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刚转身离座半步,就听到姬本拍案的大喝声:“不许走,我太子府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时间似乎骤然停止,没人敢发一语,姬常看到姬本气成这样,那叫一个痛快,他凑近离朱,耳语道:“看着大哥动怒的样子,我就高兴。”
“殿下你这次未免太过了。”
离朱现在并不太关心几位世子之间的争吵,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观察着白衣青年。那人虽然在看到两个兵将时,吓得直往姬邦卉地身上靠,可即使脸上再是惊恐,那双眼睛也感觉不出半点怕意。那并非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反而让离朱觉得他是将一切都看穿,无欲无求的眼神。
看着士兵渐渐接近白衣,离朱顿感不妙,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对姬本道:“太子殿下请三思,下官认为二殿下已经醉了,不太适合继续留下,倒不如就让二殿下先行回府好了,不要影响了各位的兴致。”
姬本以一种难以琢磨的神情看着这位倾国倾城的国师,平常从不在这些琐碎事上发言的离朱,竟然会替二世子求情?可是连他父王都不得不对离朱礼让三分,他这时再怎么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能不给离朱面子。
“既然国师都这样说了,那二弟你就先过去休息吧。”
离朱松了口气,看着旁边姬常一脸质疑,他也不多加解释。难道他还真的愿意为素无交往的姬邦卉求情吗?还不是看到身后的应龙一副蓄势待发,不大开杀戒不解气的样子,才无奈出面平息此事,还好这小子没有发飙。
刚这样轻松了一下,没想到应龙全然不管当下是什么情况,看到姬邦卉带着风后跨出大门后,一个纵身就追了出去,离朱真想把他的脑子打开看看是什么构造,就算他再想见他家公子,莫非就不能找个隐蔽的时机,偷偷出去吗。
“殿下,下官突然有些头晕,可能是前几天的伤寒未消,只好先行告退,我这下人去为下官备车,还望殿下见谅。”
“其实国师身子不舒服今天可以不来的,难为国师了,好好休养,我就不留你了。”
太子冷若冰霜,虽然不清楚原因,但离朱这分明就是不给他面子,换作别人,他早就杀鸡儆猴了。这位国师一直站在姬常那边他是知道的,可从没听说过他与姬邦卉有着什么交情,今天怎么想都有点反常。
姬本刚刚盘算起来,当下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离朱前脚朝着应龙追去,三世子姬常也随之跟在了离朱身后,笑着对姬本说:“国师都走了,那弟弟我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祝大哥福如东海,年年有今朝,告辞。”
一前一后,随着几人的离开,堂内顿时显得空旷了不少,王宫里叫来的舞姬乐师们在一旁等得脸色惨白,而每个宾客也是屏住呼吸,没人敢发一语。
“砰铿!”
瓷器的碎裂声,姬本再忍不住滚滚怒火,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了地上,百年佳酿迷人香气顿时充斥厅堂,只是没人有暇品酒,更多的是在颤抖。三位世子中最注重仪态的向来都是姬本,但今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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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太子寿宴(3) 。。。
太子府地大且四通八达,离朱出了宴会大堂遣走姬常后,却是慢了应龙一步,没跟上应龙,只碰到像在散步般悠闲的姬邦卉。
“嗯?国师怎么也出来了。”
被姬邦卉的声音叫住,他四处张望,既然这位二世子在这儿,应该没错,应龙那小子和风后只可能在出了这后院门的竹林里。
“不知二殿下有没有看见我那随从?”
“有啊,现在正在那边无休止地缠着我家宝贝。”姬邦卉随意地往一旁的石门指了指。
离朱听完他那轻佻的话语,轻轻点头以表谢意,刚要去把应龙抓回来,却又是被姬邦卉打岔道:“本来还以为国师对我那宝贝有兴趣才派他来的,不过现在看来,国师紧张的好像是那位随从啊。”
离朱知道姬邦卉正在身后靠近自己,故意一个转身,前倾身体,几乎就要与姬邦卉相贴,“看样子二殿下是大方之人,是不是我说想要那小倌,二殿下就赏赐于我呢?”
姬邦卉双眼微眯,毫不避忌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他说:“如果国师用自己来交换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原来离朱在二殿下眼里,只相当于一个小倌。”
“国师平时是与我疏远太久,对我误会颇深啊,我那宝贝可不是普通的小倌哦,我现在可是迷他得很,没有国师这样的美人作为交换,怎么可能轻易就交给你呢。”
姬邦卉似乎越贴越近,近到离朱只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他恶心得蹙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说:“二殿下可别陷得太深,小心引火自焚。”
“国师是担心他那神农氏钦犯的身份会牵累我吗?”
闻言,离朱冷笑,原来姬邦卉真的知道风后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就说了出来,这种毫不隐瞒的态度真的是因为这位二世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吗?
“二殿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放这种危险人物在身边呢,若是将风家公子交给陛下,送神农个人情,说不定陛下还会对你有所改观。”
“呵呵,国师真爱说笑,谁会在乎父王怎么看,难道国师不觉得有个本该要死的人躺在自己身旁很刺激吗?我猜国师也应该是个喜欢刺激的人才对。”
调戏似的语气让离朱沉下了脸,既然姬邦卉知道风后,那多半也知道应龙了,果真是不能太小看这个纨绔子,他总感觉姬邦卉并非那么单纯地收留风后,但一个已经被抄家的当年富商,留着还能有什么用处。
“殿下让我那随从跟风公子独处这么长时间,就不会担心他俩私奔?”
这话一落,姬邦卉出乎意料地大笑,那略带嘲讽的笑颜,让离朱越看越不爽。
“国师操心得太多了,宝贝他早忘了以前的事,现在的记忆都是我灌输的,怎么可能跟你的随从走呢?”
跟姬邦卉纠缠这么久,他想听的说不定就只是这句话,老天是真的在帮他吗,抹去了应龙最重视的人的记忆,好庆幸,若非如此,应龙几天前见到风后恐怕就已经离开他了。
刚才还在想如果姬邦卉肯放人,他就将风后留在自己府上,这样应龙再没理由离开。不过现在这样也好,风后的心里只要没有应龙的存在,那总有一天,应龙也会忘了他家公子,总之以后要让他们少碰面,得想个能劝服应龙不再去找风后的理由才行。
“殿下。”
这时,风后已独自一人走到了两人身边,他站定一看,没料到二世子正在交谈的对象会是国师离朱,赶紧惶恐道:“国师大人。”
“聊完了吗?”姬邦卉问道。
风后点头,被姬邦卉的臂弯轻轻搂过。离朱冷颜打量,近看风后,那副身躯娇羞得仿佛生来就是小倌的料,还有谁能去想象他曾是冀州南神农氏都城里最大乐坊的当家。
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那份忧虑还是去除不尽,纵使他心里重复着,这样的风后依然能留住应龙吗?
“二殿下,我在想你会不会是个善于演戏的人呢?”纯粹测试的话语,离朱看着面前的两人正欲离去的背影,总有莫名的不安,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过姬邦卉身上会有这种危险的气息呢。
姬邦卉放慢脚步,回头笑语:“哈哈,国师难道不知道,比起演戏我更偏爱看戏。”
…………
“你还在这儿,怎么不回到你家公子身边去?”
风后已经离去,应龙却是魂不守舍地站在那阴森的翠竹之中。离朱并非想在他本已有了裂痕的心上再插一刀,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确认,应龙之后会停留在何处。
他本还以为应龙会哭,他是太将这个高大的青年当成孩子了,对上此刻应龙的双眸,竟立刻与十几年前的画面重叠,简直一模一样,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双眼睛,仿佛被打入地狱般空灵,却有着在最深处徘徊着死后重生的坚强。
“虽然很像,可他不是公子,公子不会像他那样……”
自我催眠的话,离朱听了再接不下下句,他收回了打听应龙与风后的对话的想法,甚至在想,今后再不要听到应龙叫公子这两个字。
在轩辕氏待了这么多年,离朱曾一直以为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自从前个月姬本偏离他的剧本当上太子后,似乎很多东西都开始偏离了轨道,甚至连他寻了十来年的人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或许,他也到了临界点,轩辕氏的转折真会比他计划的提前吗。
细想想,让姬本当上太子的始作俑者是谁?一个月前,大世子姬本连续赈济众个遭受旱灾的中小部落,又收服一直在轩辕氏近郊独来独往,武力强盛的力牧一族,为轩辕氏增强了不小的战力。
那么多年无所为的姬本,怎么会那么巧在这个时刻立下多个大功?姬本有几两重他一清二楚,唯一的解释就是姬本的身后另有高人相助,会是谁呢?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离朱,他的探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能,一个月了还查不出个始末。他就不信不能揪出那人,只是现在,他的耐性也快被磨光了。
不过当下他该首先考虑的好像是轩辕氏迫在眉睫的大事,好死不死青州蚩尤族竟选了近期要让蚩尤的胞妹来与轩辕氏联姻。很明显,谁能拉拢青州这个后盾,今后在轩辕氏的地位便能更加巩固,说不定还能改变最终太子的局势。
而且听说此次蚩尤不会亲自前来,会派出曾是玄女门四天师的雨师屏翳护送。还好蚩尤本人不来,这对离朱来说是个好消息,少了一件操心的事,他称为轩辕氏国师前,与蚩尤也算颇有些渊源,这些先不谈,他最害怕的是蚩尤能如他一样一眼就认出应龙是他们一直寻找的人。他可是在见到应龙的那刻,便下定了决心,他绝不会让应龙恢复那段早已忘记的儿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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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太子寿宴(4) 。。。
马车驶向郊外的方向,昏暗的街道上早已不见白日的繁华,二世子的府邸在空旷的近郊内显得有些突兀,一前一后的两人踏下马车,却见那身白衣就像拍打蚊虫一样,狠狠拍了几下黏在他腰间动也不动的手掌,嘴上念着:“现在已经没人了,可以把你的脏手给挪开了吧。”
“你怎么能每次都打得这么用力,我看迟早会被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打成残废。”
姬邦卉别扭地揉揉手指,语言上象在抱怨,那嘴角却掩不住笑颜,这些日子来,观察风后似乎也变成了他的乐趣。
“你刚才和离朱说了些什么?”风后率先推开他卧室的房门,姬邦卉紧跟其后,两人刚坐下,风后就将这一路上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姬邦卉笑道:“怎么,看见我和美人国师多说几句话就吃味儿了?”
“你正经点,我没跟你说笑。”
见风后不耐烦,姬邦卉才摊了摊手说:“我是怕国师大人去打扰你和你那位死脑筋的随从叙旧,便跟他闲话家常几句。”
“哦?你什么时候和国师大人这么熟络了。”
“你知道我和美人熟不熟都有话聊的,况且离朱知道的事情似乎比我们预计中还多。他可是知道你们风家以前在神农氏的事情,知道你和应龙因为蓄谋造反之罪被神农通缉。”
风后闻言,眉头不由得皱起,“他知道这些也还是收留了应龙,是觉得应龙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你觉得应龙能帮他做些什么呢?”
“杀人?”
此话刚落,就见姬邦卉摇头道:“我终于发现应龙那小子有多可怜了,原来你一直是将他当成杀人工具……”
话没说完,风后“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怒地瞪向姬邦卉。见此情形,姬邦卉发觉到自己的错误,立刻收住了脸上的笑容,放浪不羁的神情变得异常温柔,他伸出手臂轻轻抚过风后的脸颊,“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拿风府上的人开玩笑,你不要想太多。”
也许风后自己都没感觉到,一提到风家的事,他面上含泪的表情看起来有多悲伤。曾经在他身边的人都离开了,隶掌柜死了,琴师背叛了他,疯丫头和楚儿不知所踪,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应龙,却因为他的自私而终不能将应龙带回自己身边。
姬邦卉的手每次都那么温暖,眼前这人经常触怒他,但每次都让他恨不起来,他一直以为因为姬邦卉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是因为他是世上唯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仔细想想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
“我如果不是为了爹娘和隶掌柜的遗愿,怎么可能让应龙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风后的声音变得很低,他还有句话忍着没说出口,他自己是知道的,如果他的哥哥是像姬本姬常那样的话,就算是爹娘的遗愿他也不可能这样尽心尽力。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想看到姬邦卉登上轩辕王位的时候,不,他比他的父母看得更远,他最想看到的是姬邦卉君临九州天下的那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倾尽他的一切又有何难。
“我看离朱现在是对那小子掏心挖肺地好,我甚至怀疑他就算知道应龙是你安排在他身边的,也还是会睁一眼闭一眼。”
“你当离朱是白痴吗?”
姬邦卉捋了捋风后肩前的发丝,轻声说:“风后,看来我得先让你明白人通常都会被一些感性情感蒙蔽双眼的。”
听了这话,风后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明白这点,他甚至知道应龙为何明知道是被他利用,也甘心留在国师府上。
他希望他的抉择没错,他何尝不想像以前一样将应龙留在自己身边,有应龙在时,他也会比较有安全感。但这次自从发现应龙阴差阳错进了国师府后,他未考虑应龙愿不愿意,就决定让他在离朱旁边成为自己的内应,他甚至不知道一向死板的应龙能不能将戏演好,也没去担心应龙是否会有危险,还以为经历家变后自己变了,原来仍是那么自私。
“风后,你让应龙继续呆在国师府,有没有考虑过他可能有一天会背叛你?”
“不会的,只有应龙不可能会背叛我的。”风后根本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如果连应龙都遗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