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猪。”“是牛!”“是猪!”陈浩说,“打个赌!”“打赌就打赌。”琴说,“要是猪,我就是猪。要是牛你就是笨牛。”“好!”陈浩说。那团东西漂下到桥下时,他们看到那果然是一头牛。“笨牛!”琴轻轻地打了一下陈浩。“再赌一次。”陈浩说。“赌就赌,赌什么?”陈浩看了一下水面。由上游和下游各有一艘船过来,下游的拖船离桥已经很近了。上游的客船稍远一些,但是顺水。“你说,那两艘船谁先过桥。”陈浩问。“上游的客船。”琴说。“应该是拖船。”陈浩肯定地说。“赌什么?”琴歪着头说。“拖船先过,你就可以找别的男人去;客船先过,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琴生气地抛开陈浩的手,“不赌啦。这叫什么赌嘛?”陈浩没有回答她。他痴迷地望着江水,沉默着。船慢慢地靠近大桥,那艘客船在拖船近桥的时候已经穿桥面而过了。“你输了吧!”琴嗔怨地说,“那你跳下去吧。”“好吧!”陈浩说,“不过让我抱一下你。”琴看着陈浩样子大笑起来,说:“你抱吧!”陈浩走过来,把琴揽在怀里,紧紧地搂着,然后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琴倏然地陶醉在陈浩前所未有的柔情里。陈浩松开琴以后,望了一眼这个女孩,突然像一只巨型青蛙那样,呼的一声穿过桥栏跃进滚滚的江水中。只有他的脚在江面上溅起一点水花,然后什么也不见了。“浩——”琴大叫一声伏在桥栏上,接着整个身子便软了下去。
苏如是这样在法庭上陈述那天上午去找陈浩的事实经过的——她说,当时小燕到基地去处理排水问题,她大约九点钟从家里出来,就到了陈浩的东方广告公司办公室。当时只有陈浩一个人,她就把闻小勇把她绑架到新世界勒索三百五十万人民币的情况跟陈浩说了。法庭审判长制止了她关于绑架内容的具体叙说,认为那是否属于绑架或者是经济纠纷引发的争议需要另案认定。但苏如在跟陈浩叙述时,还是详细地叙述了她被关在楼上蓝堡厅里被两个年轻人看守时的情景。闻小勇说,你把支票开给我以后才能走。并对那两个年轻人说,她是我用过的东西,怎么对待她你们知道。两个年轻人在闻小勇走后,就用漆包线隔着衣服抽她。从上到下全身抽,说到这儿,苏如就撩开罩在身上的睡袍让他看像网一样罩住全身的血痕。法官说:“你为什么要给他看,你是否在激起陈浩对闻小勇的仇恨并暗示他去谋杀闻小勇?”苏如说:“不是。我只是要求他把我的身体拍下来,为以后我控告闻小勇作为定罪证据。”“你为什么只去找他拍,你还有其他电视台的朋友。”法官下面的问话提到了我,认为从身体的亲密程度来看,她更有理由找我去拍下她身上的伤情。“我为什么不能找他。”苏如说,“几年前他就给我拍过一个写真集,我非常喜欢。我可以说,他的水平在全国也是数得上的,所以我找他拍下来。”这时候,检察官要求苏如把她在这一过程中有关陈浩的内容复述一遍。苏如拒绝了。她说:“那是我情感上的一些个人隐私,我没有必要在这里回答。而且你们在审讯我的时候不止一次地问过我,你们应该有笔录的。”法官说:“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你必须回答由公诉人提出的有关本案的具体问题,——公诉人,你可以提出更具体的直接与本案有关的问题。”公诉人接着说:“陈浩是在深夜十一点五十五分撞死闻小勇的,我们在电信部门查到了十二点三十分的时候他给你打电话的记录,整个通话过程为二分二十八秒,这两分钟时间是陈浩告诉你,他已经把闻小勇撞死,对吗?”苏如说:“他是给我打了电话,我只感到他身上有什么要发生,但没想到他已经把闻小勇撞死了。”“请你向法庭陈述二分钟的电话内容。”“我接通电话时,他第一句话就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你记住,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真正爱你。我愿意为你去做一切。'我感到要发生什么事了,依他的性格,所以我就对他说:'你千万不要胡来,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的事我自己会有能力解决的。你千万别犯傻,你在哪里,告诉我,我来接你。'他说,没事,你不用过来,你记住,只有我一个人真心爱你,他又重复了一句。当时我以为他喝醉了酒。就这些。”公诉人问:“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苏如犹豫了一下,迟疑地说:“没有!”“你说的不是事实。”公诉人说,“你可能是在陈浩告诉你他已经把闻小勇撞死之后,安慰他,叫他不要害怕,或者商量着如何躲避公安机关的追查,或者你在向他证实是否确已把闻小勇撞死!”“不!我没有。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他开车去撞死闻小勇,你们凭什么认定我就非要找陈浩去谋杀闻小勇。”苏如在法庭上泪流满面地说着,但公诉人和法庭对此视若无睹,不为所动。不过,在法庭宣布休庭,择日判决前,法官对苏如说,如果你能找到谋杀案发当晚陈浩打电话给你时,你所说的那些内容的证据,将会对你的判决有利。二审判决前,苏如并没有提供那晚陈浩给她打电话时电话内容的旁证。但是法庭依然作了维持原判,判苏如无罪释放的终审判决。作为苏如的辩护律师,公平律师事务所主任况远在谈到这起案子的判决时,他认为这起案子的判决说明我们的法制真正开始走向重证据,不以人为的意志为出发点的法制轨道上来,这也是我们社会的一大进步。况律师作为辩护律师在法庭上的表现令人称道,特别是法庭调查结束后被告人和代理律师作最后陈述时,他的最后陈述颇为精彩。他在陈述本案的基本事实过程之后,说:“审判长、审判员,一桩谋杀案发生了,谋杀嫌疑犯在他自杀前留下的遗书中已经非常明确地交待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但是公诉机关却一定要指证我的委托人是这一谋杀事件的同案犯,甚至是主犯,在所有指控我的委托人的犯罪证据里,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一条是直接的证据,或者说,没有一条事实的证据,所有的证据就是因为我的当事人有谋杀闻小勇的理由,即闻小勇讹诈她,绑架她,并对她的身体进行过伤害。如果仅仅是因为我的当事人有谋杀闻小勇的理由就认定她有谋杀闻小勇的动机和行为,那么,闻小勇曾经把上百人送进了监狱,他应该被谋杀过上百次了。我们的社会人与人之间总会存在着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如果有了恩怨就一定要以谋杀的方式来解决,那么我们的法院也不用设民庭,法律也不要民法,只要一部刑法就够了。纵观闻小勇与苏如之间的所谓恩怨,我们认为,这只不过是一种债权纠纷,是一起没有认定事实的经济纠纷而已,所引出的绑架与讹诈,都是这一纠纷引出的后果。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就此认定这一纠纷必然导致苏如要去谋杀闻小勇。
“谋杀闻小勇的是凶犯陈浩,而且只有陈浩一个人,与其他人毫无关联。陈浩之所以要谋杀闻小勇并不是受苏如所指使,而是他本人对闻小勇充满了仇恨。在我们出示的陈浩的遗书和陈浩生前的女朋友刘琴的证词里看到,陈浩已证实是闻小勇派人彻底砸毁了他的公司。并打伤了他的女朋友,特别是当他看到闻小勇伤害了他心中的偶像,对苏如造成的身体伤害以后产生了报复行为。陈浩是一个精神并不健全的人,他的家族有过精神病史,他本人也有典型的抑郁型精神病症。虽然没有精神病院的认证,但医学专家认为,这类人在受到心理和精神的刺激之后就会有明显的暴力倾向,正因为如此,他才用车把闻小勇撞死了。他的这一犯罪行为完全是他一个人实施的。他的自杀也正是这种精神状态的一种延续。”况律师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被告席上的苏如。接着说:“犯罪嫌疑人自杀身亡了。按照死者不再追究罪责的法律原则,本来这起凶案应该结束。但是,公诉人却要让另一个人到被告席上来接受审判的原因是:我的当事人和凶犯有情感上的纠葛。事实是,凶犯只是对我的当事人爱慕而已,只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现在,大家看到站在被告席上的是一个美貌惊人的女子,可以肯定地说,她的爱慕者、为她单相思的人不计其数,难道所有的单相思的爱慕者的一切违法和犯罪行为都需要她来承担吗?二分二十八秒的通话,完全可能是一个单相思爱慕者向自己心仪的女人在犯罪后产生的一种面对法律恐惧的心态流露,甚至就是一精神病患者的呓语。公诉人还说到,因为我的当事人富有,曾经在犯罪嫌疑人筹办公司的时候给过他一笔注册资金,但是,这笔钱在注册不久就已经归还给了我的当事人。难道这也要成为她指使杀人的一个理由吗?现在,我们看看,假定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女子是一个长相难看的女人,或者是一个度日艰难的下岗女工,请问公诉机关还会指控她吗?难道美貌和财富就一定跟罪恶连在一起吗?”半个月以后,检察院向省高院申请撤回抗诉。原因是有关疑犯陈浩在案发后与苏如的两分钟通话内容被证实无误,证人是唐湘育。
这一年的冬天,我结婚了,我的妻子就是那个胖乎乎的中学数学教师。一个为了一个空手袋而不惜流出鲜血的女人。我想在以后的岁月里她一定会守护一个属于她的家。哪怕这个家只是一个空壳。不过,我还是希望在未来的岁月里这个家会有爱情来临。在一个暖和的冬日里,我们一起到民政部门去办理结婚登记。我们交了大约二千块钱带回来两个红本本和另外一些搭车卖给我们的东西和一份保险公司的婚姻保险。民政部门的同志说当我们结婚五十年的时候,我们可以到保险公司领一大笔钱。我对妻子说:我们一定要熬到五十年领到那笔钱。然后,她就搬到我在台里的宿舍来了。中午的时候,我请她到一家叫灶神的饭店吃了一顿饭就算是我们的结婚仪式。接着我们打算离开这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度几天婚假。我们曾经设想过很多地方,但都觉得没有意思,即使在灶神吃饭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商量出一个地方来。吃过饭我送她到学校去收拾东西和办理婚假手续后,我就独自到台里安排以后那段时间的工作去了。台里跟平时一样,走廊上到处都回响着一些剪辑编片的嘈杂和怪诞的声音,像是一地的垃圾倾倒在走廊上。路过曹小莉办公室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在对着镜子描眉画眼。“嗨!又准备去会哪个情人?”我偷偷地靠过去附在她耳边说。曹小莉吓得猛地跳起来,化妆盒扔到了地上,眉笔、眉钳等撒了一地。她惊魂不定地看着我,然后狠狠地打了我一下。“吓死了我你又少了一个伴,看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能活成什么样呢!”我说:“明天开始我休假。顺便跟你说一下,周小云他们公司的事可能会去做两期节目。是不是会涉及到你,你自己去盯着一点吧。”曹小莉望了一下我,说:“关我什么事。他们倒了房子压死人坐牢由他们去。我只是跟他做了几个广告又不是我批的地,发的包。”“那就好!”我说,“省得我到外面也牵挂你。”曹小莉笑了一下,蹲下身子到桌子底下去收拾化妆盒。后来我就一直在机房里看片,直到天黑。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应该去看一下琴。我记得她说过好像也就这几天要回家。原先公司的办公室已经被房东租给一家贸易公司了。琴只保留了楼上一间前后两室的房间。
琴不相信陈浩就那么赌一条船过桥洞就死了。不过当她后来看陈浩给她留下的东西以后,她就相信了。陈浩对自己的死是有预谋的。他把公司注销了,把银行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用琴的身份证去办了一个牡丹卡,把所有的钱存上去。然后,除了给公安机关留了一份自首的遗书外,给琴也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真想好好爱你,但我不能。以后不用照顾我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我到琴的房间里,她正在收拾东西。琴见我来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她说:“我正准备明天去你那儿向你告别呢!”“看这么多大包小包,回家过年给你父母买了那么多好吃的?”琴说:“没有,是我自己的东西。”“怎么啦?你!”“我要回家去了。我父母亲让我回到他们身边去。我也想好了,我准备回去开个小茶楼,我们县里没有茶楼,以后你到我们县里来出差,就到我那里来喝茶吧!”“陈浩不在了,有什么事我也会照顾你的。”我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心里有一种疼痛的感觉。
“不!我不会再在这个城市生活了。来,你喝水吧!”屋里的灯眩目地亮着,整个场景显出一幅劫后的情景。“对了。”琴从里屋拿出一盒像带递给我,“这是他留下的,放在你那儿更合适些。”“里面是什么呢?”琴痛苦地低下头说:“你自己回去看吧。”然后,她不再说话。这是一盒家用录像带,在这间屋子的一角电视机下就摆着一台放像机。我说,还是看看吧。琴沉默着。我把带子放进机子里,很快苏如婷婷地从远处站起来——这是一盒苏如的写真集。她的背景非常清纯,几乎是一尘不染的青山绿水。琴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他老家。”琴说。这是一盘倾注了陈浩全部热情的写真集,每一个画面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整个写真集最后一个画面是暗淡的光影里苏如一个裸身的背影。而后,画面渐渐地淡下去,接着,在黑屏上出现一行字幕:如果能让我爱,女人啊!我愿意为你活一百年。
当字幕消失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泪如泉涌,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会如此伤情。琴抬起头来盯着那个布满彩条的屏幕说:“真正的凶手是她。是她让浩去杀人的,是她,然后也杀死了浩。”从琴那儿出来,已经灯火阑珊了。我在一个路边的酒吧里独自喝了一会儿酒以后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