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花絮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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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花絮晚-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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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往前头赶。”
蒹葭了然,若有所思点点头。云卿便道:“所以明儿咱们是不能出门的,只有今天能去一趟蒋家看看我姑姑。”
云卿此番只为探亲,并不愿过分生事,所以只早早报到了蒋宽房里,且由婆子带着从角门入,没敢惊动蒋家太太们。那带路的婆子虽能说会道,但说话直来直去,并不客气。因云卿手腕子上敷了厚厚的药膏,那婆子想是怕沾上,所以一路只远远在前头领着路,脸上嫌恶之色略略可见,且因站得远,说话呼呼喝喝,只怕旁人倒以为她骂自家小丫头们呢。因顾忌云湄,几人少不得一并忍了,等带到蒋宽的萍乡院时,还不得不陪着笑赏了她一两银子,那婆子这才喜笑颜开,进门回禀去了。

103 探亲
蒹葭和疲q都有些恼火,因知轻重,所以一路隐忍不发。此刻外头阴风仄仄,三人斗篷上的风毛都被吹得散乱,却没人客气一句“先进门等着”之类的话,小半刻钟时间过了,才有个身穿葱绿菱花袄子、蟹壳青色月华裙的丫头匆匆跑出来,因出门时恰好风大了些,竟缩了肩膀又折回去加了一件斗篷,再回来时方打着寒颤说:“奴婢藤花,见过小姐,见过二位姐姐。”云卿只点了个头,蒹葭和疲q遵照礼数回了礼。只听那藤花说:“很是不巧了,云姨娘今儿陪太太去佛堂,恐好大一会儿回不来呢。咱们少爷去茶庄了,里头几位姐姐或去找别的房里的姐姐们玩去了,或看无事就告了假回家去了,里头竟没个人配得上出来招待小姐和二位姐姐的。小姐你看……”
“姑娘何必客气了,本就是我们来的匆忙,是我们失了礼数,”云卿平静地说,“既然姑娘们都不得空,我们自不便打扰了。只是当日从我们家园子过来陪我姑姑的那紫苏姐姐,如今我既然来了,倒没有不问候她一声的道理。烦请姑娘带我们去。”
藤花这才抬起头,略看了云卿几眼,忽了悟一般忙不迭点头说:“是是是,自然是应该的。只是姐姐们倒不在咱们萍乡院,在后头的即墨斋呢,小姐不妨先去里头歇歇脚喝杯热茶,我这就去请姐姐们来。”
云卿自点头说:“有劳。”
进了门,竟然真没几个丫头在。听那藤花的意思,她在这房里多半只是个三等小丫头,而云卿看那端果子倒茶的三两个,倒没一个看着比藤花身份高。其中一个倒茶时竟然倒满满的快溢出来,又手生,显见是新来的。云卿冷眼看罢,方笑说:“有劳了。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那丫鬟见旁人倒的茶与自己的不同便先慌了,涨红了脸说:“回小姐话,叫果儿……”
云卿便笑:“果儿?倒是巧了,我姑姑的那几个陪嫁丫鬟里正巧有个叫白果的,家里姐姐们也叫她一声果儿。如今你们在一个房里,又叫一个名儿,真是想想就热闹。”
那果儿见并不细究茶水的事,便羞涩笑了,说:“不瞒小姐说,我是新来的,还没有福分见见那一位果儿姐姐呢。”
云卿神色平静,笑意温柔,说:“显见是我们那果儿失礼了,瞧姑娘这样子也来不是一两天了,她既来得早,竟也不帮衬些你。只可惜如今陪给了蒋家,我倒打不得骂不得了,否则该好好教她一教才是。”
那果儿听不出轻重,忙说:“不是的,怎能怪那一位果儿姐姐。我来这里三天,还没有见过云姨娘的陪嫁姐姐们,故而说不认得。”
见云卿的笑僵在脸上,蒹葭便接了话茬儿笑问说:“我就说蒋家家大业大,咱们精挑细选的恐怕也不如人家的呢。如今只怕分了更伶俐的伺候云姨娘,还用得着咱们那笨手笨脚的果儿么?”
那果然见蒹葭亲和,稍稍松一口气,小声说:“姐姐这话说的,岂不是打咱们的脸么?我虽是新来的,却知我们少爷最最宽厚,每日房里的洒扫布置都不甚在意,又常常赏钱赐物的,所以房里的姐姐们都惯得不成样子呢。如今虽进了姨娘,但少爷也改了性儿,每天去茶庄应卯,不过申时是不会回来的。因那紫苏姐姐暂住在即墨斋,所以云姨娘常常过去找她坐一坐,后来太太说如此不成体统,所以现在云姨娘倒也不去即墨斋坐了,每天除晨昏定省之外多半陪太太在佛堂守着。咱们房里没事,云姨娘那里又没事,想必小姐说那果儿姐姐也就不太出来走动了,到底是跟伶俐粗笨无关的。”
蒹葭自不便再接话,向云卿看去,只见她噙着一丝笑,眼睛却半耷着,目光盯着身前二尺远的地上,像要用目光把那块红底儿白花波斯羊绒毯给冻结成冰,屋里静了半晌,方听云卿点头笑说:“蒋少爷能转了性子规规矩矩做生意,这是好事,我姑姑一个姨娘能服侍在蒋太太左右,自然也是大幸。”
末了,各自无话。外头紫苏、紫苑、紫英、白果、白前五人鱼贯进来,一见云卿都是跪地磕头,云卿一看,她们五人只紫苏略略好一些,其他四人穿得倒足够厚实,但仿佛都冻得不轻,最小的那白前丫头手上乌青,怕是要害疮了。蒹葭和疲q本受邀入了座,如今连忙起来帮忙扶起她们,只听云卿说:“紫苏倒还使得,只是你们四人如今已是蒋家的人,却与我行这样大的礼,传到蒋少爷耳朵里该说我不知礼数,故意拿捏你们了。快起了吧。”
话一出口,紫苑紫英听得是刻意生分的,都垂手不说话。白果和白前也跟着站在一旁,眼里却蓄了泪,云卿只觉自己浑身冰凉,手腕子又生疼生疼,半晌方挤出几个字:“多谢你们了!”言便起身,欠身深深福了个礼。
因藤花等人还在,云卿自不便多说,只对紫苏说:“你如今是在人家家里暂住,虽旁人行以待客之礼,但你需得谨慎自持,万不可给人家添了麻烦。”
紫苏自然应下,云卿略略看过几人,径自点头说:“见一回也就罢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们先行告辞了。”
紫苑紫英等人一肚子话说不出口,只得连连行礼。藤花忙说:“我送小姐。小姐请。”云卿闻言略顿,回头又笑说:“藤花姑娘方才已跑去请她们来,现下若是再挨冷受冻地送我,可叫我过意不去了。况且房里如今没有主事的人,藤花姑娘若不在,万一其他房里有谁过来,可叫谁招呼呢。找个小丫头子带我们出去,不致迷了路就是了。”
藤花自然也懒得出去,又听云卿说得合理,如此行事也挑不出错儿来,便随口指了站在最前头的果儿。
“你们太太的佛堂在哪儿?”走了没几步云卿便问,“总归是来一趟,想要见见我姑姑呢。你放心,你只带路,到时候我远远儿看一眼就是了。”
见那果儿有几分犹疑,蒹葭便柔声劝说:“你便帮我们一把吧。总归我们是客,便是谁发现也都要卖岚园一个面子,决计不会计较的。”说着又偷偷塞了一吊钱给她,那果儿犹疑半晌,怯怯答应了,说:“算了,就当我新来的迷了路,绕远一些也很寻常。”因带着她们三人绕过一大簇夹竹桃,又走过一片嶙峋石林,往东南角偏僻处去了。
那佛堂坐落在一片桂花林中,林子大,又空旷,显得冷风尤其凛冽,擦得人脸颊生疼。远远只看见林中红墙碧瓦、琉璃脊兽,飞檐挑角、斗拱雄巨,十分威武华丽。云卿素知蒋家奢靡,今儿见佛堂亦修得如此辉煌,方知奢靡到了什么地步。再往前走,疲q才低低惊叫一声,被蒹葭眼明手快捂住了嘴。
云卿倒也看见了,是云湄。
云湄穿一件单薄的藕色绉纱褙子,里头是素白月华裙,紫色云纹长簪在脑后松松绾一个髻,雪青色宫绦系着一块紫玉佩压裙,此刻正站在大门内院子里头手持一卷书不急不缓念着:“……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与热渴者,作清冷水;与饥乏者,作诸甘果……摄事系心,如观妙色……”两旁站着白芍和巧绿,因背对着她们所以看不见神色,只能看到深深压低的头和被风缭乱的发。
里头佛堂内,蒋家太太正跪坐在正中央厚蒲团上掐着乌木佛珠闭目养神,另一边则是蒋家大小姐蒋婉,在一架铺着斑纹虎皮的躺椅上晃着脚,一双红段子绣鞋看起来分外显眼。

104 蜕变
见这情景,那叫果儿的小丫头先吓了一跳,又看云卿等三人都直勾勾看着,忙带着哭腔小声说:“走吧,快走吧。我不知道大小姐在,若知道大小姐回了府,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带你们乱闯的。求你们快跟我走吧!”
蒹葭虽也震惊,却很快稳下心神示意云卿先离开。云卿的婚事已提上日程,这时跟蒋婉起冲突一点好处都没有,更何况云湄在蒋家这等处境,她们不论以何种理由都不能再去添乱的。但云卿只不动声色盯着佛堂里头,脸上没有丝毫息怒神色。
只听蒋婉娇声问:“站了一个时辰了,娘还嫌不够?这是犯了什么错,竟寻了这么个法子来罚,吃尽了苦头不说,晚上回了房身上还不沾一丁点儿伤,叫阿宽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
云卿只觉春寒之风比隆冬更甚百倍。只见蒋太太依旧闭目端坐,半晌方缓缓说:“多念一些佛经,宁心静气,自然是好的。”
蒋婉吃吃笑了半晌,自旁小几上拿过一盏茶来喝了两口,说:“娘这意思,不是说天天都这么调教她吧?”
蒋太太继续掐着佛珠,神色无丝毫变化。蒋婉盯了云湄半晌,蓦地笑了,起身扶了扶头上金步摇,说:“所幸不过是站一站,念一念佛经罢了。要是连站都站不好,真是连阿宽房里的丫鬟都不如了,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蒋家,你说是不是?”
说话间蒋婉已站在了云湄一步之遥,云湄见那话是冲着她问,便抬起头看了一眼,转而低眉顺目轻声说:“是。”
蒋婉轻哼一声,带着三分慵懒劲儿说:“罢了,娘好好调教您的儿媳妇,我且去茶庄看看阿宽。说来倒是意外,虽说她攀上了咱们阿宽叫我觉得恶心,可细算下来,对阿宽倒也有那么一毫半分的益处,不枉我们一天两顿饭地养着她。”
“祸从口出,”蒋太太这才睁开眼,仍盯着前方佛像说,“你是堂堂蒋家的嫡长女,说这等有失身份的话,不成体统。”
蒋婉懒懒打了个哈欠,不在意地说:“娘说的是。”说着就有丫鬟上前扶着她一道离开了。
那蒋太太便在虎皮躺椅上坐了,看一眼云湄,目光平静而幽深,像看园子里一株怪异的花草一样。良久重又阖上双目,和着云湄颂读佛经的声音再次掐起佛珠来。
从蒋家回来后,云卿屏退下人独坐房中。窗台上的几盆石莲花被蒹葭擦得干干净净,若是晴天,总有阳光透过窗子,为花瓣镀上亮丽辉煌的颜色,但是今儿漫天压着黑云,石莲花失去光彩,就像最不起眼的杂草。
云卿不是怨谁,怨不得裴二爷探亲时只看表面,怨不得蒋宽不够细心,怨不得特特送过去的陪嫁丫鬟们不发一言,更怨不得云湄一味忍气吞声。但是桂花林深处蒋家佛堂里的那一幕却像刻在云卿脑海里,睁眼是云湄青丝散乱随风飞舞,闭眼是云湄声音萧萧似挟秋风……终究是她,太大意了……
到了晚上云卿仍旧不出门,蒹葭没法子,只得去禀了裴二爷,但今日蒋家所见所闻却特特绕过不提。裴二爷虽一头雾水,但总觉对云卿有愧,又的确担心着,便急急忙忙去了,哪知到拾云轩一看,云卿已好端端坐着吃晚饭了。
蒹葭和疲q都不敢说话,裴二爷见状,所幸叫她们加副碗筷就先行退下。
裴二爷打趣了两句,见云卿只顾低头安心吃饭,面色平静得颇有些不寻常,只好也心不在焉地夹菜。正吃着,忽听云卿问:“爹爹,有个问题我想了一整天,却始终没有答案。”
裴二爷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疑虑骤起,良久放下筷子探手拿了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那倒不急,你不妨先说说今儿究竟遇到什么事。”
云卿右手受伤之后便一直用左手拿勺子吃饭,裴二爷每每看了心疼,但今儿却看得出她之所以如此吃力地拨弄着饭菜,只是因为心神不宁,但她面色又沉静,裴二爷心知不是小事,只得退一步说:“罢了,你问就是。”
云卿继续拨弄着饭粒,半晌方说:“我不懂,是别人欺负我夏家在先,我为何还要对他们仁义礼信?”
裴二爷一愣,几番迟疑后缓缓道:“你是怪为父把你教得太仁慈了吗?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有些举动,即使能够赢在一时,也是不对的。”
云卿摇摇头,平静道:“我没有怪过爹你,而且从来都只有感激没有怨恨。只是现在渐渐明白,善与恶,对与错,哪能分那么清楚。况且就算是对的又如何?对不能当饭吃,别人也不会因为你是对的就不欺负你,而你也不可能凭一个‘对’字保护亲人和朋友。如果用错的方法,却达到了对的目的——”
“不可以,”裴二爷冷眼看着她正色道,“我说不准。如果教养你这么多年你却变成令人厌恶的德性,我死了没法跟你爹娘交代!”
“我知道爹不会答应,所以,”云卿轻笑一声,起身跪倒在地磕头道,“就恕女儿不孝吧……”
裴二爷本就连着烦躁了几日,这会儿心头怒火猛蹿,一气之下摔了茶杯冷冷道:“你倒是能怎的?”
云卿跪得笔直,恍惚问道:“爹也是不是也猜到慕老爷子会在裴子曜大婚前一日来提亲了?”
见裴二爷冷面相对并不作答,云卿兀自点点头,朝门外唤道:“蒹葭,疲q,你们进来。”
二人立刻进来,看着盛怒的裴二爷和满地碎瓷都不敢多言,只垂手恭敬站着。云卿便继续道:“正月二十五那日差人全天盯着,蒋婉会来生事。到时尽快禀明与我。”
裴二爷冷哼一声斜睨她一眼道:“你倒是能掐会算了!”
云卿摇摇头,声音飘忽说:“她若不来,我自会放过她。但她若来,我也不会再客气。依照今日蒋家之见,蒋婉现如今并不知我要嫁给慕垂凉,如果知道,恐怕扒我姑姑一层皮也嫌不够了。所以明儿慕老爷子一旦来提亲必然震惊全城,也自会震惊蒋婉。蒋家嚣张,蒋婉跋扈,素来看别人都低他们一等,怎能容下跟旁人平起平坐?更何况是她素来最看不起的。”
蒹葭细细想了片刻,见裴二爷背对她们并不开口,几番犹疑后问说:“既然如此……不是该明日提亲后就开始防着么,为何又要等到后天呢?”
云卿叹口气,疲倦摇头说:“因为第一个恨的不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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