无病在床。
抬头嫁女,身为大舅哥的怀琛原本应该是男家上座娇客,如今却因妹子轻浮被关家下人羞辱。童家却不能反击,只能借病遮羞。
此乃奇耻大辱,怀琛直觉一口鲜血梗在喉咙里。
“关家简直欺人太甚。二妹妹孝期窜门子是不对,但是当时情形谁人知道呢?说不得就是关家小子见色起意,色迷心窍。退万步说,妹妹们有错,怀珠出嫁之女,做错事情,打杀任凭夫家,怀珍却是黄花女儿,她们关家这样霸者不放什么道理?即便怀珍犯错也该我们自己处罚,轮不到关家出手!”
陈氏心里直撇嘴,她很想骂一句罪有应得,想着自己长嫂身份,再则也要顾及夫君面子,抿了抿嘴吧,她最终选择沉默,看着疲惫恼羞丈夫心里很不是滋味,体贴的给夫君斟满茶水:“润润吧!”
童怀琛这才发觉妻子满脸萧索,知道妻子并不认同自己想法。想想父母作兴,妹子不堪,妻子忍耐,他长叹一声道:“兄妹一场,血脉相连,我不能不管。。。。。。”
陈氏再次将茶水奉到夫君面前:“我知道,只是,如今关家姑爷一死致命,我们能说什么?不如等亲家老爷火气消了,我再出面祈求二婶三婶出面,看看关家倒低是个什么意思再做道理!”
妻子体贴让怀琛心头一暖,也让他心底委屈丛生。
父亲荒淫无耻,继母刻薄狠毒,唯一疼爱自己祖父被气死了,他不仅不能替祖父出口气,还要豁出面子,去给两个鲜廉寡耻妹子收拾烂摊子。
他被人关家人鄙视,被关王氏指着鼻子教训,被关关家关家冷嘲热讽,被下人们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并无一人说他一个好字,怀琅怀玿还要怨怼他这个长兄无能。
种种切切,让他深感挫败,他受够了!
怀琛初时只是呜呜恩恩,这些年无限委屈与辛酸犹如山洪暴发,一泻千里,不可抑制。
怀琛埋头妻子怀里,嚎啕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陈氏知道丈夫这一阵子心里憋屈委屈大发了。哭出来也好,总是憋着终极一日会憋坏了身子。
陈氏只是伸手紧紧搂着夫君,她陪着落泪,却并不劝止。
不想怀琛哭到最后竟然竟然累极昏睡过去了。
夜半,怀琛梦中惊醒,却见妻子依然守着自己做针线。橘黄如豆的灯光下,陈氏面容宁静端方,一如记忆中生母,这让怀琛倍感温馨。
怀琛忐忑不安心灵瞬间有了倚傍。
自从母亲辞世,怀琛再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如今正在孝期,论理,应该夫妻分房而居,若是让人知道他们夫妻同房,无事也会生出非来,尤其二婶如今虎视眈眈,只想着挫败大房三房好独吞祖父留下桑园现银。
他不能予人口实,连累妻儿。怀琛爬起身子,冲着妻子道:“夜深了,安置吧,仔细熬坏眼睛。”
陈氏温柔一笑,伸手安抚道:“大爷就在这里安歇吧,更深露重,别受了症候,这护膝还有几针就完了,大爷明日记得戴着,我方才已经替爷擦了化瘀膏,有几处已经红肿化脓了,再不主意,只怕会落下,落下病根了!“
陈氏原本想说落下残疾,话到舌尖又打了弯儿。
说起来怀琛前世可没受过这般苦楚,那时候童如山是个害死祖父罪人,大家都认为童如山日夜哭灵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怀琛正因为跟祖父情分,越发不屑于跟他比肩守灵。一切唯父亲二叔的吩咐是听。
今生,怀琛明明白白看着祖父死在父亲手里而不能挽救,心中亏愧疚,父亲缺席,转丧哭灵,他事事不落后于三叔童如山,童如山还被女婿马骁设计歇息几日,怀琛却在族中长老有色眼光监督下,日日坚守灵前。
对于怀琛来说,吃苦受累不在话下,唯有族人冷冽目光让他内心煎熬得很。偏偏他又无法喊冤叫屈,须知,父亲换亲,怀琛陈氏虽不赞同,却没据理力争,并在父亲威逼之下刻意隐瞒祖父。造成不可收拾后果。
怀琛以为自己优柔寡断合该受罪,只是连累妻子在婶娘妯娌之中抬不起头来,他深感愧疚。前后思虑,纵横比对,怀琛喉咙梗梗难平抑,他依照妻子之意重新躺平了,忍悲握住妻子手,声音粗嘎悲怆:“这些年跟着我,你受苦了!”
怀琛不是圆滑之人,这样难得知心话陈氏很少听闻,陈氏心头漾起久违的蜜意,眼圈一红,笑道:“奴不苦!能跟大爷做夫妻是奴家福气!”
这些年来,父母兄妹对自己无一不是求全求毁,唯有妻子不离不弃,总是默默帮扶自己。尤其父亲被圈禁于死无异,三万银子债务将会让妻子儿女堕入穷困之中,妻子获悉之后并未大吵大闹而是默默将钥匙递给了自己,这让怀琛越发羞惭难当。
怀琛瞬间将妻子之前不顺眼的地方统统滤去,心里装的,眼里看的,都是陈氏这些年好。
“三叔二叔都在坟场守孝,父亲不在,我是沉重孙,大房要想不落寞,我必须将大房撑起来。所以,我决定了,明日起,我也要去坟场替祖父守孝。若无祖父,就没有我的今日。我不能让祖父觉得错疼了我这个孙子!”
陈氏闻言愣了:“三年么?”
怀琛摇头:“一年,这一年你吃些苦,我这一年正好向三叔请教学问,我不眠不休也要替你挣一个体面。”
怀琛允诺正是陈氏多年期待,顿时痴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泪珠簌簌。
怀琛拉下妻子,夫妻们并肩躺着,合衣而眠。
怀琛闭着眼睛,与妻子十指交握:“你明日不必去求人受委屈,这些日子我做的也够了,三婶说得对,且等关家后招吧,杀人不过头点地,就这么吧!”
陈氏眸中蕴泪直点头。
怀琛又道:“丁香有孕便罢了,她虽机灵却也本分,与你是个帮手也好做个伴儿,菊兰桂兰两个不是安分的,留下是祸患,趁早打发出去。”
菊兰是王玉兰当初设计塞给怀琛丫头,桂兰则是陈氏替怀琛收房丫头,桂兰收房之后不跟陈氏丁香一条心,倒跟王玉兰的探子菊兰臭味相投,几次跟丁香针锋相对,出手推拉,差点害丁香流产。陈氏早就想清除她们,碍着怀琛没有动手如今怀琛主动开口,陈氏也不不会客气。
翌日,夫妻两个分头行动,怀琛知会了两个兄弟,收拾了草席书箱去了坟场守孝,伺候再不管家务事。陈氏则借口替老太爷祈福将菊兰桂兰两个发嫁了。
转眼就是三月底,三月二十八日这日清晨,怀瑜照例早起,在祖父灵前一注清香,坐着用餐。这些日子怀瑜饭量陡增,今日越发饿的慌。
青柳端上早点,怀瑜迫不及待抓了一个包子咽下去,紧着吃了一碗羊乳蛋羹,再一口气吃了拳头大四个香菇包子下肚,抹抹嘴巴,还是觉得肚里发空。冲着青柳笑道:“再给我半碗白粥。”言罢自己个又伸手抓了一个荞麦卷儿,笑嘻嘻正要喂进嘴里,忽然腹中一阵剧痛,是那种忽然被人摘了心肝一般疼痛。
怀瑜瞬间疼的只抽冷气,手里包子也掉了,整个人疼得撑在桌上,像个离水鱼儿一般,张大嘴巴直喘息:“啊,疼,疼……”
青柳这里一勺子白粥没舀起,耳听得噼里啪啦,调脸看见桌子也歪了,怀瑜趴着桌子往下滑溜,唬了一大跳,一边惊慌呼救,一边忙着上前搂住,只是怀瑜身子沉重,哪里搂得住?偏生这个时候一应妈妈丫头都被怀瑜打发出去各自吃饭去了,只留了青柳陪同。
所幸五福六巧等几个就在耳房用餐,听见动静摔了饭碗就往上房冲了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将怀瑜搀扶起来。
等待白氏得了信儿慌张而来,怀瑜已经无事人一个了。相比青柳紧张兮兮,母亲的忧心忡忡,怀瑜自己倒显得异常镇定。
怀瑜伺候过母亲生产,知道自己这是发动了。生孩子是女人必经之路,她并不慌张,母亲当初三胎还疼了一天一夜,自己是头胎,只怕时间要长些。她一直注意养生之道,即便是腿脚发肿,也没有卧床静养,而是日日坚持散步强身。
只是女人坐月子不能见水见风,怀瑜否决了收生婆子擦拭擦拭建议,她不想浑身发臭,必须好生洗个澡才行。
两个收生婆子拗不过怀瑜,只得退步,指挥丫头们布置产床去了。
怀瑜这里则洋洋得意吩咐青柳,速速准备香汤。
虽然怀瑜早有准备,还是低估了生产的艰辛。
怀瑜虽然健康,熟料盆骨难以打开,生产困难。
三天三夜挣扎已经让怀瑜耗尽体力,那种疼到窒息感觉,让怀瑜觉得自己似乎徘徊在生死之间,似乎一个疏忽,自己就会没了呼吸。
这种感觉让怀瑜很害怕,一日当初身陷水火之中。
疼到绝望时候怀瑜有一刻几乎想要放弃挣扎,却在那时候感觉脸上烫烫。
怀瑜睁开眼睛,却是母亲白氏正拉着自己抹泪,落在脸上烫烫也替是母亲眼泪。
怀瑜觉得身子不是自己的了,瞧着母亲垂泪,她还以为孩子出了问题,十分紧张:“孩子呢?不好么?”
白氏替女儿拭泪,轻声安慰道:“孩子好着呢,一会儿阵痛开始,你要听话,千万别睡着了,要使劲儿啊!”
怀瑜趁着空隙追问道:“已经三天了,孩子可好呢?”
白氏生恐怀瑜瞎想慌忙安慰道:“好着呢,第一胎都是这般,放心啊!”
许夫人挤开了白氏,握住媳妇手道:“孩子,听我说,目下孩子还好,只是不能再拖延了。你盆骨太小,产道太窄,孩子卡着头部出不来,等下阵痛开始,我会帮你扩展产道,你别怕,听我指挥,把力气攒着用在腹部,放心,有娘在,保你母子平安!”
怀瑜闻听这话知道自己母子凶险得很,正要询问之时铺天盖地阵痛又开始了,怀瑜知道自己疼到最后会晕厥,她双手抓紧透顶帐幔,使劲儿之前拼力喊道:“若有万一,力保孩子!”
第126章
许夫人是个果决的;话音落地手里金剪已经连剪两下,给孙子劈开一条人生路,孩子平安落地;怀瑜产下一个大胖小子。
白氏幼承家学,善妇科,生死关头也曾采用过非常手段替人收生。只是开肠破肚不为人容;即便是救人性命,开肠破肚也会被诟病,视为不祥。无论施救者还是被救者;都会自动缄默,讳如莫深。
怀瑜难产,白氏决定亲手替女儿开辟一跳新生路,即便被人诟病,诬为妖孽也在所不辞!
熟料,她放要动手,却被亲家挤开一边抢了先。
白氏愕然之余是漫天感动。婆媳天敌,几多婆婆趁着儿媳妇生产使诡计,不嫌产房污秽已经算是品节高雅好婆婆了。像许夫人这样不计后果,不惜采用这样惊世骇俗手法挽救儿媳性命者,可谓婆婆之典范,之楷模。
怀瑜母子平安,在白氏心里无异蒙尘珍珠放光明,失却掌珠复归来,且买一送一,一对绝世珍宝。 怎不令人欣喜若狂?她对许夫人敬仰感激之情,瞬间犹如火山澎湃,犹如山花烂漫,犹如霞光万里,犹如滔滔江水。即便是天下最华美语言也难以言表白氏对亲家许夫人感激与感佩。
白氏紧握亲家之手,涕泪双流:“亲家母,不知道我鱼儿几世修造福气才有幸做了夫人儿媳!”
许夫人来自一个自由开明国度,受的是平等教育,她相信人心换人心,希望婆媳如母女,跟自己跟婆婆马老太太就是婆媳如母女典范。
虽则如此,许夫人很理解白氏心情,反手回握亲家母:“也是这孩子积善成德,都是亲家母您的教养好啊!”
两亲家原本都是心底良善之人,意气相投,如今更是成了过命交情,至少白氏心里如此笃定。白氏自小没有姐妹兄弟,从此跟亲家许夫人成了无话不说的老姐妹,堪比许多幼时相交手帕交。一时成为宜城众人传颂佳话。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了。
回头却说马骁,他有着许夫人这样的开明母亲,自幼受二十四孝老爹熏陶,对妻子怀瑜的情分不说生死不渝,却也情深意切。对于妻子清苦感同身受。怀瑜在产床上挣扎惨叫三日。马骁陪了三日没合眼。最终却听产婆宣布说是难产。
马骁顿时乱了章法。
一时冲着母亲摇晃:“娘啊,怎么办呢?“
一时乱拍门板,要闯产房:“鱼儿别怕,我来救你,咱不生了,不生啦。。。。。。”
许夫人很干脆左右开弓两个耳瓜子,送给儿子:“清醒没有?清醒了就听娘说,乖乖不要乱吵啊,放心吧,有娘呢,等着抱儿子吧!”
及至怀瑜母子平安,这位冲锋陷阵混不怕的少将军,竟然腿肚子转筋儿。
马骁产房失当壮举,成功超越他父亲当年心疼媳妇要打他屁股笑话,成为马童两家女眷茶余饭后笑资。
这个笑话流传很多年,以致很多年后,马骁见了这些叔伯婶娘就发憷。
孩子名字一早起好了,大名马宗贤。小名就叫贤哥儿。怀瑜称呼自己儿子宝宝,马骁别别扭扭不许,坚持要妻子叫儿子贤儿或者贤哥。却是马骁小时候大家都叫他宝宝。怀瑜主仆为此偷乐了许久。
怀瑜一举得子原是喜事,只是童老爷子仙逝不久,怀瑜一是因为祖父辞世没有心情,二也是尊重祖父,更是给孩子积福,怀瑜夫妻商议决定,一切从简,孩子洗三,满月都不办酒,一切出了热孝再说。
白氏很怕亲家老爷子不高兴。熟料马家老太太老太爷不仅不怪,逢人便把自己孙媳妇夸赞一番。
话说怀瑜与关天遥这一对前世冤家对头,自从怀瑜重生,二者命运就成了两条道上车马,各自奔腾。
怀瑜这里觅得良婿,一举得男,正是春风得意马蹄忙。关天遥却是娶妻不贤,垂垂待死。关家整个一个愁云惨淡。
却说关天遥自从那日病中饮酒作乐,病情反复,丧尽元气,不仅忽冷忽热,全身抽搐这些老毛病全部回来了,又添了一宗咯血毛病,整个人就似破了洞皮球,离了水鱼儿,命在旦夕!
关王氏自从关天遥起病,真是大喜大悲冰火锤炼,眼见儿子生命病势沉重,她自己眼睁睁看着无法挽救,心如万箭攒心一般疼痛。关王氏痛彻心扉,对怀珠姐妹很到极致,恨不得亲手活剐了她们给自己儿子填命。
关老夫人却是老谋深算,另有打算。她保下了怀珠姐妹,日日好吃好喝,私下命人严密监视她姐妹衣食住行,体态变化。
却说四月初,怀瑜产后十天,精神恢复不少,儿子贤哥儿更是一日一变,小模样如期俊俏。白氏稀罕的了不得,抱着小外孙不撒手。
这里正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陈氏火烧眉毛求见三婶,却是关家媒人上门来了。陈氏当着怀瑜把话说的含含糊糊:“关家请了关天遥舅舅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