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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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流云醉-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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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絮愣了一愣,忽然奔出门外,谁知还未出宫门便被胡亥派来的老内侍拦住了,说了些什么,飘絮勃然大怒,双手颤抖,若站在她面前的是胡亥而不是一个无辜的下人,飘絮定然出手了。颤声道:“他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命令我?”老内侍知晓她的性子,是以只垂着头一言不发,飘絮双手愈抖,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咬牙切齿地:“他这个,没有手足之情的畜生!”最后两字咬得极重,极艰难,极悲苦,忍不住要拂袖而走。
手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擒住了,小七一脸的怒意,对上她的眸子顿时闪现出一个倔强淘气的笑容,“从未听说当姐姐的要听弟弟的话!兄长远行,有什么理由不去告别?”
老内侍急道:“你是何人!莫教唆公主……”
“教唆?公主又不是小孩子,用的着人教唆么?也用不着人多事看管!我们走!”不由分说拉了飘絮便闯出门去,老内侍欲拦哪里拦的住?小七反手一推,老内侍噔噔噔地倒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大叫道:“大胆!你想把公主带到哪里去?来人,快,快拦住他们,小公子生气起来可了不得!”不明真相的内侍跟着追了上来,连声叫着“公主等一等……”,严谨沉闷的宫殿顿时乱做一团。
扶苏带着一千骑兵缓缓往西北方向行去,与来时相比,这队人马明显多了些疲惫与怨艾,人马困顿,旌旗不展。忽闻马蹄声急,两匹快马从身后赶来,纪律严明的士兵竟不由得惊叹起来。
扶苏跳下马来,喜道:“飘絮!”
气喘吁吁赶来的正是飘絮和小七,飘絮远远的便跳下马,奔至跟前,满面的细汗也顾不得擦拭,大眼盈盈,就要掉下泪来,“大哥……”一千骑兵忙下马行礼,山呼参见公主。飘絮只拉着扶苏的大手,满脸的不舍。两年未见,倏忽回来倏忽又走,难免伤感。扶苏轻叹一声,他也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对他,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笑道:“孩子气……你再不出声,我这批骑士可就要跪死在此了。”
飘絮破涕为笑,亲将为首的大将扶起,行了一个大礼,“大哥在上郡多劳各位将士照应,飘絮在此多谢了。”
那大将连呼不敢,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公主不必难过,公子在上郡一日就有一日平安,焉知皇上如此不是对扶苏殿下的疼爱?”
飘絮一想也是如此,扶苏此时回来未必是好事。扶苏笑道:“我这批将士早听说大哥有个男儿般豪爽的妹妹,早想见识,怎么却是这番小女儿模样?众将士原地休息。来,飘絮,我们好好说一会话。”
两人立在一旁殷殷道别,皇帝的命令不可违抗,纵然扶苏贵为长子,未来的太子,也不可在咸阳多留一日!听说小七虽非清风的弟子,却被清风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胜似弟子,扶苏大喜,清风肯理会的人必然不同凡响,扶苏也不拿公子的架子,和小七称兄道弟,和小七在一旁说了许久的话,将士们再三催促才不舍而去。
飘絮和小七立在道旁浓荫下目送他们远去,时正午时,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飘絮忽然扑到小七肩头嘤嘤哭泣。小七心中通通大跳,犹豫许久,最终没有握住她颤抖的肩膀。
缓缓放马而回,飘絮看了小七一眼,担忧道:“今日之事,举宫皆知,小七你可知……”
小七不待她说完便接口道:“小公子会迁怒于我,我知道!”言罢忽然绽开一个笑容,肆无忌惮地,“迁怒于小七总好于向殿下发难,今日不来,殿下定然寝食难安。”心满意足地嘘了一口气,“幸好小七来的及时,听到了那翻话。”
飘絮泪光微然,感激地看着他,“小七,你何苦如此?我是公主,他,他不敢……但你不同。”
小七淘气地眨了眨眼睛,“事情已经做下了,担心也是无用!只是……”眉头一蹙,不解道:“殿下是姐姐,皇上对殿下的宠爱和小公子又是不分高下,为什么那么怕小公子呢?”
飘絮轻垂眼睑,含糊道:“……宫中的事,本就有许多的不合常理。”小七不由得看呆了,飘絮平常时候总是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喜怒哀愁极少形于色,今日的飘絮是难得一见的单薄和脆弱,伤心,失落,不解,怨愤,皆流转于那幽幽水眸,让人心疼,小七道:“殿下,只要你高兴,小七愿为你做任何!”
飘絮愕然抬眸,正对上小七凝视的目光,读出了他眼中的情意,飘絮这才重新打量面前这个十七岁的青年,虽比她少了一岁,看她的眼神却饱含男女之爱。飘絮微微的一笑,忧伤还未及隐去的脸庞因着这抹笑意而别有一番凄艳滋味,小七愈发呆了,又是心跳,又是微微的为她心疼。
飘絮蓦然策马快走,高大的黑色骏马一声嘶鸣,快步走上了大道,咸阳城巍峨的城墙已在眼前,宽阔官道上车马往来拥挤不堪。小七搔了搔头:我说错了什么?
小七被带到胡亥的寝宫,夜半方被人抬回,浑身血伤地丢在工场门口,镜氲吓了一大跳,慌忙呼唤人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把小七抬到床上,镜氲说了一句我去叫太医就要出门,吴庸拉住了她的手。镜氲回头看工匠们一脸的无奈与惶恐,顿时心下明白了,小七是被小公子所伤,咸阳宫内人尽皆知,哪里还有太医敢为他治伤?不多时,工匠们也都闷闷的自己睡去了,再不来多看一眼。镜氲面有怒色,就要张口大骂,吴庸拉了拉她的手,摇摇头道:“他们如此已是不错了,小公子喜怒无常,焉知不会迁罪帮助小七的人。”
镜氲看小七满身血污气息奄奄,不由得大急,骂道:“这小公子也忒煞歹毒!”吴庸忧容满面,倒也懒怠去呵斥于她,拧眉想了一会,招呼镜氲帮他小心将小七抬了出去,将小七丢到屋檐之下。镜氲虽疑惑,但知吴庸对小七疼爱非常,是不会伤害他的,也便没有出声。吴庸朝她使了个眼神,镜氲知意,走到廊头放风。吴庸轻扶起小七,让他盘腿坐好,按住他的后心,一股绵绵热流缓缓送入小七体内,不多时,小七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黑色的淤血。吴庸轻吁一口气,将他放平,见他面色稍和,终于放下心来。镜氲赶上前来,道:“如何竟致内伤?小公子为何三番两次辱而不杀他?”
吴庸叹了一声,“小公子喜怒无常,谁能猜度?走吧,莫理他了。”
镜氲惊道:“就这样?他还是会死的!”
“若做得太过,只怕小公子迁怒你我,也连累了他的性命。”
镜氲犹豫地回头看了几眼,却也无可奈何。吴庸的担忧是应该的,接下来的几天中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内侍在工场门口走动,见小七均是躺在廊下半死不活,点点头便去了。如此几日,终于安静了下来,镜氲也敢在大白天的给他喂汤喂水了。
夜来闷热,蚊虫成阵,可怜小七神志已醒,却还动弹不得,只得任由蚊虫叮咬。迷迷糊糊的忍到半夜,忽然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不多时便到跟前,一股若有还无的说不清的美妙气味轻柔的笼罩下来,一种柔软覆盖额头。小七心下惶然,不知那股温热是什么,忽然隐约听到抽泣之声,恍如琴瑟动人心弦。小七强自撑开眼皮,廊下昏黄的风灯下一张绝世脱俗的小脸,此时珠光淡淡,我见犹怜。小七心中一跳,万万想不到是她,更想不到的是,那些泪水竟是为他而流。
心中的悸动是受宠若惊么?
 
 
小七想要挣扎而起,却被飘絮按住了,纤指不知何时多了一枚药丸,亲送至小七唇边,小七张嘴噙了,飘絮泪光盈盈,歉道:“我这几日也被监视的紧,没想到……没想到,你竟遭如此……” 
小七强笑道:“他们不过是演戏骗小公子的,其实对我可关照了!连我也是骗人的,不装可怜,小公子哪里肯放过我?” 
“你何苦瞒我?你要高官厚爵,倒也轻易,想成为皇亲贵胄也是寻常,你不要再管我的事……” 
小七一阵酸楚,晶亮的眼睛里乘满委屈,“殿下明知道我的心意,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当初我是要高官厚爵和师父赌气,但如此我已明白我真心想要的不是如此。我是说过要娶皇帝的女儿为妻,但,那公主若不是殿下你……”小七轻叹一声,轻合了双目,忽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顽皮的微笑来,“小七只喜欢殿下你,所做的一切只为你,若不能得偿所愿,小七断不会再留在咸阳宫贪图这荣华富贵!”一番炽烈的告白,飘絮再不能装聋作哑,哑声道:“小七……我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值得不值得你无权定言,全在我心!殿下,我,我,只是喜欢殿下,工场一眼,已是万劫不复……后来殿下对小七越发的照顾,小七明白,殿下只是对每个人都是如此,虽然知道,却无法放手。小七可为殿下粉身碎骨,只怕殿下说小七不配……”说着说着竟是委屈,不由得盈盈一汪的眼泪,凄然看着飘絮。那遇事不瞻前不顾后一往无前的小七,心结竟是徘徊此处,纠纠缠缠无法解脱。 
飘絮愈加心酸,柔荑抚上他的面颊,“就算我告诉你,我只是想利用你,也不后悔么?” 
小七忽然释然,似是放下了极大的心,“殿下怎可说利用?但有所命,吩咐一声,万不要再将这样的词语用在自己身上!”飘絮当是那神山无人可触摸的白云呵,俗世的污浊怎可沾上她一星半点儿? 
飘絮喃喃道:“傻瓜……”柔滑的手捂上他的双眼,小七面前顿时一片漆黑,倏忽间,黑暗离去,面前忽然变得空空荡荡,只听一声极细极快的掠衣声。小七茫然四顾,收回心神,终是叹了一气,心中空空落落的。终究,她还是证实了那个他不愿面对的字眼:利用! 
回望苍穹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抹微笑逐渐漾起:利用,纵是利用,也强似无用! 
镜氲托着药盘从转角处行出来,咬了咬唇,哧的一声笑骂:“傻小子看不出还是个情种,连被人利用都是甘愿!世间还有这般傻的人么?”眼珠一转,道:“飘絮说利用,也不知想利用他做什么事!”微一沉吟,心中有了主意,欣欣粲然一笑,信步行来要为小七敷药,看着小七沉睡的面庞,却不禁痴痴的想:他日我会不会如他一般为一个人不顾一切?要是有一人待我能如他待飘絮一般,只怕我也知足了,如此说来,飘絮还真当令人羡慕。一行想,一行嗤嗤的傻笑。 
忽闻墙头“哒”的一声轻响,镜氲警觉,手按吴钩,一声短促的锵鸣剑出半寸,方自喝道:“谁!”只见墙头一条黑影,镜氲还当是飘絮去而复返,但暗淡的星光下却见得一个挺拔的男儿轮廓,不由得一惊,这小小的工场刺客来此何用?莫不是来对付小七……心语未了,黑影已自墙头缓缓升起,没错,就是缓缓升起,仿佛一条无形的细线牵着他的身体一般,镜氲额上湿了,那样的轻功简直可说是登峰造极……手中的吴钩锋芒暴长,当的一声火星大作,镜氲闷哼一声直摔出去,五脏六腑几欲翻滚,那黑影也不管镜氲的死活,探手捞了小七,一声轻啸,人如弹丸般急射而出! 
镜氲捂着胸口,欲喊吴庸过来,未想一张口,喉头翻滚,呕出一大口鲜血,顿时软在当地。吴庸听到异声,翻身而起,赶到廊下一看,顿时天旋地转,搂起镜氲,痛道:“公主!” 
吴庸夜半奔赴昭阳宫寻飘絮,飘絮处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啰唣,但毕竟只是一个禁宫公主,岂能像管事的大臣般什么时候有要事都可见?宫禁吆喝着要将吴庸赶走,所幸飘絮刚刚回到宫中,听到异响,吩咐人出来瞧。 
听了吴庸一番叙述,飘絮几欲昏倒,胡亥故意放松监视,让人误以为他已混不在意!是飘絮引人去那里的,连飘絮都感觉不到的跟踪者会是谁?飘絮面色惨白。 
以他的耳目,小七方才对她说的话一定被他听去了,他会怎么对付小七?飘絮忙道:“快,备车,去阿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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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方五更,白霜凝露,胡杨林中一条挺拔的身影翻飞纵跃,剑光霍霍,寒光闪烁中绿叶破碎翻飞。老内侍匆匆赶入林中,未及出言,胡亥已停下手中的动作,长发顿时披散在湿漉漉的背上,抚着剑身,道:“何事?”
老内侍行了一礼,道:“清风大人来访,请见公子。”
胡亥有些惊讶,“师父?他十数年不出阿房宫,怎么忽然来找我?”忽然反应过来,脸色沉了下来,愤恨恼怒一闪而过,咬牙道:“她宁可搬出师父也不肯亲自来求我!”
“公子要见么?”老内侍知这小公子喜怒无常,寻常大臣想见他得看他心情而定,纵是清风来访,老内侍也得问他一声。胡亥抛下长剑,披衣出林,润湿的微风吹来残破的低语入老内侍耳中:“……小小一个侍卫竟然如此上心……”
清风一袭黑色布衣,长发散落,仿如风尘侠士潇洒落拓,胡亥见了他趋步上前恭谨行了一礼:“师父大驾,徒儿有失远迎。”
清风淡淡看了他一眼,每次看见这个徒弟清风都是喜忧参半,任何一个当师父的看到徒弟青出于蓝都会骄傲,但胡亥性情阴沉刻毒,本领越大反倒让人越不安。所幸胡亥虽然乖张,对他却还是尊敬有加,这也是飘絮着急赶火地求他出马的原因。清风也不和他啰嗦,开门见山道:“飘絮夤夜来寻我,说有一个侍卫被小公子带进寝宫,那侍卫与我很是投缘,于为师有半徒的名分,请小公子看在我这个师父的份上放他一马。”
胡亥道:“想不到他和师父还有这一层关系,徒儿失察了!来人,请小七壮士出来。”
清风想不到事情如此的顺利,若胡亥硬给小七安上个罪名不肯放人清风也是毫无办法的。片刻间小七便被带出,清风见他虽虚弱,却是重伤未愈,并无新增的伤口,心下大安。胡亥恭敬一揖,道:“徒儿近日习武,颇有些心得,敢请师父指教。”
清风不耐,拂袖道:“为师今日不适。”胡亥看他颇有怒意,也不再多言,亲自送他们出去。扶小七进了车厢,清风无意间回头,看见胡亥还在门口,呆看着他们离去,清风心中一震,忽然想走过去和他说点什么,马车却在此时开动,车声辚辚,已经离他而去了。
清风道:“从此以后,他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小七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最终闭上了嘴巴,阖目装睡。胡亥是不会再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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