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子规示意朱桃将院门推开,众人便自进去,正巧书桐正坐在廊下绣花,见这里人来,忙将手中活计放下,笑盈盈地打起帘子来:“大*奶,大小姐回来了?”
宁娥笑着上来,书桐便又问道:“今年的螃蟹可好?”
韵波笑道:“好不好的,你不知道,这一院子的醋酸腥气,能瞒得了谁?敢是用过艾叶,就以为人不知道呢”
书桐笑着回道:“好个伶俐的嘴头子可惜这一遭你就猜错了。那东西送来后,我沾都没沾一下手呢,都叫送到姿姨娘房里去了。”
其筝也笑了:“你知道韵波跟姿姨娘感情好,想是哄她的吧?当真你就没沾?”
宁娥上来看了看书桐放在廊下的活计,子规也凑上来一看,已不是上次那个荷包,又换了个花样,是双桃红绸绣百花百果篮腰带,上面百样花自不必说,那果儿都是鲜嫩可口,看着色泽诱人的,粉红果绿,自成娇色。
其筝这时也上来,就着宁娥手里细细瞧来,口中啧啧作声道:“好个精细手工书桐,这是给谁作的?”
书桐嘻嘻笑着,却不说话,子规眼珠子一转,也笑了,却向宁娥看去,宁娥觉得了,笑开口道:“好丫头不枉我疼你了”
韵波哟了一声道:“正是吃了仙家瓜子儿,这里就开不得口了,到底打什么哑谜呢?小姐,她们只是这样笑,是欺负咱们外来户,门道不清呢”
书桐上来打了她一巴道:“亏你还是这园子里出去的,下个月我们奶奶生**不知道?哪里就吃了仙果了?我看你是上了天,就忘了地下俗事了”
其筝赶紧向宁娥陪罪道:“我竟忘了,好嫂子,别跟我计较”
宁娥笑容满面道:“这有什么?下个月呢哪里现在就计较起来?这丫头是个心诚的,却是打啖的吊眼泪,离那真实的还早得远呢”
其筝一边向屋里走去,一边说道:“也不是这样说,这东西做起来繁琐,若不提早,只怕到时候不得。书桐,我说得没错吧。”
书桐边笑边回道:“倒是大小姐说说罢。”
子规边扶宁娥进来边道:“怪道你中午没吃螃蟹,想是怕这里沾上腥气的缘故。”
书桐点头,说道:“可不是这缎子最是娇贵,若只染上一丝腥气就再难去掉,这整条绦事也就毁了。”
其筝正待再说,转身却不见韵波,一回头,见其屋外站着,只是笑着,却不进来,那接过书桐帘子的丹杏手都举酸了,望着她只是纳闷。
其筝先也不解,过后却笑了起来,手指住其笑骂道:“好个丫鬟为了你自己的姐妹,敢是连主子也不要了?”
宁娥也笑:“算了,由她去吧,我这里人多,保能将你伺候得好好的。韵波,快去吧。”
韵波乐得转身就走,其筝在其身后叮嘱一句:“留神哥儿,别光顾着玩,耽误姿姨娘看着哥儿”
宁娥笑着劝道:“没事,还有云姑和绮墨呢大小姐只将心放到肚子里就是她那里最是紧密,哪里就敢耽误那宝贝哥儿了?”
其筝见说,方才罢了,这里书桐上来,扶其坐下,宁娥开口对子规道:“你去里间,我床前拣妆里,有一小盒茶叶,是个黄杨三螭海棠式盒,你拿来就是。”
其筝见说,好奇道:“什么宝贝茶叶,就藏得这么秘密?”
宁娥这里回道:“说是宝贝,还真是宝贝。这原是上回淮安府新上任的巡抚查额浦,查大人送给老爷的,说叫猴茶。”
其稳一听,哑然失笑道:“猴茶?敢是猴子种出来的茶不成?”
书桐听了,一拍手笑道:“可不是猴子种出来的?大小姐可猜中了”
宁娥也笑,其筝只不信地睁大眼睛道:“真是猴子种得的?骗人罢了,也不知是那查大人从哪里得来的俗物,知道老爷讲究喝清茶,拿来哄老爷开心罢了”
宁娥便道:“这你可说错了,这茶正经是有名有目,有来历的呢。说起来,也是奇事一桩,据那查大人说,这茶原本产自四川高山峭壁,人难上得去的地方,也不知道是那路神仙在那上头种了几株野茶,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叫人发觉了,原也说了,人是上不去的,便训练了几只猴子上去,方采得一点子,所以叫猴茶。说到底,也不是猴子种的,原是猴子采得才是。”
其筝见如此说,又见子规将那盒子拿出来,宁娥便叫打开,其筝向里看了看,口中便赞道:“好金贵东西这一年能得多少?”
宁娥也点头道:“可不是?这可是宝贵的贡品,每年进贡时,只能按两计,不得按斤,因哪里得那许多出来?据说这茶,最是克滞消水,且能明目清脾,我想,如今喝来,不是绝佳时机?”
其筝笑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嫂子屋里的姐姐们动手,我也托嫂子的福,尝个鲜儿,开开眼吧”
宁娥便叫子规去取小炭炉来,口中却说:“这哪里是你托我的福?原是我托你的福呢老爷前几日知道你要来,特意让芩姑娘送了这些过来,说让你尝尝,你自己说,是谁蹭了谁的光了?”
其筝听了不好意思,只好笑笑罢了,当下宁娥又叫书桐去取旧年攒下的梅花雪水来,其筝听了忙拦住道:“这水罢了,换别的吧,这家里谁不知道,这是你为大哥留的?我可不敢擅自夺了去。”
宁娥边挥手让书桐快去,边淡淡道:“谁说我是为他?我只为我自己,如今你来,我也为你。再者,这么好的茶,用了别的水不是糟蹋了?也可惜了那些猴子的辛苦了不是?你大哥不配这水,倒是咱俩人,还凑合使得。”
其筝听了这话,先是沉默片刻,过后待书桐走了,方才小声开口道:“大哥也不容易,大嫂只别怪他,他只身一人在京里搏杀,心里也苦得很。”
宁娥听了这话,不嗔反笑:“咦,这话听着耳熟,哦,原来姿姨娘也曾说过。你大哥只身一人在京,难道我是有人伴着的?才那个小后生有一句唱得好:夜寂静,寒声碎。妹妹,这次第,你是不会懂得的。他再苦,身边到底有不少人在,姿姨娘带了个哥儿回来,琴丝这就又去了,听说,那边还有个梅姨娘。你说说看,到底是谁苦呢?”
其筝听了,口中自然不好反驳,可是心里到底清楚得很,有多少人在,也不中用,若不得一知心的,就是千万人当前,也是寂寞难言的。
当下二人也不多说,只静静看子规拿过小炉来,待书桐将那水取来 ,便扇起火来,火苗先是如豆 ,过会,便热烈地窜了出来,活泼泼地,给正沉闷不堪地屋里,带来一小些生机。
一时水中蟹眼已起,宁娥便亲手小心地捏起一撮猴茶,投进水中,其筝只是不言不语,看那茶叶入水,先是浮起,过会敌不过如火般热情的蒸汽,打了个旋,沉入了水底,再不见踪影。
片刻茶便闷好,宁娥小心地拎起炉上的陶壶来 ,向其筝面前的犀角雕螭纹觚形杯内倾入一杯,其筝自是小心翼翼地端起杯来,先放于鼻下闻了闻,忍不住开口赞道:“好浓的香气”
宁娥点头:“可不是?别让那么近,我这里坐着,都闻到了。这也不稀奇,你只过会再看,到时就满屋子馨香了。”
其筝细闻过后,方才举杯小呷一口,果然不错,馨逸幽馥,清而不烈,一缕似有若无,似淡实浓的清新香气,直穿胸腔,透人心脾,真叫人一喝难忘。
宁娥见其筝点头,知道不错了,自己也向绿玉杯中倒上半盏,小心轻尝,舌本留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百二十七章 斜雨细风作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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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二十七章 斜雨细风作小寒
却说宁娥死活不让其筝回去,硬将其拽到自己院内,其筝知其必有话说,当下也不好拒绝,只得依从。到得宁娥屋内,宁娥又叫烹上猴茶来尝,一时屋里清香四溢,其筝与宁娥都被这茶香打动,只顾口中细品,谁也不说话,倒叫屋里一片宁静。其筝心想,这便是好时光了,寒食后,且将新火试新茶,若一直如此,只谈食水谈年华,岂不是大好?只可惜,怕不能够得此惬意。
“你这时回来正好,去好好劝劝你大嫂,你大哥太倔,面子又薄,作不得戏,叫你大嫂受了不少委屈。我不用说你也该知道,你大嫂是受不得委屈的,她有那样东西在手,是一点点委屈也受不得的。”
“父亲为何如此多虑?若她周宁娥真要反了,她周家也是一样难逃厄运”
“女人被逼急了会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只看你母亲便知”
父亲与自己的对话又在耳畔响起,其筝心里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其筝放下杯盏来,宁娥望了望她 ,以为她定要赞这茶如何之好,香气如何动人,却不料其筝跟她对视后,说出这样一句来:“可惜,这么好的茶,大哥不得喝到。”
宁娥一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愣在当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手里的绿玉杯微微抖动起来,那杯内本是一池静水的清茶,受了这样的气,自然生出阵阵涟漪,再荡开去,就是小小的风波了,虽在杯中,却也翻转跌宕,颇有深意。
“大嫂,这里并无外人,书桐子规都是你贴身的,我也不用避讳。你对大哥的情意,我都知道,这次大哥回来,是他莽撞的过份了,让你心灰,这我也知道。大嫂子,不止是我,老爷也是都看进眼里的,许多事,我不在这里,也是他老人家告诉我的。好嫂子,你只别叫那心凉下去,大哥是何样人,我最清楚 ,你还该再如以前那样,坚持下去才是。大哥会明白过来的,他只是终日不得解意,身边尽是那尔虞我诈的官场中人,也染污了他的心。你对他好,他总是看在眼里,放进心里的,若有一日他明白过来,一定会感激爱惜你,也必不让你白费了这许多的心意。”
其筝这席话,说得极慢, 极轻,可是一字一字地,却如五雷从宁娥头顶轰过,将她打了个耳聋心哑,手中绿玉杯里的水波,也已越翻越大,大有渐成惊涛骇浪之势。
“嫂子,你的心事我尽知晓,才你说的话,唉,嫂子,不是我说话不中听,有时候就算人在身边,也是一样守得住人,守不住心。你只瞧二嫂不是?二哥是尽在她身边的,可她还只是煎熬。”其筝慢慢说着,也不知道宁娥听进去没有,她也不甚计较,尽此时,她说着别人,可那话里,隐隐显出来的,是自己和少宇的影子。
“若要我说,求人心自是难的,最难的,就是你的心在他身上,只求他,也在你身上。又或是,你知道是行不得的,行出来也只是死路一条,南墙一片,可你心里总在想,有这么个人,你心里自是知道,他是这么的好,若自己错过了去,不与他和睦美好,这以后岁月,又怎得甘心?”其筝已似自言自语,宁娥默默听着,子规与书桐也不出声,窗外只是艳阳高照,秋日正午,金叶翩翩,虽不是春日柔媚,却也是一样风情。
“妹妹,你才说的,我很明白。只是我也做了这许多,也尽了这许多心,也表露了这许多意,你大哥只是心里没我,强求也求不来他一丝半点情意,叫我还能怎么样呢?我成日只在这屋子里,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除了屹立伤神,还能有什么打算?想看天就要冷起来,一夜一夜的,被窝里只是轻寒,放多少汤婆子也捂不暖的。妹妹,若你是我,该怎么样呢?”宁娥似灵魂出了窍,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上面的话来,有多少辛酸,有多少无奈?她想,说出一点来,哪怕对方能听进一句,也是安慰。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大嫂,谁叫咱们是女人呢?最是身不由已,自己的命,只交别人做主。大哥到底不坏,你只信我,若再坚持下去,他必有回头看清一天,到时候,方得举案齐眉之乐,你也就知,我今日所说不假。现在,大哥只是还不能完全放心。。。”其筝话只到这里,她知道,这里就够了,对方是心如明镜的,一点也就透了。
果然宁娥听后,有些迟疑,有些犹豫,其筝知道,她是有点动心了,也就不再多说,话说尽了,就没有回味的余地了。
子规听了二人对话,虽则含糊,思虑过后,到底清晰。其筝替大哥来向大嫂求和,只是这她是自己一人之愿,还是安怀阳背后下的私意呢?周家有他的把柄,这会不会是他的缓兵之计呢?正如那日对张言一样?也许他心里清楚,宁娥是比乾娘难说话的,便叫其筝来开这个口?
宁娥自然心里也虑到这个,只是看其筝眼神真诚,清澈如水,不带一丝他念,便有些被其打动。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女人,她想要个男人,爱她,疼她,伤心时哄她,开心处逗她,当她是个孩子,也当自己是她的孩子,嘻笑嗔怪间,过过小日子。
安儒荣这次回来,是伤透了她的心,可是,到底她还是他的正头大娘子,他不休她,她就永远都是。那么难道说,日后他与她,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互相怨恨了吗?想到要这样过到白头,她当然不甘心,又有那个女人会就此甘心?
其筝慢慢悠悠地端起杯来,杯中尚余清茶一口,她将其呷尽,略凉了些,入口清苦微涩,只是入喉之后,舌底渐渐泛起回甘,即甜且香。
宁娥只顾出神,书桐便将其身后香炉内安息香焚起,香篆缕缕,宁娥突然就回过神来,再看其筝,正垂首不语,看不清脸上表情,更看不明眼里风景。
“看我,说领你来,让你歇息,好跟你说说话,倒叫你劳神,说了这一堆子,也没理会得。子规,见那茶水凉了也不叫添上热的?只管地下站着发呆怎的?”宁娥复又堆上笑来,开口对其筝道,见子规在其身后站着,便也嗔了一句。
“哎”子规赶紧拎起小炉上的热水,就要往壶里继水,其筝拦道:“这也够了,原好茶在品不在饮,我也不口渴,这已经很好。”
宁娥见其如此,方罢了,又叫起来,将其让至内间,子规书桐伺候二人换去外面大衣服,便并排在宁娥的大床上躺下,宁娥这方开口道:“大妹妹,你这次来,住多久?家里没什么急事的话,就只管多玩二天。”
其筝笑道:“急事自然没有,哪里有什么国家大事等着我呢?不过小女子罢了,不过但也不好多呆,到底家里太太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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