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听得我一激灵,我说,姐姐,我不敢。
丁丁从后面踢了我一脚,色情狂,想什么你?
这样,我又被她们绑到水上人家pub。
我跟她们说,你们听,水上人家,秦淮河上,烟花之地。
唐梅闷着笑,丁丁说,小文人就是小文人,什么事情都想得情情色色的。是吧,唐梅?
她这句“是吧,唐梅?”我明白,原因是唐梅三年前交了一男朋友,据说是一诗人。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诗人”我就会想满怀激情喊这么一句:“啊,大海!我的娘亲!”
至于为什么我这三年都没见过唐梅那位诗人,原因有三:其一、我真没那种勇气,我一直觉得世界上两种事情需要极大的勇气,第一件是和诗人交流,第二件是变成一诗人。其二就是唐梅那位诗人太深居简出。最后一点就是我跟唐梅没那么熟,认识她是因为丁丁,她在南京路上卖鸭脖子,年龄是个迷,身世是个迷,学历是个迷。不过我估计能欣赏得了诗人的人,学历应该不是问题吧。比如我吧,大学在读,可我整天想的不是毕业,而是辍学。就算拿到了生物技术学士学位,恐怕也只能制制米醋,酿酿酱油。比唐梅高雅不了多少。
我跟唐梅说,要不,过些日子,我帮你去打工,反正暑假这么长,真有点无所事事。
没等唐梅回答,丁丁就接了话:叶小脱,就你那手法,人家顾客要你剁鸭脖子,你还不得一刀给人家剁个鸭屁股?
唐梅大笑起来,我不理丁丁,问唐梅,什么时候让我们看看那诗人?说实话,我还真好奇,诗人是怎么生活的?
唐梅说,等他有空再说吧,不过叶小脱,估计你们俩谈得来,都搞文字。
我嘴巴说哪里哪里,心里其实挺美的。要说我也差点成了一诗人呢。那时还在初中,暗恋着马友友,满脑子都是诗啊,于是整天写:
“你是太阳,
你是太阳,
光亮,
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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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手里的荧火棒;
你是月亮,
你是月亮,
闪亮,
闪亮,
好大一块棉花糖……”
后来无端听人说当诗人注定清贫,想想也是,就那么几个字,能卖多少钱,于是我也不做什么诗人了,仍暗恋马友友,不过满脑子稿费。后来改写小说,不过没什么名气,原因是我不会一稿多投,不会抄袭;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也很受个别编辑厚爱,多朴实的小文人啊。
其中有一本成熟女性杂志,那编辑人特体贴,发稿的时候还会特体贴地问我,这个署名要不要改一下?叶小脱听起来太小孩子气,要不起个反响的大点儿的?
我想了想说,那就叫叶大脱吧。
那编辑一听说还是叶小脱吧。
后来,稿子发多了,多少混了个脸熟。岛城一报纸要给我开个专栏,我一听,高兴啊,名利双收啊。
结果那天他们的副主编和策划约我谈这件事情,说这个专栏是针对时事,发表观点,语言惟求凌厉、泼辣,风格要求正义、大胆。我当时顿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大口大口地说,没问题,就差说,包兄弟身上了。
最后讨论这个专栏命名问题,那策划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慢腾腾地说,就叫“一脱到底”吧。
我一说这名字,都脸红起来。说,改一下成不?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特没底气。
策划看了看我,又看看副主编,再看看我,冥思苦想了大半天,终于蹦出了新命名:“要脱就一脱到底”。然后自言自语,说有点长,太罗嗦。
我一听,立刻笑容满面,说真好。我也得改个名字配合一下,比如叫木子脱。再在专栏上配几幅饭岛爱、黑木瞳的极限写真,这还不得一炮走红?
那策划附和着笑,很得意的样子,脸都有些红。真没出息,一听饭岛爱啊极限啊写真啊这些人就膨胀。
我说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副主编说,叶小姐,年去哪儿?我回头冲他媚笑,给《花花公子》拍照去。
结果我的专栏也没了。
武拉拉当时就骂我没出息,你看现在的文字《拯救乳房》、《丰臀肥乳》、《有了快感你就喊》……要玩就玩心跳,人家毕淑敏多老了都敢这么喊,你矫情什么?
我想了想说,可能我没他们那么热爱文字吧。
不过为这事,我哭了一天一夜,我妈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就是想哭。
我妈想了想说,那你就使劲哭吧。说完就走了。最后还是我爸人好,和乐乐过来陪了我半天,最后也没辙,说你哭吧,哭够了还有力气吃饭。说完,也走了。
张爱玲说成名趁早。我笃信了。却没践行。等到不老早了,我还没成名。我突然好奇起唐梅那个和我一样不成器的诗人来,心理平衡了老多,也就不瞎回忆,就问唐梅,他多大了?
唐梅正在随着室内生动的音乐做头部运动,见我沉默了半天突然蹦出这么句话,有些不适应,说你说什么?
丁丁说,她问多大?
唐梅说也就三个月吧,就被煮了,剁了。
我一听直接没明白过来,丁丁突然把水喷了唐梅一身,唐梅说,你真没人样。丁丁边笑边说,你有人样啊。人家问你他多大了,你就回答鸭子多大就给剁了?什么人?
唐梅冲我笑,你说庭之啊?
我一听,多好的名字啊,听起来就跟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多飘逸啊。
26了,唐梅喝了口饮料,歪歪头冲我笑,跟个孩子似的。
丁丁说,切,都26了,还吊在人家树下,吃人家喝人家的,真惊了?这一怎样的寄生虫啊?叶小脱你不一生物高才生吗?多好一虫子啊,多好一课题啊,好好研究研究。
她这一说生物高才生,我就脸红,比没穿衣服还脸红,我从初中学生物开始就没及格过,要不说,中国的教育多么传奇啊,弄不好将来我还真混成一生物学博士。
唐梅说,丁丁,你就嘴巴不饶人啊。
晚上八点刚到,安泽就来接丁丁和唐梅,我问唐梅,那简庭之不来啊?唐梅含笑,他忙,和咱不一样。
丁丁的手安放在安泽温暖的掌心里,嘴巴仍不罢休:是啊,诗人哪,不是咱平头百姓。人家抬头低头都是诗,解手都是诗。
安泽刮刮她的鼻子,无奈的笑,在PUB的灯光下,如梦一样。
地图青岛,寻找我的北 正文 第四章
章节字数:1298 更新时间:07…10…13 18:23
回家后,我跟老头和老太太说,从明天起,我要开始享受生命,享受假期。
他们看了我一眼,就直接转身看电视。
回房一头扎在床上时,瞥见书桌上高一时一堆人人的合影。照片上戈胜虎龇牙咧嘴笑得跟天仙似的。我觉得自己的确有些想他了。在看看当时的自己,清清爽爽的,跟棵章丘大葱似的,略略稚气的脸上,一副刘胡兰式的表情。估计是当时和戈胜虎靠在一起,感觉就像革命党人就义似的。
看着看着,竟想睡觉。原来,梦就在手边,只不过我们的手已经无法握起无法收放。武拉拉想做个探险家,却终是到了Q大读教育管理,戈胜虎酷爱无数,有次离家出走去嵩山少林,最后还是被绑到美国读资源学:我没大志向,只想摆弄小文字,却终日在解剖兔子……有的时候,自己的青春期时候的狂热和愿望是这样的轻微,轻微的只有一口饭的份量。小的时候,以为世界真大,什么都有可能,真想好好的折腾,往死里折腾。长大后才知道,世界真小,一折腾就没命,吃饭才是硬道理。
想着想着,微笑着睡去,眼底有种湿润,经久不肯泄露。我在梦中呓语,妈妈,妈妈……
吃早饭的时候,我妈说,今天要去医院拿结果。
我说,那我陪你吧,咱俩也好久没一起逛了?
我妈瞪了我一眼,什么孩子,哪有逛医院的?也没什么大问题,普通检查。你好好休息,刚出来。
我看着她走,回味她那句“刚出来”,感情她也觉得医院跟监狱似的啊。不过我觉得挺好的,那两天,我跟雅索在一起,我偷偷的看他读报的样子,那样认真。阳光倾泻在他身上,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茶褐色的发的纹路和脸上微微的绒毛。丁丁的“好色论”是正确的,帅哥的确可以养眼提神。
出院时,我还以为下面的时间该幸福无比了。可没过几天我才发现,远不是那么一会事。
先是挖地三尺,找不到武拉拉的人影。几经周折才知道,他跟高晓去西藏了。丁丁说,真惊了,明明伤了别人,还把自己弄的跟受害人似的去援藏了。我说,也不知道,武拉拉那小细胳膊小细腿能不能经得起长途的跋涉?别再回不来。
丁丁白了我一眼,真惊了,你快成他妈了。
我从她媚笑,丁丁你忘了,我本来就是。
丁丁一听,想起那天修理武拉拉的事情她还把自己塞了进去。非让我给她心灵补偿。
我说,就你那点出息?什么心灵补偿,还不是补偿了你的消化道了?
丁丁说,真惊了,叶小脱,谁敢要你做老婆啊?学生物学傻了吧?将来吃饭的时候冲你老公,喂,二百零六块骨头直立行走的哺乳动物,快给我弄点芹菜的韧皮部来吃,把筛管给去了啊。
我说丁丁,我拿你没办法。
丁丁说,唉,脱脱,听说戈胜虎暑假不回来了?
我说是啊是啊,我妈听着都快哭了。
丁丁说,八成给洋妞泡住了。
不可能吧?戈豆那么爱国,任何外国东西都很抵制的。从小学到高中就没听他英语及格过?
丁丁说,真的?哎呀,那可真爱国啊。
我想了想问她,你们家安泽考研报哪个学校?
丁丁说,干吗那么关心啊?
我说,你个没良心的,跟唐梅吃鸭脖去吧。我回家了。
地图青岛,寻找我的北 正文 第五章
章节字数:4966 更新时间:07…10…13 18:24
这些日子,我倒特爱呆在家里。我妈已经向我爸看齐,对我特宠爱。我刚吃完饭,她就会问我,要不要再吃一些?我刚刚喝完水,她都会问我,要不要再喝一点?就连我刚从床上爬起来,她都问,要不要再睡一会?我真怀疑哪天我刚从厕所里出来给她撞上,她也得问我,要不要在蹲一次?
我跟我妈说,老太太,你的亲儿子不回来了。
我妈说,哦知道了。
我说对了,妈,你前几天拿了我的检查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挺正常的一个丫头。我妈冲我笑,有些勉强的样子,我想得了,不就戈胜虎不回国了吗?也不用这么悲伤吧。
我妈去了厨房后,又转回客厅问我,小脱,那天跟你一起住院的青年是谁啊?
青年?妈,都30岁的老男人了,还青年呢。照你这说法我不就一儿童了。
我妈冲我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锅盖,跟耍大戏的似的,你是儿童我还用这么担心啊。都30岁,成家了吧?唉小脱,你可犯糊涂啊……
你看多淳朴一家庭妇女,怎么想象力这么丰富啊,你说不去写中国的《哈利波特》多大的人才浪费啊?我心里这么想可嘴不敢这么说,那一锅盖扣我头上我也得挨着。我说,妈,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只是普通交往,很普通的那种。
我妈一听又安心地转回厨房,继续忙活。
我到卧室,打开电脑,海蓝色的屏幕看起来陡然让人辛酸,我不知为什么突然这样伤感。百无聊赖就给戈胜虎发邮件,说了个垃圾兮兮的笑话:一农夫去鸡舍喂一只公鸡,说,畜生,吃吧,这是你最后的一餐了。明天就把你给宰着吃掉。第二天,公鸡死于鸡舍中,留遗书一封:我已吃老鼠药自杀,好歹老子也是条汉子,死也不让你们碰我尸身。
我最后补充上,戈胜虎你就跟那公鸡似的敢骗我们的感情,说不回来就不回来,真是条汉子。写完就发出去了。其实,我倒想说一句,我就那农夫,想骂你一句,畜生。
可能戈胜虎也参透了这层意思,半个月愣没给我一点消息。害得我去问丁丁,丁丁说,她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还有武拉拉跟高晓,去了西藏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我说你还好,有安泽做心灵陪护。我就一光棍整天自个儿溜达。
丁丁说,要不咱今天再约唐梅去水上人家?
我说,不了,我妈说今天要陪我去查体呢。
真惊了,怎么又去医院?叶小脱,你不是那个啥了吧?
我说你真恶心,满脑子不装别的。
她眯着眼笑,那小脱,我今天可要去见见那个诗人了,你说月光怎么可以这么美好啊,那诗人据说小有名气了,最近出了一首诗叫什么《爹地,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借刀杀人?》真惊了,改天我也出首诗,就叫《妈咪,我明天凌晨可不可以跟人私奔?》。
我听得云里雾里。她说,姐姐,我去了,我得好好瞻仰瞻仰那诗人。
我说去吧,去吧,自杀也没你这死法的。于是我一边往家走,一边想,你说我要是当年坚持当一诗人,现在也该写出一首《姥姥,姥爷,我最近可不可以在天安门自焚?》现在想想武拉拉说得真对,玩文字就是玩心跳,你矫情什么?
跟我妈从医院出来时,我感觉飘飘忽忽的,我说,妈,我觉得我该吃几顿排骨汤补补钙了。
我妈说好,咱买头猪回来都行。
一回家我就给丁丁打电话,我问她在哪儿,我也想去看看那诗人。
丁丁说在台东逛步行街呢,那诗人今晚没空,去什么“杀人诗社”聚会去了。唐梅说改明天,我正在灯光夜景下欣赏那诗人的新诗呢。
我说来我家吧,今晚吃排骨,我也看看他的新诗,明天好交流啊。
丁丁说好,我一会儿就到。
丁丁的脚步一向很及时,她刚跨进我家家门,我妈把排骨也端上了餐桌。
呦,叶小脱,看不出你还这么多肉呢?丁丁指着桌上的排骨一脸坏笑。
我瞪了她一眼,小声说,你再瞎白白,我妈那张脸就可以用来两万五千里长征了。
于是丁丁就跟我一起很专心地吃排骨。
吃撑后,就开始拜读带来的诗集,一看封面,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