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捐纳泛滥的结果却是十分不堪,千百年前,许多官员为了尽快收回“捐官”的本钱,专心敛财,无心政务。匪类横行肆虐却无人理,百姓们哀声哉道、苦不堪言。若是哪里打死人了,给当地的父母官捐些个银两,这些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九国末期,各地的贪官污吏们贿赂敛财已是大行其道、十分盛行了。冰峰国看准时机伺机而动,大举挥兵渡海峡南下,白刹军们烧杀掳掠,守城的人则是夺路四逃,侵略者们畅通无阻地碾压了一路,北面三个国家竟是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不过半月余,便纷纷被灭了国。
战乱持续了数年之久,旈氏一族的族长旈世赶出了白刹军,将九国逐一收复。旈世建立了镜朝之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改革。而其中有一项制度,便是杜绝一切捐纳、买卖官职的行为。在镜朝,唯有参加科考或是经过考察,确有贤能之人,方能为官。
如今镜仟帝得知璃二爷违背祖制私下卖官,自是勃然大怒。这还不到半日的功夫,京兆府尹就拿下了璃二爷,将他收监大牢不说,还把璃氏庶二房府中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连个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
官差们在庶二房的府上搜了整整两日夜,终于在璃二府里庭院的小池底,发现了数捆用隔水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大木箱子,官差们将数口箱子捞起抬上来挨个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摞摞的金砖,满满当当地摆在箱子里头。
京兆尹命人拿来天下钱庄的编号单子一对比,赫然发现了印有王员外提出来的那几块编号的金砖。通过编号单子他们发现,还有其他的或是小县官、或是商户、或是境外商人在天下钱庄提出的金砖摆在其中。
这一查可不得了,原来这几年璃二爷的心腹、或是其夫人代为收取的贿赂,都沉在这小池子底下了。
镜仟帝次日上朝之时,开口便冷冷地说道:“璃淮其人,琬性鄙暗,贪吝过甚,财货酒食,今以吏部公职之便利,胆大包天、卖官鬻爵,此等兔头獐脑之人,其罪当诛!府中财物尽数充公,但不获罪九族,众爱卿当汲取教训,以鉴戒也。”
镜仟帝的这番话,其实也就摘除了璃氏嫡系在朝为官的三位璃大人了。至此,璃氏一族庶二房的凋零落败与嫡长房的繁荣鼎盛成了两番鲜明对比的景象。
事发之后,璃二爷在狱中写了一封长达万字的悔过书托人呈给镜仟帝,旈戚打开一看,那悔过书写的真真儿是如橼巨笔、文采斐然,甚至还声情并茂地写着自己退回受贿金砖,实有悔改之心。
可惜写的这样多,却只字未提自己利用公职之便利,受贿敛财、谋害他人性命的事儿。镜仟帝见他连承担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儿的勇气都没有,只觉嫌恶,当场便将那悔过书撕了个粉碎,还特意命人交代天牢典狱,即刻将关押璃淮的牢笼里头的纸笔墨统统搜走,省的有辱斯文。
璃老太爷的庶弟去世已久,其独子璃淮早年也是养在嫡府里头的,璃老太爷甚至还让璃淮的媳妇李氏掌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家,因此这璃淮也算是老太爷看着长大的。
现在璃二爷分家独立出去好些年了,可璃老太爷只觉羞愧自责,他没有教好这个孩子。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儿,他既愧对皇上、也愧对自己那早逝的弟弟。
早朝时,听罢镜仟帝一席话,璃老太爷摘了乌纱,除了官服,毕恭毕敬地跪在乾坤大殿之上,双手捧着折子高举过头顶,只铁了心要致仕,口里说的缘由则是璃府出了此等忤逆子,却是他教导无方所致,如今着实无颜面再侍奉御前。
璃老太爷是真的累了,如今自己的长子、长孙也是官居正三品与正四品的官员,而自己的小孙子也即将参加秋闱,他真真儿是没什么好挂心了。
镜仟帝亲自走下殿来将璃老太爷扶了起来,虽然璃淮不堪,可璃氏嫡系这几位璃大人却是恪尽职守、勤于政事的好官,他又如何不知?于是乎又是一番声情并茂地挽留再三,可那璃老太爷仍然不为所动,一门心思要致仕。镜仟帝在无奈之下,只好批了璃老太爷数天假,特准许老太爷在府中休养几日,恳请他好好考虑一番,再做打算。
然而璃老太爷去了官服乘马车刚回到家中,这椅子还没坐热,璃二爷的正房夫人李氏就求到了府上。于是乎,大厅里头才出了先前那场闹剧。
璃淮是璃老太爷看着长大的,虽然这人很有一些花花肠子,可那些违法的事儿他却是做不出的,也没那个胆子去做,如今这些事儿在璃老太爷看来,必然是有人教唆璃淮去做的……璃老太爷蓦地想起了未曾分家前,李氏在这璃府上使的那些个手段……他眯了眯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厢璃姬听完璃泽叙述完事情的经过,也有些无语了,这位堂叔也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大哥,卖官可是重罪,听闻当今圣上可是个果断决绝的贤君,没有连坐我们都算好的了,如今这堂婶来这儿哭闹又有何用呢……”
璃泽苦笑了一下:“大哥又何尝不知皇上已是分外开恩了呢……就连爷爷要致仕他都劝了好久,皇上还额外给了爷爷许多天的假。可坏就坏在爷爷一直觉得对二房照拂的不够,而这次如果堂叔真的被处斩了,只怕会成为爷爷难解的心结。”
话已至此,兄妹两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屋子里头便沉寂了下来。
夜里回到至宝院,璃姬沐浴更衣后,素着一张小脸儿,披着微湿的长发,让两个小丫头伺候着做了约莫一刻钟的睡前滋润保养。做完这许多后,璃姬这才躺在床上。
可璃姬翻来翻去烙了好一会儿“煎饼”,却仍然睡不着,她深夜不眠,思绪清明,只因心里装着事儿:阮氏的病也不知何时才能好?她见过覃舟,虽不敢肯定,但她猜测镜北王只怕就在这永乐城里头,每每思及这些,她哪里还有睡意呢?如今旈海那边也没有消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不是她能解决的。
璃姬叹了口气,又将薄被掀起,坐起身来;她曲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清冷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格映在床前的雪纱帐上,将璃姬那姣好的脸庞照的有些苍白羸弱。因是夏日,怕热的璃姬身上只裹着一件粉白色的肚兜小衣,下着一条她自个儿改良过的长度短至大腿的亵裤,那两条白晃晃的长腿就这样露在外头,虽然身上还穿了一件薄透的纱衣,可那朦胧欲现的效果,只怕跟没穿也差不太多,却平白增添了一丝旖旎的风光罢了。
屋子内的小人儿毫无防备,只呆呆地想着心事,可屋子外头的枝桠间,也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格,在痴痴的凝视着她。他动了动喉头,那深邃黑沉的眸子里头,露出了贪婪、痛苦又压抑的光芒。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了……
同一时间,皇宫一隅
一靑一月白一明黄三道身影隐在不为人知之处,人手握着一个酒壶,一边互相灌酒,一边聊天:
“阿偲,这次干的不错。”那身着明黄的龙袍的男子歪着脑袋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这镜仟帝旈戚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私底下怎么还是这副傻白甜的样子,和他那个冷情冷性、阴鹜深沉的胞弟旈臣却是南辕北辙。
“啧啧,你们这些个天潢贵胄一个比一个阴险,手段也是十分肮脏下流。阿偲,这次的事儿你究竟安插了多少人?”几个兄弟,互损惯了,穿着月白色衣衫的覃舟,斜睨了旁边身穿青色衣衫的刘偲一眼。
“也就七、八个吧,有个教唆王员外买官的心腹小妾,还有个送去给璃二爷吹枕边风的美婢,帮助陈家写状纸的那个状师也是我的人,哦,还有那给王知县出主意,让他畏罪潜逃的师爷。最后……就是王员外那外室当替死鬼的庶子。”刘偲倒也没瞒着,眯着眼睛一边回想一边伸着手指数了出来。
覃舟嗤笑了一声,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果然是十分卑鄙,这哪里是璃二爷卖官,王知县行凶杀人?根本就是刘偲派人一步步诱导出来的。
“哼,朕一早就盯上璃淮了,他只是一枚小卒子罢了,根本就什么都不知情,收拾了璃淮也掀不起什么浪来。虽然这次他的确是被咱们诱导着卖官的,可是以往他也卖了不少次的官,何况这卖官的背后是那辛九国的势力在操控,如今只看这李氏会如何做了。”旈戚说道。
“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壹哥,你先前不是怀疑阮氏身上的毒是从辛九岛来的吗?只怕这清组织的人跟李氏私底下有些联系……”刘偲摸着下巴思索道。
“如今璃府里头有阿臣在,那野兽比辛九的细作凶残多了,再观察几天看看吧。”覃舟蹙着眉头,想起前几日为阮氏看诊的病症。
“……”旈戚有点不高兴覃舟这样说自己的弟弟,什么野兽?可细细想来,自个儿那弟弟撕起人来的模样,哪里是野兽能比的……
'古镜歌盛世篇 第91章 兄妹来访'
“哼,那辛九岛算个什么劳什子玩意儿,等老子再练个两年,带上两船新造的武器,和兄弟们踏平了那鬼地方!”刘偲满不在乎地说罢,仰头将酒坛子里头的酒喝个精光,气势十足地站起身来,霍然将空坛子往地上一砸。
旈戚见他这样豪气冲天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阿偲都是二十四、五的人了,仍然是这样的跋扈性子,他在镜北历练了那么些年,却只是虚长了岁数罢了,也不见变得多稳重。
而覃舟则是坐在石凳上,沉默的看着刘偲撒泼,此刻他的心情极为复杂,握着酒坛子的手越发地紧,那黑沉眸子里头的光芒也越发的凛冽:偌大一个镜朝,要将那潜藏的清组织势力找出来,谈何容易?
三人望着天上那清冷的弦月,又坐了一会子,便各自散去不提。
阮氏近日里吃了覃舟那药方之后,虽然精神上再没有出现幻觉,可整个人却昏昏沉沉的,变得十分嗜睡。如今她基本上每日里用过饭之后,没过一会儿就要回房里头歇息了,故而李氏在外头闹的那一出,远在正房里头睡的安安稳稳的阮氏是不知情的。
璃姬对于这样的结果,面上虽然不显,可心里还是很感激覃舟让神经脆弱的母亲避开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庶二房整个儿倒了,可璃姬毕竟同那一系没有什么来往,他们变成什么样子,同她也没有太大关系。若真说会有什么影响的话,也就是损点子璃氏的名声罢了,不过偌大一个永乐都城,每天都会有些闲人会在背后谈论这些口舌是非,等过段时间有了新的谈资,自然而然也就淡忘了。
如今最最恼人的要数那李氏了,庶二房被抄了家之后,她每日里在府上闹腾,她虽不是这璃府上的正经主子,但这最大的主子璃老太爷都没发话了,府里的下人们在面上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只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罢了。
却说这璃菁菁同庶二房的亲戚关系要比这正儿八经的嫡系近些,当初也是李氏将璃菁菁送到璃府来的,算起来,她要叫李氏“表婶娘”,如今李氏在府上,璃菁菁自然要搬去与她同住,在李氏身前侍奉。
这日课少,还不到正午,一行女子已经下了学堂。璃姬才刚走到书院大门口,便瞧见了不远处的刘子宸与刘瑞英兄妹俩个,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马车一旁候着。
璃姬正要朝着马车走过去,这时,一只细白的手儿突然拉住了她,璃姬回头一看,却是覃乐欣。
覃乐欣细细打量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两人穿着墨黑色武服,袖口用布绳扎紧,十分方便活动。女护卫身材高挑,是个冷峻英挺的模样。那男护卫挺拔高大,五官隽秀、棱角分明,一双如千年古寒潭似的眸子,幽深不见底,此时,他正盯着自个儿身旁的璃姬,那沉沉的气势,连站在几丈外的覃乐欣都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阿璃,这就是你前两日寻的一双护卫?”覃乐欣略略偏头,轻声对璃姬说道。
“是呢,我亲自挑选的,妹妹叫瑞英,她很是可靠,功夫也很俊。哥哥叫子宸,虽然没见过子宸使招,可光看那架势,功夫只怕在瑞英之上。”
“阿璃,那男护卫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就好似……”覃乐欣话还没说完,却见那刘子宸好像听到了她说话一般,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覃乐欣与他对视了一眼,蓦地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冷意从背脊蔓延至全身。覃乐欣将目光移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默默地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嗯?乐欣,你说什么呢?”璃姬起初还能听到覃乐欣的话,可后面那声音便细如蚊蚋,几不可闻了。
“没,没什么……嗯,我晚些时候再上你府里寻你。”覃乐欣摆了摆手,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一个护卫而已,能做什么呢?她摇了摇头,朝自家的马车走去。之前她那未尽之话却是:子宸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就好像要将你吞下去一般……
行至马车前,瑞英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小姐”,便伸手过来,准备扶璃姬上马车,而那刘子宸依旧是老样子,也不出声,直挺挺、阴沉沉地站在一旁。璃姬蹙着眉头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请了这样一尊“大神”回来做什么,只会杵在一边,冷着一张死人脸,能吓死个把小孩。
那刘子宸见璃姬瞪着自己,却只拿灼灼的目光回望着她,也不说话,两人这般看了半响,璃姬掩在帷帽下的俏脸儿蓦地就红了,真是的,自己干嘛盯着他瞧,是不是傻?璃姬赶紧别开眼,不自在地转过头去,过了两息的功夫,璃姬高高地昂着头,牵住瑞英伸过来的手,摆出世家小姐的气派登上马车。
随后刘瑞英在车辕上一撑,也跳上马车,刘子宸修长的手指掀起车帘,探头看过来,他的目光放肆地扫过璃姬全身,她长得娇小,几乎不怎么占地方,两个女子面对面坐在车厢里头,却并不显得狭窄逼仄。
璃姬正为刚刚的对视而羞恼,见他看过来,赶忙缩在垫子上别开头,莹白的柔荑则紧紧地攒着帷帽。刘子宸见她这样紧张、防备的样子,眯了眯眼,不由得嗤笑了一下,便转身走开,将树下的骏马牵了出来,翻身骑了上去,随后对着赶马的车夫打了个手势,一行便往山下驶去。
“为何找了这么个奇葩回来给自己当护卫?真是糟心!”坐在车厢里头,随着马车颠簸的璃姬气哼哼地思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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