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
慕衍微微一笑:“我猜你不会完全不打探他的消息。”
他说得对,曾好早知道他结束国内工作室事务和一切商业活动,回英国工作的事实。
慕衍收敛了微笑,想了想说:“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有什么他的消息可以告诉你。”
“不用了。”曾好婉拒,“我想这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分手也是朋友,再说你们又不是为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闹了矛盾,不需要老死不相往来吧。”慕衍拿出手机,低低道,“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话到这份上了,曾好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
刚保存好号码,慕衍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后温和地说了几句就挂下了,想起什么似的,翻开手机相册,调出一张照片,大方地晒给曾好:“看,我儿子,已经读小学了。”
曾好看着照片里虎头虎脑,眉目俊朗的小男孩,不由地赞他可爱。
“他们都说他长得和他大伯小时候很像。”慕衍口吻淡定,“哦,就是慕一洵。”
曾好没接话,只是客气地笑了笑,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
慕衍又说:“他都有女朋友了,同班的一个苹果脸的小女孩,每天都手拉手地出校门,而他大伯却还是形单影只,真是……有意思。”
曾好一口水差点就喷出来。
这天告别慕衍后,回去的路上,曾好不由地想起慕一洵。
他在英国,和她相差上万公里,远到不能想象。
有时候也会想,他现在工作顺利不顺利,身体怎么样,样貌有没有改变,说话的声音是否还和以前一样;她从没有刻意去忘记。
当只剩下回忆的时候,怎么还舍得逃避它呢?想和得到是两回事,前者是她的自由,她的资格,不需要向别人交代。
休息了近两个半月,曾好开始投简历找工作,有幸得到本城有名的电子商务公司博伟的回复,邀请她过去面试。
面试那天,她穿着得体,举止大方,应答如流,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那个肥头大耳的面试官油腻的笑容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职场上这样的老总到处可见,只要她智商,情商没问题,完全可以化解潜在的危险,再说这个行政主管的职务和她的专业吻合,薪水待遇也符合她的期待,公司地址优越,交通便利,周围有悠闲公园,环境清幽……一切都很好,好到可以直接忽略那个油腻的笑容。
但她最终放弃了,语气有些硬邦邦:“我突然觉得这个职位和我的职业规划不太相符,浪费你们的宝贵时间,我很抱歉。”
她说完鞠躬,然后转身退出房间。
沿着走廊来到洗手间,照镜子的时候,她看着自己自言自语:“你在作什么?为什么突然放弃?难道你在期待每一个老板都和他一样?别天真了……这次算了,下次千万别这样了。”
出洗手间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一看,屏幕显示是慕衍的短信。
“你知道他回国的事情了吧,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和他联系一下。”
她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回去,心想,我是有多大的胆子,多二的性格,才会主动联系他?
坐电梯从二十八层下去,她靠在轿厢壁上,眼睛直视一层少一层的数字,直到十八楼,叮的一声,电梯门一开,进来一行人。
她抬了抬眸,又垂下,然后血液迅速凝固起来,手指都是僵硬的,整个脑袋空空如也。
因为人多,电梯停靠的时间有些长,过了四十多秒,电梯门才缓缓合上。
静谧的包厢里听到几位高管的交谈声,曾好屏气敛息,头都不敢抬,身子都不该挪一下,直到那沉静,微凉又熟悉的声音贴近耳膜。
“我下周二到五都有时间,地点你安排,面谈前我们电话联系。”很简短的一句应酬式的答复。
她想他应该是没注意到她,幸好,幸好。
到了一层,这行人陆续出去,曾好特意最后一个走,她走的速度很慢,慢的和蜗牛一样,微微低头,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了,她轻轻呼了口气,抬起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心满满是汗。
刚跨出写字楼的门,包里的手机铃声又响起,她拿起一看,疑是投资理财机构的骚扰电话,她捻下,正准备将此号拖入黑名单,余光瞟见一双笔直,优雅的长腿,抬起脸—就直接对上了他的眼睛。
慕一洵西服平整,气质伟岸,五官俊美,神色平常,就骤然在她面前,和她面对面,猝不及防的,完全没给心理准备。
除了清瘦了点,他的样貌和两年半前没有多大区别,熟稔到令人可怕的地步,感受到他独有的气息和味道萦绕,她的呼吸一窒,整个人微微颤了颤。
“果然是你。”他说,“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费力笑了笑:“好巧,你回国了?”
他安静地打量她五官,直视她的眼睛,良久后淡淡的“嗯”了一下,没有寒暄,没有问候,点了点头后收回目光,准备告辞。
她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必须和他说清楚,迟迟地开口:“那个,你又往我户头汇款了?数目还不小,这些钱我真的没权利收下,你也不必……”
“什么钱?”他声音冷淡,随即抬臂看了看时间,“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做过你说的事情。”
炽亮,耀眼的阳光直射下来,映出他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脉络,他轻轻转了转手腕,唇角的淡笑很绅士,看起来完全无害,但字字沉而有力:“是你搞错了。”
昂贵,精致的腕表表盘上的折光晃在她眼前,她本能地眯了眯眼睛。
他垂下手,转身,步伐快而稳,很快消失在她视野外。
作者有话要说:慕大师幻想中应该是:好好直接投怀送抱,娇哭:哈尼,我错了,原谅我,没有你我生不如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秒钟都不能离开你的怀抱。
现实却是:钱钱钱钱钱钱钱……我要和你划清界限……
他想杀人。
其实高冷,傲娇,尊贵,要面子的他在想:连台阶都没有,我从哪里下来?
、chapter54
曾好心知肚明,账户的钱一定和慕一洵有关,除了他,没有其他人知道她的卡号,也只有他,会传统地认定双方分手后,需要给作为女方的她物质“补偿”。
但主动放弃的是她,他压根不欠她的。
这晚,她失眠了,反复听着MP3的音乐,循环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到了天亮,她耳朵都疼了,却还没有睡意。
脑海时不时浮现慕一洵现在的模样,除了清瘦了些,他和两年半前一模一样,连身上的气息都没变。
只有分开后再次相遇,她才意识到自己记得如此清楚,一点都没忘;层层记忆,祯祯画面一点点地浮现出清晰的脉络。
她也觉得奇怪,其实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怎么会如此刻骨铭心?
*
接下来的几天,曾好继续投简历,隔三差五收到回复,有些直接拒绝她,有些通知她去面试,但去了之后发现不合人意……总之过了大半个月,还是没找到适合的。
换做以前,她一定会觉得郁闷,但现在却不急了,闲在家里看看书,陪爷爷下棋,陪奶奶说话,下午去买菜,傍晚去锻炼,偶尔去晨跑,生活的节奏慢下来,她感觉一颗心很平静;工作么,一定找得到,不用急,自己有存款,经济上没有问题,不用急,这样一想,完全放松下来。
某天,热情的邻居,对门的李阿姨过来窜门,逮到正在看书的曾好,立马盘问她的个人情况,得知她没有男朋友,主动请缨帮她介绍对象,她婉拒,李阿姨却不依不饶,幸好爷爷来解围,微笑地说:“好好还小呢,过两年再说吧。”
“不小了!”李阿姨比谁都急,“在庄乡,二十六岁是大姑娘了。”
爷爷笑得更欢畅了:“喜欢好好的男生可多了,她是嫌多,不知道哪个好了。”
李阿姨闻言噤声,微微一笑,起身告辞了。
爷爷削了一只苹果,递给好好,直言:“你还会想找男朋友吗?”
曾好看着他老人家沧桑的脸,善意豁达的眼睛,知道他什么都明白。
她摇了摇头。
“也是,经历过慕先生这么好的男人,再遇到一个喜欢的就很难了。”爷爷轻叹了叹。
从奢入俭难,生活和感情都一样。
隔天,曾好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图书馆,再一次巧遇了慕一洵,他在二楼做演讲,主题是《身边的风景》 ,大厅坐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一张张鲜活,生动的脸庞,眼神充满希冀地看着台上的慕大师。
曾好路过的时候,正好室内天花板的灯管一暗,投影仪在墙上的投影画面出现蓝紫色的斑块,未等工作人员上前,慕一洵亲自俯身,动手调好了投影仪,挺直身体后扶了扶话筒,开始说话。
门被关上之前,她瞟见他颀长,清冷的侧影轮廓。
她隔着门,听见室内扩音器传出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依旧动听得和夏日的凉水一样,沁人心脾;她站着听了很久,期间他好像说了几个冷笑话,下面的学生一片嘻嘻哈哈,很是捧场……
她甚至可以想象坐在下面的学生脸上的神情,一定饱含对他的仰慕,崇拜,滔滔不绝的爱意,她自己也曾是他们的其中一个。
听他说话,会被他的声音,他说的内容,他的气质和仪态吸引,很快就神魂颠倒。
室内的笑声又起,她结束了神游,提了提肩膀上的包,转身离开。
她依旧在图书馆三楼安静地看书,等天色渐暗,合上书,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外面竟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撑起伞快步走向公车站,余光瞟见一辆暗银色车,正往自己的方向而来,她不免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见驾驶座上的慕一洵,他神色不冷不热,直视前方,目光和她擦过,似乎没注意到她。
她挪了挪伞,撑得更低了点。
来到公车站旁,站在广告灯箱盖下,她收了伞,抬眸一看,他的车安静地停在不远处,濛濛细雨下,像是一个冰冷的,没有一点感情的大机器,她正想着这是什么情况,他突然摇下车窗,眼眸精准地对上她的。
目光平静中带着力量,她几乎想逃避,却被这股力量吸住,完全挪不开。
他无声地传递两字:上车。
她暗暗吸了口气,一二三,准备好后,顺利挪开目光……却听到车门轻轻的一碰,他竟然下了车,径直走过来,停在她面前的一段距离,淡淡的一句:“不介意的话,我顺路载你回去。”
“不会顺路,我要回庄乡。”
他垂眸看着她,细雨打湿了他的短发,湿气氤氲在他的瞳孔,显得更亮,他就这样看着她,缓缓道:“挺顺路的,我正好要去一趟城郊。”
……
她直接提醒他:“我们早就分手了。”
“我没忘记。”他顿了顿,声音寡淡,“你觉得我有别的企图?”
她被他的话堵住,一时无语。
两人在雨中对峙,这画面很奇怪,旁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却坦然自若,我行我素,给她一种错觉,她除了上车别无选择。
“走吧。”他重复,“我送你回去。”
……
一路上,雨越来越大,钝钝地敲打在车窗上,车内气息凛冽,他的味道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等红灯的时候,他开口说话:“最近在找工作?”
“对。”
“还顺利吗?”
“还可以。”
沉默了。
他突然笑了一下,鼻音有些重,声音沉哑:“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你过得怎么样?”
“不好不坏。”
“……”
两年半前,他们分手是她提出的,当时她态度很坚决,明确地告诉他,跟着他太辛苦,她承担不了那个压力,如果一直下去,她会崩溃,他最终答应了她,选择放手。
这个世界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了的,更何况是慕一洵,他什么都不缺,他拥有的太多,充盈在他生活中物质和精神缤纷多彩,少了她也没差,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你后悔过吗?”他又问,语气和态度很自然,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还是说,没有我你轻松了许多?”
她也想过这个问题无数遍,客观上说,没有他,她不必患得患失,不必看慕母刻薄的脸色,不必计较辛小姐的存在;她一个人自由自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看得见,摸得着,安安分分,实实在在,不担心会不翼而飞。
如果这就是轻松的话,是的,她很轻松。
“看来的确是这样。”他默了默后说,“你从没有后悔当时的抉择。”
雨刷移动,红灯在微雨蒙蒙中流泻开来,刺得她眼眸有些酸胀,她明白他话里的试探,如果此刻她承认自己有后悔,他会说什么,做什么,她能料到;但是那有什么意义呢?他们最多是回到原点,和以前一样,横亘在彼此间的问题并没有消匿,他还是慕家的继承人,慕母对她厌恶至极,辛小姐时时刻刻对他觊觎……和以前一模一样。
她不会再经历一次那些难受,她宁愿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做一个普通的,泯然于众的曾好。
他送她回到庄乡,停下车,开了门锁,示意她下车。
她正要开门,肩膀上一沉,他的手正用力地按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和外面的冷雨融在一起,一字字地刻入她的心坎:“我不信你没有后悔过,我也不信在你眼里,我的分量只有这么一点。”
她的心跳加速,碰及门把的手指像是被沸水烫了一下。
“曾好,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你过得好不好?”他按着她的肩膀,声音就贴在她的背后,近在咫尺,沉如深潭的水,“承认没有我,你不会比以前快乐,有那么难吗?”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脑海里念头一个一个跳出来,嘴上却什么都说不了。
“你害怕我的家庭,害怕我的母亲,害怕自己的身世被曝光,害怕有比你自身条件更好的女人在我身边,你不敢面对,就选择躲起来。”
……
“我说的对吗?”
……
“就算你说得都对,那有怎么样?这些都是事实,我没办法应付。”曾好没回头,声音迟钝而艰涩,“我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希望有一段被祝福的感情,希望男朋友的父母认可我,喜欢我,希望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彼此没有大的矛盾……这些我都没法在你那里得到,而我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去追到手,所以放弃是我最好的选择。”
雨水密布在车窗,像一张女人的泪脸,淅淅沥沥的声音和他越来越沉的气息同时传入她的耳畔。
“你说了这么多,都没有提到一个重点,你不喜欢我了。”他的手使力,将她的肩膀掰过来,迫使她和他面对面,眼眸沉静,“为什么不直接说你对我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