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啊,此人武艺超群,你去怕是也要吃亏,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老爹爹,一切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孩儿自幼练就一身武艺,何惧他这老朽,一定要会会那个尉迟恭!”
少年气盛,血气方刚,刘国贞拗他不过,只好答应:“孩啊,可要多加小心!”
“爹爹放心,来呀,开城!”说一声开城,城门立即往两旁闪开。三军儿郎二次出城,亮开左右两翼,小英雄雄赳赳气昂昂拨马上阵,手擎蛇矛枪,枪尖向南朝队伍一点,指名道姓要尉迟敬德上来送死。
程咬金往前面瞅了瞅,嘿!上来一个小黑小子,怎么这么黑呀?回头又瞧了瞧尉迟敬德,好家伙,两个人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喂,我说大老黑呀,你看这个小孩,认识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我看是你儿子!”
“你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呢?你看看,他是小黑小子,你是老黑小子。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所以那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子。”
好家伙,尉迟恭小了一辈。敬德能让吗?还敬了一句:“我是你祖宗!”
程咬金怎么开这个玩笑啊?说来还有点根据,想当初大唐攻打洛阳的时候曾与罗成交战,可是谁都打不过罗成,敬德也甘败下风。当时程咬金说大话:“我说大老黑呀,你看这罗成厉害不厉害?”
“厉害。”
“别看他厉害,只要俺大老程拨马上阵,他就会吓得转身就跑。你信不信?”
“我呀,压根儿就不信!他怕谁也不会怕你呀!”
“不信,咱俩就打个赌。”
“好!赌啥吧!”
“罗成要是见着我的面儿就跑,你给我当黑儿子。要是不跑,我给你当孙子,行吧!”
尉迟恭心想,蓝靛颏呀,这回你这孙子是当定了!“行,就这么办!”
第二天程咬金果真拨马上阵,“哇呀呀”一阵暴叫。罗成一看,嘿,四哥来了,哪能跟他打呀,拨马就跑。程咬金哈哈大笑,“胜利”回营。从这以后,每一看见尉迟恭就管他叫黑儿子。敬德吃了这个哑巴亏,干拿程咬金没有办法。今天阵前又遇见个黑小子,所以大老程开了他这个玩笑。
尉迟敬德催马来到阵上,把枪一横:“小娃娃,你叫何名?”
“白良关的少帅刘宝林,你是哪个?”
“大唐傲国公尉迟敬德是也!”
“你就是敬德老匹夫?我爹爹挨那一鞭可是你打的?”
“这么说刘国贞他是你爹爹?你算说对了,那一鞭是我打的。你爹是个老卖国贼,你是个小卖国贼。娃娃哪里走?”
尉迟恭一抖长枪,“扑楞”,直奔小将而来,小孩往旁边闪身形躲过,接着也抖枪就刺,别看小孩岁数小,武艺可不含糊。这杆枪上下翻飞,银蛇乱舞,围着敬德滴溜溜乱转,上扎插花盖顶,下扎枯树盘根,左扎凤凰展翅,右扎野鸟抖翎。崩、掳、盖、打、扎、劐、剐、劈、挑、刮,样样俱全,见招破招,见式破式,把个敬德气得“哇呀呀”暴叫如雷。他心里头想,我没败在他爹手里露了脸,徜若败在小娃娃手里可就现了眼啦!不行,这孩子厉害,我得用凤尾鞭胜他。想罢,尉迟恭单手拿枪,右手从背后“哧啦——”抽出凤尾钢鞭。
小孩眼亮心明,哎哟,你要亮鞭哪?咱也有啊!小孩也朝背后一伸手,“哧啦——”拿出了龙头鞭。两个人两枪两鞭搅在一起,在疆场之上厮杀起来。足足交锋三十几个回合,没分上下高低。
就在这个时候,从北国的阵上“呛啷啷啷——”传来一阵鸣金之声,古战场的两军阵上有个规定:闻鼓则进,闻金则退。金是什么?金就是锣,鸣金就是敲锣。小孩听见锣响,马上勒住坐骑,用枪尖点指:“你我未分胜负,我方鸣金不知为了什么?今天算便宜你了,咱俩明天再战!”
“小娃娃,今天也便宜你了,再战几个回合,我就能把你肚肠子挑出来了!”
“休说浪言大话,有种的。你明儿再来!”
二人拨马,各自回营。
再说小孩,拨马回到白良关帅府外面,甩镫离鞍下了坐骑,来到大厅上跪倒叩头:“参见父帅!”
“孩儿平身,你回来了?”
“回来了。老爹爹,孩儿与尉迟恭正打得难解难分,不知我方何故鸣金收兵?”
“孩儿啊,你虽然武艺超群,可毕竟年幼精力有限,打久了怕是体力不支。”
“孩儿未感疲劳。”
“孩啊,饭是一顿一顿吃的,仗是一天一天打的,切不可操之过急。今天天色已晚,且待明日再战。回后面休息去吧!”
“遵命!”
宝林别看年幼,对待父母至孝。每天早午晚都要三次向娘问安。他从大厅里退出来后,直接来到了母亲的房内,抬头一瞧,娘正坐在床榻之上,赶忙上前施大礼参拜。
“儿啊,你今儿个一天未到为娘房内,你到哪里去了?”
“娘,孩儿我出城打仗去了。”
“噢?跟谁打仗啊?”
“南朝副帅尉迟敬德。”
“跟谁?”
“南朝的副元帅复姓尉迟名恭,号叫敬德。”
刘夫人闻听,身子抖了一下:“儿可曾听得明白?记得真切?”
“听得明白,记得真切!他先跟父帅对打,还打了老爹爹一鞭哪!”
刘夫人上前一把扯住了宝林的袖子:“儿啊,快将他的声音容貌、穿着打扮,与为娘详细说来!”
宝林一下子愣住了:娘一向不关心打仗的事,今儿个是怎么了,刨根问梢的!小孩不慌不忙把尉迟恭的模样向着母亲细说一遍。只听刘氏夫人“哎哟!”一声,接着眼圈儿发红,那泪“唰——”就下来了,一口气没上来,“哏喽”一声晕过去了。吓得宝林慌忙呼唤:“娘!娘!您这是怎么啦?”急忙唤来内室的丫鬟,把娘扶了起来,又是抹抚前胸,又是捶打后背,没多长的时间,夫人一口浊痰涌了出来,人清醒过来了。但见微睁二目,抱住宝林的身子,泪水扑簌簌湿透了前胸。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刘夫人辞退了服侍她的丫鬟、仆妇,拉着宝林的手边哭边说:“孩儿啊,为娘有二十余载的心腹之言,没跟你实说呀!今天,可到了告诉你的时候了。”
“娘,您要说什么?”
“娘问你,你可曾知道生身之父是谁吗?”
“娘,这还用问,白良关大元帅刘国贞哪!”
“不!他不是你的生身之父,他是你我的仇人。”
刘夫人这句话一出口,可把宝林给惊呆了:“娘,您说些什么,莫非疯了不成?”
“为娘并未发疯,你生身之父实实不是刘贼刘国贞!”
“那,到底是谁?”
“就是在两军阵前与你交战的尉迟恭,尉迟敬德!”
“娘,不能是他!我不信!”
“孩儿呀,天伦大事为娘岂能作弄于你。想当初你的老爹爹尉迟恭住在山西朔州马义县治天庄,他是打铁的出身。你的祖父母病故以后,你爹不会过日子,铁匠炉黄了,没办法他就投奔了住在马义县乔家林的一位老隐士,名叫乔公山,认了干爹,你的外祖父家也是开铁匠炉的,你爹没事也常来我家帮助打铁。天长日久,你的外祖父母看他为人憨厚,挺有出息,就把为娘我许配他身旁为妻。娘姓梅,叫梅月琴,你还有个二姨母叫梅月娥。成亲之后你爹爹不甘心一辈子干铁匠活,经高人指点,拜在通天宝云观风尘三侠第一侠李靖门下为徒,学了一身好武艺,武艺学成之后,李靖师父要他投军报效国家。你的老爹爹这才辞别为娘到江湖上去闯荡。临行之时娘亲自送他到村外老林边,对他说,娘已经身怀六甲,不久就要分娩,请他给孩子留下个名字。你爹是个粗鲁人,一时想不起起个什么名儿为好,他抬头看了看老树林,就指林为名,对我说,生下男儿可起名叫宝林,生下女儿就任意取个名儿。自从那天分手之后,你爹爹音信皆无,只听说他投了鸡冠子王刘吾州,后来又听说他保了大唐。在大唐攻打刘吾州之时,百姓大乱,你爹爹有个当家兄弟名叫尉迟宗,此人心术不正,诳娘说,他晓得你爹爹在什么地方,愿意领我们去全家团聚。为娘信以为真,带着二姨母就跟他走了。哪想到这个人面兽心的尉迟宗把我们一直带到了北国,来到白良关。投宿的时候北国兵丁查店,见娘和你二姨母有几分姿色,欲行非礼,尉迟宗却趁势把我们两个人直接献给了刘国贞。你二姨母是个刚烈的女子,岂能受此大辱,当时悬梁自尽。娘我也是痛不欲生,本想以死殉节,可又一想,娘马上就要临产了,真要生个男孩也给尉迟家留下一条根苗,日后好报仇雪恨。所以为娘活下来了,忍辱与贼子刘国贞成亲,算来已经二十二年了。成亲之后,刘国贞庆幸自己得妻得子,要把你的名字改成庆林。为娘未允,实实为的是不忘尉迟家的后代呀!”梅月琴述说未完,又放声大哭起来。
“娘!儿既是尉迟的后代,不知留下什么表记没有?”
“有哇有哇,你背后背的龙头鞭就是你爹爹尉迟恭亲手所打。他一共打了两把钢鞭,凤尾鞭他自己使用,龙头鞭就交给为娘,是留给你用的。儿啊,你实实不是刘家的骨血,乃是尉迟的后代呀!”
小英雄听完自己的身世,直气得三煞尸神暴跳,五雷豪气腾空,血贯瞳仁、白眼珠子起了红线,牙关“嘎嘣嘣”咬得山响。小英雄登时站起身形,按崩簧,抽宝剑,“嘎嘣!呛啷!”举起宝剑转身就往外走。夫人慌忙站起:“儿啊,你要往哪里去?”
“杀死刘国贞为娘报仇!”
“孩子,仇是要报,可现在不是时候。”
“娘,为什么?”
“常言道,强狼难挡众犬,好汉架不住人多,刘国贞人多势众,万一抵挡不过岂不坏了大事!”
“娘,您说我该怎么办?”
“还是先在白良关前认父,里应外合才好下手翦除贼人。”
“怎么个认法?”
“明天你出城叫阵,我在城楼观看,如果真是你爹爹尉迟恭,娘就点点头;如果不是,娘就摇摇头,认下之后再议报仇之计。”
母子计议已定,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刘国贞正在帅府后面的卧室里养伤,梅月琴一挑帘子走进来了。刘国贞见是夫人到,微微欠起身形:“夫人不在后堂,到此作甚?”
“来看老爷伤势如何。”
“不妨事。”
正在这时小宝林进来向父帅讨令,要求再战尉迟恭。刘国贞沉吟片刻:“儿啊!你单枪匹马为父放心不下,等几天我伤势痊愈和你同去阵前,助助威也是好的!”
“父帅,常言道士气可鼓不可泄。趁那尉迟恭还没解除疲劳,儿一鼓作气,定可大获全胜。”
梅月琴也趁机鼓动儿子出阵:“老爷如果允诺,妾身情愿亲上城楼与我儿助威。”
“夫人乃是女流如何去得?”
“儿子长大成人,我这做娘的也想看看他的杀法。”
宝林在一旁拍手赞成,说是母亲观战,再好不过。刘国贞还有些犹豫。架不住娘儿俩你言我语,到底儿答应了夫人到城楼观战。
梅月琴坐着车子上了城楼,小将宝林来到唐营外讨阵。他满面带笑抱腕当胸:“唐营三军儿郎,烦劳各位,借您口中言,传我心腹事,禀报老将尉迟恭得知,就说北国有个叫刘宝林的前来讨阵,希望他能迎战。”
“啊,好好,您稍等片刻啊!”兵丁一看,今天这小孩怎么这样客气啊?一转弯来到大寨之内:“参见军师、元帅!外面那个刘宝林又来讨阵了,今天说话非常客气,他要求老英雄尉迟恭出战。”
军师徐茂功拿起了令箭:“傲国公敬德听令!”
“在!”
“外面指名叫阵,老将军就辛苦一趟吧!”
“哎!我说军师哎,昨天我跟大老黑一块儿出去挺得劲儿,今儿个还让我跟他一块儿去吧!”
军师一看是程咬金发话了:“好!程咬金,你给他压住阵脚!”
“好了,军师放心。大老黑,走!”
尉迟恭和程咬金二人勒坐骑,来到两军阵前,宝林施礼道:“尉迟将军,今天我不想跟您开兵见仗。”
“那你讨阵干什么?”
“我想向您打听点事。”
“什么事?”
“请问老英雄,您的家住在何处哇?”
“啊?这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问明白好打啊!”
“我老家是山西朔州马义县治天庄。”
哟!小孩这么一听,没错,就是他了。可还不能冒然相认,继续问:“请问老英雄,您自幼是干啥活计的?”
“打铁的!”
“您多大岁数从军啊?”
“二十多了——哎,我说小孩,你直向这些干什么?”
“问明白好打啊!”小将还是那句话,“老将军,您二十多岁才从军,家里没有原配夫人吗?”
“啊,这个……”这小孩怎么什么都问哪?尉迟恭最不爱听别人问他的家事。为什么?他跟原配夫人梅月琴的感情很好。自己从军以后当了大官,去接家眷,家眷没了,他心里一直不好受哇!于是,叫了一声:“娃娃,废话少说,看枪!”尉迟恭对准小孩的前胸抖枪便刺。
小孩往旁边一闪身,一磕脚镫,坐骑直奔城头的方向跑去。为什么?离城头近点,好让娘亲辨认啊。
敬德不知底细在后头紧紧追赶:“娃娃,你哪里走!”
小宝林引着尉迟恭就在城墙左右盘旋,站在城头上的梅月琴,看得是一真二切。虽然夫妻分别二十多年了。可尉迟恭的身材、长相还深深印在夫人的心目之中,她一眼就看出城下那位老将确是自己原配丈夫,不由得心如刀绞,眼睛一酸,泪水就要奔泻出来,可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身边耳目众多,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这时节,小英雄宝林正在城下仰面朝天看着她的母亲。梅月琴赶忙向城下连连点头。宝林一见心里有底了:“没错儿,这是我的亲爹爹!”宝林急忙拨马跳出圈外,又冲尉迟恭一抱拳:“老将军今天出兵,我是下定了决心,不问明白您的身世我是绝不想打,您已经告诉我不少了,现在只再问您一件事,问完了绝不再问!”
“那好!我再回答你一次。”
“老将军,您家里到底有没有原配夫人?”
“啊,这个……有哇!”
“她叫什么名字?”
“黑月娇,白月娘啊!”
“那,您有没有儿子?”
“有啊!”
“叫什么名字?”
“尉迟宝怀,尉迟宝庆。”
“不,老将军,我问的是您那头一个原配夫人。”
“这个……她早就死了!”
小将张嘴还要发问,尉迟恭可不耐烦了,心说,这小子刨根问底儿,到底搞啥名堂,不能跟他再扯了,我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