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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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魂归-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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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位翩翩白衣的少年坐在一架古琴前,指尖轻轻波动着琴弦,而在琴侧,盘卧了一条金黄的龙。

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含笑弹琴,时不时看一眼身边乖顺的龙儿。

龙的身体不大,也不过少年的三倍,全身金色的龙鳞,有两个大角,正眯眼冥想,一定是沉醉在少年的琴声中了!

第十七话 古琴(二)
20140813 15:08:40
3

随着无惑的一步步靠近,龙发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龙尾一挥转头盯着无惑与南宫玖麋。

龙须随竹林微风飘动,幽蓝明亮的双瞳倒映了无惑和南宫玖麋二人,龙嘴里吐着白色的仙气。

方才抚琴的白衣少年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琴声也缓缓停止了,却还萦绕在翠竹之间。

南宫玖麋许久过后才从琴声余音中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发现少年不见了,愕然看着黄色的龙儿,“你,是住在这架琴里的……神仙?”

“是的。”

龙的声音似乎是从他的牙缝间传出的,如同雷鸣般沉闷。

“那刚刚的那个弹琴的人……是谁?”

“不管你的事,小毛孩。”

说南宫玖麋是小毛孩,倒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条黄龙儿可是活了上千年的神兽,龙生九子之长子——囚牛。

囚牛说完,又盘曲起来,将头一半埋入身体里,合眼养神。

南宫玖麋见囚牛似乎睡着了,小声地对沉默的无惑问道,“你要带走的不会是这条东西吧?”

无惑微微点头,表示对南宫玖麋作答。

但他心里却还没有个数,毕竟囚牛不是什么灵魂恶鬼,而是上古的神兽,自己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强硬带走的后果将不堪设想。可如果不带走,神兽本来就已经不该再在人间出现,岂不是破了规矩?

“他到底是只什么东西,仔细看看,似龙非龙……”

“囚牛。”

“囚牛?你是说龙王的九个最不像他的儿子之一?”

“是的。”

被无惑这么一说,南宫玖麋又细细地去观察了囚牛一番,囚牛也得到感应似的,抬头愣愣望了望南宫玖麋,眼睛里闪烁着迷离的光点。

“敢问您可是上古神兽囚牛?”

南宫玖麋迈出几步,靠近了些,对眼前的黄龙恭敬地询问道。

“嗯……”

囚牛慵懒地回答,又打算埋头养神了。

此时无惑也走来,铜铃在他腰间微微晃动,囚牛不经意就恰好间看到铜铃,惊愕了一下。

他身子一跃,飞向无惑,身边升腾起卷卷白云,伴随他前进。

无惑此时一点也不惊慌,淡然等候囚牛抵达到他跟前,脸上扬起一笑。

云雾散去,囚牛眯起眼睛打量了无惑许久,牙缝间又发出了沉雷般的声响,“活死人?”

他又绕了无惑两圈,紧接着,就似乎在笑一样,“噢,我认出你来了……”

认出来了?难道这囚牛以前也认识无惑?边上不远处的南宫玖麋心里边想着,边仔细观察囚牛的一举一动。

“你是不是要带我离开?”

囚牛盘上身边的一棵碗口那么粗的竹子,似笑非笑,“死心吧。”

他的语气坚定,不带丝毫退让。

还真是个难对付的主,看上去硬来万万不行,看来得使个软的。无惑心中暗暗盘算,而脸上却一直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令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最终,还是吐出一句“打扰了”,就化为一团墨色烟雾消失在竹林间。

4

南宫玖麋莫名其妙地挠了挠鼻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无惑又在耍什么花招。

以他的了解,无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或许他并没有走,一直都还在竹林里观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南宫玖麋的直觉是对的,无惑的的确确没有离开,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纵使神仙也无法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存在。

所以此时似乎囚牛也未察觉。

他喊住南宫玖麋,居然与他闲聊起来。

起先南宫玖麋和他谈话还是十分敬畏的,谈着谈着便不知不觉像两个知己似的无拘无束起来。

又恰好聊到方才那个抚琴的白衣少年,南宫玖麋忍不住问个究竟,因为当时虽然距离隔得不远,可能林中雾气太浓,没有太看清少年的脸。

“敢问,那少年到底是谁?”

“是琴的主人。”

“琴的主人……琴的主人不是您吗?”

囚牛闻言,缓缓摇着他的龙头,“不是……”

从齿缝里发出的深沉之音里还带着淡淡的忧伤,不过很快又消失得风轻云淡了,他抬起头,“小毛孩,你要看看那抚琴的少年是谁吗?”

“可以吗?!”

南宫玖麋有些兴奋。

囚牛不回答他的话,因为没有必要。当即龙尾一挥,琴前的雾气又渐渐化作那个白衣少年。

琴声悠悠响起,少年全身如是水墨晕染出的,如梦如幻,虚幻飘渺。

南宫玖麋小心地走向正在抚琴的少年,想看清他的容颜。

但看到时,不禁瞳孔放大,欲言又止了。

那个少年为何如此像自己!?

隐匿在竹林间的无惑此时也有些愕然。

难道说这个少年就是南宫玖麋?

不对,照理说少年已经死了几百年了,眼前的只不过是个幻象,那么这少年极有可能是南宫玖麋的前世!

琴旁的一棵青竹摇动了一下,囚牛警觉地眸光一闪,又满不在乎地笑笑。沉雷般的话音响起,“怎么样,小毛孩,满意吗?哈哈……”

“他……他是……我?”

南宫玖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吧!”囚牛转头对刚刚琴边摇动的竹子看去,半眯双眼道,“那个活死人,我发现你了,不要藏着了。”

听到囚牛说的话,南宫玖麋早在预料之内,没有大惊小怪,理所当然地一同看去。

无惑也并不想再藏下去,直接现身了,不等囚牛开口,就先说道,“想必他是南宫玖麋的前世吧,你也一早就料到,所以他在收服恶鬼夺来古琴后,你完全有本事和他较量一番,却任凭他把琴安置到此处。”

“嗯,你倒是聪明得紧,好,看在这小毛孩的份上,我可以跟你走,不过得先让他弹一曲……”

囚牛把龙尾指向南宫玖麋,语气里带着些傲慢。

“我!?”显然南宫玖麋不知所措了,“我不会弹啊……真的……”

“一定会的。”

“……”

南宫玖麋还是拗不过囚牛这个音乐癖好者,只好定了定神,做到古琴前。

试着波动第一根琴弦,然后又波动第二根,第三根……由快到慢,由慢到快,时而清越时而沉闷,时而轻快时而缓慢。

囚牛边听着,边侧着头,龙尾随音律而摆动,任竹林中微风轻抚身躯。

连南宫玖麋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随便弹弹就弹出了一个调子,还那么优美,这比白天见鬼还稀奇。

“好曲啊,看来我没有看错人,你与他甚是出奇的像!尤其此时弹琴时!”

囚牛听着听着,不由赞叹上几句。

南宫玖麋早沉浸于琴声中了,囚牛说的话他只是隐约听见。

这竹林里不分白天黑夜,当琴声渐止时,外面已经夜阑更深了。

铜铃,响了一声。

囚牛跟随无惑走在荒野上。

他把古琴送给了南宫玖麋,要他好生保管。

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琴,却承载着一段回忆。

囚牛因听得懂少年琴声的喜怒哀乐而与少年成为知音,可惜人的生命脆弱,事事难料,少年免不了死亡的召唤,还是离开了人世。

囚牛也从开始的希望少年复活到现在只盼望可以再看少年抚琴一次,哪怕短短的一瞬间也好。

不知是巧合还是早已注定,少年的转世便是前几天将古琴从恶鬼手里夺回的驱鬼师南宫玖麋。

听最后一次熟悉的琴声,悲喜哀伤都从他的指尖流露出来。

或许那琴本不是南宫玖麋所弹。

第十八话 无冢魂
20140814 11:13:54
拾壹。

1

小街上一条隐蔽的弄堂里,有家寿衣店。

门口站着一个老婆婆,看上去年过七旬。

她拄着一把精致的龙头檀木拐杖,稀疏的几缕白发插着一根银簪,鼻梁偏右边些有颗毛豆大的肉痣。

她不常说话,脸上却一直挂着慈祥而神秘的笑容。

因为是寿衣店,生意自然不好,可却等到夜深还未打烊。

店里微弱的柔光在幽深黑暗的弄堂里点亮,伴随明月的清灰,透出一丝冷寂。

老婆婆仍然坐在店门口,倚着雕花的木门,不时向外张望。

她好像在等什么人。

果不其然,在子时刚到的那一刻,黑暗的空气里显现出一个人的轮廓。

被皎洁的月光倾洒,可以看清那个是女鬼,穿着青色纱衣,却有些凌乱,很多地方都有被撕裂的痕迹。

她慢慢走着,往寿衣店走来。

月光下,她的脸也清晰了。

面孔狰狞,很恐怖,是常人难以接受的恐怖!

光瞧着那双瞪得滚圆滚圆的眼珠就可以将人吓死,更别说她脸上还多长了好几只这样的眼睛!

它们在滚动。四五只眼珠子一齐看向寿衣店。

破裂的衣服没有遮住她的肩,任那些尸斑、腐肉、经脉、白骨都显露在外面。

整个露在外面的还有女鬼的手臂和一条大腿。

手臂上缠了很多荆棘藤蔓,割破她的皮,陷入肉中,勒住骨头。

雪白的大腿上不停地爬着一条条小虫子,虫子用它们鲜红的大嘴撕咬女鬼的肉。

但女鬼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她踏在地上的脚,一只穿了布鞋,一只只剩下了白骨!

走到寿衣店前,全身被橘黄色灯光笼罩,门口的老婆婆对她和蔼地笑了笑。

“你是巽巳婆婆吧?”

女鬼声音沙哑,语气却很温柔。

“是的,我等你很久了。”

“婆婆,我有事相求……”

“我知道,我知道,来,进屋来说。”

巽巳起身带女鬼进了寿衣店内用杂物隐藏住的小门,里面又是一间黑暗的小房间。

“你叫沈芸对吧?”

巽巳扶女鬼坐到椅子上,问她道。

“……是的!”女鬼显然有些惊讶,脸上所有眼珠都盯着巽巳,“您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哈哈……”

巽巳笑着,脸上皱出了更多皱纹,她用自己苍老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沈芸的手背,“你放心,明天我会帮你,你今晚就在我这里避一避难。”

“避难?避什么难?”

“你只要藏在这里不出声就没关系了。”

说着,巽巳拄起龙头拐杖,向店里走去,重新用杂物掩住小门。

她再次坐到店门口,又开始等待什么,并且坚信她等的一定会来。

2

铜铃声由远到近在黑夜里回荡。

每一声都那么空灵梦幻,仿佛不是在这个世界发出的。

分不清那个行走的是人是影,月华下只有一张惨白的脸若隐若现。

他腰间的铜铃颤动着,指引前方的路。

来到一家店铺,门上两盏鲜红的大灯笼照出一块破旧的招牌,招牌上模模糊糊有三个字——寿衣店。

“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女鬼?”

早早就端坐着等无惑的巽巳婆婆站起来,神情漠然,“女鬼?年轻人,你开什么玩笑,女鬼来过我岂不是要吓死了?”

巽巳婆婆很矮,并且弯腰驼背,看起来没有可疑之处。

无惑迅速扫一眼屋里,除了花圈和白色的寿衣,还有一个巨大的放杂物的柜子外,没有别的门扉或通道。

“难道是铜铃指错路了?”

他边想着,边再次打量一番。

沈芸在这时候按捺不住将门露出一条缝隙。

她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当看到无惑向自己这边看出来时,连忙后退几步,躲入床下。

铜铃响了,无惑感应到女鬼的存在,同时发现了杂物堆后的小门。

正当要冲过去破灭而入,竟被巽巳的龙头拐杖拦住,“年轻人,你这是干嘛,若要寿衣祭品,这里便有。”

无惑此时才发觉眼下这个老太婆不一般,单凭一直手,就能有足够大的力气瞬间抵住自己前进,并且,这拐杖看上去分量不小!

巽巳也一早就感受到无惑身上覆满死亡气息,皮肤冰冷还没有体温。

她白天掐指一算,就把这活死人的到来算准了,果然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那里藏在女鬼,对吗?”

无惑微微低下头,瞥了一眼巽巳。

“你在说什么呢?”

“沈芸在这。”

虽然他知道巽巳在装糊涂,却依然心平气和的,巽巳也同样慈善地笑笑。

沈芸不知如何是好,为此居然冲出门外,纵身跪到无惑跟前。

巽巳吓了一跳,无惑也是一阵愣,两人都带些惊讶地看着沈芸。

只是无惑的惊讶只有一瞬间,单单眉头蹙一下,脸上又没有表情了。

沈芸的眼珠子们来回转动,嘴与脸扭曲着,“不要抓我走,我求你,我是个无坟无碑的孤魂野鬼,惨死郊外,家人未知……我只希望可以让家人帮我立个碑,好让我的灵魂安息,到时自会跟你回去……”

“如何找你家人?以你如今的相貌,恐怕一见就被吓死了。”

“所以,她才来拜托我的!”

巽巳扶起沈芸。

沈芸虽然面目狰狞,却不失淑女风范,微微点头,“从别的鬼口中听得,这家寿衣店的巽巳婆婆是可以让人鬼相通的神人,所以才来冒犯的。”

“你是遭遇了什么杀害,模样才变得如此可怕?”

巽巳替沈芸理了理乱发,体贴询问,没有丝毫惧怕。

“我……忘了,只知道最后被扔入悬崖,然后变成这副可怕而难以接受的样子……”

“是你的父亲。”

无惑突然插入这一句,沈芸不可思议地放大瞳孔,原来就滚圆的眼珠此时变得更大更圆了。

“我……我的父亲……”

“嗯,今晚我暂且不带你走,明日你自己去家里看一趟就知道了。”

无惑走出寿衣店,头也不回地走了,临消失前幽幽嘱咐,“明天子时我会来找你。”

3

草屋前,一个白发老汉正吃力地劈着柴活,屋里头的床上躺了他已苟延残喘的老伴。

刺耳的劈柴声引得床上躺的老人鼻子一酸,两朵眼泪纵然流下。

她在牵挂她的女儿,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女儿还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草屋周围用是篱笆围成的,小院的两扇陈旧的木门经历风吹雨打,饱经风霜,早没有二十年前那么牢固。

老汉在离门不远处劈柴,所以未把门关上。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八旬老太悠然跨进。

她不是巽巳婆婆,而是沈芸。

“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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