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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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千娇-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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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里希笑道:“是我考虑不周。”
“请问,”薇莺说,“你今天怎么知道我来瑞园?”
海因里希说:“我当然有我的办法,我知道你这几天都在泰勒牧师的礼拜堂里,那里很安全,我就没去找你。今天听说你到渡部这里来,我猜你会有危险,所以连忙赶来了。”
“谢谢你。”
“不用,”海因里希说,“我跟怀瑾是很好的朋友。”
薇莺默然,片刻,她点头道:“我明白。”
出了瑞园的大门,海因里希说:“上车。”
薇莺随着他往车子跟前走,忽然从车上下来一人,大步走到薇莺跟前,唤她:“薇莺。”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薇莺狠狠一怔,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谢少爷。”
谢仕甫看着她,眼圈发红,说了“薇莺”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他借着光看见薇莺身上穿着海因里希的大衣,不由骇然:“那倭寇。。。对你。。。”
薇莺哽咽:“我无事。”
谢仕甫突然上前紧紧抱住她:“薇莺,薇莺。。。”
他除了叫她的名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薇莺被他抱住时,惊慌了一瞬,可下一瞬,他的痛心疾首就那样毫无遮掩的传递给了她,他为她担心,为她着急,又替她难过,替她委屈。
薇莺在那一刹那觉得,她受的苦,他都懂。
在她刚刚经历了极度屈辱,经历了生死一线,忽然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依偎,她不禁泪如雨下。
海因里希在一旁看着,却颇有些看不懂,他挠挠头,道:“我看,我们还是上车再说吧。”
谢仕甫扶着薇莺上车,薇莺的一只手握在他的掌心,她手上的冰冷一路顺着血管蔓延到他心底,谢仕甫心底微微打颤,他深爱的女人被这个世界怠慢了,而他仿佛也参与其中。
“冷吗?”上了车,谢仕甫将薇莺的两只手都握在掌中,他又问,“冷不冷?”
薇莺扫了海因里希一眼,这个洋鬼子一直都瞪着那双蔚蓝色无辜又深邃的眼睛看着他俩。
薇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她试着抽回自己的手:“我还好,不冷。”
谢仕甫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薇莺双颊登时红透了,她甚至转头想向海因里希解释什么,她徒劳的张了张口。
海因里希似乎比她还紧张,眨眨眼:“你想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该说什么,她和海因里希就这样僵持着。
这时,谢仕甫淡淡的嗓音插进来:“她想说,我和她之间是清白的。”
“是不是,”他转向薇莺,“薇莺?”
薇莺一惊,与他对视。
谢仕甫的眼中有种被背叛的心痛,他藏的很深,只偶尔流泻出来细细的一线,反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薇莺被那细细的一线杀的丢盔卸甲,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对不起。”
谢仕甫微微一笑,他的手仍然握着她的手,只是不再给她压力,而转头与海因里希说话去了。
薇莺木木的坐在那里,窗外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瞧不见,她想起沦陷前车窗外各色的鲜活人气,如今到哪里都是死气沉沉。
发了会呆,薇莺竖起耳朵想听听另外两个人在说什么,谁知又是德语。。。
德语,她泄气的想,她是不是也该学学德语,要是会了德语,就不会是如今这样,跟个聋子似的。
薇莺今日遭遇的事情太多,情绪大起大落,身子也未好利索,她终于抵不过疲乏,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沉睡了过去。
薇莺睡着了,随着车子的颠簸,她无意识的把脑袋搁在谢仕甫的肩头。
谢仕甫为了让她睡的舒适,调整了一下坐姿,伸手搂住她。薇莺小声哼了哼,半趴在他怀里,睡的更熟了。
海因里希搓着下巴:“你们。。。”
谢仕甫说:“我在笑我自己的心,我听从他的调遣。”
海因里希一笑:“到处都是少年维特之烦恼。”
“不过,”他的笑容停顿了一秒钟,又继续了,他笑着说,“凡是让人幸福的东西,往往又会成为他不幸的源泉。”
谢仕甫吻了吻薇莺的发丝:“大约是的,可谁又能戒掉让自己幸福的东西?”
海因里希沉沉一叹,换了个话题:“怀瑾醒了么?”
“没有,”谢仕甫声音黯淡下去,“医生说他伤的实在太重了。”
“他是个英雄。”
“是的,”谢仕甫说,“他实实在在是个叫人敬佩的英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这个世界还有让他放不下的,无论如何,他不会放任自己就这样离开的。”
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厢里静悄悄的,只有薇莺乖巧安静的呼吸声。
“薇莺,薇莺。”
是谁在轻声的唤她,在轻轻的吻着她的头顶。
自从傅正襄离开她,自从倭寇围城,她就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觉,她都舍不得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谢仕甫轻声笑了笑:“薇莺,到吴园饭店了。”
“什么?!”薇莺一听吴园饭店,顿时瞌睡全飞了,她扒在车窗上,窗外果然是灯火通明的吴园饭店,她大惊:“我要回圣恩堂啊!”
“圣恩堂如今被倭寇盯上了,不安全。”
薇莺傻眼了:“可我真的得回去!”
谢仕甫不解:“为什么?”
“我妹妹,金碧,你知道的吧?她还在圣恩堂,我必须跟她在一起!”薇莺恨不能立刻拔腿就跑回礼拜堂,“求你了,我真的要回去。”
谢仕甫见她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忙安抚道:“你先去饭店里等着,我与海因里希再去接一趟你妹妹。”
薇莺看了看深沉的夜色,如今这城里没人敢在倭寇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亮堂堂,除了吴园饭店。
“你们会不会有危险?”薇莺问道。
海因里希吹了声口哨:“当然不。”
谢仕甫将薇莺送到饭店大堂,正等着他的潘曲觞看见穿着一身不伦不类长大衣的薇莺,眯了眯双眼,嘴角浮现一个讽刺的笑容。
他曾经难以理解自己对薇莺的感觉,当然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情,说厌恶也谈不上,却也不是毫无感觉。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一向以来为何对薇莺总是冷嘲热讽,原来他是害怕,这样美貌的女人简直是人生路上的一个陷阱,踏进去便好像永世都要翻不了身。
谢仕甫对他说:“重卿,麻烦你照顾一下薇莺。”
潘曲觞哼了一声:“你放心。”
从吴园饭店到礼拜堂,一来一去要花上不少时间。
薇莺与潘曲觞面对面坐着,潘曲觞算是在照顾她,还为她叫了一杯咖啡。
只是他始终不理她,他端出的表情是,他不屑于理她。
薇莺不在乎他瞧不瞧得上自己,她只是等着面前这位公子问一问金绯或者金碧的近况。
她甚至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隐瞒金碧怀孕这件事,毕竟这件事还是由金碧自己说更妥当。
可等了许久,潘曲觞只偶尔拿眼角的余光打量她,却什么也没说。
薇莺的心一点点变凉,她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潘公子。”
潘曲觞转过脸,抬手遥遥的指一指她的鬓角。
薇莺立刻会意的理了理毛糙的鬓角,潘曲觞这才说:“什么事?”
“潘府这一向可好?”
潘曲觞想不到她的问题居然是这个,他紧着眉头:“这一向整个永安城都不好,我潘府会好?”
薇莺点头:“那您这一向可好?”
他眉头拧成疙瘩:“潘府不好,我会好?”
薇莺很舒心的一笑,满意的端着杯子,喝了口咖啡。
潘曲觞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忽然顿悟,娘的,她的意思是他不好,她就很欢喜?!
他怒道:“你什么意思?”
薇莺满脸无辜:“我问候您,能有什么意思?”
潘曲觞气了个倒仰,想骂她又不能跟个女人一般见识。
他艰难的平复情绪,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很危险。
薇莺端着咖啡打量墙上的油画,她一转头,潘曲觞立马眼尖的发现她白皙的颈项上有一道血痕。
他忍不住好奇:“你这里怎么了?”
薇莺伸手摸那道口子:“剪刀扎的。”
“剪刀?”
“嗯,他们让我穿和服去给渡部大佐弹琵琶,我不乐意,就拿剪刀对着脖子来了这么一下。”
“不深。”潘曲觞不知是在可惜还是在怜惜。
薇莺笑起来:“再深一些,你就不会在这里看见我了。”
潘曲觞看她目光柔和了少许,他忽然问:“你真的会就那样扎进去么?”
薇莺思考了一会儿:“退无可退,我会。”
“你不怕死?”
“有比死更让我害怕的。”
潘曲觞点点头,不再问下去。
薇莺又喝了一杯咖啡,要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坐立不安,潘曲觞嘲笑她:“你也有急的时候?”
薇莺白了他一眼,他说:“你知不知道从这里去礼拜堂要过几道关卡?慢慢的品你的咖啡吧!”
她惴惴不安的“哦”了一声。
“你不用担心,”潘曲觞仍是那副语带嘲讽的样子,“只要车子里有海因里希,倭寇保准屁都不敢放,他们惹不起海因里希这尊神。”
“知道什么叫亡国奴么?”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薇莺,“就是我们这样的,在自己的地方,命还不如外人值钱。”
薇莺从他的眼底看出苦涩,她问:“潘公子,你不会做汉奸的吧?”
“我?”潘曲觞一笑,“不会。既然你都叫我一声潘公子,我又怎么可能堕了我的名头,去做汉奸?我只做公子,不做汉奸。”
薇莺慢慢露出一丝笑。
潘曲觞生气:“你不信?你都不怕死,难道我会怕?我虽然没有救国救民的大本事,却也不会让我儿子以后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小汉奸?”
薇莺心中一动:“什么?儿子?”
“什么什么?”潘曲觞不耐烦,“我如今没儿子,难道以后也会没有?”
薇莺偷眼打量他,他还是那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可惜,他不知道他的儿子大概很快就会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谢仕甫三人直到半夜时分才到吴园饭店。
“今夜的关卡增了一倍多,”谢仕甫匆忙解释,“听说是有人夜里闯进了瑞园,全城各处都在搜查,已经抓了好多人下狱。”
“薇莺,”他又对薇莺说,“幸好你今晚没回礼拜堂,不然夜里的事牵扯到你身上,你定要被抓进倭寇的牢里了。”
薇莺一阵后怕。
“金碧呢?”薇莺四下里张望。
谢仕甫无奈的笑:“还在车上,不好意思下来。”
薇莺急忙跑到车前,金碧缩在车里,一见她,才拎着个包裹下了车。
“薇莺,”金碧声音里带着哭腔,“今日里吓死我了。你要再出事,我真的活不了了。”
薇莺拿过她手里的包袱,抱着她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牧师他们还好吧?”薇莺问。
“还好,那些倭寇带走了你,就没再回来。”
薇莺牵着金碧的手进了饭店,金碧怯生生的一路四处看,直到看见潘曲觞,她脸上的羞涩停滞了一瞬。
潘曲觞眼神复杂与她对望,金碧忽然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薇莺,”谢仕甫说,“你和金碧住在你原先那间房吧。”
薇莺心里一紧,虽然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
她点头:“噢。”
海因里希哈哈笑了两声:“怀瑾居然为那间套房付了一年的钱,他这是打算买下这间房吗?”
可惜他的幽默周围没人捧场,他讪讪的收起笑容。
薇莺不敢看谢仕甫,对金碧使了个只有她俩明白的眼色:“金碧,你累了吧?”
金碧立刻就懂了,配合道:“是啊,我一直在等你,要累死了。”
薇莺抱歉的朝男人们笑:“那我们先回房间了,今天真是谢谢各位仗义出手,救我于水火。”
她温婉的一低头:“以后有用得着薇莺的地方,我一定不推辞。”
海因里希又愣头愣脑的冒出话:“不敢当,不敢当。”
他别扭的口音因着这话更让人想笑了。
薇莺朝他真心的笑了笑,带着金碧上楼去了。
身后,海因里希摸不着头脑:“我说错话了?你们中国人不是经常说不敢当么?”
潘曲觞大笑:“你说这话,再对也没有了。”
一进房间,金碧跟虚脱了似的重重往沙发上倒。
薇莺忙拽住她,没好气道:“你轻一点!别总跟忘了肚子还揣了一个似的!”
金碧呵呵的笑:“哎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薇莺拿起靠垫给她垫上,金碧软哒哒的靠着:“今天这一天过得,跟唱戏一样。薇莺,刚才谢少爷到礼拜堂,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哪!刚才看见潘公子,我又以为我眼花了。。。我总是眼花,是不是眼睛要出毛病了。”
薇莺笑骂:“你别胡吣了!瞧你刚才心虚的劲儿,跟偷了人东西似的。”
“嗨,”金碧叹道,“我可不就是偷了人东西么,我偷了潘公子的儿子。”
“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了?”薇莺坐到她身边,“你到底要不要跟潘公子讲你担了身子?”
金碧想了想:“原先没看见他,我总是想我要是跟他讲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会是什么样子。刚才一看见他,我就什么都不想讲了。”
薇莺为难:“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啊,总有瞒不住的一日。”
“能瞒多久就多久吧。”金碧无力的瞅着自己的肚子,“瞒到瞒不住的那一日,再说吧。”
金碧被薇莺哄着泡澡去了,她惊讶:“洋人的澡盆这么大这么干净啊!”
薇莺给她放热水,她又惊讶:“这样拨弄两下,就有热水啦?从哪里来的?”
“管子里出来的。”薇莺给她解释,“若是凉,就打开这个龙头。”
金碧试了试,说:“我晓得了。”
薇莺嘱咐:“别泡太久了。”
金碧没泡多久,她只把自己洗了个清爽就从澡盆里爬起来了。
“咦,”薇莺惊讶,“这么快?”
金碧倒在床上:“我用不惯洋人的澡盆子,滑溜溜的,不踏实。”
薇莺了然,金碧问:“你找什么呢?”
“我那件小衣呢?”
“都在的,”金碧说,“咱俩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我都拿上了。”
薇莺又翻了翻,小衣压在几件衣裳下边,她翻过小衣的领子,存票还牢牢的缝在上头。
“薇莺,你那小衣上边有什么?我见你总是不离身。”
薇莺顿了顿,道:“傅团长送我的东西。”
“哦,”金碧卧在被子里,撑着头说,“薇莺,谢少爷是为你来永安的吧?”
“不晓得。”
“我看一准是,如今谁不知道永安在倭寇手下啊,谢少爷对你也实心呢!”
薇莺攥着小衣不说话。
金碧同情的看着她:“那个洋鬼子说了,这间房傅团长付了一年的房钱呢!他人都上战场了,这么做定是为了你!薇莺,你到底心里欢喜谁啊?”
薇莺苦笑,金碧叹气:“你可怎么办啊?”
金碧正说着话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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