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垒,去通知三世子一声,说过几天叫他跟我一起进宫见他父王,他也不能一直这样玩下去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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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军中逸事(3) 。。。
“新来的,最边上那个床位是你的。”
这时在帐篷里说话的是个鼠眉中年,背脊已经微微弯躬,枯瘦黝黑的脸上即使在呼喝时也带着诡异的笑容。他将应龙从脚趾看到头顶,他虽然只管几人,但至少也是个官,可不能在新来的面前失了气势。
应龙被离朱分派到了熏池大将军的军队中,他今天只身来到军营里,就被带到了这位顾伍长的旗下。轩辕氏的军队一般都是五人为一“伍”,他听顾三说,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基本上都有四个时辰的训练,每个月可能还有大型的演习或实战,他倒也不是怕累,只不过从军的不是为了温饱,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的信念,他即不缺钱,又不是轩辕氏的人,他甚至没从风后那里听到半句嘱咐,到军中来到底是要干些什么,他的心里总感觉进了军队意味着无所事事。
今日刚来,最让他意想不到的就是看似安逸和平的轩辕氏,军队体系竟是如此完善,对军队的重视也超过了他的想象,回想以前在冀州南部神农氏的时候,也因为公子常与很多贵族子弟打交道,而见识过神农的军队,相较下懒散混乱不少。
“顾伍长,我们在军中主要是做什么的?”应龙问。
顾三清清嗓子,背抄着手故作资深道:“先说啊,这里的人都叫我老顾,你也跟着叫就是了。再来,我们这一师呢,主要是步兵中负责短兵器的,而具体到我们这一旅,可算是剑兵,战场上时,我们可是那冲锋陷阵的主力,重要着呐。”
这军中上万人说不定没几个是真的上过战场的,这位顾伍长就说得仿佛身经百战似的,应龙觉得他好像回答错了方向,便没作出任何回应,只是收声走到自己的床位,将行李放了下。
他的长剑从小就随他身,此刻自然是带着的,谁知顾三撇着嘴走到他面前,一把拿过他放在铺上的长剑,“我说你,懂不懂规矩,不知道守门的那些个怎么会允许你把自己的兵器带进来。真是的,没收充公!”
顾三刚转身,却发现怎么无法前行,回头一看,应龙的手抓着长剑的另一端,力量之大,让他再加一只手也拽不动。
“放手。”顾三大喊,那边毫无反应,“你好大的胆子,我是你的上级,再不放手信不信我军法处置。”
就在这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门帐被掀了开,“老顾,你在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顾三见到进来的八尺壮汉,因与应龙比力气而狰狞的脸瞬间笑开了颜,“阿青,快过来帮我,这个刚来的小子,没大没小,不懂规矩。”
壮汉只是穿着粗布衣衫,大概是过于壮硕,衣服被他的肌肉撑得几乎要裂开,四方脸上谦逊有礼的笑容与这身材还真不怎么搭调。
应龙见他走近,不屑一顾,谁知他的动作竟快得惊人,只是眨眼功夫就抢过了被他们两人抓着一前一尾的长剑,不光是速度,让应龙惊讶的还有他的力气。
“做得好,阿青。”顾三夸奖连连。
“还给我,否则休怪箫某不客气。”
壮汉闻话,对着应龙点头笑笑,嗖地拔出了拔出了夺过来的这把剑,“我的天。”他不自觉发出感慨,这也是应龙头一次看见有人在见到他这把略显暗淡无光的见而惊叹。
“小兄弟,你这剑真是把好剑。”说完,他将剑还入鞘中,礼貌地还给应龙,“拿着,平时别把这剑带出营帐就行了,我向来觉得剑也是会挑人的,小兄弟你既然被这把宝剑所选,今后肯定也前途无量。”
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应龙接过剑,却看到旁边顾三的脸又皱了起来。
“阿青,你怎么自作主张,万一被查出我们这帐内私藏武器,你能负责吗。”
阿青拍着他的肩,安抚道:“老顾你身为长官,关照关照新来的嘛。”
“切,你别一副老兵的样子,你也比他新不了几天,以后有什么状况的话,我是不会为你们收拾残局的,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安排的,让我一次性带四个新兵。”
四个新兵?应龙疑惑地瞅瞅阿青,还以为这壮汉挺资深的,没想到与他一样是刚入伍。
“你好,大家都叫我阿青,我只比你早来一天,你是第二个,剩下的那两个还没来。”
“箫应龙。”
应龙接受了他的介绍,与他握手时能感受到他手掌中厚厚的茧子,不管是习武还是种田落下的都好,这个人肯定即耐苦又努力。
也不知为何这个时段会如此热闹,又有一人在这时走进了帐篷,连眼角也没去瞄顾三和阿青,径直来到应龙跟前,“大个子,跟在下出来。”
顾三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独臂少年正是在御前比武中获胜的那位,还不忙着巴结,“敢问少侠莅临是有何要事?有没有需要老顾我效劳的?”
“没跟你说话,滚远点。”
顾三的脸骤时铁青,尴尬地凑到阿青身边,却发现阿青难得收起了他那副老好人的脸孔,瞪着少年,似乎甚为不满。
“你要箫某跟你去哪儿?”
“问那么多干嘛,跟在下走就是。”
“箫某既然入了军队,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不会跟你走的,你要去哪儿,请便。”
应龙继续转到一旁整理起他的被铺,郁垒的脸上看不出是否在生气,只见他原地站了片刻,就走到应龙旁边的床上坐了下来,他双眼一眯,闭目养神。
“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是军营,闲杂人等请离开。”阿青终于忍受不了,冲着郁垒吼道。
郁垒闻言,不为所动。
“喂,你再赖在这里,等会伤了你可别怪我欺负小孩。”
阿青说完,就想朝郁垒冲去,幸得顾三在后拉住了他,碎碎念着,“大人物,惹不起,惹不起。”
见阿青如此生气,应龙对郁垒说:“小屁孩,你先离开这里,箫某整理完就去找你。”
却听郁垒一声冷笑,“哼,笑话,在下以后也要待在这里,凭什么让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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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军中逸事(4) 。。。
“卒长让集合,你们几个快点。”
一个士兵跑来冲着帐内吼着,顾三还没从听到郁垒就是那第三位新兵这件事中回过神,五味交杂地捶着手掌,怎么可能呢,就不说前几天的比武了,他以前也看到过郁垒出入军中啊,经打听好像还直接面见过大将军熏池,对他来讲,该是大人物了,现在却要在他手下,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不是说集合吗,你们三个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到时候被罚可别连累了在下。”
郁垒说话照旧不客气,应龙对于他即将与自己共处的事也并不惊奇,肯定是离朱之命,只是觉得有这孩子在,以后多半还有麻烦事。
“走吧老顾,你是伍长,起好带头作用,别被新来的给看贬了。”阿青推推顾三,一壮一小的两人站在一起,身材更是鲜明对比。
“少侠,您先请。”
顾三撑起布帐,快四十的人了,还对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点头哈腰的,这情景在阿青眼中极为可耻,干脆一挥手臂就把他掀到一旁,自己先走出了帐篷。
最近大概是轩辕氏招兵,新兵来了不少,而他们这个帐篷里走到练兵场,显得格外显眼,不说阿青比常人粗壮一圈,应龙冷傲英挺,光是军中来了位独臂少年就已经够能引起话题了。
他们这一卒貌似是新兵卒(一卒为100人),组长还没来,队伍也比较散乱,应龙站在郁垒旁边,听到身后的两个人在交头接耳,“看见没,居然有个残疾的。”
另一人应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军中变成伤残收容所了。”
两人说得高兴,毫不避讳地看着郁垒指指点点,应龙忍无可忍,转身一把掐住其中一人的脖子,居高临下冷声道:“再不收声,小心我杀了你。”
手指逐渐使力,那人用双手也掰不开应龙的手臂,很快便涨红脖子,哑声求饶,“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甩开他的脖子,应龙看向另一人,旁边这个见势不妙早埋下了头,听见被掐的人还在不断咳嗽,吓得直发抖。
周围的人看见这情形,瞬间安静老实了不少,心里都在琢磨着,他们这一卒说不定来了个危险人物。
“你其实不用为了这种小事出风头,在下从不会在意小人的话。”
看着郁垒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总是无法与他说的话联系在一起,那只断臂是如何造成了,为什么一个孩子总是在做一些与年龄不符的事情,为什么要像个老头一样,不留点小孩特有的破绽给别人,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郁垒,却让应龙感觉有点自己曾经的影子,不同的是他身边曾经还有风家的多人相伴,相较下,郁垒该是孤独的吧。
应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陷入思索中的他不知不觉看着郁垒入了神,与自身的重叠,反倒有些怜悯,想着以后对这个孩子好点,谁料郁垒看他怪怪的,呛道:“在下脸上长了什么东西吗,你那是什么眼神,再看小心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小屁孩,你不能温柔点吗。”
“不能。”
“你真的只有十六岁?”
“十五岁又两百四十五天。”
郁垒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话怎么变得这么多,不过说真的,他并不讨厌与应龙交谈,至少应龙从来没有虚伪的话语,只是闷了点。
这时,队伍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他们这一卒的卒长是个老头,具体说是个精干结实的老头,说话也是字正腔圆。他没说什么,对这支新的队伍也没啥兴趣,只是简单几句话后,就将这百人给赶到了一边领衣物,并叫各伍长带领他们去打扫不远处最大的那个帐篷。
这帐篷应该是用来设宴或接待重要宾客的地方,容纳半百人数应该没有问题,只不过这一队来打扫的新兵,似乎都对让自己拿笤帚抹布抱怨多多,大家从军都是来打仗的,手是握剑杀敌的,哪儿有一来就做佣人的。
但这么多人中,还是有个例外,郁垒对着卒长老头不知耳语了些什么,竟被免除了其清扫工作,并特许他单独回去。
他未先回,走到应龙旁边,应龙捣弄着手中的抹布,问道:“你说了些什么,该不是搬出国师了吧。”
“你太小看在下了,我不过是说了一只手不便做这些粗活罢了。”
应龙似信非信,话说以郁垒的知名度,顾三都知道他,这卒长老头多半也是知道的,而他本来可能直接做到卒长之上的位置,应龙明白,肯定是跟自己有关,郁垒才会跟他一起从新兵做起,应该是离朱的命令吧,只是确实委屈了郁垒。
“你知不知道国师为什么让我到军中。”
“不知道,但在下猜想也许是觉得你在军中有大好前程吧。”
应龙觉得从他嘴里问不出个什么东西,继续擦拭起这大篷内的木椅,这郁垒也怪了,不做事也不回寝,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做劳力,使得他们两人都显得格外醒目。
阿青和顾三清扫着场子中央,顾三边扫边嘟哝:“不知道要来什么人,害我们这么辛苦地打扫。”
一人说:“老顾,你不知道吗,吴妃等会儿会来慰问我们这些从军的。”
“一妇道人家来军营干什么?”
阿青不解疑问了一句,却被顾三一掌拍在背上,“嘘,你还要不要脑袋啊,吴妃是三世子的娘,现在陛下的妃子就她一人有儿子,拽着呐,而且谁不知道三世子有国师撑腰,吴妃可不是你说的什么普通妇道人家。”
“我懂了,就是母凭子贵。”
“你这个大嘴巴还不收声。”
顾三和阿青的话其实整个蓬内基本都能听见,应龙压低声音问:“小屁孩,国师提过这事吗。”
“又不是什么大事,国师怎么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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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军中逸事(5) 。。。
应龙他们一卒的新兵打扫完毕后,便又被赶回了各自的营帐,这一天的气氛有些聒噪,军营里鲜有女人,一听说以美貌著称的吴妃将会莅临,各兵将还不找着机会去一睹芳容。
应龙比顾三和阿青先回到帐篷之内,刚走进去就看到郁垒蹲坐在床沿,动也不动在聆听着什么。郁垒连单独与人交谈都很少,更不要说像现在这般聚精会神,应龙走近,看见一人正与郁垒对坐。那人一身就似女装般纱制绿衫,青丝用发簪随意挽起,任由几缕散落在额前,低埋的头被发丝全然遮挡,看不清他的脸,比郁垒高却同样的纤细。他的手在摆弄着床上的几个石块,嘴上也跟着碎碎念。
那两人似乎没发觉到应龙,抑或者发觉了也没空去搭理他,这不禁让他好奇,那小屁孩会被什么东西哄成这样。
他的床与郁垒的相拼,不动声响地坐下,还以为那两人真的已经把他当成了空气,谁知那个陌生男子突然转过了头,将视线落在了他脸上。
那人的眼神中也没带敌意,可看到那张脸时应龙的手却本能地摸向藏在被子下的长剑。难以想象,苍白的脸上那薄唇竟比女子还涂得红艳,上挑的眼角,让他怎么看都带着一股阴气。
半晌,那人才移开视线,轻轻摇摇头,面上出现怜惜之色。
“这位小哥被煞气萦绕,近期内的运势应该不会太好。”娇噎的沙哑声音,加上说话时尾音还会故意上扬,惺惺作态,阴阳怪气,应龙身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看见大家以后要共同生活的份上,不如让我免费为你卜上一卦,虽不能转运,但至少能小心一点。”
“不必了,萧某不信占卦卜象这类毫无根据的东西。”
应龙断然回绝,从他的话中能听出他便是以后住在这里的最后一人,但从他的行为语言及比女子更白皙的手指,很难想象这人会来到军营这个日晒雨淋的地方。
“呵呵。”他闻言,袖口一拂,掩嘴浅笑,“先不论是不是真的毫无根据,即使是,但你能确定毫无根据的事情就是错误的吗?毫无根据的预言就一定不准吗?”
应龙无动于衷道:“强词夺理。”
“话可别说这么死哦,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