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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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人说梦-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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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云书明白。”停下步子,七小姐笑得却是有些僵直,然应上得倒也是顺从得很。
“老奴知道七小姐是聪明人,只是请恕老奴再说个几句,”罗云汉却是上前一步,晃着半秃了的顶尖儿自语似地补了一句,“七小姐近日与叶先生着实是走得太近了些,怕是柳夫人回来了听到下人的闲言碎语会是有所待见。”
“有劳罗叔叔费心,云书自有分寸。”举手开了门,云书面上方才的温和劲儿却是一扫而空,略带着些阴霾的眸子里看不清是喜是忧。

七小姐前脚出了府上后脚柳夫人便是随那四少爷一道回了来。大约是累得慌,柳夫人下车便是唤兰蛾扶着回了房,这四少爷也是一副灰头土脸丝毫提不起精神的模样。罗云汉自是知道今日这一谈怕是招商局没给柳夫人什么好脸色,再提七小姐的事怕也是不恰当。谁料说时迟那时快,这柳三娘忽是想起了什么,回头便是叫住了这罗大管家。
“云汉,你随我一道。”
语气里尽是些疲惫的调子,然却也是容不得耽搁的调性。

后院的花姹紫嫣红地开着,转了拐角柳夫人便是点头示意兰蛾避开,顿了些时候方才抬了脚,却是生生往那卧寝反向的庭中亭走去。罗云汉一路跟着,嘴上不说话心里却早已乱了阵脚。这几日柳夫人随四少爷出访,拖他罗云汉照顾着的,无非便是这府上小姐少爷们的事儿。既是不允兰蛾听着的,定是要聊些府上的事儿,不说是不打紧,这一说定是会扯出七小姐与那叶槐青的事来。照理说这七小姐与罗云汉确是没什么干系,然拖着穆家老爷的福,穆家七小姐总算是他罗云汉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儿,即便流的是毫不相干的血,心里头多少还是带着些感情的。这几日一路跟着,瞅着那七小姐的面,怕是果真对叶槐青动了感情,只是这叶槐青贫贱出身定是合不了她柳三娘的意,照着他大清的说法,自然得落下个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称号。又许是七小姐倔强,执意同叶槐青一道,如此一来大约不到翌日便能盼得柳夫人一纸监禁令,被关上个十日百日的是在所难免了。
“云汉,这一路你都出神得厉害,莫不是算计着要瞒着三娘我什么事?”
柳三娘的话落得是不轻不重却也足以让罗云汉自捏着一把冷汗,人说穆家七小姐善察言观色,如今想来,怕是承了这柳三娘的种罢。
“柳夫人多想了,老奴这几日大约是睡得少了些,三娘看着才这般恍惚出神。”
“是这样。”柳三娘转过身,眸子里却是见不得丝毫追问的意思,只是挑了个亭中靠假山的位置坐下,顺手点起挂上的烟袋来。柳夫人酗烟是许久以前养成的嗜好了,穆家老爷还在的时候,虽说是面上的当家,底子里却早已将这穆府上上下下的琐事一并拖给了这柳三娘。加之招商局那些个老狐狸的内外夹击,她柳三娘一个女人得以撑到如此地步也卓然是让人钦佩的。
“夫人看来气色欠佳,莫不是招商局那些个废物又给四少爷填了什么麻烦?”罗云汉急忙忙调着话题,唯恐面前人提及七小姐近日的状况来。
柳夫人似也是没怎么察觉,大约是真的疲了,抬头顺着烟圈也是吐出些不及的痰痕,“你也知道老四的性子,招商局那些老东西早是对他有了芥蒂,加上傅玉堂煽风点火的劲儿,我看老四这招商局经理的位置迟早是保不住了。”
“那接下来夫人打算怎么办?”
“还能有什么办法,就先晾着呗,穆家也是没什么人能管着老爷的财产了。我本想让七儿去顶了老四的位置,但她区区一个女人家,怕是更让那些无功之辈欺了去。”
“夫人所言极是。”
“对了,”柳夫人忽是想起了什么,甩了手上的长烟面上似又是多了几些精神劲儿,“说到七儿,伊(她)这几日怎么样?”
“七小姐,小姐她……没……挺……好的。”
“嗯?”罗云汉为人虽说多少带着些手段然在这穆家老爷夫人跟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这大约也是几些年前养成的惯儿罢。
柳夫人抬头,扬眉似笑非笑,“那叶先生怎么样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罗云汉也是禁不住她柳三娘一而再再而三地问着,毕竟是前朝下来的人,印象里对主子不敬多少算是大过,鼓捣了几番,便是一五一十地将这七小姐与叶槐青的近况倾囊而出。柳夫人看也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又是抽了几口长烟,吞云吐雾的架势让人多少是狐疑着这柳三娘面上带着的些娇媚劲儿的。
“既然七小姐欢喜得很,那理应就是这叶槐青的背景不够或为人不及的模样?”
“……夫人……怎么……怎么……这么问……”
“打跟老爷那会你就不是会说谎的性子,瞧你那面红耳赤的样子,我柳三娘也不是瞎了聋了,你话里的蹊跷难不成三娘我还察不起三分?”
“……”
“何况你是晓得我的,既然七小姐与那叶槐青欢喜鸳鸯得很,你打早许就是查清了他姓叶的家底,迟迟不说,大概便是怕三娘我当头一棒罢。”
“老奴……老奴知错……”罗云汉早已是吓得直哆嗦,人说柳三娘精明干练为男人不及,如今看来也是让人心惊胆战,“夫人……说得是……叶槐青他……虽说是留过洋的……父亲却是在那洋人教堂里给人拉琴的……论及家室地位与我前清重臣比起来……怕是……”
“怕是什么?”
“门……门不当……不当……户……户不对……”
柳三娘掐烟,褶裙而立,“行了,去把七小姐叫来我房里,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夫人……”
“怎么?”
“七小姐她……方才与叶先生出去了……老奴……老奴嘱咐了……几句……小姐她答应晚膳前回府……”
“哦?也罢也罢,那便是扶我回房吧,今个儿给傅玉堂那小子整得累得慌,晚膳前也好休息休息。”
罗云汉抬起头,眯眼里却是望不准这柳三娘面上究竟是哪些个神情。也却是恭维上前,一路搀着这三娘的腕子,小步朝卧寝的方向走去。

这七小姐原先总随柳夫人一道看些传统的京戏,而叶槐青恰是个满肚子鬼主意的人儿,这不是,约了林拓鸣一道包了个场子便是给那七小姐上演了好一出“程砚秋重现计”。林拓鸣虽说是白面小生一枚,对这程氏唱腔却也真是把持得极佳,也无怪那时柳夫人曾夸着说好,就连实则不怎么懂戏的七小姐也是禁不住连声叫好。一路回程的车上也是按耐不住一股子兴奋劲儿一再是回味着这戏里的出彩。七小姐终究是七小姐,虽说谈的是戏子,言语间自然也是不忘时不时夸着那叶槐青的用心良苦。
这般聊着,不知觉已是到了穆府跟前,两人间自是恋恋不舍得很,这叶槐青更是耍起了小孩子脾性,死命是牵着七小姐的手久久不愿放开,直到是府前的门卫看得也红了脸,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扣。然又是甜言蜜语了好一阵才得以悻悻回了身。
“叶先生刚巧是来了,不如同三娘一道用了晚膳如何?”柳夫人这一声确是愣了叶槐青好一阵,过了些许时候才是反应过那是这柳夫人的背后声。不知怎么地,听着却是带些别扭的。然既是长辈邀着,论得他叶槐青愿不愿意,也是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倒是七小姐顿然有些失措起来,方才绯红的面上唰就是白了脸。想来莫不是柳夫人早已备着椅于这门口待着自己,又怎会出现得如此巧合。想着便是略撩起些难堪,又是禁不住想起早些罗汉臣的话,心里一时间是五味杂陈。
“云书,怎么还愣着,莫不是想让叶先生饿着不成?”
云书适才晃过神来,摇了摇头便是一路随着柳夫人便是进了内厅。这青,书两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摸不清柳夫人心底这又是演得哪出。

  自知
穆家七小姐心中自是暗着素尺一把,这尺的一端是那柳夫人的喜怒哀好,另一端则是处事间察言观色的动向。柳夫人自是深谙这云书性子里对那叶槐青的喜欢远不及小姐脾性里的娇嗔乖纵,约莫是这洋场上公子哥儿的风流劲叫人看得腻了味才叫这叶先生趁虚而入了先。
“多日不见,叶先生近日倒是容光焕发得很。”举手间,柳夫人轻挑眉尖,落下个不轻不重的问候。穆家上下自是人人不敢言语,怕是稍有不妥便会逆了这柳三娘的意。
倒是那叶槐青依旧是陪着笑脸,面上自也是波澜不惊,“柳夫人过奖。叶某不过是这几日同那林家少爷一道学了些‘游龙戏凤’里的段子,自以为是用得恰当,柳夫人说是面色好,不如说是叶某暗自偷赏着自个儿那些个下乘的戏段子罢。”
“那一日看着先生演那花旦的角儿着实是有味的,不过三娘想来先生的妆还是叫那戏班子里勾脸的人画得浓了些,挂在面上,怕是攀得有些重了。”
柳夫人话音未落却只听右手边“哐当”一声,八小姐云画手下的碟子生生在这厅里跌了个粉碎。这柳三娘倒也是不气不恼,点头示意身后的丫头拾着那些个碎粒,举手间却是意味深长地瞥过对眼七小姐的脸。
“叶先生要知道,妆攀得重了面上就显得难堪些,而这碟子里装得多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打翻了去。”
“三娘……方才是云画的疏忽,望三娘原谅。”说是这八小姐稚嫩倒也是不为过,柳夫人那一两句的拨弄该听的人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却是惊得八小姐苍白了一张俊脸,不知所措着插着话儿。
“怪不得你,是那碟自个儿没了分寸,何况穆家小姐们总算也是金枝玉叶的身子,云画你又何必因这点小事而失了小姐的架子。”柳夫人笑着点起长烟,言语里却是让人悚然得很。
“柳夫人说得自是好,不过叶某倒是想问问何谓轻重,孰为分寸?”
云书猛然抬起头,叶槐青这一问多少是有些冒犯的意思,所谓长幼尊卑,穆家多少算是大户人家,此等规矩自然也是严谨得很。
“三娘忘了叶先生是留过洋的人,国人这些繁文缛节先生自然是觉着莫名其妙得很,”这柳三娘却是见不得丝毫愠怒,余光扫过眼间云书的忧心忡忡转而便是耐着性子冲那叶槐青解释起来,“所谓轻重分寸多少是个面子上的活儿,好比叶先生同林少爷一道唱着戏子,这林家少爷凭着一副好嗓自然便是那担当的角儿,而虽说叶先生也是叫人欣赏,同拓鸣站得当头,也便只能叫是配了。”
“原来柳夫人是这等意思,”叶槐青笑笑,小抿清茶一口,“叶某倒是不甚苟同。”
“哦?那照叶先生的意思改怎么个理解法?”
“叶某以为轻重分寸不过是虚设,这世上若是无轻便是无重,无分自是无寸。同柳夫人所说,若是这戏场上少了叶某这般角儿,柳夫人又怎么觉着那林少爷的‘戏凤’之重呢?”
叶槐青说得头头是道,明眼人看来这柳三娘自是被那先生活生生摆了一道,众人依是佯装用着晚膳,举手投足里却早已是青红皂白面面相觑。
“不愧是留过洋的先生,讲起道理来也是生动得很,”柳夫人抬眼,逐字顿句地酌着话语,“也无怪这穆家七小姐欢喜先生得紧,三娘若是不经世事,自然也会赞赏一句叶先生博学多才,机敏幽默。”
“哦?柳夫人此话怎讲?”
“叶先生方才一番话三娘自然是认同得很,然世事既是分了轻重分寸,而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之后的道理想必叶先生心里也是明白得很。”
柳夫人这话中带话叶槐青自是听得明白然性子里那股倔强劲儿却依是不屈不挠地闹着,却是方欲开口便被那七小姐抢了白。
“娘,叶先生自是明白您其中的意思得,侬又何必因着个戏子执念喏。”说的是劝诫的话,语气里全然是小姐的撒娇嗔怪,柳夫人嫣然浅笑,倒也是容得这七小姐略带的矫情。
既是断了话语也便是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柳夫人抬手示意着兰蛾,起了身便是回房的意思。
“今儿同恩生在那招商局里待了整日,人老了也是有些累了。叶先生就先同这孩子们用着膳。三娘身子撑不住,先行回房了。”话音未落便是离了席。云书自是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二话不说,随着那柳夫人的斜影便是匆匆跟了去。只留是叶槐青独自一阵尴尬,转而又是遇见桌面上些许是自诩为异的神情,就只好匆匆扒了几口,随即理了理行装便是同那些个先生小姐们告了辞。

月色朦胧,柳夫人行得飞快,云书这是一路借着月光才算勉强跟了上。
“我家七儿莫不是这几日同那叶先生一道学着些唱戏的段子,连三娘一个老婆子都是跟不上了?”
这柳三娘从来是带着些叫人费解的习惯,每每犯了脾气便是照着排行叫着膝下这些少爷小姐们。想来是叶槐青方才一说确是触了柳夫人的面子,虽说语气里带着敬重,然照着柳夫人的性子定是认定叶槐青此番有意是收了台阶不容得她下。
云书是听着,然面上自是被这一阵儿说得由青转白,却也是不好再辩解什么,只得是加快了步子得跟着免得加了这柳夫人的气性。
“我原以为你是腻了这些公子哥儿的性情才叫这叶先生一来给你调着味儿解闷,”柳夫人终是停下步子,挥手退了兰蛾,“却倒是叫人来挖苦了自己。”
“七儿知错了。”
“错也倒是没得错,多学些洋人的玩意儿今后总是好的,如今十里洋场上这些个繁华劲儿,多少也是那洋人给炒出来的。”
“七儿知道。”
“娘不是叫你不同那叶先生学着些东西,只是你爹他多少算是吾大清重臣,若是叫人见了你终日同那先生厮混,岂不是毁了这老穆家的牌子,”柳夫人面上语重心长地说着,回头拉着那七小姐的手儿,放着心坎的位置不由是一阵轻叹,“你四哥那副德行你也是看在眼里,你四娘五娘这些年来的虎视眈眈你也不是不知道。云书,娘这会是生生在你身上下了注。这男人们那些个赌的规矩娘是不懂,然娘也算是头一回赌了一把,若是犯了难,恐是往后便是连个憋气的劲儿都不敢出了。”
“七儿明白。”
“行了行了,别老七儿七儿的,听了腻味。”柳夫人起身,拽着云书的膀就是拖着坐了下。夜半微凉,院子里也是静得很,“说起来前些日子见着你暮久表兄,说是早些你们便是见了面,这倒是叫娘我稀奇得很。”
云书愣了神,想是当日舞会上那个白面的公子定是那柳暮久了,不由是几些个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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