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儿不禁为之动容,她扬起头,有所希望地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推开吉儿,说:“我是来要回那支箭的。”
吉儿一听,倍感失望,不由低下了头。俄而,她用讥讽的口气对李世民说:“……哼,难道你那支箭真是个宝贝?依我看,你要箭,只是个借口。”
李世民故意逗她,一脸正色问道:“那么你认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吉儿想说又不好说出口:“你呀……你一定是有所图谋呗。”
“企图行刺是不是?你大不了认定我是刺客而已。”
吉儿娇憨地说:“如果我认定你是刺客,你早就被抓走了,早就不能跟我在此说话了。其实,你说话大可不必拐弯抹角,完全可以直话直说。”
李世民被吉儿的奚落给弄窘了,他有些恼怒,但又不便发作:“我可以如实地告诉你,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是为我来的。”
吉儿愣住了,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伤害,盛怒之下,她欲以掌击李世民,不想被李世民一把抓住手腕。
吉儿挣脱了李世民的手,愤怒地跑向柜子,取出用锦缎包裹的那支箭镞,将锦缎撕得粉碎,然后又将箭用力折断,向李世民抛去。
“拿去!拿去!你给我出去!你给我走!”
李世民见吉儿如此珍视自己的箭镞,深受感动。面对暴跳如雷的吉儿,他顿时无言以对,竟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吉儿还在生气:“你走,你走吧……”
李世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过身向外走去,不料却与刚刚进门的荷香撞了个满怀。
荷香发现了地上的断箭,又看了看两个人的神气,不禁大惑不解。心想:“他们俩这是怎么啦?”
李世民离开了吉儿,在黑暗的行宫园中蛰伏了一夜,等到拂晓时,他又一次折到长廊附近。在长廊的尽头,他发现微微的晨曦中,行宫中火光密布,显然,兵士们仍在密锣紧鼓地在四处搜寻。
李世民心中焦急万分,他想自己这次陷入重围,看来的确是难以脱身了。正在他惶惶不安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荷香。“跟我来。”荷香低声说,“公主姐姐命我来送你出宫。”
李世民感激不尽,连声说道:“多谢姑娘。”荷香戏谑道:“不用谢我,要谢谢公主才是,是她派我前来护送公子出宫的。”
天已经大亮。李世民来到宫墙之外,他正准备离去,突然发现一队骑兵向他疾奔而来。他心中一惊,欲躲不及。仔细一看,原来是突利率小乌鸦等人前来搭救他。
突利和众骑在李世民近处勒住马。
突利兴奋地叫道:“好啊,你也脱险啦!”
李世民爽朗地一笑。
突利放出一匹空骑。李世民翻身上马。
众骑飞驰而去,扬起一团浓浓的尘土。在朝霞的映照下,那景致煞是好看。
太阳已升得老高老高了,众骑来到旷野。突利向小乌鸦示以眼色,小乌鸦即挥手向众骑,跟随他掉转马头,向原路奔去。
天高地远,突利和世民并辔缓缓而行。
李世民不解地问:“你要跟我结拜为异姓兄弟,可你却不告诉我你的姓名和家世,这是为什么?”
突利扬起头,深沉地说:“因为我有难言之隐。我也不愿用假名来欺骗仁兄,所以才冒昧提出这个无理要求。”
李世民说:“好,既然这样,我成全你。你不告诉我,一定有你的苦衷,我绝不会勉强你做出你不愿做的事情,说不愿说的话。”
“那我们就在这里指天发誓,结拜为兄弟吧。”二人跳下马,跪在地上,指天盟誓。
就在此刻,只见小乌鸦疾驰而至,他飞身下马,先行一礼,继而附在突利耳边悄语一阵。突利听后,对李世民说:“大哥,我有急事,必须离开此地,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拱手与李世民道别,上马远去。
李世民猛然想起了什么,冲他的背影大声喊道:“今后我要找你,应如何联系是好?”
“我会来找你的!大哥,多加保重一一”
天黑以后,突利率众回到营地。
连绵的帐篷,一堆堆篝火,像一条条火龙在暗夜中燃烧摇摆。
突利和小乌鸦驰近帐篷,守营的卫兵见是王子,执刀敬礼。突利将马缰交给小乌鸦,转身进入帐中。
帐内,突厥国王始毕可汗正在灯下聚精会神地看一张地图。突利进帐时,他头也没抬。
突利向始毕可汗行过礼,问道:“父王还没安歇?”
始毕可汗抬头见是儿子,心头一喜,急切地问道:“突利,你可回来啦,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突利凑到父王身边,向父王说着什么,然后二人在地图前比比划划、指指点点着。
帐外,小乌鸦漫不经心地在拴马,两耳却在仔细地捕捉突利和始毕可汗的说话声。
碧空如洗。义成公主的大帐门口,小乌鸦手捧一个大西瓜,交给义成公主的丫环小萍。
小萍笑道:“小乌鸦,你真是个有心人,老远从关内给我们带西瓜来。”
小乌鸦讨好地说:“能够为你们效劳,我再高兴不过。”他意味深长地指了指西瓜说:“这个瓜是沙瓤,中间特别甜。”
小萍会意地点点头,说:“那太好了,我一定向公主转达你的好意。”
小萍捧着瓜进入帐篷,拿了一把刀将瓜切开,瓜心中掉出一粒蜡丸。小萍赶忙拿起蜡丸打开,见里边有一张纸条。她取出纸条,交给正在歇息的义成公主。义成公主阅后,脸色大变,气急败坏地说:“蠢!怎么蠢成这样!”
小萍见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关切地问:“娘娘,怎么啦?”
义成公主神色严峻地说:“怎么啦?可汗要发动我们突厥的全部兵马去进攻中原了!”
小萍焦急地问:“那该怎么办才好?”
义成公主恨恨地说:“我那个好大喜功的弟弟竟然领了一大群嫔妃,到边塞耍威风来了!”
义成公主陷入了沉思。作为大隋皇帝的姐姐,她当年嫁给突厥启民可汗为妻,成了政治交易的牺牲品。几十年来,她度过了多少个艰难痛苦的日日夜夜,“月是故乡明”,她是多么思念遥远的故乡啊!启民过世后,其弟始毕可汗继位,她的地位才发生了变化。可如今,她的弟弟不思进取,荒疏朝政,竟然荒唐到领着一大群嫔妃到边塞游玩,朝野上下会怎么看?何况突厥觊觎中原沃土已很久了。这可叫她怎么是好?她不由得长叹一声。
小萍也不胜焦急:“娘娘,那后果会怎样呢?”
义成公主道:“还会怎么样?可汗肯定会发兵攻击他。”
“那可怎么办好啊?”
公主踌躇了半天,自言自语道:“看来得想办法把消息告诉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说完,她从颈上摘下一条金链,交给小萍。
小萍接过仔细看去,只见金链下边坠着个龙符,非常精致。
茫茫原野之上,小萍单人独马在暮色中飞奔。她神色焦急,不停地挥鞭策马。那马似解人意,跑得旋风一般快。
突然,在她的右前方,出现一队突厥的巡逻骑兵。
小萍眼疾手快,迅速跳下马来,人和马躲藏进茂密的草丛间。
巡逻的马队没有发现她,依旧向前走去。小萍见马队远去,松了口气。
黎明的旷野,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在威武的骑兵护卫下,向边塞驰去。
杨广端坐华盖宝车上,心情甚是愉快。
吉儿坐在另一辆车上,目光茫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萍骑马在村间狂奔,突然,她的马被拉起的绳索绊倒,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四名突厥兵自林间跑出前来捉拿小萍。
小萍拼命反抗,力敌四人,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受了伤的小萍终于得以脱身。
杨广的车驾依然在前行,不知何时,吉儿的车已走到队伍前头。
小萍踉踉跄跄地从前边的林中跑出,看见车队,大叫不止。终于,她体力不支,跌倒在地。荷香带两名女侍飞速赶来。
小萍挣扎着站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荷香说道:“快……快带我去见皇……皇上,我,……我有急事禀报……”
小萍边说,边吃力地从脖子上拉出金链来。
荷香带着小萍来到皇上的车驾前,吉儿已到了那里。
杨广接过荷香递上的金链,那金链下坠的龙符,正好与他的龙符合成一对。他问小萍:“果然是义成公主派来的人?”
“是。公主让奴才禀报陛下,始毕可汗将出兵攻击銮驾。”杨广一听,大惊失色:“这……这可怎么办?”
吉儿听了,倒是极冷静地说:“既然这消息是真的,那我们就应该退进关内。此地离雁门关最近,我们不妨先撤至雁关门,以防不测。”
杨广见别无他法,只好说:“好吧,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吉儿叫过荷香,吩咐道:“传旨,迅速赶回雁门,请齐王率军断后。”
荷香领命去传旨。吉儿问道:“父皇,我记得你说那突厥的义成公主是我的……”
杨广接过话说:“是你的姑母,当年先帝和突厥修好,将她嫁给启民可汗作‘可敦'。”
吉儿不解地问:“可敦是什么?”
“那是突厥语,是指皇后。”
吉儿指着父皇手中的龙符问:“这又是什么呢?”
杨广告诉她道:“这是个信物。凡我皇家女儿因和亲远嫁他国,都要把那个国家的军国大事设法传回来,传信人的身份,就凭这东西来确认。”
吉儿问:“如果父皇把我嫁出去和亲,也要给我这个么?”
杨广看了女儿一眼,又看看远处茫茫的荒野,喃喃地说:“朕怎舍得把你嫁给那些一辈子只洗两次澡的人呢?”
车仗在卫队的护持下,回转南方。
黄昏,突厥兵马包围了雁门关。从雁门关向远方看,突厥兵高举的火把星星点点,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壮观。刚到雁门关不久的杨广正在关内行宫中歇息,就见乱矢齐飞,纷纷落入行宫内。宫女们吓得尖声大叫,瑟瑟发抖。慌乱的人群中,杨广搂着哭泣不止的杨杲不知如何是好。吉儿见大家乱作一团,喊又喊不住,便拎起一只大花瓶朝地上狠狠掷去。花瓶的破裂声震住了众人。吉儿厉声喝道:“大家安静!这样给人看见多丢人!你们不用害怕,射进来的不过是几支箭而已。强弩之末,是伤不了大家一根毫毛的。现在大家快动手,用东西将窗子挡住。”众人听了,都手忙脚乱地去堵门窗。
天色完全黑了,行宫大殿一片通明。杨广坐在殿上,身边分坐杨杲、吉儿,文武官员分立两旁。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奏道:“经查,雁门关全城现有军民十五万人,所贮粮食仅够维持二十天,且雁门关郡所辖四十一座城池,已被突厥攻陷三十九座,剩下的只有雁门和齐王所守的县了。”
杨广听毕,问宇文述:“那……依你之见呢?”
宇文述道:“臣以为挑选精兵锐卒七千余,力保万岁突围是为上策。”
苏威上前奏道:“启奏万岁,轻军突围,此举万万不可取呀……”
杨广脸色不悦,问:“为什么?”
苏威道:“依臣之见,守城为上策。从敌我双方力量强弱对比看,我军守城还有能力。至于野外的骑兵战法,却正是敌人之所长。所以,臣以为陛下不可轻举妄动。”
户部尚书樊子盖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苏大人之见解极是。我军突围,万一失利,进退两难,若到那时,我们后悔莫及。因而的确莫如据城坚守,挫敌锐气,然后待四方勤王援兵才是上策。陛下若能亲自慰问守城士卒,那么,我军则士气大振,必能退敌。”
萧瑀也随之附和:“启奏陛下,苏大人所言不再征讨辽东,的确也关系着本城安危……”
“为什么?”杨广不解地问。
萧瑀道:“目前将士们忧心忡忡,担心陛下打赢了突厥,又要远征辽东,所以,陛下只有告诉众人已决定赦免高丽,众人才能专心与突厥决战,若此,我军定可大获全胜。”
杨广深以为是,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第二日,杨广果然按樊子盖、萧瑀所言,率百官登城抚慰守城将士,一时间士气大振。守城隋军连续打退突厥兵的数次进攻,双方均有不小伤亡。直到天黑时,突厥兵才停止攻城。
吉儿在河边独自散步,她顺手捋下河边一棵树上的树叶,抛到河水中。树叶随河水漂流而去。
望着潺潺的河水、她的脑海中映出了初见李世民的情景。
雁门关行宫内,杨广和萧瑀正在议事,吉儿也在关注地听着。
萧瑀道:“我们已于昨夜派出了百名精壮士兵出城向各地守军求救了。”
杨广仍有担心:“他们能突破这重重的包围吗?”
萧瑀道:“即使他们牺牲九成,也有人能将诏书送到。”他说话时,显得很有把握的样子。
杨广又问:“难道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萧瑀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吉儿也在苦苦思索。忽然,她眼前一亮,出现了她将树叶抛至河水中、树叶随水漂走的情景。
吉儿问萧瑀:“舅舅,行宫后边那条河流向哪里?”
“你是说汾河?它流向黄河,经过……”说到这里,萧瑀突然停住了,似乎明白了吉儿问话的用意。“噢,我们的吉儿真聪明!”他由衷地夸奖着吉儿。
杨广倒给弄糊涂了:“吉儿又有什么鬼主意?”
吉儿对父王道:“我以为,若能将号召勤王之师的诏书写在一片片木牌上,注明凡拾得此牌交给官府者可获重赏的话语,然后将木牌陆续丢至水中,下游总会有人捡到。如此,我们被困的消息就会传出去了,我们也就得救了。”
杨广大喜道:“这太好了!不过怎样才能在城破之前,让援兵赶到呢?”
萧瑀思索片刻,道:“我们不妨施个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
萧瑀向吉儿瞄了一眼,道:“向始毕可汗议和,选一公主嫁给突厥王子突利……”
杨广不由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吉儿,怒道:“这件事我看不要提了!”说罢,他起身走出大殿,萧瑀紧随其后而去。
殿内,吉儿一人在不安地想着什么。
河边,几个内侍和宫女将刻有诏书的木片一一丢进河水中,萧瑀在一边监督着。木片顺流而去。
雁门关外,突厥兵又一次开始攻城,喊杀声此起彼伏,惊心动魄。终于,杨广下了决心,叹了口气对萧瑀说:“你所说的缓兵之计,去进行吧。”
此时的吉儿寝宫内,吉儿仍在拧眉思考着什么,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奶娘在一边动情地劝说:“公主,此事有关你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