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新月月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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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新月月无暇-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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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了望,打开衣柜,早就有为我量身订做的衣服了。我随意挑了件旗袍,便坐到梳妆台前梳头。

梳妆台的镜子极大,能够看到后面睡在床上的连烧。我一直梳着头,望着镜中的自己。

“这么早?”

我从镜子看过去,连烧已经醒了,但没有起身,只是躺在床上。我“嗯”了一声后,他才起身,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道:“梳好头便一起下楼吧。”

我是挽着他的手下楼的,大厅有一张大桌子,老爷子正看着报纸,老爷子的两边是两位少爷,两位少爷的旁边是他们的妻子,大少奶奶旁边还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娃娃,想必就是大少和奶奶的儿子。

听到我们下楼的脚步声,他们都转过头来。连烧亦很守礼,叫道:“爹,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早。”

我是妾,对他们的称呼自然是不同的,也跟着喊了一遍。小少爷也很乖巧,喊了声:“三叔,三姨娘好。”

老爷子点了点头,继续埋头看报,其他人便笑着点点头。我和连烧便坐了下来。老爷子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对我说:“不管怎么说,新月也是我们老三的第一位过门媳妇。以后也不要见外,跟着老三称呼便是。”

我是感动的,我原以为老爷子不喜欢我。我笑着点点头,道:“是,爹。”接着老爷子便叫大家起筷了。

连烧食量挺大,边吃还边问老爷子道:“爹,今日有什么新闻啊。”老爷子本来还是一脸慈祥了,听了连烧这话,倒皱起了眉头,道:“说是昨天美国给日本鬼子吃了一颗原子弹呢,鬼子元气大伤。我琢磨着,过些天也许就要抗战胜利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大少道:“国家打仗,苦了的还是普通百姓啊。”

连烧调侃道:“也不见得我们不苦啊。前几年那日本鬼子天天上门来要我们给他们供盐呢,还好爹宁死不屈,才没了这事。”

老爷子也笑了,但语气里还是严肃的:“滚犊子!什么叫做‘宁死不屈’!这般胡闹,倒让新月看笑话了。”

大家都看着我,我只好停下碗筷,笑道:“倒也不会,新月打小就离开了爹娘,也没有享过这样的天伦之乐。”

老爷子神色暗淡下来。我却不知自己哪儿说错话了,还是连烧替我解围:“那你来到了我们家,以后便可以天天享这乐了啊,以后给我生个娃娃,就更乐啦。”

我只笑笑,幸好老爷子一听到“娃娃”便乐了,道:“是啊,我自己没有女儿,倒想要个孙女儿啦。”大家又笑了起来。

膳后,老爷子道:“老大老二老三,你们三个,今日陪我到店里看看。大媳妇和二媳妇,便陪着三媳妇说说话打打牌吧。”

“我呢我呢?”小少爷倒不乐意了。老爷子笑道:“你啊,背书去,爷爷今晚要抽书。”

“唔……”
2。正文承
连烧临走的时候塞了一沓钞票给我,道:“好好玩吧。”

我和两位嫂子便开始打牌,开头几圈也挺好的,我也特地输了几把给她们,她们兴致也很高。打了几圈后,二奶奶说道:“三嫂啊,上次大嫂生日,第一场唱李香君那个就是你吧?”

我点点头:“倒是献丑了。”

大奶奶摇摇头:“唱得挺好的呀,以后有空也唱两句给我们听听呗!哈哈……”

我也不知道我的脸色有多难看。二奶奶见了,笑道:“哎哟大嫂,看你说的什么话呢。三嫂现在嫁进来了,衣食无忧,还哪里需要唱戏啊。”

我心中虽然不快,但亦不能说什么,只冷冷道:“大嫂、二嫂,尽管新月出身低微,但大家毕竟是妯娌,还请不要这般为难新月的好。”

本来是轮到二奶奶摸牌的,这时候她摸牌的手也停下来了,道:“妯娌?我可没有跟一个戏子是妯娌啊。只不过是个侧室,根本没资格与我们以妯娌相称。不过是客气话,老爷子的话你竟也当真。下作小娼妇,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妖术,区区一个戏子,竟也勾引到我们三爷!”

我面无表情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背后却仍响起了大奶奶的声音:“明明就是个下贱唱戏的小娼妇,还敢在这儿装清高扮矜持。这儿是你来的么?哪儿来滚哪儿去吧!”

回到屋里,我才觉得无聊,只是再出去是不好的了,我也不想看两位奶奶的脸色。昨夜在这儿坐了一晚上,因戴着盖头,并没有仔细瞧瞧这屋子。现在一看,这屋子是西式风格,倒是挺别致的。房门边上的角落里有个玻璃书柜,我往书柜走去。书柜的书可不少,我便拿了一本不大厚的,走到露台。露台有套西式铁桌椅,桌子上盖着白色的蕾丝桌布,上面还有个玻璃花瓶,只是花瓶里只有水,没有花,我随手在露台边摘了几支野草插了进去,便坐下来看书。

是桃姨教我识字的,她说咱们唱戏的不识字可就看不会戏文了。我识的字不少,背下来的戏文更是多,这全赖桃姨悉心教导我。

天蓝得紧,不时还有鸟儿飞过。露台外是几棵松树,四季常绿。偶尔会有风吹过,蕾丝桌布会被吹得轻轻摇曳,玻璃花瓶里的那株草也会跟着没头没脑地摇曳起来。我的头发偶尔会被吹得遮住眼睛,我只得不时撩一撩。

我看书看得正入迷,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去开了门,原来是小少爷,他还乖巧地喊了我一声“三婶母”。

我笑了,道:“是小少爷啊,找婶母有事么?”

他摇摇头:“背书背累了,想来跟婶母说说话。”

我倒是很乐意奉陪的,戏班子里的孩子不少,平时都喊我姊姊,现在这个孩子跟我弟弟差不多年纪,却喊我婶母了,我自然是觉得自己辈分大了不少。

他跟我说了很多话,他说他叫做连淡,平时家里人都管他叫淡儿,他今年十岁了,会背三字经,千字文。他又问我:“婶母,你小时候要像我这般背这么多书么?”

我笑笑,道:“自然是要的,我小时候要背很多很多的戏文,每一本都有这么厚。”我拿起方才正在看的那本书,“但是我背得很快,所以大家都夸我聪明。”

他听了,崇拜地看着我说道:“哇,三婶母好厉害,这么厚都能背的下来!”顿了顿,又道:“婶母,为什么娘和二婶母要叫你下贱唱戏的小娼妇啊?那是什么?”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好久,才道:“婶母也不知道呢……婶母家里有个弟弟,也跟你这般大呢,但是比你瘦了点,也没你这么高。”

他显然已经把关注转向了我弟弟,道:“哇!我有空也要跟婶母的弟弟玩!”

“噗,按辈分,我弟弟还是你的长辈呢,不过他跟你一般大呢。”

我们就这么聊着,有一句没一句。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这样说过话了,尽管他只是个孩子,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比跟连家的其他人处在一起要好多了。

下人来敲门说厨房已经准备好饭菜了,连淡道:“我和婶母就在这里吃。”下人应了一声后就出去了。我问他:“你不跟你娘亲一起吃饭吗?”他道:“娘亲和二婶母打完牌都会先午歇,再起来吃饭的,平时我都是自己吃的,现在还有婶母陪我吃呢,我好开心!”

我怜爱地摸摸他的头。这孩子,虽然有父有母,但却比我还可怜。我十岁那会儿,戏班里上上下下都是相当友好的,桃姨更是对我宠爱有加,学戏的时候虽然会凶我会打我,但是过后也会对我很好。可是这孩子,终日在家里背书念书,母亲这个样子,父亲又要管生意,完全没人照顾他。

我问他:“这家里,你最喜欢谁?”

他道:“三婶母你啊!三婶母会陪我吃饭呢!还有三叔,三叔在家的时间比爹爹和二叔多,也经常陪我吃饭!三叔还会趁我娘午歇的时候偷偷带我出去捉蝈蝈和蟋蟀呢!”

我笑了一声:“你倒跟你三叔一样,都那么爱玩。”

他又道:“三叔对我是真的好的。还有乳母,我小时候就是乳母照顾我的,可是去年乳母回了老家,就再也没回来了。”他眼里储着泪水,好像想哭似的。我连忙说:“现在来了三婶母,以后三婶母也可以照顾你啊。”他又开心地点点头:“嗯!”

**********

晚饭是要等老爷子和他们三兄弟回来再吃的,晚上七八点他们才回来。因为午膳吃得早,淡儿早已不知饿的什么样子,添了好几碗饭,狼吞虎咽,大少也笑他:“慢点儿别噎着,没人跟你抢。”

连烧倒没怎么说话,一顿饭下来,几乎只说了“添饭”两个字。饭后回房,我问他:“怎么了,突然这般寡言,倒不像你了。”

他笑笑:“男人的事,就别理了。”顿了顿,点了支烟,抽了一口,道:“明天,咱们出去吃饭吧。”

我下意识道:“那淡儿怎么办?”

他先是愣了愣,又笑道:“才这么一天,倒弄得比自己儿子还亲了。一天半会,他自己吃不打紧的。”

我死活不肯留淡儿一个人在家自己吃午饭,连烧没了我办法,便答应了我带着连淡去吃饭。

一支烟抽完了,他也不打算再点一支,只道:“也没见过你这般倔强。”

我反唇相讥:“我们认识也不是很久,别闹得咱像打小认识的青梅竹马似的。”

他大笑起来,直道:“那也是,那也是……”

第二天一早,他把我从床上横地抱了起来,直抱到衣柜前,我才迷迷糊糊地醒了。我看了看钟,原来已经十一点多,不早了。他把我放下,我刚站稳,他就打开衣柜,挑了一件洋装出来,递给我,道:“穿上。”

我不常穿洋装,最常穿的就是旗袍和戏服,我也有几件洋装,不过都压在箱底里,常年不穿一次的。

我换上洋装,出来见到他早已换好衣服,是件西服。我没见过他穿西服,一直以来他都是穿长衫的,所以才会显得他文质彬彬。他穿上西服,倒是另一种感觉。

他见了我,笑道:“很美。”

我不知怎的竟低下了头。称赞我美的人不少,但唯独他称赞我,我会这般害羞,甚至还有些欢喜。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吧。

我更没想到他会开车,他把司机遣走了,自己来开车。他载着我去了一间西餐厅。西餐我也是吃过的,是桃姨带我来的,她说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见识。我觉得她说对了。我挽着连烧的手臂走了进去,连淡牵着我的手走在我右边。各种目光投来,在他们眼里,我们是郎才女貌的吧,是幸福的一家子吧。西餐厅里的灯光很暗,我想他们一定是没有看清我们的样子,才会那样想的。如果看清了,就会知道我旁边这个是大名鼎鼎的连家三少爷,而他旁边的我,只是他的妾侍,仅此而已。

淡儿很兴奋,我也挺开心的,很久没有这般开心了,连烧看上去也很开心,只是眼底似乎有些疲惫。

趁连淡不注意,我握住了连烧的手,问道:“怎么了?从昨晚到现在,倒不像原来的你了。”

他狡黠地笑道:“我们认识也不是很久,别闹得咱像打小认识的青梅竹马似的。”

“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也哈哈大笑,淡儿只莫名其妙看着我们二人。

吃过午膳,时间还早得很,我们便到餐厅附近的江边散步。

我和他并肩着,我望着使在江里的轮船发呆,淡儿在我俩前面蹦蹦跳跳地。连烧在我旁边抽烟,烟雾缭绕,我被烟呛到了,便咳嗽起来。

他见了,随手把烟扔进江里,笑着拍拍我的背:“看到有烟也不会用手扇开的。”

我咳了很久,淡儿也停了下来。他也学着连烧轻拍我,但他只够得着我的腰,所以便轻拍着我的腰。我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着他们在大街上就这么拍着我,又觉得好笑,还没笑出来,又被一口气呛到。

好不容易才止了咳嗽,淡儿眨眨眼睛道:“婶母你没事吧?”

我笑道:“没事,就是被你三叔的烟呛到了。”又想到连烧方才那句话,便道:“我在看船呢,它顶上的烟囱会冒出黑烟来,像一朵朵乌云似的,有趣。”

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移走,看向我身后的江,我从他的眼底看到了辽阔的江海。他看了好一会儿,道:“坐过轮船么?”

我还没回答,淡儿已经抢着回答了:“没有!”

“好!”他笑,“三叔带你坐轮船去,正好坐船到对面再走几步就可以回家了,回去再叫司机把车开回去吧!”

“三叔最好了!”淡儿高兴地大喊。

想来是我想多了,他并没有像一般纨绔子弟那样把整艘轮船包了下来,而是牵着我和淡儿的手,规规矩矩地买票上船。

船上很空,摇摇晃晃地,整个人也像是在水中漂浮着。我们坐在窗边,船使得很慢,有江风从窗外吹进来,舒服得紧。淡儿很兴奋地跪在靠椅上把手伸出窗,笑着闹着,连烧也笑着,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我这两夜睡得不是很好,此时被风吹了会,直想睡。趁淡儿自个儿在玩,连烧便同我说起话来:“先前坐过船么?”

我半眯着眼睛,点点头:“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家是捕鱼为生的,我才四五岁便随着爹爹出来帮忙……爹划着小船要划到河中……爹划船的时候我就把手伸到水里,可清凉啦……那些船不像这样的大轮船,很矮很小的……不知道你见过没……我好想回到家乡去,好想和爹爹一起划小船,还有娘做的糯米糍粑……”

我醒来的时候正伏在连烧的背上,我刚醒来时还不知道,想要挣脱,然后他道:“是我,连烧,见你睡了,不忍得叫醒你便只好这样了。”

幸得我今日穿的是宽松的长裙,不是旗袍。我听了他这话,道:“害不害臊,这么大的人了,还负着我走在街上,也不怕人看到笑话!”他哈哈大笑,我在他背上也能感受到他笑时身体的颤动。他道:“我堂堂连家三少爷,谁敢笑话我!”我也笑,听了他的话,也不客气了,继续伏着。虽然才八月份,可是秋风已经渐渐刮了起来了,说不上极冷,但也很冷了,街上已经有人穿起棉袄,但是连烧的背脊和脖子都渗上了密密的汗。他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我怕他累着,便道:“好了,放我下来吧,我的脚都要麻了。”

他这才肯放我下来。我的脚真麻了,还要他扶着我走了好一段路。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淡儿嚷着累便去睡了,连烧则咐了人做几个小菜送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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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了个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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