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这样的关系,那洛子欺带我来找云锦,可真是上上选。
我此刻要做的,就是祈祷,但愿这云铸心里当真有这云锦。
“连锡,麻烦把这药用热水泡了,拿过来。”洛子欺掏出个又小又细的竹筒给我。
那竹筒还没有我手心长一些,我看着很是可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醒酒汤药。”
看来洛子欺并没有打算让云锦睡个舒服。
等我弄了药来,看见洛子欺把手搭在云锦的额头上,回过头来对我无奈道:“连锡……云锦有些烧,要不等他一日?”
云锦倒头睡着,隐约有轻微的鼻鼾声。
我也无奈道:“好,只能如此了。”
洛子欺说,他和云锦是极好的朋友。别看云锦平日里倨傲,可他自己也不是个喜欢礼数的人。只是在云铸身边呆惯了,难免养出个高傲得什么都看不上的性子。好在,对洛子欺还是一如初见,亲如兄弟。
其实但看洛子欺对云锦他们家的不客气程度,就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也的确不错。
最后,我们决定在云锦他们家将就一晚上。
无奈这宅子上下,连个女婢都瞧不见。没人安顿我们,我们就好随便自己来。
洛子欺自然是毫不拘谨,在云锦身边拼凑了一张床铺,说是可以方便照顾这个疯子。
在云锦那卧房的屏风后,正好有一方美人榻。我便决定睡在那里,离洛子欺也近一些。
我两眼一闭,思忖起来:明天等云锦醒了就去找云铸,云铸既然是钥安的君主,就是应该住在深宫里才对。那么按照如今我和洛子欺这个身份,没有云锦这层关系,就一定进不去。
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我们来云锦住的这宅子,竟然没看见一个下人。
仔细想想,物品摆放得也实在不整齐,但是也不能说是脏乱差。像是经常有人在打扫,但是却没有丝毫整洁可言。虽然干净,却好像常年不住人。
是云铸特特给云锦安排的小窝也说不准,如此想来,我便像个揣度人家恋爱进程的人一样,偷偷笑起来。
笑一半,就忽然想起自己那点破事来。
这两年,过的比从前那九年都要快。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真正的沧海桑田,根本要不了那么久,有的时候一个瞬间,一个结果,甚至是一句话,都可能通途变天堑,一失足跌进万丈深渊。
如今,我再回头去看那时与水君初初见面时的光景,那才叫真的沧海桑田。
头疼得厉害。
好在如今有了希望。
其实从来都是绝望的。我从瞬水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昌炎带我走,是对还是错。我和子欺离开暮焰,不知道这一走,是对还是错。我看着君潋跳下去,任凭子欺把我带来钥安,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这世界上的事情,本来都是没有定数而又绝望的。
可是,我没有资本让自己再绝望。我宁可相信每踏一步,脚下都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就算前面真的是悬崖,我在踩下去之前,也只好骗自己前面是块儿平地。
就像洛子欺说的,没有人告诉我帝君还可能活着。可我一定要自己相信,第淼他一定躲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
否则?否则我恐怕我早就像君潋一样,给自己个了断了。
原本是想着早些入睡,没想到这么想来想去,心中澎湃更加睡不着了。
我推开门,天上的圆月,拨下洋洋洒洒的清辉,满满地盛在不大的院落里。枝头红花在夜风里战栗,竟然显得格外妖冶。
小小的院落美极了。
本该是安静无声的午夜,本该是我一个失眠的人安安静静地赏月的时候,云锦家的门却像是被人推动着响了起来。
我汗毛竖了一身,抖着声音问道:“谁……”
门外那声音却自顾自说道:“嗯?怎么门上锁了,真的生气了么?真是淘气。”
我被吓出的汗毛还没平复下去,瞬间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人却继续道:“锦儿,是我,我来看你了。”
锦儿?
我强忍着恶心,想到,这恐怕叫的就是云锦。而门外那人,十有八九就是钥安的帝君,云铸。
如此一想还有点激动。
看来守着云锦这猪,还真的能等来云铸这兔子。
我小跑着过去开门,没想到,那人黑灯瞎火得和我撞了个满环。
“哎?你是?”那人的声音瞬间就沉郁了下来,在黑暗中,声音掷地有声,“怎么是个姑娘?”
“钥安帝君?”我知道黑灯瞎火的直接这么问,估计能把人吓到,可首先亮明身份,也算是我的喜好。
那人情理之中的一愣,沉郁的声音更加低沉:“你是谁?”
我见很快就要剑拔弩张,觉得不是自己要的效果,便缓和道:“我是云锦他朋友,云锦他病了,在休息。”
云铸推开我,审度道:“病了?带我去见他。”
虽然话说的是,让我带他,可他自己轻车熟路,风一般的略过院落。身影所到之处,暗处的红烛随即亮起,原本漆黑的院落里,竟然一片通明。
他在客厅站定,很是凌厉地扫了一眼满地的酒罐子。
我跟在他身后,他站定在光亮的地方,我才看清他外面批了一件拖地的白色披风。白丝绒的绸缎,服帖细致的滚边和刺绣。他伸出修长手指,把那兜帽放下,测过脸来看我。
那生动明快的五官,在跳跃着的烛光中,轮廓格外分明。
“云锦在房里?”他如是问我。
我却为他的五官惊差点跌倒。
他这张脸,与我心心念念的第淼,并没有什么差别。
果然,又是一张这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脸的这个梗真是2333
今日本宫好累QAQ
、流离:鸟儿回宫
“等一下。”我挡在云铸面前。
我忽然间更加确定第淼让我来找云铸,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管这个理由,到底足不足以让我相信,第淼还活着。
“怎么?”云铸有些意外,低下头来凝视着我。
我实在没办法走出这张脸的阴影,脸上发烫,低下头去说道:“帝君可还记得第淼?”
云铸又是一愣,锁着眉头,眯起眼睛来看我:“你究竟是谁?”
“帝君。”忽然,洛子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云铸也不再与我对视,眼神一变,凌然冷漠道:“带我去见云锦。”
云锦把手里提的点心放在云锦床头的茶几上,自己就这洛子欺刚才睡的地方坐下去,给云锦掖了掖被子,眉头不展。
我与子欺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云锦,起床。”云铸低沉着声音。
果然是心有灵犀,之前任凭我和洛子欺怎么折腾,云锦就睡得跟个猪一样。人家云铸过来一叫,云锦马上就哼唧着把手甩过来,糊在云铸脸上。
好在云铸好脾气,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拽下来,搓着他手心:“睁眼,我来了。”
云锦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嘴唇动了两下,没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云铸凑上去,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听罢,眼睛竟然有点红,也喃喃道:“好,我不走。”
“他睡了多久?”云铸一边抓着云锦的手,一边转头问洛子欺。
“我们进来他就烂醉了,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云铸闷哼一声,说道:“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这么折腾自己的,我不过就是多纳了些……咳咳。”
安静了许久,云锦只顾闭着眼睛睡,云铸似乎有些着急,想要把他弄醒,便拉着他胳膊一顿乱摇:“醒醒,要睡也回宫去睡。”
洛子欺医者父母心,看不得他打扰云锦睡觉。我抓住他,摇了摇头,莫要说眼前的这位是个帝王,就是个平凡人,这个时候也不希望被打断。
云铸看云锦一直没反应,蓦然站起身来,我还以为他是怒了,没想到他伸开双臂,把云锦连带着浅青色被子一同抱了起来。
云锦这才挣扎了起来,扒拉开裹着自己的杯子,冷声道:“放我下来。”
洛子欺和我都吃了一惊,倒是熟悉云锦秉性的云铸很淡定,闷声说道:“就知道你早就醒了。”
云锦却依旧冷声:“云铸,我不回去。”
“别闹了,你不回去你能去哪里?”
“你忘记我是从哪里来的了?”
云锦挣扎着倒回床上,给自己掖好被褥,弯曲了手臂支颐着脑袋,很是狂妄地看着云铸。云铸似乎是被他这句将了军,脸上的玩味悉数敛尽,冷峻起来。
云铸微微皱了眉,似乎小小地下了个决心,深吸了口气,说道:“云锦,我错了,跟我回去吧。”
云锦不做声,依旧冷眼看着他。
云铸垂下头去,我竟然有些心疼这个帝君。
云铸说道:“大不了……大不了等你回去,我就把他们全遣散了。”
云锦眉毛一挑,眼睛瞬间有神起来。
云铸知道这便是云锦心中所想,很是宠溺,眯起眼睛,玩味道:“只要你跟我回去。”
“说话算数?”云锦嘴角勾起来。
“当然。”云铸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损失,看着云锦笑,自己也笑起来。
“走吧?”云铸站起身来,云锦马上就从被褥里钻出来,扯过搭在衣架上的外套往身上披。
云铸把自己那白色的披风也加在云锦身上,修长的手指在云锦脖颈间来回绕了几下,打出一个蝴蝶结来。
似乎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有我们两个的存在,眼睛微微眯起来,问道:“刚才你说什么?第淼要你来找我?”
“是。”我点头。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瞬水……废后,连锡。”我轻叹一口气。
“洛子欺,你们认识?”云铸指点着我,问洛子欺。
“是,我们是老朋友了。”
云铸思忖着点点头,又问我:“第淼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这话问得我心中一惊。
既然云铸这么问,那就意味着第淼根本不是让我来云铸这里找线索!
但也许是云铸的试探呢?
我便只好开诚布公:“第淼身遭天谴,如今下落不明。临走时,只说了让我来找您。”
所以但愿您不要让我失望。
云铸似乎是微微笑了笑,把自顾自揉脸颊的云锦拉起来,揽在怀里,大步走了出去,给我们爽朗
地丢了句:“锦儿累了,要回宫休息,要不你们一起来吧。”
我和洛子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机会来得太难得,赶紧跟了上去。
等我们掩上云锦他们家大门,便听见身后有放肆的马嘶声,回头一看,好嘛!竟然是四驱大架。
四匹高头大马并排站着,马身后面四四方方的车轿隐遁在黑暗里,再多的华贵坠饰也看不很清
楚,总之看上去就是很昂贵就是了。
云铸早就抱着云锦,一同钻进去了。
我正琢磨按照钥安的礼数,我们到底算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资格与帝君同乘时,云铸正倚靠在车轿里朝我们招招手,让我们上去。
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不含糊。只是宽敞的车轿,云锦和云铸躺得很是舒适,我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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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离:一戏君颜
钥安的都城名为护金,护金这两个字,很明显就是保护金子的意思。联系到钥安的属性很容易理解,比起瞬水帝都的“白邑”二字,这“护金”的名字简直取得简单粗暴。
在马车上,云锦看着云铸的侧脸偷偷一笑。
我忽然明白为何那云锦的宅院如此干净,却没有一个仆人了。
本不能相信云锦是个身体力行不需要下人伺候的人,只不过是因为云锦和云铸常闹别扭,而云铸又心疼云锦在外面受苦,便安置了这一处地方。时常派人来打扫,生怕那一天云锦就赌气出宫来。是给云锦的后路,当然也是云铸给自己留的后路。
而云锦这宅子恰好就和洛子欺那家宅毗邻,要不是看云铸把这里走得轻车熟路,我还真以为洛子欺把他这幼时伙伴的房子也一起置办了呢。
我们面对面坐在马车上,却很少说话。一个帝君,一个帝君的爱妃,一个帝君的爱妃的发小,一个帝君的爱妃的发小的朋友,的确没什么话好讲。
马车走得不算慢,上下翻飞的车帘,透出马车外已经泛白的天色。看来已经折腾了一夜。
直到这时,我才借着天光看见,云铸的左额上有一抹忽明忽暗的金色,看上去纹路复杂,像是个古老的印记。忽然想起玉炎来,他的脖颈间似乎也有着这么个印记,不过是红色的,火一样的颜色。
洛子欺把脸凑向车帘,似乎是在仔细嗅着外面的风。我正奇怪他在做什么,他忽然就弓起腰来咳嗽,大概是怕我们注意,便立刻用手堵着嘴,咳得默无声息。
可惜他没躲得过我。
我拍拍他,他便回过头来看我,嘴唇上像是盖着一层霜一样白。
“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摇了摇手。
我皱起眉头,忽然觉得他似乎已经面色苍白了好几天了。原先一直以为是赶路太累,没想到这几天一直就是这样的面色。
我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过了一会儿猛地一抬头,发现他竟然在看着我。
我觉得有些奇怪,便继续问:“你到底怎么了?”
他压低了声音说了句:“没事。”
然后有面对着风口,弓起背来压抑着咳嗽。
我到那时,心中才顿了一顿。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如画一样的水墨少年,这个在我身边陪了我那么久的少年,原来也是有血有肉会生病的。——其实谁不是有血有肉的呢,只不过有些恩惠拿得太顺手,就不会当做是恩惠了。
颠簸了大约二三时辰,护金城总算是到了。
进了护金城,再奔驰个半个时辰,钥安皇宫就展现在面前。一如瞬水皇宫,外宫是重兵把守。一层一层的维护,最中间的才是最重要的金銮殿,金銮殿后是三千佳丽地。
因为云铸没有带随从,所以最外层的将领长刀一横把我们拦了下来。等云铸掏出自己的龙纹玉佩,那将领脸色一变,带着身后众人跪了一地。一眼望去,甲胄士兵,灰蒙蒙的竟然气势恢宏到看不见尽头。
云铸转过头来,带着点倨傲的神色,自豪道:“走吧。”
这钥安的皇宫真不愧是护金的中心,恨不得所有的宫殿都拿金子贴一遍。富丽堂皇得简直不忍直视,我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光亮,眼睛都快睁不开来了。
洛子欺和我并排走着,我一侧头发觉洛子欺的脸色果真比平时苍白不少,便又问道:“洛子欺,你当真没事?”
“没事,不过可能是有些风寒罢了。”
“又是风寒?你确定这是风寒?”
“我是大夫,我不确定谁确定?”洛子欺斜眼,玩笑道,“快点跟着云铸,别在这里迷路了。”
我点点头,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要说这钥安的皇宫不仅贴着金子,而且造得也是精致玲珑,七转十八弯,少跟了两脚,就可能跟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