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休笑着一把抱住他,“是啊,专门给我们明明做的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
“对,今天是你的生日。”
明雁其实倒不大清楚生日的真实意义,可蛋糕越来越香了,他立即要往外跑,宁休抱起他,往厨房走去。明雁不爱吃冰凉的慕斯,宁休烤了个大戚风,奶油也已起好,明雁却等不得宁休好好装扮一个漂亮的蛋糕。
宁休刚戴着手套将蛋糕从烤箱中取出来,他就伸手去拉了一块吃,眯着眼不停道:“好吃!”
宁休捏着他鼻子笑道:“小馋猫。”回头看了看料理台上准备的红莓、蓝莓果酱和奶油以及各式水果,心想没法装扮就没法吧,他高兴就好。
吃了蛋糕,穿上新衣服,宁休带明雁回明家一起过生日。
车子在马路疾驶的时候,明雁可能知道今天不是去医院,不再像从前那样闷闷不乐地窝在后座栩栩的身上,而是兴奋地贴着车窗玻璃往外看,尤其到了市中心广场处,电子墙上一闪而过了曾经明雁某部电影的片段。他好奇地“咦——”了声,尽管宁休家中墙上挂满了明雁的照片,不乏从前的剧照和颁奖典礼照,但他看过便忘,甚至有时都不觉得那个那样瘦的人是自己。
宁休听到他好奇的声音,顺声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瞬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明家的院子里也种满了桃树,此刻开满了桃花,明思有心给明雁过一个完美的生日,正如宁休为了布置今天只能取悦明雁一个多小时的房间,通宵几天亲力亲为地打每一个气球一样,明思甚至请了专门的搭建工人来,在院子的桃花树丛间搭了一个玻璃房子。
玻璃房子有尖尖的屋顶。
明老爷子、明沧与明舅妈,李欢心、陈昭,甚至秦思也请了来,一个人都不少,大家一起在坐落在桃花中的房子里给明雁过生日,一起给他唱生日歌。
虽然明雁其实并不能很好地理解生日的含义,脸上的笑却没有停。到了后来,李欢心和陈昭带着他一起出去掐桃花,连着树枝一起,玫红色、粉色、白色、粉白相间,明雁怀里抱着满满的一盆花,傻愣愣地高兴地笑着,进去又给一人发了一枝。明舅妈笑着当场就用玻璃瓶子养了起来,明雁立刻回头看宁休。
宁休点头:“我们也养的。”明雁这才放心地笑。
明思观察到了这一幕,暗暗皱眉,尽管不愿承认,明雁的确还是很依赖宁休。可明雁到底何时才能好,宁休又能保证对他这样好到几时?
如今明雁这般,自然是不知什么娱乐圈,明家人本就不爱管这个圈子的事,明雁离开了那里,他们更加不会关心。至于宁休,一年多没有再关注过那个他曾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可以说,明雁身边几乎已没人在意那个圈子,无人在意那些明星们的纷纷扰扰与情感牵扯。
唯有李欢心倒还偶尔关注关注。
秋天的时候,李欢心过来看他,给他带了好吃的蛋糕。待他高高兴兴地吃着蛋糕时,李欢心担忧地走到在厨房里炸西瓜汁的宁休身边道:“宁哥,安歌最近似乎不太好。”
“安歌?”
“他和明雁关系很好。”
宁休正想问怎么了,外面传来明雁的哭声,宁休吓得赶紧冲出去。明雁想要喝水,结果没够着,上半个身子失重,他往前栽去,下巴磕到了茶几一角,疼得他嚎哭。
宁休慌忙抱起他,上上下下看着,伸手轻轻地揉着他的下巴,嘴里忙着问道:“还疼不疼?啊?”
“疼……”
李欢心已赶紧地拿了热毛巾走来,敷在明雁下巴处,“好点没啊?”
宁休也急着问:“好点没啊宝宝?”
明雁靠在宁休怀里,可怜巴巴地哭着,但哭声弱了些,两人都松了口气。
李欢心懊恼道:“都怪我,没看好!”
“不怪你。”
正好也快到了明雁睡午觉的时间,宁休给他喂了药,哄了他睡觉。再出来时,两人都忘记了之前说到的安歌。
李欢心正准备走,见他出来了,问他:“宁哥,我瞧明雁最近似乎好了不少。”
宁休暗叹一口气:“还是怕陌生人,只是发呆的时间与频率却是比去年要好许多了。”
“医生怎么说?”
“只说不伤人伤己便好,说明明也有点抑郁倾向,但只要好好养着,总会好的。”
“只要身体没问题,抑郁也好,精神异常也好,底子好了,总能好起来的。”
“嗯。”宁休送她出门,“多来家里玩玩,他认识的人多来,他也高兴。”
“放心吧,宁哥我会常过来的。对了,前阵子我从我一个高中同学那儿听到一件事,当时我们班的班长,特别好看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大学也是在南安大学念的,只是大学后我便和她没了联系。我同学告诉我在大二那年她男朋友出轨,她就疯了。
疯了也有好几年,听说家里为了给她治病都卖了房子,听她说的样子,我那班长病情比明雁还严重,去年的时候我们班长病突然就好了,现在已经和没事人一样,还是一样漂亮聪明,她从小古筝弹得就特好,现在去教小孩儿弹古筝了。现在家里日子也好起来了,听说有了新的男朋友。
所以你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是病,就能治愈。”
宁休知道李欢心是在宽慰他,他笑道:“放心吧,我心态很好,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陪着他。”
“那我就放心了。”李欢心又说了几句才告辞。
但刚刚李欢心说的那件事的确给了宁休很大的安慰,虽说医生平常也会给他们讲许多成功的案例,以宽慰他们,但那些案例中的离他们太遥远,总觉得太过飘忽。
如今李欢心这样就在身边发生的事,却真的宽慰了他。
明雁的病迟迟不好,过了秋天,过了冬天,春天眼看又要来了。
所幸明雁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二月的一天,明雁躺在沙发上看书看得睡着了,宁休在一边陪他,栩栩在沙发边上也睡着,家里安静得很,因此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很是突兀,睡梦中的明雁翻了个身。
宁休赶紧轻声道,“没事没事。”
明雁这才又继续睡,宁休本想直接掐掉电话,却看到来电是近一年没再联系过的辛蔓,他皱了皱眉,走到阳台接电话。
“有事吗?”
“我想看看明雁。”
宁休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
宁休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以前的确告知过她这个地址。
“我只是想看看他。”辛蔓的确是想看看明雁,她其实很同情明雁,遇上宋宁修这样的人,把自己彻彻底底地赔了进去,就连疯了都还只记得他。
“他怕陌生人,而且他睡午觉了。”宁休依然拒绝,明雁认得辛蔓,从前还因为自己宣布婚讯就自杀,他怎么敢让明雁见辛曼,明雁再不能受任何刺激了。
“你让我见他,我考虑和你离婚的事。”
这个诱惑太大,宁休真的犹豫了起来。
但终究,他还是拒绝了她。
辛曼冷笑:“不愿就算了,我给明雁带了好些吃的,你开下门,我送上去。”
“你带回去吧——”
“宋宁修,你不至于连这样的礼貌都没了吧?”
宁休实在不想让辛曼上来,他想了会儿:“我下去拿。”他转身看了看睡觉的明雁,心想一两分钟的事,总归不碍事,说完他开着大门往楼下走去。
明雁本就因刚刚的铃声睡得不太深了,宁休下楼后,栩栩便醒了过来,动了动,尾巴蹭到了明雁的脸上,明雁迷迷糊糊地睁眼,觉得渴,小声要喝水,却没人回应。他委屈地坐起来,自己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几口水,便抬头四处找宁休,却没看到那个往常自己醒来便能看到的人,不高兴地低头撅嘴。
便看到了茶几上电视的遥控器,拿起来摁了几下,电视机便亮了起来。
“今早著名男演员安歌被发现在家中割腕自杀——”
电视一打开,就传出这声音。宁休就怕出意外,家里的电视只能收到新闻频道,可安歌这事太大,直接上了南安市新闻频道的午间新闻。
明雁愣愣地看着电视屏幕,总觉得那两个字莫名熟悉。
谁料镜头扫过了现场,地板上依然血迹斑斑,警察们在查探着,镜头一扫而过,女记者面色严肃地在采访其中一个警察。
看到那些血迹的瞬间,明雁便觉得头有点疼,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接下来记者口中不停冒出“安歌”两个字,明雁觉得大脑神经压得很紧,他喘了口气,手上拿着遥控器,摁了几下,电视立刻又关了。
他脑中却还是那片血,忽而面前又出现无数层阶梯,一个女人从顶端往下滚落,一个男人在一边被绳子勒着脖子,他一个人站在阶梯最顶端,想要阻止女人的滚落,也想要扯开男人手中的绳子,却又那样的无能为力,阶梯底端满眼都是血。他哭着喊着想要跑下去,却发现阶梯没有尽头,跑无论怎么跑都没法跑到那个女人的身边,跑着跑着面前突现几棵桃树,枝桠上接着粉色小巧的花朵,他想要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那些花。
然后明雁缓缓晕倒在沙发上,手还微微伸着,似乎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些花朵。
栩栩只当他又睡着了,吐着舌头靠着他也渐渐睡着。
☆、一百一十三
楼下宁休接过辛蔓手中精致的纸袋,道谢:“谢谢你。”
“我只是心疼明雁罢了,你不让我见他也罢,希望他快些恢复。”
“谢谢你。”
“没意思。”辛蔓礼物送到的确也不再废话,转身就走。她是真的很想见明雁一眼,无奈宁休这样小心翼翼。
宁休目送辛蔓开车离去,才转身上楼。开门进去,发现明雁与栩栩还安静地睡着,笑着拿着辛蔓的纸袋子往厨房走去。
下午四点多明雁醒了过来,宁休见他睡醒了,便端来水杯,笑着问他:“要不要喝水?”
明雁看着面前那张脸,良久才道:“喝。”他是真的醒了,不仅仅是睡醒。
声音有些沙哑,宁休只当他还未睡醒,一手扶着他坐起来,将杯子递到他嘴边,明雁微微皱眉,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喝。
“乖,再喝几口,水里兑了你最喜欢的荔枝蜜,喝了水我们起来吃下午茶,有好吃的蛋糕吃哦。”那语气完全就是哄孩子。
明雁心里闷得慌,却也只能闷头把一杯水喝完。
宁休此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放下杯子,拉住他的手问道:“宝宝哪里难受吗?”
明雁垂下眼睑摇头,“困。”
宁休这才笑起来,“今天我们早早吃饭,早早睡。”毕竟隔天又是去医院的日子,平常这时明雁也会有点儿蔫,他十分不爱去医院。
明雁吃了他这么多年来吃得最艰难的下午茶与晚餐,那几个小时他要装成一个傻子,还要压下心中的所有情绪,吃下所有宁休喂给他的菜,全程脸上都要挂着傻子般的笑容。
装得再像,面目中难免有着许多勉强。
而宁休只当他是为明天要去医院不开心,吃完饭便给他洗了澡,将明雁抱到床上,给他拿了本书看。随后他自己往浴室走去,他一关上门,水声一响起,明雁便放下了书,下床走到隔壁的小房间,拉开房内一个小抽屉,果然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日常药,他在里面翻找了会儿便找到了安定。盒子里面只有三四颗,他拿了一颗出来,回身恰好看到栩栩正好奇地歪着头看他。
他鼻子一酸,关好抽屉,走过去弯腰抱了抱栩栩,随后直起身子大步迅速走回卧室,将栩栩关在了门外。
宁休床那侧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洗完澡要喝杯水是宁休的习惯。
明雁爬上床,将药掰开,其中一半扔到那杯水中,几十秒后那药便渐渐溶在水中。
宁休如今不太敢放明雁独自一人太久,大概冲了五分钟他便关了水。水声停止的瞬间,明雁将剩下的半颗药扔到了床底,拿起绘本装作一直在看的样子。
宁休打开门,见到明雁乖乖地坐着看书,笑了笑,走到床边拿起杯子喝光了那杯水。
明雁拿着书的手蓦然收紧。
宁休从背后抱住他,“我们睡觉了。”
明雁的手收得更紧,身子都僵住了。宁休一愣,直起身子,骇道:“哪里难受?”
明雁趁势钻到他怀中,迷糊道:“冷呢!”
宁休松了口气,赶紧把明雁塞到被窝中,并且关了灯,伸出手臂将明雁抱在怀中,在他耳边问道:“宝宝好点没有。”
那声音酥麻得明雁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却也只能模仿傻子的声音道:“抱!不冷!”
宁休低声笑,拍着明雁的肩膀哄他睡觉。
结果还未等明雁装作睡着,宁休便先睡着了。他从未吃过安定,因此这药在他身上起效起得特别快。听到耳畔平稳的呼吸声,再等了十来分钟,明雁才缓缓从宁休怀中钻出来,恢复心智的这几个小时他还未照过镜子,洗澡时却早已看到了自己身上多出来的那些肉,看着看着,他便不敢再看了。如今的体型,想要钻出来并不容易,尤其宁休又抱得那样紧。
但他还是用力钻了出来,太久没有锻炼,又太胖,他甚至出了点汗,坐在床上喘了会儿气,见这样宁休都还没醒,他松了口气。打开自己这边的床头灯,看到了灯下的那只八音盒,他伸手摸了摸那个小风车,回身望向宁休,他变胖了,宁休倒似乎更加清瘦了。
那样无所不能的宁休,似乎永远不会老去的宁休,在这样晕黄的灯光下脸上居然也有了疲态。明雁的鼻子又酸了起来,他仰头,他并不不想哭,但还是隐隐有点点眼泪渗出,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抹自己的眼睛。
他爬下床,往卫生间走去,抬头勇敢地望向镜子中的自己。他伸手摸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其实他现在不知年份,不知季节,甚至不知他自己的年龄。
他反倒成为了那个自己最陌生的人。
很快他便又从浴室走出,再次走至床边,望向睡着的宁休。
他没想到宁休会对他这样好,他都胖成这样丑成这样,他还能抱得下去,也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