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张着嘴巴,看到镜头上宁休隐隐地居然在笑,他的身后无数女孩儿都在哭,唯他一人在笑。
那不是嘲笑,明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他觉得那是赞赏的笑。
他垂下脑袋,碗里面汤上浮着四个字与一只小兔子。
他属兔,这是他十六岁生日的最后一分钟。
他鼻子越来越酸,他想自己的眼圈也许红了。
他捞起兔子送到嘴里,吃掉。再一一吃掉生日快乐四个字。
其实,明雁已经不再矫情许多年。毕竟这两三年活得艰辛,生活都难以维系,哪儿还有时间矫情。
可是他此刻却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情绪。
待他再抬头时,他的表演早就结束了,电视机右上角的时间也已变成了0点12分,面早被他吃尽。他之前是坐在地板上吃的面,此刻他撑着地板站起来,有些浑噩地往浴室走去。
洗漱好后,裹上酒店的浴袍走出,躺在床上翻了好几圈,还是拿起手机爬了起来。
最起码说声谢谢吧?
宁休的房间离他挺远,他们来太晚,没法订到相邻的房间。
他到宁休房门外,低头思虑了几秒,便伸手叩门。
宁休打开门,见是他,奇道:“还没睡?”
明雁来找他有两个目的,一是谢谢他的生日面,二是要到他的电话号码。如果有电话号码,他本来只需要发条短信道谢即可。
现在他一时脑袋有点乱,也不知道先说哪个好,无意识间开口道:“宁休老师,我能要个您的电话号码吗?”
问出来后,他有点语塞。这问得好像有点儿蠢啊。
宁休直接伸出手。
“啊?”明雁傻了。
“给你我的号码啊。”
“噢,噢。”明雁递上自己的手机,没想到这样容易。
宁休存好自己的电话号码,手机递还给他,眼睛看向他,那架势便是有事吗没事你走吧我要睡了。
明雁舔了舔嘴唇,其实道谢是一件理所当然并且十分简单的事,不知为何现在他觉得有些困难,再舔了舔:“还有宁老师,谢谢您祝我生日快乐,还给我送了一碗生日面。”他鼓起勇气说完。
却听到宁休诧异道:“啊?”
“啊?”他抬头,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宁休有些莫名:“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
明雁心都凉了,难道说那碗面根本就和宁休无关?而是酒店送的?想想也是,这样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酒店定会十分注重这些,登记时见到他就是今天生日,送一碗面给点儿小惊喜无可厚非,亏他还被奇怪情绪附体,大半夜不睡觉还特别丢人地裹着浴袍来道谢。
明雁觉得以后再丢人也不过如此了。
他很少脸红,此刻脸庞却烧得厉害。
“不好意思,我竟然不知道,生日快乐。”宁休认真道。
明雁却更加难过,小声道:“已经过去了,是昨天。”然后鞠了一躬:“打扰您休息了,我回去睡觉了。”说完就跑,脚上还踩着酒店的拖鞋,走廊内铺的地毯有些滞涩,他跑得太快,活活被自己绊了一跤,宁休正要上前扶起他,他已经自己爬起来迅速消失在墙角。
宁休不免又想到当年那个将自己绊倒的小孩,当时他只知哭,等着妈妈来哄。到底长大了,爬起来再立刻跑离,竟然就是一秒钟的事。
隐瞒知道他的生日,隐瞒那碗面的确就是他吩咐的具体原因是什么,宁休其实也不知道,只是想这么做。
明雁将身体都埋在被子里,手机随意放在身侧,他突然感受到一阵振动。
拿起一看。
以后不要叫我老师了,也不要用“您”这个称呼了。——宁休
明雁在通话记录里找,果然看到了一个呼出的打给宁休的通话记录。原来宁休不仅仅在他手机里存了号码,也将他的电话号码存到了自己的手机里。
明雁趴在床上,窝在被子里,看着那行字看了良久,慢慢回到:那叫什么?
回复很快:随意。
明雁回得更快:宁休哥?
回复很快发来:或者一休哥?
其实没有好笑到一定程度,但是明雁看到这句话突然就大笑,笑完觉得心中的郁结也没有了。果然嘛,就是心情一时低落,才会有奇怪的感觉,笑一笑又没了。
他笑着回复:那一休哥我睡了,晚安。
发完他坐起拿过杯子喝水,听到有短信进来,拿起一看,“噗——”,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
你们年轻人不是说晚安两个字不能随意发?——宁休
晚安,WAN AN,我爱你 爱你。
是不能随意发。
明雁将手机塞到枕头下,没再回复。
宁休等了片刻见等不到回复了,笑了笑也扔开手机,这也太不经逗了吧。
他十七岁时,还是学校的一大魔王时,不知拿这招逗了多少女孩儿,没一个战斗力跟明雁这么弱的,他可还是个男孩儿啊。
他摇摇头,躺下睡觉。
这就是明雁十六岁的最后一天与十七岁的第一天。
☆、二十一
清晨,明雁很早便醒了。比赛结束以来,工作量巨大,他不仅没时间睡觉,即便捞到时间睡觉,也总是睡不踏实。昨夜却睡得十分香甜,尽管醒得早,睁开眼睛的瞬间,明雁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终于明白何为高质量睡眠。
他起床,赤脚踩着地毯走至落地玻璃窗前,稍稍拉开一点窗帘,阳光直接沿着缝隙钻进来,尚不适应光线的明雁闭眼,一秒过后才又睁开,窗外果然是一片桃林,粉色白色玫红色的桃花开得正绚烂。他打开窗户,些微花香随风而入,他满足地吸了许多口,才转身去洗漱。
昨日他是从颁奖典礼直接被宁休带来这里,因而能穿的衣服仅有那套西服,他穿好,拿好手机去前台办退房,自己刷卡付了房钱。签字的时候,心里面在流血,他如今赚的钱是比以前卖奶茶多很多,可要花的地方更多,更何况他不久前刚买了个房子。
酒店的前台帮他定了出租车,十分有礼貌地面带微笑把他往候车区领。
临上车时,他笑着说:“谢谢你们的生日面。”
前台面露不解,他也没在意,弯腰坐进了车里。坐在车上,他拿出手机,想要发条短信告诉宁休他已经走了,又怕吵醒正在睡觉的宁休,到底收起了手机,打算晚些再说。
这么一晚,就晚到了夜里十点多。
毛小雨和他一起往机场赶,赶去外地参加一场商演。不管毛小雨对待明雁实际态度如何,就冲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工作起来都能这么拼,明雁是很钦佩的,也常常拿来勉励自己。毛小雨去洗手间的时候,明雁正打算找地方坐下。
却与一人擦肩而过,明雁低着头并没有在意。
擦肩而过那人脚步却滞住,转身不确定地小声道:“明明?”
明雁身子僵住。他穿了一身黑色衣服,戴了口罩与鸭舌帽,此刻路人恰巧并不算太多,他并不容易被认出。其实即便认出也无碍,这么几个月他被认出的时候多了。
关键在于,这人叫他明明。这个只有他家人知道的小名。
那人见明雁也停住了脚步,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往明雁走来,走到他面前,又叫了声:“明明。”
明雁缓缓抬头,只露出了双眼,打量着面前英俊的青年,脸上挂着的笑容竟然还和几年前一般,他扯了扯嘴角:“哥哥。”
对面的人是他的表哥,他舅舅的独子,他家出事那年,他正好出国上学了。他和他妈妈搬离南安时,也未曾和他们说一声。他们已多年不见。
他的声音隔着口罩发出,很轻微,明思听到,眼圈忍不住就红了。
明雁嘴巴在口罩的遮掩下微微撅起,他从小就和明思最要好。
明思深呼吸,却还是没有说话,似乎话太多,并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毛小雨回来:“明雁,我们走了。”边说,边好奇地打量了明思几眼。
明雁看了明思一眼,明思立刻便懂了似地递上自己的手机,明雁将自己号码输进去,保存好,手机递还给他,才与毛小雨离开。
“明雁,那是谁?”
“以前同学的哥哥。”明雁知道不管怎么说,毛小雨都不会相信他们关系很浅,毕竟都交换手机号码了,对于他们而言,私人信息多重要,无需多说。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关系,便随便说了个。
“这样啊……”毛小雨的语气听起来果然没有相信他的说辞。他们这行,成天与明星以及成功人士打交道,她看人很准,即便刚刚那位青年看似穿得普通,其实却极其有讲究。毛小雨跟在明雁背后,也暗暗打量了他几眼,她自然也不相信明雁身世真的那么简单。
明思的本科是出国读的,第一年忙碌的事情太多,要处理的人际关系也多,逢假期便是开车外出旅行,待他有闲暇“调戏”那个跟屁虫小表弟时,才发现小表弟不见了。
也才知道国内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他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奶奶父母亲戚们真的能够漠不关心,他中途回来找过他们多次,均以失败告终。直到去年明雁突然由一个选秀节目红起来,他才有些眉目。
如今他已回国,此次刚从外地参加朋友婚礼回来,没想到就这样遇上了。他看着明雁在自己手机里存着的名字还是明明,不禁又笑了起来。他这么几年几乎每一天都在担心,明雁小时候被养得多娇惯,他到底是怎么过这几年的?更何况现在进了娱乐圈,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家里面长辈都是老古董,瞧不起这个圈子里的人,可他却只有担心。
幸好,如今他回来了,再没人能欺负明雁跟姑姑。
右手臂搭着西装的明思,站在机场门口,回身又望了望明雁离开的方向,露出了笑容。
明雁上了飞机便戴上眼罩作出了睡觉的姿势,却又睡不着,翻出手机想要看看明思是否已经发来了消息。却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他点开一看,宁休。
他坐起来,摘下眼罩,他竟然忘了,忘记与宁休道谢。尽管不是宁休本意,尽管无法与朋友欢度,但他的确过了一个不错的生日。可是他竟然忙得完全忘记了,宁休是否会觉得他是个十分不知好歹十分没有礼貌的人?
他正要拨回去,提醒手机关机的声音已经传来。
暗暗叹口气,他关好手机收起来,重新戴上眼罩。
宁休在没有工作的时候,生物钟一向十分规律,今天已近十二点,他却还未睡觉,只因他被杨浅紫约了出来。
偌大的咖啡店,只有他们俩人。
杨浅紫喝了一口白水,抬头道:“宁休,我们分手吧。”
宁休坐着的姿势看起来十分悠闲,即便听到的是这样的话。
他和杨浅紫已恋爱六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小女孩被导演骂的躲在片场的角落里哭,不巧被他看到了。他当时也还算年轻,在圈里已小有成就,觉得自己应该找女朋友了,凑巧杨浅紫那天穿了一身古装戏服,是他最喜欢的白色。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免俗地总是会偏爱这样干净如白纸的小姑娘,尤其哭得梨花带雨,蹲在一棵梨树下。
宁休想了想,那好像也是一个春天,毕竟梨树春天才开花。
然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不管杨浅紫最初是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宁休自问这六年他对得起她男友这个身份。
“好。”他静静地开口。
杨浅紫有些失望,她多么希望他能开口挽留自己,那样自己兴许也会犹豫。可是他只有一个“好”字,甚至不问原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抬头看到宁休冷静的眼神,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她不自觉开口:“我受够了,受够你与林清修假装恋爱。”
宁休点点头:“祝你幸福。”
杨浅紫哑然,仅仅这样吗,她不死心问道:“你恨我吗?”
“当然不。”
“我会幸福的。”杨浅紫说完又喝了一大口水,起身:“我走了。”
宁休依然坐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身态十分优雅。咖啡店的灯光打得偏暗,他穿着浅咖啡色的开衫,杨浅紫回身看他的瞬间又看痴了,她知道她还有机会,如果开口,她还是他的女友,他还是她的男友。
可是她的人生不应该这样。
她决然地扭头离开,她知道宁休再也不会像从前每次那样送她,可走到门口时,她不免心存侥幸地再次回头看,果然空无一人。
她扯唇一笑。他是她的初恋。她是幸运的,刚入行便遇到了宁休,成为了他的女友,做什么都有他护航,她根本不需面对大多数女性都要面对的难堪,她只需磨练演技、高高在上。
可她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她从家乡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这些。
她闭眼,用手指拭落那几滴眼泪,大步往外走,再没回头。
而人,总要往前看。
宁休一人独坐,看着杨浅紫留下的杯子。
知道杨浅紫开始出轨是去年十月,他从小自负,并不能忍受背叛。但又觉得可笑,他也有被背叛的一天。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怎会不难受。
他探身拿过杨浅紫留下的杯子,手移到椅子外侧,手指一松,杯子掉落,碎了一地,声音十分清脆动听。
很快有服务生过来帮他打扫干净。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家据说私密性最为严密的咖啡店其实是他名下的,包括第一次与人在此幽会的杨浅紫。
收回手,正打算起身的他,看到了在桌面上振动的手机。
是明雁的电话。
他划开接听。
“喂?是宁休老师吗?”明雁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有精神:“宁休老师您睡了吗?我是不是吵醒您了?”
宁休不自觉微笑:“还没有睡。”又加道:“不要叫我老师了。”
明雁笑了声:“那一休哥你怎么还没睡?”还没等宁休说话,又赶紧道:“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宁休哥您可别生气啊!”
“没有。”宁休边笑着说,边示意服务生给他倒杯水来。
“宁休哥我早上有工作,不想麻烦您,就自己先走了。怕打扰您睡觉,想着晚些给您道谢的,却不想一直忙到现在,我现在在外地呢,刚到酒店。”明雁一串话说得极快,不知为何,经过昨晚,他突然没有那么害怕宁休了。家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