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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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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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那就好。”皇后叮嘱道,“往后我吩咐太医去给你把脉开方子调理的时候,你可不要推脱啊。等年岁大一些你就知道了,别的都是虚的,身子骨最要紧。”

炤宁只装作皇后一心为自己调理病歪歪的身体,神色自若地道谢。

师庭逸却又忍不住腹诽:宫里所指的调理,不外乎是本着让宝儿快些有喜。瞎操心什么呢?孩子的事随缘就好,有没有的又不算个事儿。随后,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不耐烦:女人家坐到一起,尤其是皇后这样的女子,聊得都是些家长里短,真担心炤宁消受不来。

过了片刻,他见炤宁倒是安之若素,很耐心地与皇后叙谈着生活琐事,不由一笑。只要她耐得住性子就好,他倒是无妨。在朝堂上不乏听人长篇大论其实是甩一通废话的情形,早习惯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皇帝龙行虎步地进到正宫。

皇后和师庭逸、炤宁连忙起身行礼。

皇帝笑微微地凝了炤宁一眼,很有点儿“到底你还是拗不过我,做了我的儿媳妇”的得意。

师庭逸差点儿笑出来。

与皇后不同,皇帝说话鲜少涉及琐事,没说几句话,就对炤宁道:“老四将你修补好的古画交给我了,很是不错,要给你记上一功。日后,抓紧办城外园子的事情吧,横竖你们两个近日也没什么事。”

师庭逸和炤宁恭声称是。

皇帝建议道:“得空就去园子亲自走一走,看看地势。只依着你们的喜好而不符合地形的话,动工时少不得耗费人力财力,何苦来。”

炤宁心里直嘀咕:那你还不把这件事免了?横竖也没几个人知道,又不丢脸。去城外走动她倒是乐意,问题是不能一整日把吉祥放在家里,一定要把它带上,又少不得费一番功夫。

真是。皇帝要是不给人找事,是不是就睡不踏实?

腹诽得再过瘾,面上还是低眉顺目地称是。

说了一阵子话,皇帝端详着近前的小夫妻,笑意打眼底蔓延到了唇畔,大手一挥,“回吧,我正忙着,得了空再唤你们进宫下几盘棋。”

原来是特地抽空,还是没让太监传旨,亲自过来见他们的。炤宁为此有些感动,告退时行礼真就是毕恭毕敬。

离开的路上,他们与太子不期而遇。

太子脸色很差,明显是宿夜未眠之故。

炤宁莫名觉得,这人比起以往,似是有了不小的变化,细看之下,见太子神色坚毅,坚定的眼神之中,唯有寂冷。

太子视线匆匆略过夫妻两个,“恭喜。先走一步。”语毕,快步去往正宫。

师庭逸与炤宁对视一眼。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炤宁叹了口气。心想要是一见那个人就能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就好了。

师庭逸却道:“太子妃把他怎么了?”

炤宁初时觉得好笑,随即会过意来。太子前一段是浑浑噩噩的状态,而一个人的眼神是否清明,心智是否清醒,一看便知。这应该是受了不小的刺激,那份刺激起了相反的于他有益的作用。

“不过,他这样也是好事。”师庭逸牵了牵唇,“势均力敌的局面才有意思。”

炤宁微笑。

回到燕王府,师庭逸让炤宁只管回房补觉,自己带着吉祥去了前面的正殿。

炤宁睡到将近正午,醒来时才觉得腰酸腿疼,想想昨夜,有些后悔自己跟他胡闹。

闹来闹去,自己吃苦,人家可是一点儿疲惫之色都不见。

不过,一辈子也就疲惫这么一两日,值了。短暂的光景之中,一桩人生大事解决了,人生大事附带的最头疼的一个困扰也消除了,很划算。

她挣扎着,是等红蓠来唤时才起,还是现在就起。

吉祥一溜烟儿似的跑进来,站在床榻板上犹豫片刻,到底是忍住了跳上去的冲动,只是直起身形扒着床沿儿。

炤宁侧转身,伸手摸着它的头,“是不是饿了?等会儿就用饭。”

吉祥扭头看向门口,摇着尾巴。

师庭逸转过屏风,边走边道:“下午酉时前后,一些亲朋要过来,见见面,摆两桌酒席。”

“是不是好多我不认识的武将?”炤宁最在意这一点。

“怎么,吉祥认生的毛病传染给你了?”他笑着趋近,俯身瞧着她。

“怎么会。”炤宁笑道,“我只是见个礼,你则少不得跟他们豪饮。”昨夜他就喝了很多酒,虽然他酒量佳,但是连日如此的话,胃可有的受了。”

“那不是更好?”师庭逸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酒品不错,喝醉便要睡觉,不会闹腾你。”

“没正形的。”炤宁钳住他的鼻梁,“什么事都能想到歪处去。”

“嗯,那就有正形一些。”师庭逸吻了吻她的唇,坐在她身边,把吉祥抱在怀里,“你用得到的见面礼,都让章钦选出来了,等会儿你看看。”

“我自己也有。”

师庭逸斜睨她一眼,大手把住吉祥一只前爪,“当心我让吉祥修理你。这些事要听我的,你的嫁妆好好儿存着就行。”

“嗯。”炤宁起身,从他身后拥住他,“这意思是,我以后会更富裕?”

“你的还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他说。

炤宁逸出甜甜的笑容,托住他的下巴,亲了亲他的脸。

他侧转脸,笑,“不够。”

炤宁笑意更浓,亲了亲他的唇。

他柔声道:“穿衣服,吃饭去。”

“好啊。”

两人用饭的时候,吉祥在一旁享用自己的小排骨、鸡肉粥,吃得津津有味。

炤宁前所未有的满足。

下午,果然来了很多人,其中有师庭逸征战期间交情过硬的青年武将,还有江家的三兄弟:江予笙、江予萧、江予莫,另外便是夏泊涛、顾鸿飞等人。

都是一干年轻人,已成家的都带来了妻儿凑趣。炤宁那个美人的称号早已根深蒂固,多少人都想亲眼瞧瞧,女子、孩童亦不例外。

师庭逸就是有这个本事,能把一件正正经经的事做成另一副样子——原本完全可以是按照俗礼举行的认亲宴,他偏要弄成这样。自然,好处颇多,年轻人团聚在一起,更让人惬意自在。

江佩仪是作为夏泊涛的内眷来的,见到炤宁的时候很高兴,握着炤宁的手,连连轻声地问:“还好么?一切都好么?”

“都好。”炤宁知道对方是真的关心自己,笑意是由衷的,“你呢三姐?好不好?”

江佩仪点了点头,“也很好。公公婆婆待我很好。”至于夏泊涛么,那是不需说的,这亲事本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如何不会善待她。

江予莫走过来,仔仔细细端详着炤宁,结论是:“嫁了人也是一点儿没变,挺好。”

姐妹两个都笑起来。

这时候,顾鸿飞扬声唤江予莫,他对她们笑了笑,低声加一句:“那厮每日都想上吊,我倒霉,到哪儿都要陪他说话。”随即阔步走开去。

这边的姐妹两个,远远地瞧了顾鸿飞一眼。

周静珊和顾鸿飞的吉日快到了。前者是一定要施行管教夫君的大计,后者如何都躲不过去这一劫,心情可想而知。

鉴于师庭逸提前命人告知过楚王府与晋王府,不需他们前来,那两边还是愿意捧场,特地送来了给炤宁的见面礼。

晚间,女眷们用饭之后闲谈片刻就纷纷道辞。男子那边的宴席却才刚开始,气氛热烈。

炤宁知道,师庭逸少不得有一场好酒喝了——昨日许多人想灌他酒都没能如愿,今日还不由着性子来?她无奈地笑了笑,先行回房,给吉祥洗了个澡,自己才去沐浴更衣。

回来的时候,吉祥已经伏在她枕畔,看她的眼神有点儿奇怪,像是“我一定要在这儿睡,不准反对”的意思。说起来,小家伙这几日可是出息了不少,高一些的地方都能轻松跳上去。

她笑着上了床,侧转身形,抚着吉祥的背,“睡吧。横竖我是不管你,有人管你的话,你就咬他。”

红蓠抿嘴笑着放下床帐转出去,安排好了值夜的人,自去歇下。

过了一阵子,吉祥呼呼大睡了,炤宁还是了无睡意,不知是白日睡了两觉的缘故,还是他不在身边的缘故。

她从床头的小格子里找出香囊,放在枕畔。慢慢地有了睡意,沉沉入梦。

不知过了多久,炤宁蓦然醒来,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师庭逸温柔疼惜的视线。

“怎么了?”他眼里的疼惜让她不解且不安,甚至疑心自己梦里哭了,抬手抹了抹眼角,一片干涸。

“看看你。”他柔声道。

炤宁见他已经沐浴更衣,拍拍身侧,“快睡吧。”

“嗯。”他这样应着,却没歇下,反而道,“坐起来,好么?”

炤宁拢了拢眉心。这么奇怪,他是不是喝醉了?喝醉了要是这个状态,真是叫人啼笑皆非。到底她还是坐了起来。

“闭上眼睛。”

炤宁只求快点儿回到温暖的被窝,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稍等了片刻,她觉出他给自己在颈间带上了一个东西,不由睁开眼睛,敛目看去。

是一颗鸽血红宝石坠子,桃子形状。乍一看,与她给他的信物很相似,再细看,便觉出比那一颗要大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拿到手里,凝眸细看。成色上乘,一面篆刻着一个小小的但是刚劲有力的“逸”字。

是他的字体。

她抿唇笑起来,“特地给我做的?真好。”

他和声解释道:“这几年试了很多次,做的这个勉强拿得出手。将就着收下吧。”这门手艺,他本不擅长,经年累月硬学硬摸索出的门道。

“你……”炤宁心头翻涌着暖意、心疼,“征战期间,得了空就做这个么?”

“嗯。”他点头,笑,“睡不着的时候,想你的时候,就学着在玉石上雕篆字样。”比起这门功夫,将玉石做成桃子形状倒显得容易许多,只要手稳,所需之物齐全,不算什么。

炤宁将坠子收进领口,拍了拍心口,“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他这才上了床歇下,瞥一眼呼呼大睡的吉祥,弯了弯唇,之后道,“最后一次。”

炤宁笑,“随你。你能把它哄得去别处睡就行。”做不到可不怪她。

师庭逸把她揽入怀里,吻一下她的眉心,“累了这两日,让你好好儿睡一觉,明日再找补。”

炤宁忙不迭点头,“那我多谢了。”真是折腾不起了,应付那么多人,实在不是轻松的事儿。

师庭逸轻轻拍着她的背,“看我们谁先睡着。”

“嗯。”炤宁把脸埋进他胸膛,又不解地咕哝一句,“你居然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本来酒量就很好,再加上长期喝闷酒,可不就练出了绝佳的酒量——这是他的心里话,嘴里却道:“千杯不醉的美名可不是白得的。”

“你厉害,行了吧?不过我是真庆幸。”庆幸他不是跟她一样酒品差的人——她是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管,平日可没耐心照顾醉鬼。

“闭嘴。”他捏了捏她的下巴,“快睡。”

炤宁嗯了一声,享受了一阵子他怀抱的温暖,室内怡人的温馨氛围,睡意才慢慢地回转。

他的手一直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在她快要堕入梦境的时候,唤了她一声:“宝儿。”

炤宁跟睡意争斗着,没力气应声。

“我爱你。”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炤宁睁开眼睛,意识到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回应。或许,他早已习惯,对着漆黑的夜,呓语般诉诸心声。真要他面对面说这种话,那一定是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诉诸心声。

她觉得幸福满足之余,心里有些酸酸的。曾经那些缺憾,离她的心头越来越远。他们还有很长的岁月要一同走过,有太多的光阴弥补对方,亦弥补自己。

她缓缓阖了眼睑,更深地依偎到他怀里。

**

连续几日,燕王府一派祥和喜乐,东宫却是一日一日变得安静。

太子没再去身边任何一个女子的房里,每日与佟煜、佟烨或是幕僚议事,要么就独自坐在书房静思。

东宫里算得热闹的地方,唯有太子妃与佟念柔那边。

太子妃将歌舞琴棋书画皆精通的莫心儿迎到了东宫小住,对外只说是偶然结识的一名琴师。闲来便坐在桃花纷飞的园子里,将莫心儿的琴声听了一曲又一曲。

佟念柔则请示过太子妃,请了个戏班子,但她并不让那些人搭台唱戏,只乐于观看戏折子,偶尔甚至会自己写一出戏,让戏班子拿去琢磨着,最好是能在来日唱出来。

比起她们的自得其乐,林千惠是最心焦的。

她能进到东宫,是太子妃与佟念柔诱导之故,也是自知心愿难偿选择了下策。

她钟情的是太子,太子却有意将她推进江府,变成他的棋子。她如何能甘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只是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不是太子手里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她做不到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成全他某个意图。

所以,当太子妃说要么名声受损的进入东宫,要么被随意指派给一个官宦子弟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前一阵,太子对她虽然少言寡语,但时时去她房里歇下,这样看来,不还是很宠爱她么?一个女人得不得宠,不是全看男子去她房里次数的多少么?

她那时挺得意的,在太子妃和佟念柔面前也完全放松下来,最起码,跟佟念柔可以平起平坐。

可那姐妹两个的表现堪称诡异,她们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仿佛脑子里根本就没争宠那两个字。

那时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自己也和她们一样被太子完全晾在了一边,心里的滋味真是无法言喻。

她只好在脑子里搜罗所有听过的见过的讨好夫君的手段,每日或是下厨做几道精致的菜肴,或是急赶急地做一个香囊,估摸着时间亲自送到正殿,可是,太子从来不见。

仿佛已完全忘记了她这个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什么都顾不上了?

与太子达成这一默契的,还有太子妃。

太子妃调换了她房里的人,那些下人见人下菜碟,对她的衣食起居都不上心了,每一餐摆在面前的,不过一两样粗糙的菜肴。

她只好找到太子妃面前,诉说自己受的种种委屈。

太子妃倒也爽利,立刻将她房里的人训斥一通,随后摆手让她回房。

回房之后,那些人依然如故,她的日子只能是更加不好过。

这就要命了。

她总不能还没等到太子登基就先一步打入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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