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结巴,将香囊紧紧握于双手之中,从没有收到任何礼物会像现在这样感动,他痴痴地望着应龙,以前只是觉得他木讷寡言,有时又有点目中无人,可是没想到会有这般温柔的时候。
眼中仍有泪在打滚,可是他竟忍不住“啧啧”笑了出来,没有任何安慰话语,可那握在掌心的香囊却是暖暖的。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应龙答了声“是”,看见他把香囊小心翼翼地挂在脖间,一起走出了房门。
走到世子府门口,顾三等得有些不耐烦地原地踱步,看见三世子出来了,赶忙上来灿笑着献殷勤。
应龙扫了扫周围,拉住顾三问道:“老顾,宁封子跑哪儿去了?”
顾三说:“哦,是这样的,刚才有个小乞丐过来对那不男不女的说有老朋友想见他,我看他脸色变得怪怪的,猜想多半是遇到老相好了,就让他去吧,三殿下这边有我们两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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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天师雨师(5) 。。。
天色逐渐变暗,逐鹿城的街上却似乎聚集了更多的人潮,三三两两的公子爷约着喝花酒,丰韵迷人的妇人扭着翘臀向众人展示着她的婀娜,更多的是叫卖的小贩,摊位侵占了半条街道。
宁封子眉心紧锁,纸扇插在腰间,过了大半天,他的唇似乎不再那样夸张的红艳。
他完全不去在意逐鹿城的繁华,再次打开手中的纸条,“师兄,咏春楼一聚”几个大字历历在目。
师兄。
脑中浮现几人的身影,叫他师兄的不就那么几个,但具体是哪一个呢?
一怒之下,将纸条狠狠地捏成一团,他加快了步伐,居然还约在逐鹿城最红的青楼,咏春楼,他这一生最不待见的地方就是那些胭脂俗粉聚集之地。
天还没全黑,咏春楼的生意已是兴旺似火,他被几个姑娘簇拥着带上二楼,闻到那千奇百怪的花粉味,他厌恶地耸耸鼻子,手上不停拒绝那些风尘女子的紧贴,这还是他第一次上青楼,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贱女人。
本就不怎好的心情,被弄得烦不可耐,好不容易来到二楼的一间房前,塞了些银子给老鸨,才打发走了那些女人,这一刻,就像劫后重生般轻松,空气终于又变得新鲜起来。
拉开房门,只看见一位白衣背对他而坐,听见他开门的声响,同时站起了身,“五师兄,这么久没见,别来无恙啊。”
面对面四目交接,宁封子先一诧,随后竟是一声冷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
宁封子慢步走到窗边,向下望了望,自语道:“没想到这青楼的二层会如此清静。”
“是我有很奇怪吗,会叫你师兄的又身在逐鹿城,除了我还会有谁?”
“可七师弟你不是前几天就去冀州南部了吗?”
宁封子靠窗而站,随意挽起的发髻有发丝凌乱散落,他手指缠绕玩弄着肩前的青丝,直视眼前的风后,这次还是他与这位七师弟在不周山外第一次打照面,并且显然不是在他的预期之内。
“看来五师兄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啊,连我正打算去蒲阪都知道。”
闻言,宁封子掩嘴浅笑,“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了解你的行踪呢,你这不是还待在逐鹿城吗。”
风后拿过盛好玉液的两只酒杯,走到窗边递给他一杯,“这杯就敬我们这次难得的重逢。”
宁封子毫不犹豫,接过杯子,衣袖一拂就饮下整杯。
“五师兄这么豪爽,就不怕我下毒害你?”
“嘻嘻,先不说师弟你不是这等卑劣之人,就算是,你也没那心思来害我这个闲人。”
宁封子将杯子放在窗沿,一杯酒的劲量就使得他苍白的双颊立即起了绯色,迷蒙的眸子少了些过往的妖冶,甚为撩人。
“哈哈,五师兄怎么会是闲人呢,您下山后偷偷劝周边几个小部落向轩辕氏投诚,又用最短的时间让姬本坐上太子之位,您恐怕才是这些日子来的大忙人,师兄的本事还够我学上些时辰。”
“七师弟过奖了,一些雕虫小技罢了,哪儿比的上你,连身边一个小小随从,都可以讨得离朱的欢心。”
话落,风后对他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五师兄当真认为太子姬本是天命所归?”
“你觉得呢?何为天命,我还没那么大本事算到。”
宁封子答得随意,却见风后变得异常严肃,“那你为何要在背后搞那么多小动作,你明知道姬本根本没有帝王相,你这么做就不怕违逆天命?”
“风后,别那么认真,我们久别重逢,坐下慢慢聊。”
曾在不周山上时,玄女门九位天师中,风后平时除了常与一天师粘在一起外,就属与宁封子之间话能投机。
他一直认为,以宁封子的眼光,总有一天会跟自己一样为姬邦卉效忠,即便不是如此,也断不可能看上姬本那样的废物。
见宁封子毫不在意地走到桌前坐下,风后接着说:“五师兄,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天下大势,归于天命,要走捷径,必须顺天而行。”
“是,我的确说过这话,但那时是在那荒凉的不周山,但从我下山后看到九州内依然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就觉得实在刺眼得很。七师弟你和大师兄不是也常说,要迎接理想中的崭新时代,必须在之前将乱世推至到顶峰。现在越混乱,我仿佛就看到未来越美好。”
“你是故意要让轩辕氏更乱?”
“也不到故意,只是下山后闲来无事,恰好觉得有趣罢了。”
宁封子陶醉在自己的言论中,风后却并不认同,他没想到宁封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制造混乱,他可不喜欢这样一个搅局者。
“只是有趣的话,五师兄为何不去神农,不去南蛮,要选择常年来都安于现状的轩辕氏呢?”
“这个嘛,师弟你知不知道我人生的乐趣中最不可缺少的因素是什么?”
风后疑惑地望着他,突然脑中闪过个人影,想到这,惊诧不已,“你是说四师兄屏翳……”
“嘻嘻,风后你果然是我在山上唯一的知己,连这点都被你想到了。”
风后只作苦笑,不周山上,宁封子对屏翳多么地穷追不舍,有多么爱与之作对,没瞎的人应该都知道才对。
“当初屏翳得雨师之名后立刻拜别师门,我当下就料定他会去到青州。说起来那时屏翳的事让师父还在气头上,跟着我第二天就紧随他下了山,不知那老道有没有被活活气死,哈哈哈……”
他说得起了兴致,自己乐了起来,他对风后勾勾手指,故作神秘道:“我早猜到屏翳去了青州后,会首先想着与轩辕氏交好,他在想什么我通通知道。他那人从来就只看得见大鱼,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把神农炎帝那只凤凰给打下来,其他的诸侯在他眼里算个屁。于是为了猎杀凤凰时不被打扰,便采取远攻近交,与轩辕氏联姻是必然趋势。”
“所以你来轩辕氏,目的只是会会四师兄?”
“没错,你知道我天生就是见不得他好,什么狗屁雨师,不过就是个虚张声势的狂傲之徒罢了。”
话落,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一个人偷笑不止。
风后看着他乐成那样,只觉有些无奈,向来都是如此,一说到有关屏翳的事,宁封子总会莫名地兴奋。
宁封子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笑道:“嘻嘻,说起来,都这个时辰了,屏翳他现在应该也遇到了些麻烦。”
“麻烦?还有,四师兄到逐鹿了?”
听了他的话,风后被吓了一跳,他是知道屏翳会提前来到逐鹿,莫非今日就已经到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给那好色之徒一点见面礼而已。”
看他自我满足的样子,风后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没被他这位五师兄给盯上。
纵观玄女门中他八位师兄弟,玄女道长将他的大徒弟一天师风清,称为文武双全的完人,爱护有佳。
而全九州大地的百姓无人不知四天师屏翳,将之称为神人。
但就风后自身而言,他在玄女门内,唯一让他感到过害怕,最不想与之为敌的,就只有五天师宁封子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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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天师雨师(6) 。。。
龙翔酒家的隔壁就是轩辕氏最豪华的客栈龙翔客栈。
刚刚入夜,客栈一楼还是喧哗连连,可二三楼早被离朱给包了下来,相对要安静不少。
“快,快去叫国师来,出大事了。”
只听这命令声从二楼过道传出,并见一别着军刀的大汉匆匆跑下楼,与掌柜的一起将一楼的客人统统给赶了走,此时此刻,龙翔客栈从没如此人烟稀少过。
二楼一间卧房内,屏翳只着了亵衣在身,发髻也已散落,长发披散下来,直及膝盖。
他咬着牙,唇瓣有些微微发紫,双拳紧握,有着发泄不出的怒气。
越想越气,转过身狠起一脚就朝身下趴着的瘦弱身体给踹了下去,换来的是一阵连续的咳嗽,那虚弱残喘的咳嗽声,就像肺都快吐出来似的。
“咳……咳咳……咳”
“臭小子,算你有点本事,竟敢将毒药含在嘴里!”
话落,他仍没发泄够,跟着又是一脚,直接踢在了蓝儿的胸腔。
蓝儿半趴在地上,只觉一股腥膻味直窜上口腔,他死死捂着胸口,将口中的血腥又给回吞了下去。
此刻的他,与屏翳一样,双唇发紫几近灰色,很明显的,他的气色更为虚弱,光是屏翳那两脚就让他承受不起。
居高临下,那双上挑的凤眼里充满了杀气,这个蓝儿真厉害,他一向都是小心谨慎,今次却彻彻底底地被蓝儿钻了空子。
蓝儿一开始就对他又磕头又感激涕零,用蔚汾求雨之事卸下他的心防,仿若是将他放在神的位置膜拜。
他还从没遇过敢用老天来作幌子的,装作是对上天最虔诚的信徒,这一点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也不是每个人都敢去做的。
就像不信天不信神鬼的人也会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样,对信仰这种事就算不信也是能避则避。
屏翳望着奄奄一息的蓝儿,这小家伙能把握住他的心态,对症下药地接近他,绝非平常人能做到的,有胆色不说,至少还必须了解他雨师屏翳的脾性。
“识相就把解药拿出来。”
他中毒虽浅,但也不可完全置之不理,可是听到他这话,蓝儿却是用仿佛最后的力气还以他一个微笑。
“咳……咳……我都想着要和你……一起去死,怎么可能带着解药……”
“哈哈哈,和我一起死?这玩笑开大了,这毒药毒性颇浅,我也只吸入一点,你如果真想与我同归于尽,就该用致命剧毒才对。”
说到这儿,屏翳忽然察觉有些不对,莫非这个蓝儿真的不管有没有对他下毒成功,一开始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的脑袋被搅得混乱起来,仔细回想蓝儿的模样,以及他今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蓝儿与他恐怕真的是无冤无仇。不下定决心杀他,可是却用一条命来换,这完全不像是跟他有深仇大恨的人的做法,说起来,反倒像是在玩弄他。
可是,这玩笑的代价居然大到以命相抵,能做到这份上,他只能用一个词形容这个玩弄他的人,疯子!
绝对是个疯子!
“蓝儿,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就将今日的事置之作罢。”
话音刚刚落下,同一时间,离朱从门口冲了进来,身后还尾随着轩辕的士兵。
“雨师大人,您没事吧。”
离朱毫不犹豫地将屏翳衣袖拨开,两指掐住他的手腕,两秒后,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摊在掌心。
“雨师大人,您中的毒同砒霜相似,只涉及微量,并不会有大害,这药丸普通的毒性都可以解。”
屏翳斜眼瞄瞄他手中的药丸,摆了摆手让他先放在一边。
离朱这时才注意到趴在一边的蓝儿,蓝儿的脸上已浸满了汗液,虚弱不堪,离朱单膝跪下,一把揪住他的下巴,没想到蓝儿抬头望着他的目光依旧凌厉。
“你好大的胆子,本来是给你机会,你居然敢反过来迫害雨师大人,你知不知道用你十条命都抵不了。说,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与雨师大人有何仇恨?”
离朱掐着他下巴的手指逐渐加重了力量,可是蓝儿却仍是保持着一言不发。
此刻离朱觉得蓝儿不像是由于个人的意识才对屏翳下毒,但他不会笨到开口问他幕后指使他的人是谁。
从他的角度看,蓝儿不是自己的意思,那他背后的人除了他的主子姬邦卉还能有谁?
他差点就问出是不是姬邦卉叫他这么做的,但他终究忍了下去,他不能问,如今的局势逼迫他只能将所有的罪状归咎在蓝儿自己身上。
现在轩辕氏是要与青州建立友好邦交的时候,如果真发现幕后推手是二世子姬邦卉,毒害雨师屏翳这条罪状不止会让轩辕氏和青州反目成仇,说不定还会令轩辕氏变成全九州的敌人。
现在屏翳在天下间的名声正响,好比救世主在生,雨师的信徒可是分布全天下。
他在想,说不定姬邦卉派蓝儿这么做,目的是为了陷他于不义,毕竟,屏翳看来,今次的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应该是他。
“来人,将他拖下去,由廷尉府处置。”
离朱的命令刚下,蓝儿突然在这时喷出一口鲜血,染脏了他的衣衫。
离朱本能地退了两部,却见蓝儿在那一刻,只是望着屏翳,露出他人生最后的笑容。
直到他身子完全趴躺在了地上,他的笑也是维持在面上,他从头到尾没有说出半点毒害屏翳的原由。
离朱看着他的尸体,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蓝儿的死在屏翳眼中只似一粒微尘,甚至不需要令他的眼皮跳动一下。
他拿起离朱刚才给他的药丸,仔细端量,他真看不出来,这位国师还是一位大夫。
“国师大人,这粒药我真的可以放心吃下去?”
“雨师大人不会是在怀疑离朱吧?”
屏翳未接话,将手中的药丸慢慢地放入了口中,他的视线逐渐移到了蓝儿的尸体,以及离朱衣服上被蓝儿喷上的血渍。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国师大人。”
“雨师大人果然英明,我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