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寒,想着:“现在你已有了异心,若是他日我但真遭难,你多半也会落井下石。”
我不愿与她多做纠缠,说道:“本宫心意已决,你也不必多说。本宫自今日起,不想再见到你。你若安分守己,念在昔日情分,将来你年长了,本宫自会给你做主,让你出宫嫁人。”
说着我一把甩开她,回到内殿。
我心里甚是烦乱,连身边的人都要时刻提防,着实让人心焦。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帝心妃心(二)
“主子,用茶。”纸鸢走了进来。
我抬眼看了她,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对璎珞太狠?”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和璎珞姐妹多年,还是替她可惜。”
“那你呢?也和她一样的心思。”
纸鸢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求能侍奉主子身边。当日奴婢冻晕在丞相府前,是主子可怜奴婢。奴婢的命是主子救得,奴婢是主子一辈子的奴婢。”
我不忍心,让她起来,接着说道:“你也照应照应璎珞,别让她被人欺负,也别说本宫知道此事。等到你们年纪到了,本宫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嫁人,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奴婢愿一辈子伺候主子。”
我只当是她讨好我的话,说道:“下去吧。”
过了几日,纸鸢神神秘秘的讲一封信交给我。是父亲写给我的信,信上说,攻打番邦大军大败,不日消息便会传到京城,让我早做打算。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这次带兵出征的是轲王爷。轲王爷是皇上的叔叔。父亲当初有意与他联姻结盟,想将拓儿嫁给他的儿子杨寒昭。
可拓儿成婚之日当众逃婚,轲王府颜面扫地。世子杨寒昭随拓儿出走,至此下落不明。但谁都知道,拓儿根本没将世子放在眼里。
至此父亲和轲王爷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双方虽未有当面冲突,但暗地里,你来我往,也好不热闹。
轲王爷手握重兵,又是皇上的亲叔叔,父亲不能也不敢轻易动他。这次轲王爷兵败而回,自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父亲又岂会放过。
更重要的是,自皇上大婚之后,和太后的矛盾不断。朝野人皆以为父亲是帝党,但其实父亲暗地中和太后却关系甚密。而轲王爷是皇上手下大将,若能借此将其扳倒,未尝不是打压皇上的一个良机。
我心中厌恶,但也明白我被送进宫的目的便是如此,我无力也无法回绝父亲。
当夜,他失魂落魄的来到我宫中,我吓了一跳。
我不知兵败的消息传来,对前朝会有多大的震动。但我知道他一定忙碌不跌。总是战败的将领有罪,但所有矛头都会指向他,好大喜功,妄动干戈,这罪名他是背定了。
他走了进来,没有人传报,我正坐在琴前,百无聊赖,吓了一跳。正欲起身行礼,他按住我的手,让我坐下。
我不敢说话,亦不敢乱动。他低着头,满脸的颓废。
半晌,他抬头对我说:“给朕弹首曲子吧,朕想听你弹琴。”
看到他强颜欢笑的样子,我心中竟然一痛。信手弹了一曲,却并不知道自己弹了什么,只道那曲哀伤异常,如泣如诉。
一曲弹罢,我再抬头时,只见他已泪流满面。
我一惊,他是一国之君,竟在自己的妃嫔面前痛哭。
我站起身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他却毫不掩饰,一把抱住我,将脸贴在我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我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他是我丈夫,纵然我和他之间充满算计,他仍是我丈夫,是我下半生的依靠。
可另一面是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
我又该如何是好?
果然,次日一早,纸鸢便送来宫外父亲的指示:暗中联络太后,一举废掉皇上。
我大惊,我以为父亲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竟是要废帝。
烧掉父亲的密信,心乱如麻。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如此待我,我怎能害他。
我心中给自己找了一千个理由不要害他,却不敢去正是自己的心意。
那天我进宫以来,第一次整夜未见他。
他在前朝已然焦头烂额,我在后宫亦是心乱如麻。
入夜,纸鸢突然在我耳边低语几句。我大惊,匆匆赶往冷宫附近的废井。
那里常年废弃,根本无人问津。
我刚到,便看见一人身披黑色斗篷站在远处。
“女儿给父亲请安。”我福了一福。
那人转过身,发下斗篷,正是我的父亲,当朝丞相,宇文淳。
“为何还不动手?”没有寒暄,父亲生生的质问道。
我不言,不想回答。
“为父问你,为何还不动手?”父亲脾气很不好,有些发怒。
我跪在地上,拜了一拜,说道:“女儿是皇上之妾,是皇上之臣,无法做有愧于皇上之事。”
我说的声音很小,很怕,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都在发抖。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违拗父亲,从未有过。
父亲有些不相信,说道:“你再说一遍。”
我抬起头,看着他,心里倒是坦然不少:“女儿绝不会对不起皇上。”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向我击来,将我打倒在地。我感到脸颊瞬时肿了起来。
父亲从未打过我,就像我从未违抗过他。
我从小乖顺寡言,但性子执拗,不输拓儿。
因为我们都像我们的父亲,父亲自己亦是知道的。
他看着我,怒火过后,知道我的决绝。虽怒亦知道无法改变。
看着父亲转身离开的背影,我知道,我再不是宇文家的女儿,而是皇家的媳妇。
因为我的背叛,父亲和太后所有的计划全部废掉。为了保全自身,父亲竟向皇上检举太后的意图。皇上顺势将太后囚禁,皇后的地位亦是岌岌可危。
但她终究是皇后,而我已是这宫中的众矢之的。如一叶小舟一般,孤苦无援。
君恩?如今我竟真要靠此过活。
冬天就这样近了。
虽然从小在镐安长大,可今年的冬天让我有些不适。
冬至那天一早,我便觉得隐隐作呕。他昨日宿在我宫中,看我脸色苍白,甚是关怀。
我说无碍,昨夜一夜大雪,大概是染了风寒。
他拉着我的手,纳入他的手中,甚是怜爱。我心中一暖,顺势靠在他怀里。
他心情很好,对我说道:“今日冬至,按宫里的规矩,妃嫔都要皇后宫里用晚膳,朕也会过去。不过朕今日前朝事忙。你先过去,朕晚些便到。晚上朕还来陪你。”
他怀里很暖,我靠得很舒服,点头答应。
自太后被囚后,皇后在不得宠。皇上除了宴饮之时,已经许久不见她了。在这通权达变的后宫之中,大家早就不再以她为尊了。
但她毕竟是皇后。
赶到皇后宫中时,其他妃嫔都已齐聚。
我位分仅在皇后之下,坐在皇后下首。看着大家你言我语,好不热闹,一派其乐融融。皇后亦是端庄得体,嘴角含笑,好似与皇上仍是恩爱有加。
我不喜与人交谈,怔怔的看着外面的大雪,看得出了神。
真快啊,一转眼我进宫已然这么久了。他仍待我如初,当真是我的福分了。
正想着,好像听到有人叫我,我回过神来,便看见皇后大怒的脸。
“潋妃,本宫问你话,你为何不答?”她出言质问。
我知是我刚才出神未曾听到,忙跪下认错。但皇后早已恨我入骨,我也只不会善了。
只听她所言越来越离谱,俨然不顾自己的姿容,完全像是个控诉的怨妇。我想出言辩解,可头一晕,身子一歪,险些晕倒,只能用手撑着地。
她更是大怒,指责我矫情做作,魅惑圣心。周遭的女人更是幸灾乐祸,甚至还有推波助澜。
她越说越怒,最后让我跪在她的宫门口,无令不可起身。
我不能违拗,只能跪在外面。
外面开始飘雪,我跪在早已有厚厚积雪的地上。雪甚至能将小腿陷入,我身子冰冷,全身无力,只能勉强支撑着。
不知跪了多久,双腿已经麻木,小腹却渐渐传来阵阵疼痛,我渐渐赶到力量不支。
又跪了许久,眼前渐渐模糊了。慢慢好像听到不远处有熟悉的脚步色传来,初时还是那么安然,突然变得急促。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妍儿。
接着有个熟悉的怀抱将我搂入怀中,我安心的睡在他的怀里,却感到双腿之间一热,接着在剧痛中晕倒。
醒来时,已经在我自己的寝殿。
皇上守在我的身边,见我醒来,惊喜非常。
将我扶起,我竟看到他眼角的泪滴,下意识的用手指抹去,却被他紧紧抓住。
“我们的孩子没了。”他说的很轻,仿佛怕惊到我一般。
我如遭雷击。
我们的孩子,我们曾有一个孩子,那个刚刚来到我腹中的孩子,我还不知他的到来,他便被狠心的夺走了。
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的第一个孩子,竟就这么没了。
我甚至还来不及好好想想他,当我知道他的存在时,他便已经没了。
我哭得昏天黑地。从不曾这样哭过。
像是哭我的孩子,更像是哭我自己。
什么丞相之女,什么帝王宠妃。我只是个棋子,只是个连自己孩子都无法保护的废物。
他搂着我,紧了又紧,将我死死的扣在怀中,不让我伤害自己,出言安慰道:“妍儿……妍儿……别伤心,朕和你还会有孩子的,我们会有许多许多孩子,将来朕还要从他们之中选个太子呢。”
我仿佛什么也听不到,只是哭着,无助的哭着。
他接着说道:“那毒妇已经让朕废去了后位,现在就跪在你宫门口。朕跟你报仇了。你若是还不解气,朕立刻命人赐死她。好不好?你别伤心。你刚刚小产,不能伤心过度的。”
我望了望外面。殿外正跪着一个女人,一身白色的单衣,看着甚是可怜。
我知是皇后,实在对她无甚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帝心妃心(三)
皇后被废,对太后打击最大。可能是见大势已去,没多久太后便病危。
后位空悬,我已是后宫之首,按名义要去侍疾,可我犹自病中。他亦是不许我前往。
月余,太后薨,临死前竟留了一道哭笑不得的遗诏。不是权力,不是关于母家。
遗诏写着:不许宇文女为后。
我苦笑,我何时曾觊觎后位。
皇上还要做孝子,还要做天下人的表率,对太后唯一的遗诏自是不可违逆。
他满怀歉意地对我说:“朕此生再不立后,朕要你做这后宫之主。等朕百年后,和朕一同葬入皇陵,世世同衾。”
他将我视为妻子。
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我都无力再理。
次年的春天,来得反复。我小产后体弱,怎么养都养不好。
这时宫中疫病,我自是没有幸免。
我病的晕晕沉沉,心里却甚是高兴。或许这就是我的解脱,不必在困于这牢笼中,不必周旋于父亲和丈夫之间,不必再面对自己动摇的心。
我,真的害怕爱上他。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身边有人在发怒,有人在抱着我痛哭,有人在我床边紧紧抓着我的手叫我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清晰,我知道,我活过来了,无论多不愿意,我还是活过来了。
命,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包括生死。
看清眼前一切,包括他。
他好像很着急,也很惊喜。
我轻叹,何必呢,放我走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凌潇,凌潇,妍儿醒了,你快来瞧瞧她。”他兴奋的喊着。
我一惊,大哥?大哥在这里?
我和父亲反目,和宇文家为敌,大哥他还来看我?
不过,也只有他还会来看我。
大哥隔着纱帐,为我诊脉,片刻,跪在地上对皇上说道:“回皇上,娘娘福泽深厚,已渡过难关,只要好好休养,便会痊愈。”
我听到他长舒了一口气,听着大哥劝他回去休息,看着他不舍得离开我的寝殿,我也如释重负。
听着他离开,我抽回了手臂。
大哥看着我的任性,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你医术太高,这是令人讨厌。”我说道,病中任性,也懒得再伪装。
他笑笑,说道:“你有多久没这样和我撒娇了。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你和拓儿还真像。”
听到拓儿,我一时黯然,道:“我哪有她那般好命。”
“怎么嫉妒拓儿?”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我是嫉妒她,不过想到她从小吃了那么多苦,这也是应该的。何况,宇文家总有一个要幸福啊。”
“你病中忧思过度,一心求死,便是因为这样吗?”
我不解他的意思。
他继续道:“你就是为了让她一人幸福,而放弃自己的性命?皇上对你真心与否,我这旁观者倒是看清了几分。”
我心中苦笑,我这当局者也能看清,只是,他是为了我的容颜,我的家世,还是我这个人?
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有天我容颜不在了,有天我家道中落了,他还会对我如初吗?
我不禁想到了皇后,他是不是也曾经这样对她好过?也这样对别的妃嫔好过?
我不知道,也无法回答。
大哥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和拓儿都是我妹妹,我待你们的心思是一样的。拓儿有洛枫,你未尝不会有你自己的幸福。”
我不语。
后几日,每日大哥都来为我诊脉,却再不提那日的话。
一日,大哥正在为我问诊,他匆匆走了进来。
我要起身行礼,被他扶住,柔声说:“还在病中,不必这样拘谨了。”回头看了眼大哥,说道:“凌潇也起来吧,朕今天可是来打赏的。”
他笑逐颜开,好像很是高兴。
“朕今日决定宇文凌潇救治潋贵妃有功,封为杏林侯。”
他轻飘飘一句,我和大哥全都惊住。
杏林侯?潋贵妃?
自古只有军功显赫的人方能封侯,他竟将大哥破格封为杏林侯。
大哥忙说道:“微臣不敢。”
“朕的话是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礼,你谢恩便是。”
大哥叩谢了隆恩,便退了出去。
他屏退左右,只剩我们两人。
我不知该和他说什么,两人都不说话。
“对不起。”他说道。
我一惊,忙道:“臣妾不敢。”
“太后遗诏,朕不能封你为后。但朕答应你,朕后宫再不立后,你永远是后宫之主。”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说,我也相信这是真心话。
“臣妾不敢,臣妾谢皇上厚爱。臣妾一无功于社稷,二未诞下皇嗣,无功无德,无法忝居高位。”
“你还是怪朕?”他说着,带着几分委屈,竟像个孩子。
“臣妾……”我无法说下去,只能道,“臣妾是皇上的妃妾,臣妾会一生陪着皇上的。”
我没想到自己会给他如此的承诺。他亦是又惊又喜,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我怅然。
不管我愿不愿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