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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安娜的嘴皮子厉害归厉害,可她干起活来没有丝毫偷懒。一个纤弱的小女孩,包扎手法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力道也很适宜,布条扎在伤口上不松到像虚设的、也不紧到积压伤口。
“你很熟练啊。”该隐来到她的身后,看着她快速而灵活的手法。
“这是修女的职责。”玛丽安娜简短说道。
“你生气了?”
玛丽安娜白了该隐一眼,继续手上的活儿。
“亚伯很爱你?”
“你手下伤员太多,布快没了。”
该隐坏笑着,把手放在玛丽安娜的吊带土呢卡上。
玛丽安娜“啪”地打掉他的手,说:“你别想。人类不是给你剥削用的。”
“皮子行么?”
“不行,那样不小心会死人的。”
“那么严重?”
“皮子好脏的……尤其是你身上的。”玛丽安娜皱皱眉,上下看了一眼该隐身上打磨光亮的动物毛皮——上面沾着深浅不一的干涸血迹,几乎找不到一块儿干净的地方。
该隐沉默了一会儿,几下把自己身上的布条扯掉,递给玛丽安娜,说:“用我的。”
“不可以。你身上的伤最重了。”这么说着,玛丽安娜就看到一团黑血滚落到地上,那是从该隐背上渗出来的。她简直不可想象该隐是怎样活到现在的。他背后的伤在不停流血,脸上却是微笑的模样,就像没有受伤似的。
该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都赖我,我从不屑于学习医疗方面的魔法。但你不用担心我,我吸食了甜美的少女鲜血,他们都没尝到。用我的布条吧。”
“嘁。”玛丽安娜一把扯过该隐手上沾上暗色血液的布条,说道,“说到底这些都是我的衣服。”
“我会赔偿你。”
“怎么赔偿?用你身上原始人的衣服么?”
“很保暖。”
“你用得着保暖么。”
“……”
该隐凝视着眼前的小女孩。虽然嘴毒,但心眼并不坏,而且胆子挺大。想想一般人类,看到红眼尖牙的血族不是晕死过去就是大声尖叫。她看到他们,虽然也害怕了,但她表现得很冷静,没有自不量力地打算逃跑,也没有古板地不停祈求上帝保佑。她靠着她自己的双手,在一群如野兽般饥饿的血族中活了下来,还替他们包扎……
该隐不由得笑了笑,心想这真是有趣的孩子,怪不得亚伯会看中她。
“又用完了。”玛丽安娜回头,抬眼看到了正冲自己傻笑的该隐,一阵无语,“该隐,我说用完了。”
整晚的战争和魔力血液的流失折磨得该隐也很累了,他一个不留神就走了神。该隐听到小女孩在叫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去思考她说的那句话:“我记得你的床单是丝绸做的。”
“……”玛丽安娜无奈了,“我说你是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我知道你会贡献出来。”
玛丽安娜站起身,拍拍手,说:“你运我上去。”
“好。”
玛丽安娜又凌空飞上了在地面上自己的房间。刚一进去,她眼前一阵眩晕,双腿软倒在了床头。
太累了。
她白天很早就起床,忙活了一天,晚上怕有吸血鬼来,一晚上没睡好,刚才被该隐猛吸血又替他干活儿。
玛丽安娜想砸墙,然后大骂:没有力量就必须寄人篱下吗?真恨不能举起一块石头砸死该隐……可说归说,也就是解解气罢了,要她亲手杀死活生生的家伙,有上帝保佑也是不敢的。
想着想着,玛丽安娜又想到达契娅……她不断安慰自己,那只是年幼无知……可那又怎样,达契娅的出现简直让她疯癫了。
玛丽安娜拍拍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然后拽走一整张亚伯送的丝绸床单,来到门口。
她偷偷向下望去——她看到该隐疲惫不堪地坐倒在地上,他的双眼痛苦地紧闭着,双手放到身后,似乎在努力按压住伤口,让它不要继续流血。
看来这个男人也有累的时候……只是他不会让别人轻易看到,就像自己,也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她笑了笑,心里对该隐的抵触似乎少了一些。
玛丽安娜十分知趣地后退一步,站在该隐抬头不会看到的地方,大声喊道:“我要下来了!”
不一会儿,她降落在该隐的面前,他又是之前那副从容的身姿,好似他可以支撑住天地……
玛丽安娜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布够用了,给你先包扎。”
“给我的属下先包扎。”
玛丽安娜抬头,对上他雷打不动的坚定眉眼,嘻嘻笑了一声,把整张床单摊开在他面前,说:“剪成布条的任务交给你了。”
之后,在整个包扎的过程中,玛丽安娜忍住没有打一个哈欠,该隐也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对方的存在,给了彼此一个不要脆弱的理由……
轮到该隐的时候,玛丽安娜以该隐太高为借口,强行把他按到地上坐着。他的双腿盘起来,背部依旧挺得笔直。
玛丽安娜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伤口,不由得轻叹……真的好严重,长长的一条伤口,虽然不深,但四周已经化脓,整条深红色的伤口横亘在他惨白的背上,很狰狞。一般人遭受到这样的伤害,不说要躺在床上修养几个月,死亡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他到底怎么挺住的……
伤口的末端还在流血。
玛丽安娜先在伤口末端缠上厚厚一层布条,布条很充足,她一圈圈地往上缠,直到把该隐缠成木乃伊的样子……然后再顺着伤口竖着缠绕,在他胸前系了一个结。
整个过程中,两人没有说一句话。玛丽安娜动作很认真,该隐则是在发呆。他看着墙面,思维早已停止……他的所有注意力似乎集中在女孩游走的双手上。
女孩的手细细长长的,力道刚好却有着女性特有的柔软,抚摸在身上有说不出的舒适感觉。尤其是她接近自己的时候,该隐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他几乎想要仰头倒在她的腿上,让她整日整日照顾自己,肆意地去享受女孩的仔细温柔……可他身为男人的自觉坚定地告诉他,想想可以,绝不能照做。他在女人面前,应该永远是最强大的,永远是她可以依靠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该隐娃娃和亚伯娃娃~~~~(兄弟很像有木有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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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37&38 。。。
太阳下山,新一轮的夜晚来临,不少密党血族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木乃伊,再瞅瞅他们的首领,发现他正抱着个女孩子。女孩子的脖子很嫩,白白的、像是能掐出水来,血族们舔舔嘴唇,无比饥渴。可惜那貌似是首领的女人,碰不得。
该隐看似在睡觉,实际上在假寐。当他发现有第一个血族清醒的时候,就把玛丽安娜又抱紧了一些。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样子,该隐首次觉得很满足,嘴角不住地上扬,心里暖暖的软软的,手指一次又一次从她后颈的皮肤上滑过。该隐想,只要吸干她的血,再给她自己的血,他就可以永远拥有小小的玛丽安娜。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这么做,毕竟这个女孩心里还装了一个亚伯。该隐自嘲地笑笑,亚伯啊亚伯,他的弟弟,为什么总是有好运气?
最后一个血族醒来。虽然很舍不得,但该隐知道他们该走了,他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在她耳畔小声说道:“玛丽,醒醒,我们要离开了。谢谢你对我们血族的帮助,这个恩我们永世不会忘记。”
玛丽安娜揉了揉眼睛,迷糊地看着该隐,说:“哦,走好。”
该隐淡淡笑了笑,垂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一吻。
玛丽安娜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看了一眼该隐,又环视了一圈这惨不忍睹的教堂。
“我会去图拉真广场东侧第三个街道的尽头看你的。”该隐摸摸她的脑袋。
“行啊,让亚伯……”玛丽安娜顿了顿,立刻改口道,“不行。亚伯在那里,你们不是死对头么?”
“其中一些误会总会解释清楚的。”
“可你杀了他。”
“我杀了作为人类的他,但唤醒了作为血族的他。”该隐笑道,“没有我,他不会存活到现在,也不会遇上你,你要感谢我啊。”
玛丽安娜想想,该隐似乎说的没错,但……亚伯能一直活下去,而自己只能活几十年,不知等她到四五十岁的时候,年轻英俊的亚伯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喜欢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与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还是不是亚伯。
玛丽安娜叹了一口气。
该隐很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对她正在思考的内容了如指掌。该隐又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初拥。只要初拥,你就可以获得一切。”
玛丽安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该隐说道:“到时候亚伯也会问你的想法的。他会想与你厮守到永远的。”
玛丽安娜红着脸低下了头。
该隐站起身,大声说道:“休息够了没!够了就跟随我回我们密党的地盘,养精蓄锐,再报与魔党结下的一箭之仇。”
密党血族们纷纷站起来,自觉地在该隐面前排好整齐的队伍。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包扎的布条,每个人都很饥渴,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疲惫的神色,反而神采奕奕。
该隐抱玛丽安娜上去的时候,她去敲了敲神父的门,没有人答应,她偷偷把门打开一看,却吓她一跳。
里面空空的,一床叠好了的整齐被子和床单,没有人……玛丽安娜背脊发凉,隐约感到了不好的预感。
该隐也同样有不好的预感。他想干脆带着玛丽安娜,但她面对血族基本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密党宅邸里有许多魔力强大的第三代血族,稍一个不留神,她就有可能成为那些血族的盘中餐。他也不能送玛丽安娜回亚伯那里,他手下至少统率着上百血族,他不能丢下他们就为保护一个人类小丫头。
玛丽安娜看到该隐凝神思考的表情,轻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
“你可能会碰到散落下的魔党,或者……基督教会的人。”
“那又如何?那只能说明在天堂的父神在召唤我了。”
“你啊。”该隐叹气,“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亚伯在乡下的那幢多慕斯,离这边挺近的,不用担心我。”
“我送你去。”
“那你的手下呢?他们可能会碰到散落下的魔党或者基督教的人。”
该隐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绛红色十字架,默念了一句咒语,十字架化作一把细长的剑,剑鞘、剑柄和剑身都是纯血红色的。该隐把剑交到玛丽安娜手上,说道:“用这个防身。”
“好。”
“我会目送你到最远的地方。”
“谢谢。”
该隐站在队列的最前端,一直望着玛丽安娜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化作黑夜中的小点,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玛丽安娜提着该隐的那把沉甸甸的剑,觉得自己走的够远了,便回头看看,看该隐不在,周围又没有人。她偷偷握着剑柄在空中挥了挥,自认为很帅气,像个女角斗士……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多慕斯的时候,浑身上下已没有了一点力气。她走了几步,挪到自己的房间,把剑放在木头桌子上,瘫倒在自己的床上,满足地盖上了被子。
忽然,她把眼睛睁大,浑身上下一阵颤抖。
她连忙下床,双手握紧了该隐的那把剑,靠在床头。
一滴冷汗悄悄下落。
这幢多慕斯和往常有太大的不同。它寂静的可怕,没有一丝人的响动。平时无论她多晚回来,都有训练有素的奴隶替她洗手,为她接好洗澡水,给她擦鞋等一系列忙乎,所有的奴隶,不管谁,都会来到大厅站成一排,恭敬地鞠躬……
然而今晚,没有一个人,连睡觉的都没有。
“咚咚咚——”
玛丽安娜吓得心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她平稳好呼吸,问道:“谁?”
上着锁的木门被打开了,一个笑盈盈的女人扭着姣好的身姿进来,笑道:“哎呀,我们的贵人,亚伯夫人,玛丽安娜小姐,你忘了我了?”
玛丽安娜的双眼瞬间睁大。
自她出生以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紧张,她几乎站不稳脚步,踉跄几下,手中的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达契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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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黑发高高地盘在头上,衬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玛丽安娜这才注意到达契娅的瞳色极浅,但眼底泛着红色。浓密的睫毛,惨白的脸色,鲜红的嘴唇,高傲的神色,达契娅一手不经意地托着胸,另一手握着水晶酒杯,不时晃荡着里面深红色的液体,双眼慵懒地半睁着,蒙上一层酒醉的迷离。她身穿垂地的酒红色衣裙,腰肢微微扭向一侧,尽显柔‘媚之意。
“怎的,玛丽安娜小姐,听说你和亚伯两情相悦啊,恭喜恭喜。”
玛丽安娜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她是愧对于达契娅的,她现在知道被带到角斗场进行死刑的时候,犯人有多么痛苦。他们要眼睁睁地看着野兽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并在非人的折磨中死去。但玛丽安娜转念一想,她让达契娅去死和亚伯让达契娅去妓院,似乎哪一个都不优于另一个,也就宽慰了一些。
“呵呵,想必你没有想到吧。玛丽安娜小姐,我,你曾经的奴仆,活下来了。”说着,达契娅发出一阵怪笑,笑得她前仰后合,几乎直不起腰来。达契娅高举那只盛装血液的酒杯,真如酒醉了一般,身体不平稳地左右晃着,仰着头发出尖声刺耳的笑,她头顶盘着的长发散落下来,她轻轻把黑发撩到身后,继续大笑。
“咔嚓——”
忽然,达契娅疾速睁大双眼,咧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她的指甲瞬间抽长,狠狠地穿过水晶酒杯,酒杯碎裂,里面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的胳膊缓缓流下。
血滴溅到她的脸上,她陶醉地用手指把血滴沾起来,放到嘴里含着。
达契娅的两颗尖牙从嘴里长出来,尖牙的下端直戳她的下巴,看起来简直像个野兽。
玛丽安娜紧张地捡起沉甸甸的长剑,把长剑握牢。她确定达契娅失去理智了,而且很狂暴,随时都可能攻击上来。
达契娅停止了狂笑,两颗眼珠滑到眼角处,乜斜着看玛丽安娜:“哟,没有亚伯罩着你了,你连我都不敢杀了?当初你不是说捏死我就像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么?怎么了嗯?”
玛丽安娜有些无奈,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但是她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达契娅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尖利的斧子,四下里疯狂地抡着朝玛丽安娜逼近。
玛丽安娜没有学过用剑,她只得将整把长剑横亘在自己身前,做防身用。
看着达契娅逐渐接近,狂暴的斧子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