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季成峰身后的承天派弟子们骚动了一下;终于有人忍不住提出来。
季成峰转身,目光沉沉扫过今日所有在此准备围剿紫焰门的人,长袖一挥,“荒唐!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面对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我们怎能对他们讲公平正义?若是留下祸患遗毒江湖,是你承担还是你们承担?”
那些人被他冷冷的目光一扫,全都怔了怔,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季成峰心下一哂,心想你们这些小年轻还嫩着呢,打完了棒子该给甜枣了,他又缓和下脸色,和颜悦色地说:“再者,焚山一事也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罢了,若是能以最少的代价攻下魔教,自然是皆大欢喜的,这便要看你们的了。”
众人闻言全都肃然,齐声应是,纵然还有一些人不太服气,却也不敢再出声了。
季成峰抓紧机会用眼神暗示了一下赵天赐,赵天赐微微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挥挥手。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只见一群承天派弟子捧着一瓶瓶小瓷瓶上来,站在所有人面前。
有人按捺不住性子问他,“季掌门,这是?”
季成峰的目光落在那些瓷瓶之上,仿佛看着心爱眷恋之人,目光无限流连,慢条斯理地说:“江湖中无人不知,一度山庄庄主为紫焰门所害。据我调查发现,他们行此残忍之事是为了谷庄主新研制出来的丹药,服下此药,功力立时提高数倍!”
所有听见这话的人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不敢置信的颜色,仅仅服下一颗药,就能把武功、内力提高数倍?这是何等仙丹?
人人都现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如果是这样,也难怪紫焰门下手如此狠毒,这种宝贝,又有几个会不想要呢?
总算还有一两个清醒的,迟疑地问道:“这般逆天行事,难道没有反噬?”
季成峰早有准备,笑吟吟地表示,“的确,谷庄主当日丹药尚未完全炼成就被杀害,所留下的丹药有些副作用,会让人身体略微受损。”
“那……”原本已经拿过丹药想要服用的人听闻立刻迟疑了,目光在丹药和季成峰两者之间逡巡,既舍不得那成倍的功力,又怕过犹不及。
“诸位放心,此药经承天派研究改良,如今已经完全去除其毒性,只留下增益功力之效。”他说得郑重,又拿了一颗,当着所有人的面吞服下去。
当日凌云天与赵扶摇还有秦思远从一度山庄脱出之后,之所以能顺利逃亡,有大半原因是因为季成峰封安这批人忙着去找山庄中剩下的丹药,没顾得上派人追的缘故。
功夫不负有心,东西到底被他们找到,每人分得几颗,季成峰深谋远虑,带回去后召集了一大批名医研究改良,总算小有所成。
其余之人见他服用之后果然没有什么不适的情状,顿时心花怒放。
原本还有人觉得这回跟着出来围剿紫焰门前途未卜吃力不讨好,这下子不由得暗中庆幸幸亏自己跟了来,服下这药,等回去的时候,面对昔日比他们强的人岂非扬眉吐气?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吞咽丹药的声音。
等所有人都服下丹药开始运功调息之后,季成峰捋着胡须,转身目光晦暗不明地望着青鹤峰上灯火通明之处,深吸一口气,蓦地吐气扬声,音传千里。
“山上的紫焰门诸人听着,在下乃承天派掌门季成峰,山下所驻扎众人,皆为白道精英。紫焰门自创派以来,多行不义,人神共愤,今日吾辈要替天行道,剿灭魔教。识时务者,立刻放下兵器投诚,在下保证既往不咎,若是负隅顽抗,休怪刀剑无眼!凌云天!今我为罗网,君已成瓮中之鳖,败局已定,速速投降!”
声音亮如洪钟,响彻整个青鹤峰,余音袅袅,不断回响。
紫云殿中,凌云天面色沉凝,心下也有些沉重。
本想瞒着赵扶摇先把她骗走,起码能够保证她的安全,谁知季成峰那厮来得如此之快,行事又这般高调,简直是可恶可杀!
他望着外面的沉沉夜空,此处无法看见山脚情形,却可以想象到那里白道中人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驻扎,无数火把汇成长长的火龙,明灭闪烁中仿佛一道凶光。
衣袖被轻轻扯了扯,他回过头,撞上那双全然无忧的双眼,赵扶摇努力仰头看着他,轻启朱唇,“小凌子……”
凌云天心下一软,伸手摸了摸赵扶摇的脑袋,蓦地说:“五年前紫焰门经历过那一次围剿之后,迁居选址之时慎之又慎,放眼整个江湖,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青鹤峰。因而我带你往回赶路的时候,没有提前通知山上的人。谁知一步踏错——”
他目光阴郁下来,赵扶摇很少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带着阴霾的杀意,漠然道:“可见当务之急,并非外患,而是内忧。”
赵扶摇眨眨眼,慢吞吞地把脑袋移到他胸前,靠过去拱了几下,小声说:“小凌子是大英雄。”
凌云天哂笑,“我是吃人的大魔头。”
“哦,那我也要吃。”
“……”
凌云天低头,恰好赵扶摇在他怀中抬头仰望,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都有些情不自禁,默然良久,凌云天说:“丫头,你先走吧,送你一个人走,还是能做到的。”
他感觉到赵扶摇暖暖的呼吸,打在他的胸前,本以为以赵扶摇的性格一定会拒绝,然而他听见她静静地说:“好。”
凌云天疑惑地皱起了眉,上下打量赵扶摇一阵,“你没在盘算别的什么东西吧?”
赵扶摇赶紧摇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没有!我知道你要是分心照顾我的话,会连累你的!我很乖的!”
凌云天看了她半晌,点点头,“胡长老!高长老!护送圣女离开!”
“是!”
赵扶摇咬了咬嘴唇,提起裙摆向门外跑去,等跑到胡长清和高喻义身边,又忍不住回头望着凌云天,“小凌子!你不能输,我、我包子还没吃够呢!”
对面的男人闻言笑了,“好,回头天天给你做。”
小丫头伸出一根小指弯了弯,“拉钩!”
凌云天慢慢也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虚虚相交,“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唔,唔,圣女,走吧!”胡长清催促到。
“属下等愿替圣女誓死保护门主!”云纤、云曦和云芝从暗处纷纷走出来,立在凌云天的身边,向赵扶摇的方向齐齐行了一个大礼。
赵扶摇决绝地一回头,终于不再向后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而西偏殿中,高畅正在结结巴巴地劝秦思远多吃点菜,季成峰的声音响彻云霄,自然也传到他们耳中。
“承天派掌门?!”高畅大惊,差点打碎了手中的碗,立刻陷入了困顿之中,站起来在附近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仿佛相当为难。
“你是白道的人,现在回去,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秦思远看了他几眼,不冷不热地说。
高畅脚步一顿,却又不说话,回头怔怔地看着秦思远,烛光下那张脸仿佛敛去了所有的锋芒或者艳色,变得无比柔和起来。
他心中一动,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地用力摇摇头,“我、我带你走,我们……我们……”
“私奔?”秦思远接上了他吞吞吐吐怎么也说不出来的话,又好气又好笑。
她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坏事,说不定不小心踩到别人家的菜都会内疚半天吧,跟个魔教妖女私奔什么的,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
“高少侠,我一直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
高畅原本软乎乎的一个人,听了这话却忽然怒了,嚯地立定,言辞激烈地说:“你、你不可以妄自菲薄!你很好、很温柔、很美,总之,你是很好很好很好的!”
秦思远被他这一连三个很好给逗笑了,忙掩住唇,暗暗叹了一口气,忽然向高畅招招手,“过来。”
刚刚还顶天立地男子汉一般的男人又立刻脸红了,“你……要喝水?”
“过来,我们私奔。”
“啊?”高畅呆愣了一下,等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以后,又瞬间狂喜,忙不迭地奔到秦思远面前俯□去,“我抱你。”
仿佛秦思远得了什么弱症似的。
秦思远仿佛混不介意,嘴角含着一缕笑意,看青年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连眼里的笑意都快看得一清二楚的时候,忽然伸手,快准狠地在他脖子上一敲!
高畅在晕过去之前最后想到的是,她怎么又把自己打晕了……
望着软软倒下去的身体,秦思远站起身,默默的凝视了高畅半晌,自嘲般笑笑,其实,真是个好男人不是么。
想着,她把高畅捆得结结实实,往床上一放,这样,如果白道攻上来看见,也只会以为他是紫焰门抓来的人质,不会为难他吧。
安顿完高畅,秦思远迅速干净利落地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悄潜出了紫云殿。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大家都去走亲戚玩儿了咩,最近好安静的说~
、86章
“是时候了。季成峰望着身前;那些服下丹药的白道人士已经调息完毕,一个个脸色红润;目露精光。
“现在?”有人踌躇了一下,“此刻夜深山路难行;只怕不是进攻的好时候,若有机关,也难以辨……”
季成峰挑眉;“宵小之辈又何惧哉?你们难道不想试一试,成倍功力的威力么?”他说得轻巧,偏如细羽挠在所有人心头,令人心痒无比。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那一份难以抑制的跃跃欲试,不知谁应和了一句;“兵法有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实乃上策。”
再无一人反对,所有人按捺住心头兴奋之意,纷纷拿出自己的兵器。
“诸位都是武林白道后起之秀,今后的江湖就看你们的了,今日誓要替天行道,剿灭魔教!”季成峰见时机已然成熟,高声恭维一番。
所有人热血沸腾,齐声吼道:“替天行道,剿灭魔教!”然后再无一丝迟疑,向青鹤峰山脚冲去,手中兵刃冷光与火把炎灼交织在一起,成就一片冰冷的杀意。
不知道谁的剑上染上第一滴血,自此伊始,杀戮再也无法停止。
青鹤峰上,紫云殿。
凌云天步出紫云殿,赵扶摇的身影早已不见,而山脚下喊杀声震天,依然开始一场屠戮,只怕今夜谁也无法入睡。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却向济世殿的方向走去。
济世殿中,宁应脸色阴沉,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时而叹息时而噤声,就在他思索之际,门口有人匆匆而来,“宁殿主,白道他们动手了,现在正在山脚与武英殿弟子厮杀!”
宁应霍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报信之人,一连串地问道:“门主呢?圣女呢?长老呢?”
“门主大人在紫云殿下达命令,济世殿所有弟子已经做好救援准备,圣女和两位长老不见踪影,也许另有他事。”
“你说什么?”宁应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诡异,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面前,盯着他问:“两位长老都没跟在门主身边?门主现在一个人?”
那人被问得莫名其妙,诺诺地说:“应该是吧。”
宁应脸上也不知是喜是忧,不再说话,忽然一转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手里仿佛拽了点什么东西,命令道:“跟上,去见门主!”
“是!”
宁应在前,那名弟子在后,两人匆匆走出几步,宁应却不知为何又停下来改变了主意,“算了,你留守济世殿,我自己去。”
“……是。”
看着自家殿主的身影逐渐消失,那名弟子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宁殿主近日可是脾气见长啊,人也变得古古怪怪的,莫不是得了什么羞于启齿的病?
至于山下的白道众人,他却不是很担忧,如今紫焰门中大部分弟子都没有经历过上一次围剿,只觉得一群吃饱了撑着的人而已,他们门主神功盖世,出不了什么大事。
山脚下打头阵的武英殿弟子原本大部分也都是抱着这个态度,然而双方一动手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们从前也不是没有跟一些白道人氏偶尔动动手过,然而今夜这群人却格外疯狂,而武功更是大为精进,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他们眼睛里的光,锐利得叫人害怕,仿佛光看就能把人看出一个洞来,更别提手中兵器所发出的死亡之音,弥漫整个厮杀的战场。
“后生可畏啊。”季成峰笑眯眯地看着近乎一面倒的形势,心中大为畅快,边上仇唐望他一眼,骂骂咧咧道:“格老子地,你让他们每个人都有药吃,那跟大家都没吃有什么区别,掌门倒是忒大方!”
季成峰横他一眼,“放心,那些丹药至多只有我们手中的一半效力,说到称霸江湖,他们毕竟还年轻嘛,年轻人,慢慢来才好,怎么能奢望一蹴而就呢。”
他说得那么诚挚,仿佛是为了子侄之辈殚精竭虑的长辈,端的是亲切和蔼。
澹台明月看不惯,却不能说,五毒教在整个江湖中的地位不尴不尬,说黑吧又向白道靠拢,说白吧毕竟是那样一个出身,平日里行走江湖多有不便。
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唯有参与了这一次的行动,五毒教才能真真正正洗白了。
与秦思远费尽心机手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不同,澹台明月所作所为全都出自于野心,她心比天高,一心要把五毒教带到更高的顶峰。
这本不是坏事,只是她有时看着这群所谓白道正义之人的行为,却也时常怀疑这么做正确与否。然而一想到上回秦思远功亏一篑,她只能提醒自己,不能变成她那个样子。
“等剿灭紫焰门,季掌门就是整个武林公认的领袖了,小女子先行贺喜。”澹台明月抿了抿唇,笑着说。
“不敢,承蒙各位不弃罢了。”季成峰显然听得相当高兴,虽然嘴上谦虚,终究没忍住微笑的表情。
而此时,宁应一个人神色诡谲,匆匆地向紫云殿走去,本该与正往济世殿而来的凌云天在途中相遇,然而在这之前,他却遇到了另一个人。
“谁!”宁应猛地抬头,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一片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夜行衣一闪而逝,已经猛地往那处冲去。
黑衣人见被发现行踪,一跃而起,伸手就要往宁应脖颈上劈来,两人堪堪交手之际,月光下,黑衣人看到宁应的脸,却忽然停下了手。
“宁叔!”
宁应一怔,“是你?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月光下,黑衣人赫然正是秦思远,“我去山下看看情况。”她极快地说了一句,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宁应,“宁叔这般急匆匆地要去找谁?”
宁应紧了紧手中拽着的东西,“门主在哪里?”
秦思远听他语气古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宁应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她愈发觉得他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