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的年轻人,乱蓬莲的头发显然在努力压抑激动的情绪。班
森和这位司机两人看上去都刚刚洗过脸和手,似乎是干了好
一段时间的脏活儿。
奥黛丽·维思从沙发上起身,但又坐下了。吉特定了定
神,正欲开言,班森先说话了:
“根据您的指示,吉特先生”,他向司机点了点头,就像是
对着宠物小狗点头一样,“刘易斯和我刚才把整座房子搜索
了一遍。”
“那么?”
透过香烟的迷雾,班森看上去神情闪烁,满头大汗他清
了清喉咙。
“首先,先生,可以完全确定海伦小蛆进到房子里来了”
吉特盯着他。
“她当然进来了,维思小姐和我不就是这么告诉你们的
么?莫非你不相信我们?”
班森脸色大变,“不是的,先生,当然不是,然而……”
“然而什么?”
“您先听我说完好吗,先生?”
“抱歉。接着说!”
班森继续说道广:“有个园丁当时正在前面的草坪上工作,
他看见海伦小姐走进来,然后是您和奥黛丽小姐拎着行李进
来,他停了一下,同样可以确定的是,小姐自那时起,并未
离开大宅。”
奥黛丽·维恩直起身子
“你如何能确定她没有离开这座房子呢,班森?”
“我们一宜在修整地面,奥黛丽小姐”
“于是呢?”
仆役长解释道:“我们雇佣了约十二名工人,一直干活到
工作完成为止。今天下午大宅周围每个方向都有人在工作,
每扇门,每扇窗,都在人们的视线范围内。您得相信我,吉特
先生,所有的临时园丁也都能作证,他们在格洛斯特都是有
名有姓的人,不可能撒谎。很不幸……”
“说下去!”
气氛越来越紧张,班森的手指在身侧抽搐着。
“很不幸,先生,海伦小姐也不在大宅内。”
一瞬间谁也没有说话
“什么意思?”
先生,“班森木然地回答,”海伦小姐不在大宅里。”
“听我说,班森。你是个蠢货吗?”
“不是的,先生”。
“但是……”
“是您叫我去搜查的,先生,”仆役长的声音大了起来
“我和刘易斯两人就照办了。”他以目示意一旁如热锅上的蚂
蚁般东张西望的司机,“打小时候起,我就非常了解塞文大
宅,没有哪一寸地方—我可以发誓,先生,是我们没
有搜过的!海伦小姐并不在大宅内。”
最初,吉特。法莱尔并未感到过多的恐惧和焦虑,而是一
种逐渐蔓延开来的头晕目眩和难以置信。
不会这样的,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假如说,打个比方
吧,有个素来冷静的人一脸严肃地告诉你,你的某位朋友从
倚子上站起来,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从四层楼的窗户飘
了出去,你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担心朋友是不是真的摔了下
去,而是觉得自己心智短路了,脑子不转了,然后还会认定这
是个貌似正经的玩笑,自己被摆了一道儿。
但这不是在开玩笑。
吉特瞥了奥黛丽一眼,她屈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搭
在壁炉的边缘支撑身体,同样疑窦重重地看着班森。吉特试
着让自己的话音更坚定和理智一些。
“听着,班森,这绝对不正常。”
“是的。先生。”
“你总不至于告诉我海伦拿着青铜神灯,走进这座房子
里,然后就像破裂的肥皂泡一样无影无踪了吧!”
“不,先生。”
“这根本不可能!”
“是的,先生,我还要告诉您,”班森补充道,”再过十分钟
就开晚饭了。”
“晚饭”吉特怒喊,“现在还谈什么晚饭”
“对不起,吉特先生”班森的眼中神色坦然,但也难掩紧
张,“当然——可以推迟,若您愿意的话。”随后他挺了挺胸,
转向那个倒霉的司机:“刘易斯,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何还在此
处?其实吉特之前并未听到他命那司机离去。“太糟了,你
们总是对我的指令置若罔闻!”
但这位年轻的、看上去高高笨笨的刘易斯不停地把重
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总算忍不住开口了:
“先生,”他对吉特说,“我曾看过一部电影”。
“别拦着他!”见班森冷冰冰的眼神又一次射向司机,吉
特连忙喊道“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吧!”
“有一次我看了部电影,”刘易斯解释道:“他们把尸体装
在一个放木乃伊的箱子里。”
“什么尸体?”奥黛丽惊惧地叫起来。
刘易斯似乎大受鼓舞。
他委实从未惊吓过人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是新来的仆
役,对他来说海伦·洛林小姐只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宇而已;他
想到了谋杀,在报上读过的那种血淋淋的谋杀,而且这几名
听众脸上的表情令他情绪更加高昂,大口喘气,腹内思潮翻
滚。
“刘易斯的意思是”,班森忙不迭解释:“主人楼下的房内
有两三具从埃及带回来的棺材,”他愈味深长地看了吉特一
眼。其他的含义,吉特先生,您可以猜到了。”
“知道了”吉特说,“你查看过石棺内部了么?”
“是的,先生。”
“那你有没有发现……
”没有,先生。”
“但我又有了个想法,”司机坚持道:“我是说另一部电
影。不管怎么样,先生,小姐总该在什么地方吧,可是现在呢?
在另外那部电影里面,他们把尸体藏在墙壁里头一个很隐秘
的地方,谁也找不到,”刘易斯有些词穷,遂做了一个似要环
抱整座大宅的姿势,“看着这地方,先生!知道我的意思吗?”,
吉特·法莱尔重新燃起了希望。
“一个秘密的藏身之地,”他说,“这想法不错。你听见了
没,班森?”
“是的先生。”
“你以为如何?”
“恐怕不可行,吉特先生。”
“为何?”
班森低声致歉,随即绕过吉特身边,走到那排窗户下低
矮的书架旁。他们静静地看着他,木柴在炉火中砰地爆裂开
来。班森戴上一副镶边眼镜,俯下身子挑出一木蓝色的厚书。
当他拿着书转过身来时,那眼镜配上微红的肤色,令他看起
来就像一位普通的牧师。
“先生,”班森举起那本书“这是赫雷斯·林内尔的巨
著。”
“哦?是本什么书?’‘
“先生据我所知,林内尔先生乃是秘道、暗室领域中现
今仍健在的最权威人士。可否让我为您选读书中的若干片
段?”
吉特觉得领口发紧。
“你是打算告诉我们”他问道,“塞文大宅中并无此类秘
密的处所?”
班森低下头。
“是的。先生。经老爷的许可,林内尔先生在此进行了为
期两周的检查,他十分确定地表示,出于一些建筑学原因,我
没太听懂的原因,这里不可能存在任何的密室。”
班森打开书,缓缓翻动书页,指尖停在他要找的那一处。
“怀着极大的遗憾之情,本人特声明如下,”他高声读道,
“塞文大宅乃根据首任塞文伯爵夫人奥格斯塔之愿建成,她
对哥特式情怀的喜爱在图书馆中仍可见一斑。似乎由此可推
测;如此一座宅邸不可能全无机关。然而本人经过弹精竭虑
之探察……”
“然而就是没有机关”,见班森停止诵读,吉特接过话来,
“那海伦究竟身在何处?”
“我无从得知,先生。”
“如刘易斯所说,她总该在什么地方的吧!你总不会要我
相信……相信……”
他们不由自主地齐刷刷扭头去看那盏青铜神灯。
它端坐在壁炉上,浅显而租糙的纹路环绕灯身。不知是
否出于他们的想象,它似乎已经开始氤氲出缕缕毒雾,周遭
的空气皆已被其感染。它触及了人心深处的迷信,渗进他们
的脑海中,开罗某家疗养院内,吉尔雷教授那乌黑肿胀的尸
体浮现在眼前。那么海伦呢?
“‘如从未存在过一般’”奥黛丽喃喃自语,“灰飞烟
灭’。”
随即,遇上了吉特的眼神,奥黛丽惊醒过来。她站起身,
连忙走向他。
“我可没真的相信这话啊,小伙子,”她忙不迭地安慰他,
“实际上,”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着,“我敢打赌,对这话我
比你更不屑一顾。你多少还有点将信将疑,而我一点儿也
不。”她犹豫着,“吉特,你为何会觉得这事有可能发生?”
“因为……”
“因为在伦敦出了点意外,我就知道!你之前说过的。但
到底在伦敦发生了什么?”她的情绪突然为之一转,“不!等
等!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放松点,奥黛丽。”
“我很害怕,吉特,害怕极了!别问我在害怕什么,我不会
说的。但你意识到了没有,吉特?今晚我们睡在这儿,而悔伦
会睡在哪里呢?”
他抓住她的手臂,压了压,好让她冷静一下。但她想象中
的画面实在是可怕得让人无法面对。
丁之岔二嗯艇~~
“还有,”深陷恐惧中的奥黛丽说道,“我们现在究竟该怎
么办?”
“我要把房子再搜索一遍。倒不是不相信你,班森,”他转
身面对这个如岩石一般沉默、自己从童年时起就已熟识并十
分喜爱的人,但我要自己去看看。”
“你找不到她的,吉特。”内奥黛丽肯定地说,“这里头有些
滑稽、离奇又恐怖的东西在作祟。我知道你肯定找不到她。那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要不要报警?”
“不,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
“海伦的父亲。”
“对啊,”奥黛丽承认,“没错,还有这个因素。”
“无论发生什么,”吉特有些暴躁地说,“这件事绝不能泄
漏给报社。”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塞文伯爵那微屈的双肩,灰色
的头发以及两颊深深的沟纹。“老入家身体一直就不太好,而
他的妻子,你还记得吧,在海伦小时候就死于血毒症了。”
奥黛丽并不知道此事,因为她和海伦相识也就是近五六
年的事而已。她紧盯着吉特:
“血毒症?海伦的母亲?”
“没错。而海伦又告诉我。她父亲的心脏现在也有问题
吉尔雷教授之死,要是再加上现在这件事,那真是能要了他
的命啊。你说对不对,班森?”
“是的,先生。”班森答道。他唐突地转过身去,弯腰将那
本蓝皮书放回架上。此时管家彭芙蕾太太走进房间,虽只是
瞥了坐立不安的刘易斯一眼,但已足以让那年轻人忙不迭溜
了出去。彭芙蕾太太胸部急速起伏,显然是刚刚急匆匆地从
那陡峭的楼梯爬上来。
“若您不介意我打扰一下的话,先生,”彭芙蕾太太对吉
特致意道,同时以职业习惯的目光扫视了一遍整个房间,“我
想最好告诉您一个新的坏消息,有人给报社打了电话,把海
伦小姐失踪这事给捅出去了。”
“给报社打电话?”奥黛丽重复道,扭头向吉特投去一个
含义不明的眼神
“是的,小姐,”彭芙蕾太太艰难地喘着气,“不仅给报社
打了电话,还给警寮局也打了。现在外面的铁门那里来了三
个记者,还有本地警局的警监。”
“是谁打电话给报社的?”吉特质问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先生。他们都不知道。报信者没有留
名,声音低沉,还略带点外国口音。他们说他的笑声听起来很
是不堪,还说……”此时彭芙蕾太太在房内游移的目光触到
了壁炉上方那东西,她不由得猛然后退一步。
“还说,”她继续,〃青铜神灯已经带走了海伦·洛林小
姐。这是原话,先生,‘带走了’海伦·洛林小姐。那人还说如
果他们不相信的话就请到塞文大宅去看看。”
“于是……”吉特·法莱尔嘀咕着。
他的双手使劲儿按压着太阳穴,为了争取点思考的时
间,他走到房间中央的桌旁,桌上摆着些杂志,还有盛在瓷盆
里的黄色水仙花,以及一个盖子上刻着圣甲虫图案的烟盒。
吉特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颤抖着用打火机将其点始。彭芙
蕾太太似有责备之意地对他说:
“我需要您的指示,先生。我在电话里和莱昂纳德说过
了,叫他把铁门关上。但发生了这些事,那些人在那儿吵吵嚷
嚷的……”
“不能让记者进来,彭芙蕾太太。”
女管家耸了一下肩膀
“这肯定不关我的事,先生。不过我看没法把瞥察也挡在
外面”
吉特·法莱尔又恢复了常态,变回那个镇定、顽强去解
决实际问题的年轻人。
“正相反”,他冷冷地说道,“这点我们很有把握。不管怎
么说,这儿并没有发生犯罪案件。”
“没有吗?”奥黛丽小声嘀咕。
吉特的前额上青筋暴跳:“就眼下所知,没有任何犯罪发
生。无论如何要将警察拒之门外,不管他们有什么反应!你还
不明白么,彭芙蕾太太?最要紧的是尽可能地瞒住塞文伯爵
啊!”
“噢!”彭芙蕾太太突然惊觉,一手掩住双唇:“对不起!真
是抱歉,但是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而且从开罗来了电报!”
吉特将香烟从嘴边拿开。
“什么开罗来的电报?”
“是老爷发来的,先生,邮局的戈尔丁先生六点前刚来过
电话,那时邮局已经关门了。电报是拍给班森先生的,”她朝
班森点了点头“但他当时正像个侦探一样询问园丁们,然后
又依次和每个人谈话,又去搜查整座房子,不让人打扰他。所
以我把电报记了下来,我想我仅仅是……”
彭芙蕾太太身着一件皱巴巴的围裙,用带子随意系在肩
上,此刻她一边说个不停,一边在她那件腰带里摸索着,那动
作看着像是在更衣一样。她掏出一张便笺纸将其展开抚平。
“请让我来,先生。”班森自然地打断。
他走上前来,伸出双手。但吉特此时已顾不上礼节,一把
从彭芙蕾太太手中抽过纸片。而他所读到的内容,哗啦一下
将他方才的部署全盘摧毁了。
海伦还安好否?阿里姆·见做出了新预言。虽必无
大碍,但需谨慎行事。请于伦敦时间今晚九点致电于
我,开罗萨沃伊大陆饭店。 塞文
“完蛋了,”奥黛丽在他身后读完电报,喘着气,“我们无
计可施了吉特。现在必须和他联络。”
“看来只能如此了”。
“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奥黛丽说,“那么他只会打电话过
来,而且不管我们说些什么,他都会认定这儿出事了。吉特,
这太糟了!肯定有人……”
“有人在搞鬼。没错,我也发现了。”
“请让一下,彭芙蕾太太,”班森说,随即颇具威严地将管
家请到一边,自己走上前来,“我来应付记者和警察。吉特先
生,我可否认为,目前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