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一怔,站起身拘束的说:“我,我明白了,那,打扰了。”
她忍着眼泪,抬脚往门口走。
“慢着。”身后的海因里希忽然开口。
金碧回头,一双眼盈盈的望着他。
他有些不自然:“你刚才说什么条件都可以?”
这些年里,他做生意时经常拿捏别人的短处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这事情他做惯了。可到了金碧这里,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渴望又像是不忍。
金碧点头:“是的。”
“那你有什么能打动我的?”海因里希面无表情,“不要提钱,钱我多得是。”
金碧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踩着高跟鞋嗒嗒的走过来。
海因里希心跳的很快。
她脸色有些苍白,解开大衣扣子的手微微颤抖,她脱掉了外头罩着的大衣,又解开旗袍领口的扣子,低声说:“我没有什么能打动你的,除了我自己。”
海因里希眸色渐渐转深,他突然抬手捂住了她的手。
金碧不知所措,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放下手:“继续。”
金碧脸色更加惨白,她被他那一下子打断,失了许多勇气。
她站在原处深深呼吸,掉了几滴眼泪,胡乱擦了擦,好不容易又攒了些力气,飞快的解开了剩下的扣子。
海因里希的呼吸越来越沉,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裳,她的身子洁白如玉。而她就站在他面前,瑟瑟发抖,触手可及。
海因里希试探着将手放在她的腰际,她狠狠一颤。
他又开始了不忍心,心里挣扎着,手却自由而放荡的抚摸着她的曲线。
她闭着眼睛,睫毛轻微的抖动着,让他联想起在森林里狩猎时遇见的走投无路的小动物。
他没有让猎物逃脱的习惯。
他终于说服自己,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走去。
对于海因里希来说,这是一场毕生难忘的情*事。
他觉得自己与身下属于他的姑娘从肉体到灵魂契合得太完美了,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在欲望消退时,紧紧的搂着姑娘,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可怜自己。
金碧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大动静,只在海因里希动作有些失控时闷哼了两声。
海因里希从她身上翻下来,抬手抚摸她云雾一般柔软的黑发,刚想开口,就听到她小声说:“你会帮我的吧?”
这次她用的是中文。
他顿了顿,放下手:“会。”
她不再说话了,他看见一行眼泪从她眼角流到鬓边。
他凑上去,小心翼翼的吻着她的泪水,忽然一个翻转,再次压住她。
金碧一震,睁大眼惊吓而茫然的望着他。
他的眼中是无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他低声喊她:“金碧,金碧。。。”
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顺从勃*发的欲*望深深的吻她,再狠狠的占有她。
金碧回到家中,没有跟费舍太太提起这件事。
她在浴室里拼命洗刷自己,看着身上一道道她自己用指甲抠出来的红痕,她甩了自己一耳光,渐渐冷静下来。
在去扬子饭店之前,金碧已经设想到了这一步,她为人天真却不傻,她明白海因里希不可能什么都不要却帮她这个大忙,但她孑然一身,即便手里有几个小钱,又有什么用?
她利用了他对她的好感,也势必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她自己。
过了几日,金碧独自出门时,有个小男孩过来送给她一个大信封。
她回家拆开一看,里头是费舍太太的新护照,没有那个大写的“J”标记。
金碧揉了揉脸,挤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太太!”
费舍太太接过护照,来回看了几遍:“这。。。这是怎么回事?”
“太太,”金碧笑嘻嘻的,“你记不记得,我认识的那个德*国人,海因里希先生,我求他帮忙的,谁知他真的答应了呢!”
费舍太太狐疑:“这个海因里希我也见过,他可不像什么好心人?”
“他是薇莺丈夫的同学,跟我认识好几年了,总有些情分在。”
费舍太太仍旧不太相信,可这之后却再也没有人上门催促她迁往隔离区了。
金碧不放心,不让费舍太太出门,还从漱石里的房东那里要来一只小花猫给费舍太太解闷。
公寓有个阳台,费舍太太不出门,就在那里晒晒太阳,看看书,打发时间。
半个多月后,金碧一出公寓楼就看见不远处的海因里希。
他大约是怕金碧躲开,连忙跑过来:“金碧!”
金碧勉强朝他笑了笑:“海因里希先生。”
“金碧,”海因里希挠了挠头,“以后叫我名字吧,我叫文森特。”
金碧不说话,海因里希说:“我们,我们已经很熟了,再叫姓显得生分。”
金碧脸色蓦然变得很难看,海因里希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站在那里讷讷无言。
金碧得罪不起他,也只敢放放脸子而已。
过了片刻,金碧说:“不知道海因里希先生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金碧不耐的皱眉。
海因里希抬手看了看表:“不如我们去那边的咖啡店说吧。”
金碧跟着他来到不远处的咖啡店。
“金碧,”海因里希叫了两杯咖啡,说,“这些天还好吗?”
金碧神情恹恹的看着窗外:“还好,谢谢你。”
“谢我什么?”
金碧一怔:“谢你没有再来打扰我。”
海因里希忽然大笑起来,金碧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笑了一晌,他敛了神情:“金碧,你知道这些天我帮费舍太太挡了多少查问吗?”
金碧手颤颤的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那,那真是谢谢你了。”
“你打算怎么谢我?”
金碧放下杯子,看着窗外,忽然转头朝他嫣然一笑。
海因里希胸口一窒,心上下跳动的毫无规律了。
“海因里希先生,”金碧说,“我明白你要什么,可以,只要你保证费舍太太的安全。”
他忽然不解:“值得吗?”
“值得,”她说,“为了我爱的亲人,什么都值得。”
喝完咖啡,金碧先走了。
海因里希坐在位子上,发了一会儿呆。
仿佛有声音在他耳边说:“你的爱情,是不是成了泡影?是谁断送了你的残生?”(选自《浮士德》)
金碧在之后的两年里成为了海因里希的情妇。
她每周被司机接到扬子饭店两三次,海因里希送她的钱物,她一律不要。
时间长了,费舍太太看出端倪,她遭受了小女儿被抓入集中营后的又一次心理重创。
“太太,”金碧安抚她,“我不记得我母亲长什么模样了,你就像我母亲一样,但凡有一丝可能,我怎么能让我的母亲去隔离区那样艰苦的地方?”
费舍太太眼中泪光闪闪,金碧又说:“我听说这两年冬天严寒,隔离区里的人都吃不饱穿不暖,那里医疗条件很差,不知什么时候,一场感冒就能送了命。我能每天陪着你,吃穿不愁,我已经很知足了。”
“可你还这么年轻。。。金碧。。。你以后总是要结婚的。”
“太太,如今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早在一年多之前,海因里希与金碧在一起还没多久,他就向妻子提出了离婚。
他妻子与他是纯粹的利益联姻,从新婚开始就没什么感情,如今他妻子却不同意离婚。
两人之间一直通过律师谈判,直到战争结束,他才付了一大笔赡养费,从婚姻的苦海中解脱出来。
他天真的认为终于可以向金碧求婚了。
在人们坚守了许多年后,战争终于结束了。
费舍先生在第一时间从美*国赶来,费舍太太见到他,如同小女孩一般扑进他怀里。
费舍先生吻着太太的头顶,轻声说道:“都过去了,噩梦都过去了。”
去美*国的前一晚,海因里希找到金碧,他拿出戒指,单膝跪地:“金碧,请你嫁给我。”
金碧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说:“对不起。”
海因里希很受伤:“为什么?”
“我不爱你。”
“我不相信,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不爱我?”
金碧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也许不是不爱,但这些爱不足以让我嫁给你。”
她转身走了,海因里希看着她的背影,决定天南海北一定要娶到她。
金碧到了美*国,起先跟费舍太太一家住在一块儿。
费舍先生人很高大,头顶微秃,在金碧看来虽然有些沉默,但却是个很和善的老头。
他们住在美*国南部一座城市,不多久,金碧在唐人街的一家书店找到份工作。
费舍太太很赞成她出去工作。
再过了些时,金碧攒了些钱,独自搬出去了。
她每周末都会到费舍太太家里吃晚餐,偶尔陪着费舍先生与太太出去散步时,费舍先生总会自豪的向邻居介绍:“这是我们的女儿。”
一次周末,金碧准备去费舍太太那里吃饭。
她关上公寓的门,沿着走廊往外走时,忽然身后有人喊她。
她一回头,竟然是海因里希。
他笑眯眯的:“金碧,好久不见。”
金碧太过惊讶,有些磕磕巴巴的:“好,好久不见。”
“你准备去费舍太太家里?”
金碧陡然警惕,防备的看着他:“是。”
海因里希没说话,陪着她下了楼,又走了两个街区。
金碧终于忍不住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好吧,”他说,“再见。”
他总算是离开了,可金碧那一晚吃饭时却总是走神。
过了两天,金碧拎着食物一出超市,海因里希就走过来:“我帮你拎。”
金碧翻了个白眼,把菜递给他。
他理所当然的留在金碧的公寓里吃晚餐,吃完之后,金碧给他倒了杯茶:“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不答话,只惬意的品了口茶:“乌龙茶啊。”
金碧不由笑起来:“你这个洋鬼子,还知道乌龙茶?”
他委屈的看着她:“洋鬼子怎么了,你是不是歧视我?”
金碧笑着摇头,他看着她笑靥如花,忍不住站起来吻她。
“金碧,”他喃喃,“我爱你。”
她听着情话,鬼使神差的就同意他留宿了。
这事情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渐渐的,海因里希正式登堂入室了。
金碧跟费舍太太讲,费舍太太笑道:“我还记得当初我们来美*国时,他看着你那个不舍的样子,金碧,他真的爱你。”
金碧也明白,可就是不答应他的求婚,她心里有道坎总是过不去。
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僵持了一年多,一日,海因里希忽然来到公寓。
他颓唐的坐在沙发上,金碧问他:“你怎么了?”
“金碧,”他问,“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是不是更不愿意嫁给我了?”
“等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再说。”
他叹了口气:“我好几个亲人是战犯,而我差点也成了战犯。我前两天交了一大笔罚金,金碧,我现在就快一无所有了。”
金碧坐在他身边:“你说真的?”
“真的。”
“那你的钱够养我和孩子么?”
海因里希想了想,又看了看金碧,莫名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虽然罚了一大笔,但养家还是不成问题的,再说我还跟傅正襄一块儿做跨国贸易的生意呢。”
金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愿意嫁你。”
海因里希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长久以来,他那根求婚的神经被金碧折磨的快要断了。
“我说,我愿意嫁你。”
海因里希双眼瞬间注满了神采,他猛的抱住她。
金碧拦住他,脸上表情很镇定:“别太用力,我怀孕了。”
海因里希与金碧结婚后生育了四个孩子。
他在多年后陪着她回到永安,那里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高楼林立,不见当初凌乱的窄巷里弄,也不见当初的战火纷飞。
路人偶尔会好奇的看着这一对老夫妇。
“亲爱的,”金碧偷偷笑道,“他们一定奇怪为什么你这个外国人会娶我这个中国老太太。”
海因里希握着她的手:“春节晚会上不是有首歌唱了,因为爱情。”
金碧带着他来到一处公园,那里曾经是玉琴楼在的地方。
她凝望着公园里那棵粗壮的白玉兰树,许久,回头对海因里希微笑:“亲爱的,这一世能认识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金碧的故事在正文里提了挺多,所以番外短一点。。。
谢谢大家捧场~!╭(╯3╰)╮
☆、番外之桃花笑(上)
日暮西沉,天色还未全黑,戈登路上的百乐门已灯火通明了。
陆陆续续有黄包车停在舞厅门口,从车上下来的女子旗袍总是不够长,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小腿,映在黄橙橙的灯火下,还未见人,已是风月无边。
“唉。。。”一声女子慵懒的轻叹,伴着高跟鞋踩在地上“笃笃”的声响,在晚风里幽幽散开。
“怎么?”有人笑她,“你那小白脸又闹了你一整晚?”
“去,”女子笑叹,“别提那个死鬼。”
“你呀,转台子赚的那些辛苦钱都叫你花在你这个死鬼身上,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我愿意!人家在我身上找乐子,还不许我去别处找点乐子?”女子眉毛一挑,笑了两声,忽然左顾右盼道,“咦,玉裳姐呢?怎么又不在?”
一提这个名字,旁人都噤若寒蝉,场面立刻静了下来。
“嗨,”女子依旧笑眯眯的,“玉裳姐不就是跟了个倭人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有人小声嘟囔:“叛国贼。”
女子脸色一变:“哟,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是什么人,旁人眼里的下九流而已,还能担得起这么大的骂名?再说了,有人拿枪指着你的头,你有胆子不同他跳舞?”
“好了好了,”又有人上前圆场面,“快些去换衣裳,马上就要开场了。”
女子冷哼一声,姿态妖娆的调头往化妆间走去。
一晚上过去了一多半,女子的舞伴都换了好几轮,终于看见陈玉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悄悄走过去,正听见那倭人对陈玉裳说:“我去跟人打个招呼,你等等我。”
陈玉裳抬眼看他,温顺的笑:“嗯,去吧,我等你。”
那人也笑了笑,朝里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吻吻她的额头:“乖。”
那倭人走的稍远了些,陈玉裳才松了口气,面上的温顺与笑容顷刻间全无影踪,沉静到死寂。
女子悄悄靠近:“玉裳姐。”
陈玉裳看到来人,浅浅一笑:“霜霜。”
“今晚怎么又来这么晚?”霜霜顿了顿,“刚才周老板还问我呢。”
这些日子,只有这个混不吝的周老板还敢提起陈玉裳。
陈玉裳扯了扯披肩:“有些事耽搁了,经理没问吧?”
霜霜掩口笑,极为不屑道:“他?他敢么?”
霜霜指了指舞池那一头,陈玉裳顺着她的指点望去,百乐门的罗经理正在几个穿军装的倭人面前点头哈腰的,不知正说些什么,隔了这么远,都能看见他脸上谄媚的笑容。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