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要说这钥安的皇宫不仅贴着金子,而且造得也是精致玲珑,七转十八弯,少跟了两脚,就可能跟丢了。
好不容易七转十八弯的亭台楼阁走到了尽头,云铸忽然住了脚,转过脸来戏谑云锦:“云锦,你看你累了一晚上,要不先回去睡会儿?”
“你要去哪里?”云锦马上问道,脸都皱起来了。
“我吗,与这两位有事情要说。”这两位,自然就是我和洛子欺了。
云锦的眼神在洛子欺身上顿了一顿。云铸自然是爱男色,这里唯一新鲜的男色就是洛子欺了。云锦连自己的发小也防着,真是有他的。
“我与帝君也有事情说。”云锦抽出腰间的百折扇,单手一撑,哗啦地打在胸前。
“哦?什么事?”云铸舔了舔嘴唇,笑道。
“帝君不是说,等我回来,就遣散后宫么?”
“这……”云铸顿时就为难起来,而我只想偷笑。
“莫不是帝君又心疼了?”云锦自顾自地玩扇子,又哗啦一声地转了个扇花,拨弄着那几根扇骨,“这样吧,我和帝君做个人情,遣散一半就好,帝君看如何?”
云锦把那折扇挡在下巴上,妖孽似的眨巴着眼睛看着云铸。
到此为止,我们便又见证了一回,云铸调戏云锦不成,反被控制主动权的场景。
云铸揉着额头,心脏隐隐作痛,最后大手一挥:“依你,依你还不成么!”
看来,云铸对云锦的爱意,还是如滔滔江水,比那半壁后宫要紧一些。
我忽然想到第淼请我看戏的事情来。忽然想到那时候四十九颗人头让我好几天没有睡好觉,忽然想到后来十年我看着他流离于烟花巷。忽然觉得还是很痛。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彻底的原谅,或者所有的原谅都是因为时间的洗礼,和自己的忘却。我只知道,如今我想起那天他挥霍人命的模样,和决绝离开的背影,还是难过得想要窒息,想要哭。就算如今我知道他一切都是因为想爱我,想要更好的爱我。
所以,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原谅过他。
但这并不妨碍我真的想找到他。
“帝君决定何时动手?”云锦依旧不依不饶。
“这……”
“现在就去,如何?”云锦眨巴着一双乌漆墨黑的眼睛,像是能勾去云铸的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来 各种求 大家开学快乐哦呵呵呵0。0
、流离:弦错一笑
托云锦的福,我和洛子欺也到钥安的后宫里走了一遭。
按说人家小两口的私事,云铸本不该让我们来掺和。可是却偏偏他说了句:“两位客人不妨也过来一同转转?”
我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我找到第淼的唯一方向,他不避着我们倒是也不错。
说是去后宫走一遭,其实也只是去了趟住在后宫中的,掌管后宫名册的尚宫大人那里。那尚宫大人是个约莫四十岁的沉稳人士,眼见我们一行人来,赶紧把帝君迎做上上宾。
那尚宫大人拿来本图册,从头翻到尾,承蒙画师的技术高超,短短几分钟,我们便跟着云铸览尽了后宫美色。
看完了,我揉了揉脸颊,赶紧隐去些红晕。看来之前夸云锦是“人间绝色”实在是为时过早,因为这后宫中,几乎个个都是绝色。
等翻到最后一页,云铸的眼神悄悄地落在了面前这个少年身上。
这少年款款地笑着,一如林间翠竹,又如塘中荷花,皎皎如月,一尘不染。干净明媚的眼神,力透纸背,透过纸面也能摄人心魄。一身红衣披在身上,显得格外的清瘦。
那少年画像旁有两个蝇头小字“弦错”,看来这便是他的名字了。
竟然一如其人般的清冷优雅。
云铸的眼神微微一顿,便扫开了,用手肘撑着脑袋,看向云锦,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在桌案上敲着,假装大方:“云锦,我自然依你遣散一半,那么人就随你定吧。”
云锦凑过去,眼神也堪堪落在弦错二字上,狡黠一笑:“首先是这一个。”
云铸脸色一变,眼神抖了抖,又笑道:“云锦真是眼尖,这偏就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
云锦眯起眼睛来,残忍笑道:“是么?帝君当真不喜欢这个弦错?我可是见过帝君回护他的样子哦。”
云铸没有话讲,云锦继续说道:“弦错要走,帝君是不是也该挽留下?来人,去把弦错叫来。”
云铸眉心一跳,虽说云锦深得他心,虽说他可以半夜亲自造访认错,虽说他流连花丛有些放荡不羁的意思,可是被人抓住了软肋使劲捉弄,也不是他的风格。
毕竟一介帝王。
云铸揉着自己的眉心,看着远处依旧一身红衣的弦错款款而来。
当真是人如其画,远远看去,衣袂翩然,眉目含笑,比云锦那天然的妖孽脸看着舒心得多。
弦错还不知道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一如往常,走得从容淡定。一只玉手扣住一柄坠着红穗子的笛子,见到云铸,便做礼笑道:“帝君回来了?”
云铸压住内心的江涛奔涌,不动声色地闷声道:“嗯。”
弦错一愣,听出些不寻常。抬起头来一扫,便看见了云锦那张阴郁的脸,心中一抖,赶紧也做礼道:“见过云锦。”
可见云锦的淫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知道当年那只在我窗头扑腾的鸟,是如何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正如那时的我,怎么知道如今的我会走到这个地步呢?
看来冥冥中自有定数,我也只好暗自苦笑,且安静地看眼前的戏了。
云锦依旧淡然,对着弦错便说道:“弦错啊,帝君如今要清减后宫,翻了名录,帝君说,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既然是这样,那也别用着后宫的吃穿用度了,给帝君添堵了。这就放你自由去,你看可好?”
弦错听得一震,瞳孔里瞬间涌上了怀疑,他对上云铸的眸子,仔细地想要看出些问题来。可惜云铸早就黑着脸,什么表情都没有。
云锦也知道弦错不会就这样听他的话,便又笑起来,问云铸:“帝君,我说的对么?”
云铸黑着脸,憋出一个字:“对。”
弦错眼中的坚持瞬间崩塌,眼睛瞬间红了,惨淡地呼出一口气,哽咽道:“原来三载,不过……逢场作戏。”
最后四个字说得硬气决绝。
云锦端过茶几上的青白茶杯,低下头去喝茶,看也不看弦错。
弦错伸出手来抚着手中那只玉笛,竟有千般不舍。他将它举起来,放在唇边,微闭了双目,似乎要是吹奏一曲。但是仅仅做了个姿态,便又放下,凄惨笑道:“没有必要了。”
云铸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依旧用手支颐着头,除了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倒也依旧显得若无其事。
弦错把那之笛子,放在云铸面前,似有千万句话要说,但到了嘴边,只剩下:“这是当初帝君送我的,如今还给帝君吧。弦错本不该问帝君讨要真心的。”
云铸的脸色又是一变,对上弦错的眸子,微微皱了眉头,也似有不少话讲,到头来就变成:“你走吧。”
弦错点头,转身便走了。背影倒是一样的从容,只是这心中恐怕是有着一番天翻地覆了。
等弦错走了,云铸滕然起身,看着云锦,努力压制着怒气,把面前的名册丢给他:“还要让谁走,云锦你自己看着办吧。”
“洛子欺,连锡,我有话对你们说,跟我来。”云铸扫了眼我们,径直走了出去。
这次轮到云锦一脸错愕,握着那本名册,说不出的惶恐,看着云铸的背影,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我和洛子欺走过时,才听得云锦也用一种凄凉的语气,小声说道:“你看,还说不喜欢他……”
一场戏看完,我心中自然有些叹惋。不过比起这个,自然是云铸要对我们说的话更让我有兴趣,微微扫了眼云锦,我们就赶紧跟上了云铸。
作者有话要说:把原来的花错改成了弦错 感觉也很不一样 从前只是把bl当做bg写 现在稍微有点感觉了 就觉得从前的不入眼了0。0
继续各种求QAQ 把收藏留下!
、流离:隔世晶棺
云铸说完那句话后,就只是闷头走路。我和洛子欺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和他搭话。
知道他的心情此刻是糟透了。
但心情如此糟糕,还能顾得上我的事情,也算是云铸的心性的确坚韧。
他一句话都没说,在一座重兵把守的宫殿前停下。我还以为这还是他某个后宫,抬起头来看,这殿的名字起得颇有意思:“涣心殿”。
这三个字本来平平,说它有意思,是因为它出现在钥安。原本名字都是随着国家的属性来,钥安以“金”为基石,便全是些“锦”“铸”“钰”“铮”之类的名字。所以这“涣心殿”三个字,显然颇有深意。
云铸带我们进了这重兵把守的涣心殿,等我们进了这殿中,甲胄加身的兵士又重新站好自己的位置,一丝不苟。
云铸站定了,转过脸来看着我们。此刻,他脸上已经是严肃而又认真,竟然不见刚才的一点情绪。
“你们过来。”
云铸又一转身进了内室。
内室屏风后,一口透明棺材里,躺着个人。
我和洛子欺同同倒吸了口气,云铸早知我们是这个反映,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自己落座在一旁的靠背椅上,默然看着我们。
因为那棺材是透明的,所以我一过去就看见了他的脸。
那张安静的,干净的,轮廓分明的脸,那张透明棺材中的脸,正是第淼的脸。
我曾日夜幻想过我们重逢的模样,我会怎样喜极而泣,我会怎么崩溃哭叫,他会如何用剑指着我的脸,又或者是轻声说一句“终于都结束了”。我幻想过无数的场景,无数场重逢的模样就如同将士的战争沙盘一般,来回在我脑海中摆弄。
可我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么一天,我竟然冷静地让自己都害怕。
没有眼泪,没有微笑,没有任何的话。
洛子欺还以为我一口气上不来,赶紧拍着我:“连锡,你别一下子太难过。”
我吐出一口气来:“我没事。”
我轻叩着那层透明棺木,不知道云铸是从哪里找来的材质,坚硬厚实得把我们隔成两个世界。我敲了两下,多么希望他能在里面听见,然后睁开眼睛说:“阿连,不要吵。”
可是他睡着了。
君潋说他去了天命司,就是魂飞魄散。君潋说他自从决定要把我变成那种怪物,就注定了他今天的结局。子欺说他在最后关头还是消耗大半修为,把我控制在人形。子欺说我恨他,只是因为他要我恨。
他以为我恨了他,在这种时候,我就不会难过。可是他这一次算错了,人间的感情从来不是非爱即恨的。我难过得要死了,可是眼泪都流不出来。
洛子欺在一旁凝着眉头,想伸手安慰我,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
“我花了这么大力气,不是带你们来奔丧的。”云铸在一旁颇为无奈地说道。
洛子欺眼中一跳,我瞬间回味过来,差点给云铸跪下,一把抓住他说道:“你说什么?”
“我与第淼位列上玄五帝,从一开始就认识了,到如今统共三万年。上玄五帝有着几乎相同的面目,可不代表都志趣相投。”
“一个不成器的,到现在还未修成正形。木和土两位帝君,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多年不曾联系了。倒是我和第淼这个冷面孔,还有些往来。”云铸微微一笑,瞥了眼这口棺材。
“那时他有难,我便也往天命司走了一趟,废了些力气才把他弄回来。没想到他这口气已经去了小半,竟然醒不过来了。我用古法造了口棺材,只好先把他封起来了。”
我听罢,不仅崩溃道:“也就是说,他还是只能这么睡着?那他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非也。”云铸缓缓道,“我们五个从来没有哪个出现这种情况的,他第淼算是破天荒头一遭。天命司虽然定下了帝君殒身后的种种迁徙之法,可终究天下苍生动辄万亿条生灵,怎么可能重头来过?”
我听得觉得云里雾里,便问道:“所以呢?”
“所以天命司也不愿意随便就让他烟消云散,加上我舍身取义,他们便告诉我一种挽救之法。”
“是什么?”
“挽救之法么,便是要这天地之灵的心脏。”云铸叹息道。
“灵也有心脏?”我想起那时我和第淼在万丈高空之上,见到的那些红色的物体。他那时说那是暮焰的精灵,是没有生命的存在。当然也有能修成实体的灵,难不成灵还能修成人形不成?
“问题就在这里,”云铸摇头,“我且不知道这世上哪一种灵已经修成了人形。纵使知道了,也不能抓来立刻就把他心脏挖出来吧。”
我也觉得云铸说得有道理,便转身看了看洛子欺,他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拿手肘顶他:“洛子欺,你博学多才,你怎么想?”
“我……觉得甚好。”他眼神一转,却仍然没什么神采。
“甚好?什么呀,你有没有听我们在说什么?”
“我觉得甚好,一个人的心能救帝君的命,甚好。”
他看着我笑起来。
一阵风吹来,卷进来几瓣粉色的桃花。
我忽然意识到,春天,钥安那姹紫嫣红、百花齐放的、暖融融的春天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流离篇完结 下面是得失篇
几天没发……偷个懒嘛_(:з」∠)_
各种求昂 潘多拉之心尊好看_(:з」∠)_
、得失:池边叙旧
钥安的春天,和瞬水不同。钥安的春天是真正的春天,百花齐放,那些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花,似乎一夜之间,全都开了起来。
灿灿的阳光正如金子一般耀眼,我和洛子欺并肩走着,满眼春色,我心情便也跟着好起来。想着若是第淼醒过来,我就要和他一同看遍这钥安的好春光。
洛子欺却心不在焉,眼睛淡淡地漂浮不定,伸出手指在花瓣上轻轻一点,若有所思。桃红色的唇瓣间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动作细微得不容察觉。
“洛子欺,你说我们去哪里找这天地之灵?”
“我……”洛子欺指尖一用力,便折下一朵花来,夹在指尖,“我怎么会知道呢?”
“从前你不是知道很多的嘛,关于这个天地之灵,你真的没听说过什么?”
他指尖一绕,夹着那朵粉色的花就朝我这里来,轻轻地插在我的发鬓上,还颇为赞赏地看了眼,笑了起来。
我脸颊顿时就烧了起来。我从来把洛子欺当做是唯一的朋友,是失去全世界后的退路。可他是个水墨一般的男人,他这个动作,对于我来说,还是太暧昧了些。
“洛子欺,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得!”我把发鬓上的花摘下来,捻在指尖。
“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洛子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