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90°直角。
从来没有想过,居然可以把摩天轮拍得这么完美。
90°角的摩天轮。
柒
早上去吃早点,一直不在心思上。
而且最近几天我的处境有些糟糕。
因为公告栏的照片和那些飞短流长,一些早就建立的排挤情绪趋于白热化的敌意。
无缘无故的敌对情绪,标着“我们就是想欺负你,怎样”的恶毒牌子。
课桌上会被粉笔涂上一团乱线,午休后发现水杯总是头朝下立着,上课前发现桌柜中的笔记不翼而飞。
等等诸如此类。
层出不穷。
跟班导讲,也是被以“同学跟你开玩笑吧”的解释一语带过,不予受理。
事件终于在我早上吃早点的时候升级了。
我将打好的菜和饭放在食堂角落的一张空桌上,起身去近处的水槽洗汤匙。
没过两分钟的时间,转回来,发现自己的桌子上空空如也。
原先的饭菜汤碗连同自己的饭盒一同消失。
我紧了紧脚步,走过去,等发现自己的所见,胸口一大块冰堵了上来。
桌子旁边的移动垃圾桶里,自己的午餐全部泡在里面。
拉着桶的食堂大婶正往出口走。我追上去拉住大婶,语气里有愤怒:
“怎么好端端地把我饭回收进垃圾桶啊!”
大婶僵了一张长年累月刻薄的嘴脸,一头卷发冲桌旁站着的几个似笑非笑的女生扬了扬,说:
“你同学说你吃完了,说可以把你的剩饭倒进来了啊,搞什么东西——”
然后拉着硕大的垃圾桶走远。
我看清楚了为首的女生。
果然是姚金。
我突然失去了自制力,浑身在发抖,听见自己胸腔的火苗在舔着每根细微的神经。
这次,我真的不想再继续装公主了,我现在想冲那张脸狠狠捣一拳。
我慢慢挪到了那张桌子前,脑子里翻飞着冲突激烈的念头,可是我感觉自己的手在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突然,一只手“啪”地撑在面前的桌子上,接着两盒豆浆突兀地被丢在桌子上。
一个高高的身影立在了几个女生后面,脸正对着我。
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那几个女生一跳,统统扭回头去看,是硕北极冷着一张脸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我后退一步,惊讶地张大眼睛。
几乎是同时,我听见自己背后有人碎碎念“小心小心!”
接着看到辰泽弓着身体的侧影,把两碗汤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
没等我反应,然后辰泽突然伸出手,拉了拉杵在原地的我,指点着自己旁边的座位,笑得露出白牙齿说:“快坐下来啊,饭要凉了!”
我的大脑当时肯定是空白了一截,不然为什么直到弄清状况后,才发现自己面前放着一盒香味扑鼻的小笼包。
硕北极?
辰泽?
这是怎么回事?
坐下来之前的记忆几乎都像被格式化一样,依稀只印着姚金几个女生骤然扭曲的脸部模糊轮廓。
坐在辰泽旁边,硕北极的对面。面前是他们买来的早餐。
辰泽把蛋花汤推到我面前,说:“你吃这一份。再去买一份。”
接着冲硕北极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北极,麻烦你再去买一碗来啊。”
硕北极的目光飞快地在辰泽脸上点一点,接着看了看不说话的我。
我不是不想说话,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场景,太让人无语了。
尤其辰泽,不久前还和姚金开心地逛商店,现在又在姚金为难我的时候突然跑来帮我一把。
想不通。
辰泽这个人,永远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硕北极站起来走了。辰泽没说话,静静地吃饭喝汤,摊开桌上的纸。
我迟疑了半天,蚊子哼哼说了声“谢谢”。
辰泽停了手里的笔,抬起眼睛,目光直视我,突然开口:
“七七,做我女朋友要不要?”
我受惊地被刚放进嘴里的包子馅儿呛了一下,咳嗽得惊天动地,引得全食堂的人都朝这里看。
一汤匙汤送到我嘴边,握着汤匙的,是辰泽的手。
“和我在一起。七七。”
辰泽再次重申,看着我的眼睛。眼睛中闪着之前在一片美人蕉的花园中看着我时的那种光,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却如此魅惑。
这种目光像是有诡异的魔力,会让人中蛊般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对不起,请你重新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我望着辰泽,说。
辰泽往后靠了靠,慢悠悠说:
“一直在背后害你的人,你知道是谁么?就是你们班姚金。”
什么?
我像看见外星人一样盯着辰泽。
“我之前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前几天终于取得姚金信任,她什么都跟我说了。小到弄脏你的课桌,弄丢你的水杯这些,大到,在公告栏贴你的海报。”
我彻底懵了,这么说,上次我在“漂亮宝贝”看到他和姚金在一起的,是他正在假装接近姚金的时候?
我误会他了。
辰泽又看了看我。接着平静地说:
“姚金做的这些。全部是双小懂在背后指使。我之前和双小懂一个班,太了解她的为人了。”
正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背后有人使劲拍我。
扭头,是满脸是泪的雯佩珊,脸色铁青,她钳住我的胳膊拼命摇,说:“梨七七你手机是不是关机了?我怎么打都不通,是Calvin!Calvin不好了……”
没等雯佩珊说完,我就一把推开面前的桌子,拉着她夺门而出。
捌
不顾门卫让我们拿出假条的吼叫,我们疯了一样冲出校门,拦了一辆的士跳上去对司机吼:“第三医院第三医院!!!”
尽管当时我祈祷可以丢掉后半生的生命来换取Calvin的健康,但是当我奔进加重看护室时,还是晚了。
Calvin的养父捂着脸陷在沙发里,养母伏在一张白色椅子上愁容满面。
病床上的Calvin,看着我。
其实,那只是——
他的眼睛刚好对着我的方向。
Calvin脸上没有表情,眼睛中没有一丝神色。仿佛他的面前是无尽的黑暗。
两个医师和几个护士站在旁边不发一语。
我扶了扶墙,觉得有点恍惚。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呀,对不对?
怎么可能呢?!
绝对不可能啊!!!
我一直。
不相信,并不是真的无能为力。
我相信,我仍能做最后的挣扎。
哪怕希望微薄得可笑,近乎于零。
所以,在之后看见报纸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印着“七色槿”蛋塔店的广告后,便义无反顾地去找那间蛋糕店。
因为传说中有七种颜色花瓣的七色槿可以实现人的心愿。
广告上说:你想要的一切都在“七色槿”里。
所以每天去买一种,买够七种颜色的时候对着夜空虔诚许愿。隔天再重新买。义无反顾。
虽然这真的很可笑。
虽然也知道它可笑。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曾经那么想要保护我却不能名正言顺跟我说:七七,我喜欢你。想要牵起你的手,想要有资格永远把你留在身边。
这么多默默的付出。
可是。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为你做不了。
我攥紧手里一张坚硬质感的纸片,头脑中轰然作响。
Calvin,对不起。
真的,Calvin,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眼泪飞快地滑下来,却没有任何声音。
我突然两腿一软,马上要跪倒在地上。
突然有人及时伸出一双手把我及时拉住。
接着我面前出现Calvin的苍白的脸,向我扬起微微的笑容。
然后听见医生和护士倒抽冷气的声音,看护室所有的人抬起头来,朝向我们的方向。
“七七,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爱哭鬼了啊?”
Calvin突然说,眼睛看着我。
我觉得Calvin眼睛中的光快要晃瞎我的眼睛。
“天!”
四周有护士捂住嘴。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Calvin冲我眨眨眼,说。
我猛地站起来,盯着Calvin的眼睛。
没错,他能看见了!
我突然握住Calvin的肩膀,对着他,定定地说:
“Calvin,你进了万度美术全国赛的复赛了。”
接着我把手里皱成一团的通知书递给目瞪口呆的Calvin。
病房中所有人都张大了眼睛。
玖
万度艺术全国赛由于美术组参加比赛的人太多,所以初赛是以报名表附上作品,统一收到组委会,由评委选拔的形式进行。
当时我混进美术宫,骗老师说我的报名表掉了,重新要了一张。
报名表的“姓名”一栏里仓皇又坚决地写上“Calvin”。
将Calvin给我的那本画册的第一页小心地拆下来。
偷偷代替他报了名,交了初赛作品。
就是这样。
看着Calvin眼中惊喜的光,我心里的负罪感少了一点点。
Calvin,请你张开你明亮的眼睛,完成你的梦想。
CHAPTER—16
壹
随着南源要评估重点教育单位,考察临近,所以最近两周周末的补课全部被取消掉,乐得学生们暗爽不已。
虽然每个人对于班导严肃认真的嘱咐“检查团来了要是问就说没有补课。一定不准乱讲”不约而同地生出强烈的不屑和鄙夷,但是表面还是装听话学生乖乖地答应着,心里都在盘算着周末的节目。
与放假同时带来的好消息就是周六大礼堂当红作家辰光的讲座。
辰光已经红到所有的学生一提起她,第一反应就是尖叫。
女生是沉溺于辰光的小说情节不能自拔。男生们则是沉溺于辰光过人的美貌不想自拔。
说句实话,辰光长得真不错。
就算放在女演员里,美貌也是过人的,再加上这么一点才气,简直可以算是十全十美。
校门口所有的书亭卖的最火的书就是辰光的书。
所以,辰光的到来,在南源甚至附近的艺术大学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不少男生更是把辰光的书都买齐了准备索要签名,无一例外地说是因为艺术的吸引力,都不承认真正有吸引力的其实是辰光那张充满魅力的面孔。
我早早就打消了要去听辰光讲话的念头,但是班导着重强调,对于这次辰光演讲,必须要全班出勤率为100%。
而依我最近所处的境遇,想要让谁帮我喊一声“到”是不可能的。
再说,因为公告栏事情班导已经找我了解了很多次情况,但是我的态度让她很不满意,加上最近我的成绩好像一直在直线下降,班导对我是非常不满。
所以,为了不惹毛班导,我还是决定去一次。
我低估了辰光的影响力。
等我跨进礼堂,发现里面早已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甚至有好多外校学生站在过道中,手中拿着一摞书。
我赶紧在“茫茫人海”中找自己的座位。默念着自己的座位号,一排一排找过去。
……H一23,嗯,不是这排。
J—48,再往后走。
K—27……
W—35……啊,走过了,往回走一点。
T字排。松口气,贴着吵吵嚷嚷的人们,一路挤过去。
T—07。远远看见了自己的座位。可是,我刚浮出水面的如释重负马上就被冻结。
姚金正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和旁边的人在谈笑。
我定定神,走过去。
“对不起,这个好像是我座位。”我敲敲椅背,冲着正在和旁边人谈笑着的姚金说。
姚金一愣,微微动了动身子,看看我,接着神情郁闷地小声嘀咕:“什么啊……居然是她的座位……”
接着又抬起脸:
“真是不好意思,梨七七,我想和我朋友坐一起,就换了座位。已经跟班导打过招呼了。你坐T—18好了。”然后就折回头,继续和旁边人闹起来。
“对不起,我好像并没有同意跟你换座位。”我继续盯着姚金说。
姚金没有回应,没有回头,只是笑嚎得更高声,仿佛我是一团透明。
我看着装腔作势的姚金,举起了右手,朝那张脸上狠狠扬了过去。
“啪!”
无比清脆的响声后,姚金的右脸红了一片。
姚金捂着脸站了起来,仿佛要把我吃掉一样。碍于她平日苦装的淑女样子,不能出手,只能用眼神表达愤怒。
但是两旁有学生不断挤进来寻找自己的座位,不时有人对直愣愣站在我面前的姚金和我奇怪地瞄几眼。
“不要惹到我。”
我微笑着看着咬着嘴唇的姚金,说。
撕破脸的事情,我梨七七做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
我扭过头,看见了不远处正和几个班委商量着什么的班导。
我拨开熙攘的人群,径直走到班导身后。
不管班导布置班务被打断后的愠怒,也不管那些因为参与班务管理而装模作样的班委煞有介事的表情换成厌恶,直通通地说:“老师,我不想和姚金换座位!”
班导看了看我,眉头皱了起来,说:“啊,你是说换座位的事,这个……有些特殊情况,老师给你们换了一下。你坐姚金的吧。她是T—18。对了宇蓝你负责散会后,注意点点名,没有到的同学给我写个名单上来……还有马上把杨济葫给我叫过来!每次集体活动都拖拖拉拉……李易甲你把这些宣传资料给同学们发下去……”
越来越多的人拥挤过来,再拥挤过去。
礼堂中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深,像要把整个人淹没进去。
站了一小会儿,我终于知道在班导这里没有结果。
其实,我就根本没有必要来找班导。
我折回去,找到T—18。坐了下来。
突然,一声巨响,一阵钝痛。我直接坐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有憋不住的闭紧嘴叽叽咕咕的笑。
我忍痛站起来才发现,T—18号座椅的坐板根本就是坏的。
我盯着地板上瘪着脸的座椅,转身向相反的方向看过去,已经看不见班导,几个班委各自回了座位。
更多的人涌了过来,离演讲开始只剩几分钟,自己的左右两边都已经坐满了同班同学,兴奋地叽叽喳喳。
校长开始在话筒里用升降调“喂”来“喂”去地试音,嘈杂的音乐响了起来,灯光下每张学生脸上的表情更加生动。
我尴尬地站在坏了的座椅旁边,听见心脏在胸腔中崆崆的震动。只有自己听见的震耳欲聋。
“喂,同学,你坐下啊。什么也看不见了……”
“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啊!”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从后面响起。
我呼出一口气,咬咬下嘴唇,离开坏掉的座位。
从未有过的屈辱。
我没有必要留在这个地方了!
突然,有人拍拍我肩膀。
扭头。在高出自己一头的位置,一双温和的眼睛微微俯视下来。
我朝后退了一步。
贰
好像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我用来考虑为什么最近总是遇见这种自己并不擅长应对的场面。
“坐这边吧。”
硕北极温和地对自己说。
我使劲平静了一下,发现自己说不了话。
硕北极站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