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躬身领命,笑请二人。
莫伊与玉郎向无梦见了礼。无梦也向莫伊见了礼。莫伊便落座一旁,玉郎却钻进了无梦的怀里。看着玉郎精巧别致的小脸,无梦这才难得露出笑容。也只有此时,她才能短暂地忘却烦恼,才能在思念自强喘不过气的时候得些安慰。
春眠近前奉了茶,便随灵珠一同躬身退下。
一家三口,闲聊不断,看起来其乐融融,然而无梦心中却总有个疙瘩挥之不去。每看到莫伊微笑的脸庞,她却好似看到自强委屈地模样。
“夫人如何,可有不悦?”见春眠奉茶出来,红玉忙迎上去问道。
春眠急伸出食指放到樱口上示意她噤声,回头看了看房内无恙,这才拉了她离去。红玉也随她向房内看了一眼,这才笑着随她离开。
“春姐姐,怎么了?”进了后院,红玉这才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怎的如此小心,我看夫人并没有如此可怕,反倒和善的紧。
春眠笑道:你这小蹄子,说话总是如此不经大脑,即使夫人和善,也难免别人不借题发挥啊?
红玉扁扁嘴,不以为然的说道:怕什么,不是有句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吗”?想不到春姐姐如此聪慧之人竟也有怕的时候。
春眠看着蔚蓝的天空,若有所思,正当红玉看的不耐之时,却回过头来开口说道:身为婢仆,身正如何,影正又如何,命运不正啊?
红玉不解道:春姐姐,您说什么?
春眠笑着摇摇头,不再做何解释。
夏去秋来,秋离冬至。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集些雪水,冰一壶酒,任冰凉的酒水穿过四肢百骸,流进五脏六腑,慢慢将它暖化,想像自己便是那冰凉的酒水,不用时刻忍受孤独的吞噬。
“夫人,身子要紧,酒水凉,别冰坏了?”灵珠疼惜的声音响起,无梦回头看去,只见手中还拿了件鸳鸯坠花雪貂裘,轻柔地披在她的身上。
无梦也非不识好歹之人,听话的放下酒壶,拢了拢裘衣,道:既然你来了,与我对弈一盘如何?
灵珠笑道:夫人莫要取笑奴婢,奴婢怎敢供夫人消遣?
无梦也笑道:你这妮子,倒是谦虚不少,你道敢不敢,却要我来裁定。
灵珠也不再做推脱,只躬身称是。
无梦自幼在战场长大,男儿的本事不输分毫,女儿家的活计却行三差四,安分了这几年,学了些琴棋却也只当消遣,登不得大雅,怎奈灵珠也拿它只当玩闹,这一局下来,倒分不得输赢。
“夫人?”
门外传来一声急切的声音,灵珠连忙起身,得了无梦的示意便向外传道:进来。
进来的便是春眠、青蓉二人,只见春眠身着绿色长袄,青蓉穿着青色缎子,罗裙上皆缀满点点碎花。她二人进得前来便噗通跪倒在地,只异口同声求夫人救救玉哥儿。
无梦一听玉郎有事,腾地起身,也顾不得矜持,忙问道:玉郎何事?
青蓉只道:回夫人话,玉哥儿不知做错了何事,正被侯爷罚呢?
无梦听此,心便安了半分,缓缓落座,既是侯爷,想他定有分寸,可毕竟母子连心,多少倒有些放心不下。
她想去看看,顺便求情,可侯爷教子,她多少有些不好插手,世间之事虽明白不多,但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她多少还是听过的。
见无梦犹豫,春眠急叫道:夫人?
无梦看看她,她伺候自己够久了吧,可自己仍然记不住她的名字,不由细想,如今自己好像什么都记不住了,究竟是因为何故。
春眠被她盯得浑身发颤,连及青蓉也好像即将遭受凌迟一般,灵珠本知无梦是多想了的缘故,可她却不愿去打扰,无关夫人的事情,她总是多事不如少事,少事不如无事。她们惊吓到何处,也是与她无关。
想的远了,无梦便忘记了出处,看到跪地面前的二人,不免再次问道:你等方才所言何事?
她二人还未曾回魂,亦听不得无梦所言何语,只颤抖不已。灵珠见此,忙回道:是侯爷罚玉哥儿之事。
无梦却笑道:侯爷教子,我身为妇人不便过问,你二人还是下去吧。
春眠、青蓉二人互看一眼,终是没有起身,青蓉又道:此事按说奴婢无权过话,只因玉哥儿年幼,如何经得起风雪的捶打,倘若冻坏了身子,心疼的还不是侯爷与夫人。
听她提及风雪,无梦方放下的半颗心重被提起,忙问道:你道如何,何为风雪?
春眠忙道:回夫人,侯爷正罚玉哥儿跪在雪地之内,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无梦:什么。
无梦如遭电掣,如此小的孩子,怎经得住?急忙起身,向院外奔去。见夫人及灵珠奔出,春眠、青蓉瘫坐在地,只言:玉哥儿害死了我……
行至前院,见玉郎却跪在那院中,双手高举藤条,侯爷站在一旁不做声响,只见玉郎手脸冻得通红,却不敢动弹分毫。
见此,无梦心头只窜起一股无名之火,烧的她心痛难耐。也不与侯爷招呼,只抱起玉郎向她的寻梦阁走去。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却是莫伊伴着玉郎那俏皮的眼神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只见玉郎调皮的向他父亲挤了挤眼睛,莫伊却也不甚吝啬的竖起拇指赞道“厉害厉害”,小玉郎却也在她母亲身后悄悄地抱拳回道“承让承让”。
无梦只将玉郎抱回房,与他擦伤上药,他的伤并不严重,只膝盖被冰凉的地面咯的有些泛红。待一切处理妥当,方才回了心神。先前太过心急未作细想,而今想来却总觉有些不当。
想要哄了玉郎睡下再做他理,无奈玉郎欢欣的不同往日,无梦也只好一直陪他。
玉郎还要抄写生字,只央求着无梦帮他磨墨。无梦扭他不过,只得应与。看他写的那弯弯扭扭的小字,倒初具了规模;再看他那洋溢着笑容地小脸,不免有些欣慰,她的儿子总比她幸福。
看他写的尽兴,她也不去打扰。抽了个空,走出外间,着灵珠换来了先前的两人,却是春眠及青蓉。只问道:方才你二人言道,玉郎已跪得小半个时辰,可是当真?
春眠、青蓉二人面面相觑,终是低头不敢应答。看她二人如此模样,无梦倒也猜出了几分,想是那莫伊使得计策,要她多疼些玉郎才罢。
想她二人也是奉命行事,也不予计较,便准她们退了出去。
春眠青蓉听此,如蒙大赦,连忙谢命起身逃开。看她们仓皇而逃的模样,无梦倒觉有些好笑,不禁自问,我有如此可怕?
回到内室,却见先前伏案练字的人儿早已跪倒在地,无梦不知何由,忙上前扶及,玉郎却也执拗,言了一句:玉郎有错,不敢起身。便挣脱了无梦的搀扶。
无梦只得蹲在一旁,虚心问道:玉郎这是怎么了?为何跪身于此?
玉郎撅起小嘴,只道:玉郎欺骗了娘亲,玉郎有罪,请娘亲责罚。
瞧他小大人的语气,无梦闷笑出声,只问道:玉郎何错之有,又因何欺瞒得娘亲?
玉郎低下头,好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他只道:玉郎并未跪得那许久,见娘亲到了玉郎方才跪地,父亲也未曾惩罚玉郎,是玉郎想念娘亲方才央求父亲的。
无梦听此,抿嘴而笑,她已想到了,不是吗?只不知这孩子竟还有为父顶事之心,当真难得。
只问道:奥?难不成并非你父亲之意。
玉郎忙辩解道:非是父亲,确是玉郎的主意,求娘亲莫要生气父亲?
无梦笑着将他抱起,不再要他那娇嫩的身子接触这冰凉的地面,只安慰道:娘亲不气,娘亲谁也不气。有了玉郎,娘亲便不会有气。
玉郎犹不相信地问道:当真?
无梦只道:自然是真,莫不是玉郎连娘亲也不信。
信。玉郎忙道:玉郎自然相信。
玉郎咯咯笑个不停,无梦呵呵娇笑不断,一个幸福家庭其乐融融。
幸福吗?无梦顿时打了个冷战,谁在说幸福?
无梦转头看向怀中的玉郎,他在说幸福,他说:娘亲,玉郎好幸福,娘亲幸福吗?
幸福吗?无梦不禁自问,韩无梦,你幸福吗?
没有了自强,你仍幸福吗?
娘亲,娘亲……
见无梦发呆,自强有些不悦,伸着他的小手拍打道。无梦回过神,却犹不知如何回答,顾左右而言他的开口问道:玉郎何处觉得幸福?
玉郎仰起他那娇嫩的小脸,冥想片刻,说道:玉郎有父亲疼爱,有娘亲怜惜,焉不幸福?
无梦又问:玉郎知晓何为幸福?
玉郎忙道:玉郎开心,玉郎想笑,此便是幸福。
无梦也只笑不语,如今她有乖巧的儿子逗她笑,供她开怀,也应是幸福的吧?
问。。 。。/ 】
第十二节:解梦惑,父子齐上阵
更新时间2011915 17:35:36 字数:3009
自幸福之感之后,玉郎好像总爱黏着她,她也正闷得无趣,便三五不时的弄弄玉郎,聊以散心。
白雪皑皑,梅花盛开,万红丛中一点白。
无梦坐在凉亭之中,捧着暖炉静赏雪花飘飘洒洒,品着香茗细看梅花傲然挺立。
“夫人,侯爷来了。”红玉在廊下如是回道。尚未回头,便听到莫伊的声音传来:“莫伊见过夫人。”
无梦也起身行礼,道:“妾身拜见侯爷。”
两人皆免了礼,这才一同坐下。
莫伊当即开口问道:“不知夫人叫莫伊前来有何事相商。
无梦斟了杯茶水缓缓呈至莫伊身前,这才开口答道:无梦自嫁入侯府起,蒙侯爷不弃,得享举案齐眉,无梦实在无以为报。况只妾身一人侍奉侯爷,恐有不周。今有春眠、青蓉二人深的妾身之心,况此二人生的乖巧可人、闭月羞花,妾身有意赠与侯爷,不知侯爷可看得上。
一旁的春眠、青蓉二人听此无不娇羞的低下头,夏烟、红玉二人也拿眼角偷偷笑她们,只笑容中含了几丝嫉妒与苦涩。
莫伊见她提及此事,也未作答,挥了挥手,潜了一旁伺候的丫头们下去。这才端起茶盏,抿了片刻,放下茶盏时便开口问道:夫人怎会突然提及为莫伊收房之事。难不成是莫伊做了何等蠢事冲突了夫人,惹得夫人不快?
无梦忙道:非是如此,侯爷快别多想。实是因为妾身……
未等她说完,莫伊便打断道:夫人快别说伺候不周之语,莫伊从不曾有过收房之心,想是夫人误会了。
无梦有些尴尬,明明是自己想要离他而去,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实是有些脸颊发烧。端起茶盏也抿了一口,以此安定自己跳跃的心神。待平静之后,这才答道:侯爷未有收房之心,妾身却不敢不通情理。莫家子孙单薄,只玉郎一条血脉,实是妾身之错,侯爷还是将红玉、青蓉二人收下,多续香火才是。
看到莫伊眉峰突突跳动,无梦终是扭过了头,分明是你自己不愿与人同房,今日却拿香火单薄说事,也难怪莫伊气成如此模样。
过了片刻,平复心神之后,莫伊又道:夫人如此极力要莫伊收房,难不成是因夫人厌烦了莫伊,才想将莫伊驱离?
无梦尴尬地摇摇头,道:不是,侯爷莫要多心。
莫伊犹不死心,继续问道:那又是为何?
无梦只道:是因妾身自身,与侯爷无关。
夫人,是因那自强吗?莫伊试探性地问道。
听此言语,无梦终是回过了头,自强回来的那日,她在院中与他对话,虽众人看不到他,她却实实在在地叫出了这个名字。之后侯爷将院中所有丫鬟尽皆处死,她便有了怀疑,如今却证实了,他当真是听到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得苦笑一声,道了声“是”。
莫伊却回道:当时我听到了夫人的自语,却并未看到院中有人。敢问夫人,在与何人对谈。
无梦苦笑道:你不是晓知了,自强,张自强。
莫伊又问:他在何处?
无梦道:侯爷看不见的地方。
“夫人如何看到。”
无梦苦笑道:梦中看到。
莫伊答道:即是梦中,夫人又何必执着。
无梦莞尔一笑,道:侯爷又焉知此时不是梦中?
莫伊未料到她会如此一问,一时之间倒真答不上来,端起茶茗细思片刻,突见雪中寒梅傲然挺立,铮铮傲骨漠然不屈,好似那战士英豪仗剑而立。不免悲从中来,开口问道:那此时的梦中,夫人痛苦吗?
无梦也随他望去,听他回应,不免答道:侯爷怎会有如此一问?
莫伊只道:莫伊只想得知,夫人近日的眼泪是为哪个梦中之人而流?
这……
无梦无言以对,莫伊却给出了答案:夫人是为那张自强而流吧。
见他毫不犹豫地替自己回出了答案,她也不再忸怩,当即回道:是又如何?
莫伊咄咄逼人道:是,便是夫人因他而痛,非是因莫伊而痛。
无梦也厉声答道: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风雨之后现彩虹,痛过才知幸福真。
夫人痛苦莫伊见得,可夫人幸福莫伊却不见得。
无梦紧盯着他的眼睛,想看出他话中的含义,终是深邃彻底,无波无澜。不禁自问,自己究竟是痛苦多于幸福,还是幸福多于痛苦。她无从计较,因为心,早已被撕裂成了两半。
见她不答,莫伊又道:夫人会因莫伊而笑,因玉郎而笑,这岂不是幸福?夫人又为何要追求那得不到的痛苦,而看不到眼前的幸福呢?
无梦喃喃自语:得不到的痛苦吗?她不免摇摇头,道:不,不是,不是痛苦,虽得不到,却是幸福的。
莫伊依然答道:那夫人此时呢?痛苦吗?不是,夫人有尊贵的身份,有乖巧的儿子,有美满的家庭,多少人望而不及,夫人却要将一切抛却,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幸福?
“虚无缥缈?”无梦苦笑道:不,你不明白,或许对他来说,您也是虚无缥缈的。
是,莫伊虽不明白,但莫伊至少明白一件事情,便是没有了夫人,玉郎要如何得生。
玉郎?她的玉郎。她就知道,他会拿玉郎绊住她,也的确,玉郎是她的死穴,她必死无疑。
无梦当真被逼到了死胡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舍不得玉郎,放不下自强,只得伏到茶凳上痛哭起来。莫伊也一直守候,待到夕阳西下,替她擦干了眼泪,便抱她回房不谈。
次日睁开眼睛,便看到玉郎那梨花带雨的小脸。看他哭的那么伤心,无梦心都碎了,忙将玉郎抱入怀中,急问道:玉郎,怎么了?
玉郎却挣开她的怀抱,蹒跚地挪下床头,依然跪在床前,撅着小嘴嘤嘤不已。
见他如此,无梦忙又将他抱起,玉郎还待挣脱,只可惜年幼力小,挣了几下未曾见效便安生了。
见他安分,无梦忙又问道:玉郎,可是你父亲又罚了你,怎的如此伤心?
玉郎摇头不语。
无梦又问道:那是为何?
玉郎见母亲问起,便抽抽噎噎的说道:娘亲为何不要父亲和玉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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