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伽罗使节面皮涨红,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敞国虽然女王也有过几任,却不曾出过如王妃和公主这般的人才!其他人才,自然更不敢跟天日上国比较!”
我莞尔一笑,不再理他,群臣纷纷轻松微笑。
皇上低声向内侍吩咐了几声,内侍领命而去,皇上转头面向使节,眼角却瞟向我,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清清楚楚地用伽罗话道,“贵使远来天日朝贺,一路辛苦,朕也不能让贵使空手而归,便赐几件天日的小玩意,也是贵使万里跋涉来天日一趟的纪念……”
余下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了,群臣惊讶的嗡嗡议论声仿佛被人隔开了一般,我耳中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皇上,哑口无言。
我想,我是不是闹了一个笑话?
“你还在计较那天的事?”安圣笑看着我发呆恍惚。
“你早就知道看,却不告诉我?”我转头。
“不,我也不知道皇兄会说伽罗话”安圣认真地摇头,脸上有着深深的佩服之色,“我们同样在北疆呆过多年,我只学会了少量由锡勒人传过来的词汇,却不知道皇兄是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学会了,皇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是啊,他是让人大开眼界,而我就让人家看笑话了!”我不满地咕哝。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安圣正色道,“你没看那使节的脸?你跟皇上一来一往,谈笑间把那个伽罗国说成了天日国的臣国,自愿年年纳贡,你以为,若皇兄一开始就说伽罗话能取得这样的政绩?”
“可是,我觉得我像个傻子……”
那伽罗使节见到我脱口而出的“皇后”皇上其实也听懂了?所以他才用那种古怪的表情看着我?
我心底突然泛起急迫的不好预感,不行,我要早点离开京师!
“你这一番表现可说是酣畅淋漓,人快人心,现在南若风那小子简直就是把你当成神仙了,张口闭口都离不开你,群臣以前也许对‘严禁女色’的清歌独独娶你心有不满,但现在都心服口服,就算他们家里不乏才貌出众的女儿,可是有哪个又能及得上你呢?你这王妃的位子是坐稳啦!”安圣大力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我狠狠白了她一眼,这算什么安慰?
“小姐,太傅来了!”
远远地纪情在叫我,太傅?他怎么来了?我诧异地看向安圣,安圣耸耸肩,“瞧这不就来了一个想和解的?”
今天太傅一身便服,看起来比宫里那个朝服威严的老头子亲切了许多。
可是,这个从来不与我交往、也不与朝中任何人交往的老头突然来访,会不会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书房内,老头子自然也不会忽视我明显的警戒意思,有些讪讪地。
“明人不说暗话,你聪明,我也就不拐弯抹角,听说你跟皇上打了一个赌,要找到法子离京?”老头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没问他是如何得知的,这样能在朝中稳立不倒的家伙,就算再正直,宫里又怎会不安排下自己的眼线?
“不知太傅有何高见?”我也不掩饰。
“宴会上老夫见你表现不俗,觉得你在宫里蹉跎实在可惜,若能去南方倒是睿王的一大帮手,所以,老夫愿助你一臂之力,不知你信不信的过老夫?”太傅双目炯炯地看着我。
我立刻绽开笑脸,“太傅愿助晚辈,晚辈受宠若惊!晚辈正为此事苦恼,还请太傅指点脱身之法!”
这老头,硬的不需要跟别人尤其是晚辈耍滑头,而且云府与周府姻亲纠缠,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应该没傻到背后捅我刀子害人害己的地步。
“你倒是心怀磊落,就不怕老夫背后捅你一刀?”他眯上老眼。
“不敢,太傅愿为绮罗奔走,也不知是为了爱惜绮罗的才华,如今清歌在战场上保卫国家,太傅自然也要为他解除后顾之忧,为清歌解除后顾之忧就是为天日做了大贡献,太傅一片丹心报国,让绮罗由衷敬仰!”
我微微一笑,点破他的心思,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出来,我们却心照不宣——他身为皇上的老师,与皇上相处日深,祭天合大宴中,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对我亲昵不避嫌疑,他一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更怕皇上按捺不住,终于做出有损自己权威的丑事,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把我这罪魁祸首送走,大家才能皆大欢喜。
而我,正需要他这样在天日地位超然的老臣帮忙,我们相互帮助,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也挺好?
“你跟睿王果然都是智慧绝伦的人,可惜你不是男子,不然为国家效劳……”太傅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太傅是说绮罗一介女身就不能为天日尽绵薄之力了?”我淡淡笑道。
“是老夫说差了,你已经为天日立下的功劳,老夫都会记在心上,来日自会寻隙报答!”太傅口中好听。表情却不以为然地道。
“那么太傅打算如何帮助绮罗?”我转了话题,不与他纠缠。
“老夫联络几个老臣力荐,想来皇上也不会不买老夫这几个人的薄面。”太傅偻着长须沉吟道。
我短促一嘲,“到那时,只怕绮罗我连最后一点自由空间都将被剥夺,更别提出亰了!”
“那你的意思是?”太傅显然也想到皇上已经不像往日那样了,反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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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低一笑,放低声音,“这事还要麻烦太傅联络几位老臣,只要这样对皇上说……”
太傅听得连连点头,看了我半晌,“你这丫头眼神忒厉,把人看得入木三分,你就笃定皇上会上当?”
“会的,因为总的来说他是一位好君王!”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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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伺候的太监都被摒却到门外,皇上独自坐在里面批改奏折,却觉得奏折上的文字都化作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笑脸,固执地占据了他的视线,不肯离开,他叹了口气,烦躁地抛开奏折。
他这一生,最不快活的就是现在,整天面对佳人,却半个字也不能多说,他当初要她做朗乾的少傅,本意是为了天天能够见到她,却不料是给自己做了一张巨大的情网,让他作茧自缚,他已经不年轻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些年轻人才有的冲动?
当他得知她有了孩子时,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跟清歌是一对最融洽的兄弟,清歌甚至放弃了对皇位的继承权,一心一意辅佐自己,自己能做出对不起他地事吗?
他刚刚即位,政事异常繁忙,让他每每三更不能入睡,面对满室的寂静,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后宫,他是久已未去了,只觉得腻烦,当朝臣上书让他立后时,他只觉得心头的烈焰腾腾燃烧……
他慢慢觉得灰心,纵使坐拥了江山,可是他心里最渴望得到的却永远失之交臂,那种遗憾岂是言语能够形容的?面对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政事,他突然感到有些倦怠,那个雄才伟略、意气风发的太子去哪里了?
在大宴上,他肆无忌惮地放任她绽放光芒,贪婪地吸取她身上散发的耀眼朝气,他虽然故意隐藏自己懂得伽罗话的真相,只想看她的绝俗表现,却没想到她竟然连斯摩西的语言都懂,令人挖之不尽,永远没有厌倦的那一天。
他知道,这样的女子不论在何时何日,她本身都是一副另任何人都难以抗拒的传奇。
可是,他也有快活的时候。最快活的就是在北疆战场上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他觉得他的心和她的心离得好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她柔软的心灵。
她英姿飒爽地与他并肩作战,探讨兵法;她在他怀里哭泣,尽管他知道她是无意的,并且那时候是因为思念清歌,可是他就是觉得快乐,偷来的快乐;他永远忘不了在最后那场决战中,自己为了救她而受伤,她脱口的那声“九天”多么让人心碎……
她对自己不是没有感情,而是隐藏着连她也不知道的深厚感情,只是,那不是爱情,跟她对清歌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她把她全部的爱情,都给了清歌……
“皇上,太傅和孟尚书求见!”门外,值班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禀告。
他心头又是一阵烦躁,他们能为什么事,肯定又是说自己在祭天和大宴上失礼的事,而且还打断了自己的回忆——
“算了,让他们进来吧!”他冷漠地道,他不想见他们,他想干脆让他们就待在外面吹冷风,可是他是皇上,什么权都有,就是没有任性的权力。
“臣参见皇上!”太傅和猛理初规规矩矩地叩头行礼。
“免礼平身吧!”皇上淡淡道,也不问他们的来因,又埋首进永远也阅不完的奏折里。
太傅和孟理初面面相觑,最后太傅咳了一声,“皇上,西域和南蛮的犒军队伍已经准备妥当了,这两处都取等了胜利,按照惯例,京师要派人去慰劳!”
“这种事,由他们户部操心就是了,太傅何必为这样的小事劳神?”皇上淡漠地道。
“往年劳军都是恭王——雷渊殿下押运粮草物资,今年户部不敢擅专,还望皇上定夺!”太傅定一定神,道。
“那太傅信得过的人便是,也不用回朕了。”皇上漫不经心地道。
太傅喜容满面,他要的就是皇上这句话,“谢皇上,那臣就下去让睿王妃准备了……”
“什么睿王妃?”皇上猛然抬起头低喝,双目喷出火来,看着太傅。
太傅吓了一跳,呐呐道,“臣欲保举睿王妃当这次犒军的负责人。”
皇上牢牢地看着他的眼睛,“王妃身怀皇室血脉,老师不会不知晓吧?”
“臣正是因为睿王妃怀了小王爷,才想到由王妃去的,睿王和王妃双双立下大功,趁此时候,正好让他们夫妻相见,这对睿王夫妇而言,岂不是最好的奖赏?睿王若得知自己有了后代,一定十分高兴,心情一好,战争说不定能更快些结束,臣这样思虑,事实为了我天日的兴隆昌威啊!”
太傅动情地道,最后一句话,却语意双关,皇上面沉似墨地看着他,半晌,突然问道,“这番话是睿王妃教你的吧?老师?”
“这个……”太傅立刻涨红了脸,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撒谎。
“她显然笃定朕好面子,性格骄傲,在朝臣面前一定不能拒绝,所以才让你来劝说朕,好一个睿王妃啊,到将朕的心思摸了个十成十——”皇上淡笑,却笑不达眼底,“我记得老师当初是十分不喜欢睿王妃的,什么时候跟王妃走得这么近了?”
“皇上……”太傅连忙跪下,要是让皇上以为他跟王妃暗结私党,他就是死一百次也难以还自己清白了。
“她能让你甘愿出面为她求情,倒是难得!”皇上看着自己头发花白的老师。
太傅心中暗暗叫苦,看样子这法子不灵啊,他就说,这么简单的法子,皇上会上当吗?
皇上又转向孟理初,“国丈也是为王妃求情的么?”
孟理初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为了天日的未来着想罢了!”
“哼,照你的意思,难道朕就不为天日的未来着想?”皇上拂然不悦。
“罪臣不敢……”这下子,孟理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们起来吧,都是老臣了,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皇上冷淡地瞟他们一眼,“你们去告诉睿王妃,既然她那么想离开京师,朕也不难为她,只是现在太冷,她的身子不适宜出门,等过了年,朕派人护送她。”
太傅和孟理初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怎么突然就有了转机,都呆呆地看着皇上,心想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王府里,我正和安圣贼兮兮地笑,“那两个老头肯定有一顿排头吃,皇上哪是那么笨的人,被他三言两语就哄了?”
“你这样算计他们也太不厚道了!人家可是去帮你说情呢!”安圣责备我,自己却忍不住哈哈笑。
“哼,我虽然该感激他出手相助,但是他心里其实是想把我赶出京师,我岂能不知?我算是既满足了他的心愿又满足了自己的心愿吧!”我哼哼。
“你马上要走了?”安圣正色道,颇有些恋恋不舍。
“不会,应该到过完年后吧,我即使不顾自己,也要顾着这个孩子。”我笑笑。你们谁都不知道,此时,清歌在南蛮虽然战事取胜,却遇上了极其头痛麻烦的事。
凤求凰 第十四章 出京
皇室除夕的繁琐自然是不在话下,好在我以身子不宜操劳为由事先跟皇上请好了假,然后溜到云府过个和和乐乐的新年,虽然嫁出去的女子擅自回娘家不妥,但是清歌又不在,难道让我去跟宫里那群现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的女人去过年?
那天大宴后,皇上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狠狠训斥了一顿,同时也知道自己多了许多自己连面也没见过的侍妾,一怒之下,把那些多管闲事的大臣也痛骂了一顿,随即要把这些女人遣送出去,大臣们苦苦哀求,最后皇上冷冷地抛下一句,“这些女子多半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今日不顾她们的幸福执意要将她们送进宫来,他日在宫中幽闭一生,清冷孤独,也是你们这些做父母的为女儿选的命运,可别算在朕的头上!”
大臣们将皇上的话悄悄传了开来,那些还在观望的大臣见皇上冷情至此,也就把一腔要靠女儿博得荣华富贵的心给浇灰了。
我哑然失笑,皇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对得起这些臣子的一片忠心了。
清歌已经十来天没有给我传讯了,我心底烦躁不安,直觉有什么时要发生,只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新年伊始,又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京师银装素裹,分外美丽,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兴冲冲地闯进皇宫,直奔皇上的御书房。
可是,眼看我窝在暖炕上,都喝下去第三杯温热的牛奶了皇上还是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批阅奏折,连头都不曾抬起。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过完年就能走了吗?现在都快元宵节了!
我焦急呀,可有又不敢催他,毕竟他是在处理国家大事,那每一本奏折看似轻薄,却着实牵系着天日的命脉,他让我进了暖和的御书房等他,而没有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