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可怜的人儿,啧啧。”
丁大叶猛地回头,一口气深吸,待平息了情绪她又回过身和蔼地对方诗诗道,“若是我们不鼓足精神做点气势出来,托镖人就不愿意请我们的。”
方诗诗用小鹿般纯净地眼睛看着她,丁大叶正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只听方诗诗缓缓的,冷冷的,固执道,“我会晒黑的。”
丁大叶摇摇晃晃地朝回走,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很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整个镖局的眼中钉,知道自己最近一趟镖都没接到,知道若是自己请假肯定又要遭白眼了。但是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把方诗诗掐死。
何家福很意外丁大叶会主动来找他,“找我什么事?”白皙莹玉的双手交叠撑着精致的下巴,“难道你又要招镖师?这可不行。”
丁大叶摇摇头,“我不要再招什么镖师了,”她低着头喃喃道,“我要请假。”
何家福长长地“咦”了声,他故作听不见,“啊,你说什么?”
丁大叶含糊不清道,“我要请假。”
何家福探着脸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丁大叶只感觉内心的一根弦蹭地崩裂了,冷冷地看着何家福。“我要请假!”
第11章
小海此时正坐在书院的角落里,葱白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毛笔把玩着,另一单手撑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年少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忧愁,他在想什么呢?又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烦恼的呢?这窗外是一片幽静的竹林子,翠绿的竹子迎风玉立,那样风姿优雅像一个个饱读诗书高傲的学者。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隐隐从竹林里传来,轻轻一嗅空气里就有淡淡的竹香味,小海的思维就随着从竹林里飞向苍穹的小鸟们跑得远远的,飘上白腾腾的云再也回不来。
丁大叶最近好像心事重重,一直在家里休假没去满堂春镖局,难道她在镖局干得不开心吗?还是镖局里的那些人欺负她了?饶是他如何旁敲侧击就是问不出丝毫头绪来,丁大叶不想说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强求她。可是他们是一家人不是吗?有什么犯难的事情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他想着便长长地叹了口气,掀起眼皮望着穿梭在学生中一袭白衫摇头晃脑认真讲习的先生,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书院是整个扬州城内最好的,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风景秀丽,环境优美。她素有状元进士摇篮之名,学子来自全国各地。
小海的同桌是个话很多的少年,年纪比他还大一岁,是扬州这里最大米行老板的儿子,叫张武能,生得又白又胖,皮膏油泽而丰润,眉眼间带着几分暮气憨憨傻傻的,自打小海进了这个书院,他就开始在他身边唠唠叨叨,献宝讨好之极。
“小海,你饿不饿?”下课学生自由活动时,张武能用袖子兜着一盘点心笑嘻嘻地捧到他的面前,小海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他很少吃这种甜食,以前是吃不起,等到吃得起的时候他已经毫无兴趣了。张武能笑着的脸沮丧地耷拉下来伤心道,“你不喜欢啊,这可是我爹让人大老远从苏州送来的,我都舍不得吃一口,”他扭捏了半天,才喃喃道,“只是早上实在忍不住也才吃了一块。”
小海掩着脸再次长长叹了口气,其他学生都聚了上来,他们围着小海坐着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玩意,最喜欢吃的东西统统掏给他,只为博他一笑。
小海是个漂亮的少年,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精致尖尖的下巴,纤长的身材,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冷傲,浑身都有着一种狐狸般狡魅的致命诱惑力。他对于其他少年的吸引力完全不亚于少女,这只是年少的人儿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捧,单纯欣赏,单纯的想靠近,单纯的想陪伴左右,可以与爱情无关。
如此热情的同学让小海不甚烦恼,趁着他们不注意小海偷偷溜了出去,他躺在书院假山后的石墩上,石头被阳光晒得暖暖的,躺在上面享受着太阳的沐浴哼着从丁大叶那学来的古怪的小曲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乡。他梦到了什么,梦里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小海在睡梦中俊俏的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
他最近几年经常地笑,因为要生活,没有人会买一个板着脸像死人一般摊主的东西。于是他学会了花言巧语,逗得来买他东西的人满意而去,但是若是仔细凝视,就会发现他那满脸讨人喜欢的笑容根本就没笑到眼里 ,他的眼睛里仍是一片冷漠。那么冷,仿佛把自己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不肯让任何人靠近他。
可是丁大叶是个例外,小海不但愿意对着丁大叶开心的笑,还愿意为她煮饭为她洗衣服为她补衣服,会担心她,想让她快乐,更想给她依赖。小海梦到自己终于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他给丁大叶带来了幸福生活。他在梦中太欢快了,以至于笑得幅度太大咕噜一声从石墩上滚了下来摔在茂盛的草地上。
这柔柔的草散发着迷人的香味,跌在上面好像滚在柔软的棉被上一般,小海从梦中悠悠醒来,趴在地上也不想爬起来,枕着手眯着眼睛还在回味梦中的生活。
“顽皮狗上石块,咕噜一声滚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笑响,小海揉揉眼睛依靠着假山坐起身来,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脑袋从假山后探了出来。从他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黑眼睛圆溜溜的透着一股子的可人机灵劲儿。
他拍了拍身上的碎草站起身,慢慢朝着假山另一边走去,这才看到一个高高束着长发的少年坐在假山上,他嘴里叼着一根草秆,穿着一件翠青色对襟小褂子,这衣衫真是漂亮极了,烫金滚边袖口刺着金色的梅花,小海突然脸色一变,像是刺痛了他内心深处的某处,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这个小少年。
这个少年本生的唇红齿白,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乱转透着古灵精怪,他的右脸颊却有一块大而狰狞的红胎记,因为这一块胎记破坏了所有的美感,叫人不甚可惜,若是没有这块胎记,他该是怎样一个漂亮的少年。
“你是谁?”小海冷冷地问少年。
少年指指自己,小海冷漠点点头,少年并不隐瞒,大大方方笑道,“我叫林卿。”他倚躺在假山上,又问小海,“那你叫什么?”小海哼了声并不答复,少年仰着脸看着天空笑道,“原来你是个胆小鬼,都不敢告诉别人你的名字。”
小海冷哼一声,“激将法对我没用。”他正说着,就见少年手一抬一样东西落在小海的面前,小海弯下捡起来,原是一颗小野果,“给我的?”林卿耸耸肩,皱皱可爱的小鼻子笑道,“是请小狗吃的。”他说完就自己笑得前俯后仰。
看着他笑得那么灿烂开怀,小海不怒反低头轻笑了下,用袖子擦了擦那野果子扔进嘴里,这果子吃起来怪怪的,有这一股酸气,但是在嘴里含了一阵又透着一股甜味,他正皱眉,那林卿自己也拿了一颗在手里问小海,“好吃吗?”
小海惊道“你自己没吃过?”林卿无辜地耸了耸肩膀,他的眼睛无辜极了,叫人看了也不舍得责骂他一句,小海斜着眼睛撇了撇嘴,“挺好吃的,你也吃一个。”林卿笑嘻嘻地看着他,手里像抛小玩意一样将小野果从这只手抛到另外一只手里。
林卿问他,“你是书院里学生?”
小海反问他,“那你是吗?”
林卿不置可否,笑着耸耸肩膀,眼珠转了下,“你现在逃出来不怕老夫子骂你?”小海撇撇嘴,“谁在乎。”不知道为什么,他和丁大叶说话时,总想显得自己成熟一点,所以总装得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和这位少年说着话,他那股少年本该有的孩子天性又跑了出来。
林卿忽然又道,“我不是这个书院的学生,我是跟我叔叔来看一位伯伯的,不过过段日子我可能。”他突然不说了,哗地一声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亭亭立在小海面前,他的个子小小的,在小海的下巴之下。他似乎很不满意比小海矮这么多,踮起脚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一点,小海鄙夷地比了比他的头顶,果然只到他的胸膛,“你今年几岁了,男孩子怎么长得这么矮。”
林卿扁着嘴,“那你几岁了?”
小海笑道,“我今年十五了,快十六了。”林卿喃喃道,“我也只比你小两岁。”他好像十分地愤愤不平。
小海哈哈大笑,林卿仰着脸看着小海那张在阳光照耀下反复泛着金色光泽俊俏的脸,他的脸上有了某种邪恶笑容,背着手倾着身子与小海对视,“小狗,你喜欢我给你吃的野果子吗?”
小海迟疑着低头看着林卿,见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未吃的野果子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样,只见林卿缓缓地踮起脚尖在小海的耳边轻声道,“我叔叔告诉我,这野果子吃了人会腹泻三天三夜。”他的气呵在小海的耳朵上,痒痒的甜甜的,小海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的心竟然有那一刻突然萌动了下,等到他反应过来,林卿已经跑得远远的,得意地站在远处朝他招招手,大喊道,“喂,小狗,祝你好运!”
小海慌忙敲着腹部想呕出那野果子但是已经为时已晚,只觉得腹绞如刀割,然后一阵头昏眼花,脚底就软了起来,酥酥地跌跪在地上,他连想发火也没有力气了,只能倒霉地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林卿果然说得不错,这野果子真得会让人腹泻三天三夜,而且还痛不欲生。他如此欺骗小海,对于小海来说真是奇耻大辱。
这个仇是记下了。
第12章
丁大叶已经过了能随意任性的年龄了,这日起了个大早,给小海煮好了早饭就去满堂春镖局。她似乎来的太早了,诺大的场子空空无人,沿着两侧摆满牡丹盆景的小径朝里走,清晨的空气是清新的,园子里正是□烂漫,闭着眼睛轻轻吸一口气,就仿佛把整个春天的生机勃勃都吸进了肺里,人一下子也似乎年轻了几岁。
她环顾了一下园子,花圃中还长着一丛丛不该这个时候开花的名贵玫瑰。她不禁心动了,早听说玫瑰花泡浴对皮肤好,也知胭脂坊的玫瑰露要几纹银但她舍不得。
她想,我并不摘那些花瓣,我捡地上掉的,我并非是偷。这么一想,她左看看,右看看四周没有人,轻咳一声矮着身子钻进了花圃中,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将落在土上的玫瑰花瓣捡起来,地上捡了一圈,也没捡到多少,丁大叶跪在地上,手指轻轻一弹,玫瑰花枝晃了晃,花瓣纷纷落在她身上。她难得乐不可支,很快地兜了一大把的玫瑰花瓣兜在怀里,当整理好衣衫刚站稳时。
“早!”何家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丁大叶惊了一大跳,心扑通通地直跳,心虚地勉强和他打了个招呼。何家福托着下巴看着她,“这几天休息够了?”丁大叶道,“家里等吃饭,再不干活一家人就要饿死了。”
何家福笑吟吟地看着她,丁大叶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总想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总觉得他的脸上的笑容太假,虽然他这张面皮确实也是一张漂亮的脸,但任何亲切的动作隔着一种面具总会失了它的温度。
丁大叶独自一人走到场地晨练处才发现一人背对着她在场地中央练剑,“方诗诗?”丁大叶疑惑地在后面喊了声,“丁老大!”那练剑之人马上欢快地回过头,丁大叶看清他的脸怔在原地,嘴角抽搐,只见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脸涂着黑黑泥的陌生人。
方诗诗得意道,“这种泥是保护脸,我想练剑可是又不想晒黑了,你看我这聪不聪明啊?”他娇俏的笑,媚眼在丁大叶身后的何家福身上飘来飘去,他撅着翘臀捻指格格掩嘴朝着何家福不断地抛媚眼。
何家福轻咳,亲切微笑道,“我想我想该回去整理一下。”他的眉笑得很开,很古怪的僵硬,朝着丁大叶和方诗诗打了招呼,一转眼瞬间就消失在转弯处。
正当丁大叶坐在树荫下睡觉,方诗诗修指甲的时候,镖局里来了一个老头儿,秃着头顶,一件半旧不新的土色长袍,绿豆一般的小眼睛在众镖头镖师身上打量了一番,其他镖头一见这老头如此寒酸的模样就知道没什么油水好捞都躲得远远的。怎奈丁大叶睡得死死的,被那老头儿一把握住了手抓了正着。
镖物送到百里外的凤峡镇,和老头儿签订了“镖单”,双方各盖图书,丁大叶就该带着方诗诗走镖了。这趟要保的是一只大铁箱子。也不知道那铁箱里装着什么,铁箱上的锁早已生锈,丁大叶在老头儿的示意下曾经想撬开过,怎料徒劳无功。走一趟镖,本该是一个镖头带着几个镖师再带一群手脚麻利的伙计。可怜丁大叶手下就方诗诗一个镖师,这趟镖至少也得三个镖师,正当犯难时,一人走了过了。
“我也想当几天镖师玩玩。”何家福亲切的微笑。
显然丁大叶反对是无用的,因为此时何家福已经坐在马车里了。丁大叶头靠着马车车柱随着马车一颠颠的前行,她斜戴着一顶大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炙热的阳光晒在身上让人感觉这个夏天快要到来了。她不时地用袖子擦汗,耳边听到从车厢里传来的阵阵笑声,挑眉瞪着帘布虚掩着的车厢,那眼神似要恨不得在帘布上烧出两个洞来。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缓缓掀开车帘,何家福稍稍探出脸,却与丁大叶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好笑地看着她凶狠的眼神,“丁镖头有什么事吗?”
丁大叶僵硬地摇摇头,扭过头去不再回头。何家福又退回帘内,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这舒服的位置必定要离方诗诗最遥远的,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的头都快要大了,可是何家福是个有礼貌的人,他断然不会说出让别人尴尬的话来,所以他一直含笑地听着方诗诗的絮絮叨叨,眼睛却不时地从飘起的帘子缝隙里看着车外的丁大叶,思绪随着一颠一颠的车越行越远。
天快黑了,丁大叶安排一行人在一家客栈住宿。丁大叶命几个店小二将破铁箱搬到她的房间里,又给了些打赏店小二让他将累了一天的马牵下去喂些水粮。她叫来几只菜,何家福要叫酒,丁大叶冷冷地瞧着他,“行镖忌酒。”
何家福微笑,“一切听镖头的。”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因为丁大叶心情不好,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没有好脸色。饭后三人各回各自房间。丁大叶让店小二送上一桶热水上楼,褪了衣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脸的痛心疾首。从包裹里拿出一包玫瑰花瓣。这花瓣是在满堂春镖局里偷摘的,她听说女人洗了玫瑰花瓣澡皮肤会变得细腻白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