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用手覆上政敌平板干瘪的小腹,轻柔摩挲揉按,心头所思所想无人能窥。
半昏半睡的人褪了惯常防范,居然朝他肩侧蹭了蹭、挪了挪。皇帝被蛊惑了,低头轻碰胤禩额头,心头确是血色浸染的冷笑:老八,若你早知今日,还会不会与朕作对。可惜你一身本领成了笑话,行至今日,朕便是想留也不能留你了。
……
胤禩是被冻醒的,他闭着眼睛腹诽皇帝吝啬刻薄,舍不得褥子至少拿他自己的袍子盖一盖也好啊,想让他告病也不必这般活活冻死他。他努力活动僵硬的腰身企图找回知觉,这时听见头顶有人说:“既然醒了就赶快起来,别赖着不动。”
胤禩睁开眼才发觉自己错怪了皇帝,原来老四不是想要冻死自己,而是想给他扣上一顶拉上皇帝一起冻死的帽子——难道老四做到最后也晕倒在地搂着他睡到现在?胤禩愁肠纠结艰难起身,与同样身形僵硬的皇帝默默相顾而坐。
胤禩显然是在盘算应该自己先行着衣,或是先行侍候皇帝更衣?而皇帝也在犹豫同样的问题。
最后皇帝妥协,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打破今日尚称得上美好的性事回忆。“苏培盛,进来。”
苏大总管只身入殿,以最快的速度为皇帝更衣。做完这些,廉亲王还在往身上拉扯第一层夹袄,于是皇帝降下恩典:“你去为王爷着衣,再拿碗热汤让王爷暖暖胃。”
胤禩不可避免地去猜皇帝会在热汤里放些什么,如此慎重其事要让第一大总管亲自端来,若还是当归红糖水他定要整杯泼在老四脸上。这个疑问很快得以解答。胤禩用杯盖荡开碗中浮沫,热气升腾透过鼻尖暖进心里。
藏红花麝香汤。
皇帝佯装翻阅折子,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胤禩反应。
胤禩微微一笑,老四你真多虑了。难道我会学你后宫嫔妃要死要活?她们为的是一朝母以子贵,我又为了什么?尊严么?那是最大的笑话,臣的尊严早随额娘殁时随葬景陵了。
仰头一饮而尽,胤禩搁下空碗谢恩:“皇上体恤之意,臣已尽领。红花活血麝香暖身,都是体寒症上好药材,多谢皇上赐药。”他言语恭谨带笑,混杂了一场□刚刚结束的疲惫,显得异常忧郁倦怠。
皇帝难掩失望,老八肯自行用药自然好,看不到他受辱失控也很可惜。太庙那晚之后,老八总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很是无趣,就连他用女人喝的汤水羞辱刺激也难得他横眉一怒。柔顺乖巧固然美好,但总是缺了些东西。像是一双拳头都打在棉花堆里,总无法怒气尽出。
皇帝批阅折子到后半夜时,头昏恶心冷汗直冒身上恶寒,他自然不会把这看做是逼亲弟弟欢好一场的报应,只会疑心老八事后装着人事不省早有预谋,不是拖延时间就是不想起身侍君,心中有鬼。装得弱柳扶风一碰就倒,想学女人吹枕头风,以为朕的耳根子像你一样软?这一招都是谁教的?想起老八那人丁单薄的府邸,答案不言自明。
想到这里,皇帝撑着一口反酸之气摊开奏折写下批注:吴尔占、色尔图无知妄乱,不安本分,尔等先父尝获罪于皇考,贬其亲王之爵,你二人心存怨望,肆行诽谤圣祖。希图王爵,互相倾害,陷伊宗嗣于死地。着即遣往盛京居住,并夺其属下佐领。
吴尔占是故安亲王岳乐之子,色尔图,岳乐之孙。皇帝连捎带打,对着廉亲王妻族靠山发难。
胤禩回府便倒下了,断断续续烧了一整夜才将汗发出来。等他第二日转醒时,看见妻子褪去正红的旗服,素衣歪坐床头。
“你醒了,喝药吧。再不醒我就要烧屋子做法事了。”八福晋神色平和得不像她本人,她亲身扶起丈夫,让他靠得舒服些。
胤禩坐起时发觉身上衣物整洁簇新,黏腻汗湿的感觉都已不再,他抬眼看着妻子,欲言又止。
“都处理干净了,除了我,再不会有人知道乱嚼舌根子。只是高明我没动,只是关着,你自己看着办。”毓秀不紧不慢说出她对丈夫最为担心的事情的应对,没有一丝妇道人家该有的羞怯。第一次骤然撞破丈夫满身难以启齿伤痕的震惊已经堕了她安王嫡亲外孙女的名号,那日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泪水都只能深埋记忆,从此不能再提。
胤禩低头扬起比哭更难看的苦笑,轻声说道:“嫁给我,委屈你了。”康熙四十七年之后,他不知对毓秀说过多少次同样的话,可惜这样卑微的歉意入不了刚烈女子的眼。
“你从来配不上我。”眉目明丽的女人毫不在乎自己的指摘如何大逆不道:“世祖与你阿玛都愧对我郭罗砝码,要跪地求饶也该他们,还轮不到你来替他们出头。”
胤禩没能因这句话中暗含的宽慰而会心一笑。他一届皇子亲王,勇气还比不上一个深宅妇人。多少次机会,他能趁着老四在他身上一逞威风时下黑手,敌强我弱不能弑君哪怕挠他一爪子让他无颜见人也好……可他都没有。太过软弱也太优柔寡断,他真的配不上这个好女人。
胤禩艰涩吐出丝毫未经深思的话:“安亲王总归是世祖身边重臣,即便被猜忌防范皇帝也不敢太过,实在不行……一纸休书至少能保你余生无虑,好过跟着我过——”
啪了一声,胤禩的脸被扇到一侧,苍白的脸颊有一边泛起红色,由粉转艳,鲜红欲滴。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立即一把火烧了这王府大宅,死给你看!”在过往的岁月中,年轻夫妻中年相伴,也曾因为格格侍妾磕磕绊绊,妻子对着丈夫耳提面命捏来掐去,但这般重的话却是第一次。
泪水顺着曾经明丽美艳的脸颊无声滑落,比娇声斥骂更令人惊心动魄,八福晋双眸无神,喃喃自语:“没有安亲王了,再也没有安亲王了……”
胤禩这才察觉有异,他未曾料想一觉睡醒,皇帝已经撤了安王爵位,就为了一个‘无知妄乱,不安本分’莫须有的罪名。胤禩起身踉跄落地,拦住无声哽咽的女子彼此用冰凉的肢体温暖对方,这次他没有说抱歉。谁连累谁已经不再重要,他们都没了退路。
“你我从来没有选择,从来没有过。”八福晋已经先丈夫一步收起懦弱的泪水,她仰脸一笑百媚横生:“嫁你我从来不悔,至少你应了成婚当日对我的承诺,这一辈子我过得值。嫁了别人或许一世无忧,但要让我看着丈夫左拥右抱不如早早气死。”
八福晋止住丈夫正要出口的安慰,她扬目道:“我此生唯有一事不能释怀。”
作者有话要说:答应的加更来了,但是今天早上起床扁桃发炎感冒了,最近抵抗力下降撑不住,下一章等2天啊,大家见谅。
肉都不肥,jj吃素问题导致,如果有机会再补上来,大家懂的。
小八妻管严,不解释。
23
23、它山之石 。。。
胤禩目光落在她耳畔熠熠生辉的明月珰上,‘此生独宠不妾’的誓言曾经只是新婚时的权宜之计,谁知数十年匆匆过去,她却说一辈子值了。胤禩眼眶发热,轻声问:“你说。”
“昔日你怕先帝提防安王一脉不肯让我生养,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胤禩当真无言以对,那些年虚虚实实的谎言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几分真几分假。他怕毓秀养育阿哥,让皇帝因安亲王一系的势力对他更加提防忌惮只是其一,更多的是不满毓秀把持王府提防丈夫像是防一只偷腥的猫,让他在兄弟中失尽颜面,才诸多借口不肯与她同房。他钟爱的女子向来都像良妃一板温婉娴静,毓秀对他而言是盟友多过妻子。
毓秀体贴不再追问,红唇微微撅起,神态带着从未有过的娇憨羞怯:“我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今生若能做一回额娘,再无遗憾。”她私下在丈夫面前从来自称为‘我’,不用‘妾身’谦语,以示从不自轻之意。
胤禩几乎狼狈地无法面对相濡以沫的发妻。毓秀知道的事情仅限于皇帝逼迫凌虐的部分,而太庙那一夜石破天惊的秘密他半个字也不曾吐露,毕竟那太过荒诞而诡异。‘你相伴经年的丈夫其实是个怪物亦能怀胎生子’这样的话,胤禩说不出口。
“我只求你这一次,这次过后,再不开口。”女人难得一见的羞怯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应有的决然果断。即便是面对丈夫,一个病弱缠绵的人,也无需低头看他眼色行事。她只说她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死而无悔。
胤禩没有选择。
他曾经以为自己有过选择,但自从他那一年腼腆地向圣祖皇帝求娶郭络罗氏家的嫡女之后,他就注定要辜负这个女人。
但这一次他想放手一搏,让妻子保全她仅有的体面。这本是人伦之乐,如今却成了荆棘从生的灌木上结出的无花之果,苦涩无味。
“等爷病好了,必定日日椒房专宠,遂了你的心意。”胤禩紧紧拥抱妻子,渐渐归于平静。
“我不信,除非爷封了书房。”八福晋向来嘴上不饶人,对于丈夫的妥协自然要得寸进尺。男人细弱擎长的身体与女子柔软玲珑的身姿贴合在一起,矜贵而高华,但远远看去,却像是绝壁苦藤上开出的两朵无妄之花,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
隆冬到来之前,皇帝与廉亲王相继病倒,太医院巡诊之后都说是风寒所致。怡亲王入冬之后时常因为鹤膝风发作而告病,但他身为皇帝股肱心腹,亦要拖着病弱的身体入宫侍疾。一同侍疾的王爷贝勒中,除了怡亲王时常得留宿外殿的恩宠,最得皇帝和颜悦色的当属十七阿哥允礼。
隆科多在这点上看得倒是清楚,皇上不放心怡亲王一家独大,想要抬举一个兄弟分宠分权。廉亲王怕是不中用了,这大半年里也不知被皇帝用了什么法子折腾得不似人形。他倒是看不出来一直闷不吭声的十七爷有这本事,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投靠的皇帝。
这些王爷间的皇权分配他从来不放在心上,隆科多以皇帝舅舅的身份超然朝堂,只把靠着女人裙带上位的年家老二紧紧盯着。两个人都是皇帝的舅舅,可我是真正牌舅舅,你是小妾的舅子,我大你小论资排辈,就算你是新宠也当知情识趣。
皇帝病中仍不能安心休养,坐卧病榻还要披着衣裳带着眼镜熬夜看折子,劳心劳力舌头尖上都起了铜钱大的疡,疼得连水都喝不下。他想起害他受凉的人如今却好吃好喝悠闲自得躺在府里借病享福,更是食不下咽气得几乎吐血。
想要膈应老八,但却不能再抬举老十三,不提老十三连日告病什么政绩也拿不出来,办差都是连捎带打看他眼色行事,只说老八在他耳边翻来翻去含沙射影说他与老十三有私,他近来几日都没法睁眼瞧允祥的脸。看见老十三一脸忧心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模样,脑中不由自主将耳鬓厮磨中老八的脸换成老十三的脸孔——于是他快吐了。
老八可恶!无中生有,人不在了也要祸害朕!夜里睡不着,皇帝翻来覆去想老八如是说的意图。离间君臣?老八你也太小瞧朕了,朕岂是听你简单几句枕头风就耳根子发软的周幽王?
或许老八是吃醋了?皇帝翻个身,继续想。他越想越觉着事实就是如此简单。每回恩爱前后,老八都拿酸溜溜醋兮兮的语气提前十三,不是争宠是什么?皇帝眯着眼睛心中越发舒畅,难得睡了一夜好梦。
第二日醒来身轻脑明,不像前几日一团浆糊般难受。皇帝想起昨夜的结论,暗道老八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心思。但他很快又推翻前论,就算他自视再高,也不可能忘记他与老八之间的敌对,他们可不是鱼水一体、相映成欢的鸳鸯。老八心思歹毒,侍寝不情不愿总是借故激将想要开溜,面上不显只怕恨不得朕立时病重归天。
皇帝想想头又疼了,摊开折子亲笔写下上谕。一道是发给和硕怡亲王,命他领工部为皇帝选址建陵;二是下旨封十七贝勒为多罗果郡王,管理藩院事,谕称:景陵办理修饰甚好,十七阿哥、孙渣齐、萨尔那甚属尽心,敬谨效力。
第一道上谕意料之中,皇帝再一次向朝臣表白怡亲王的超然地位,身前死后大事唯有怡亲王能堪大任;第二道圣旨却带着令人琢磨的味道,新上任的果郡王前程似锦,自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也不知是踩了谁的肩膀入了皇帝的眼。
群臣还在观望,性急恨不得天下都明白他心意的皇帝在不到果郡王正式受封不到二十日的时候,再下恩旨,署果郡王右翼前锋统领,隶属前锋营。气氛微妙了起来,自皇帝登基、年羹尧远赴西宁之后,京城布防只掌握在两个人:怡亲王与隆科多。事实上隆科多的权力几乎被牵制干净,京畿大营都握在皇帝与怡亲王手中。如今这一道旨意,却是将一部分布控兵权转给了果郡王,只怕这位十七爷也早是皇帝的人了(字面上,正直的)。
怡亲王照例办差,无怨无悔隔三差五前往内务府造办处点卯,亲自设计绘图为皇帝烧制彩漆、珐琅,制作御书房用各色器物,连皇上的生活琐事也尽心打理,衣物灯饰、眼镜狗舍无不过问,几乎抢了苏大总管饭碗。
相比之下,心中最为不平的便成了无人问津的隆科多。
皇上待他何其不公!年羹尧分宠也就罢了,好好歹歹那也是圣祖赞过的帅才,怡亲王与皇帝之间的虚虚实实自是另一番君臣权宜,但果郡王是怎么回事?旁人不清楚,他还不知道么,十七爷早年隐隐间与八爷可是一党,圣祖皇帝在位时年纪太小什么差事也没办过,当今圣上即位之后还曾经动过让他守陵的念头。如今一个侍疾,就能博得皇上亲口嘉奖‘居心端方,乃忠君亲上、深明大义之人’?这居心端方的考语也太容易了吧?
自诩托孤首辅大臣的隆科多无法淡定以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