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离挥手,千军万马起身退下,很是磅礴。人马一空,扬起一层淡淡的雾霭。我便撤了脸上的微笑,定定地看着仇离。
“连锡姑娘,想说什么就说吧。”仇离依旧皱眉,很是不屑。居功甚伟的他,似乎对昌炎的反应也很是平静,他换了一种淡漠的表情看着我。
“我不会报复你,你放心。”我又笑了一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让我现在必须保持风度。
仇离依旧淡漠,对我的微笑置之不理。我摆手道:“,不用这么看着我。你身为暮焰大将,经历了老炎帝和玉炎王子的死亡,不过就是想杀我报仇。你没错,你没错。”
我嗤笑:“我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横扫千军的连锡了,我也不再是瞬水的王后,第淼再也不是我的帝君,你杀了我,毫无意义。”
我冷了眼神,看着仇离,他意料之中的无话可说。
“瞬水和暮焰自从两国存在就互相对峙,虎视眈眈,谁也不让谁。仇离将军,你一定很想立下,破灭敌国,这万世功勋吧。”我继续,把这祸国殃民的一句话说得很是冷淡。
这话从我嘴巴里出来,真是十二分的奇怪。可这确实是我的意思,灭瞬水,这千真万确是我的意思。
“连锡姑娘生于瞬水,今天却要给我仇离献计策,这恐怕不妥吧。”仇离怀疑,是个人都会怀疑一下。
“我与瞬水帝君,仇深似海,这个理由,仇离将军可还满意。”我勾起嘴角笑了笑,僵硬的脸部扭了扭,应该难看得有些怪异。
仇离却并不讲话,作为一代名将,这点怀疑和冷静,似乎不是凭我可以撼动的。我忍了忍,抛出了一句话:“若仇离将军不愿意领受这万世功勋,连锡我也可以找别人。只是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样,恐怕你们帝君面前也瞒不住了。”
“这是在威胁我。”仇离眸子一紧,更加肃然,“我仇离本就战功卓著,怎么会怕你这个妖妇的谗言!”
我仰面笑道:“那么战功卓著的仇离将军,可曾听过一个词叫做,功高震主?我连锡已然和瞬水结下仇恨,此生再不可能回去了,若不加紧讨好暮焰,我又何以生存呢?”
仇离思忖片刻,终于放下了半分戒备,问道:“那依连锡姑娘的意思,我该怎么做呢?”
“我虽然已经没有当年的能力,但是我却对瞬水知根知底。对瞬水将领用兵的习惯知根知底。这,对你应该很有用吧。”
仇离点头,我便继续说下去:“瞬水人软弱心善,只要用强硬政策,必然投降。此间种种,等战事起来,我再说不迟。”
仇离点头,握起手里的剑,就大步踏出去。踏了两步,又定住回头来看着我:“瞬水帝君从前对你也不错,你竟然存了要灭他国的心思?”
我一愣,继而点头,微微一笑。
“除了有恨,你图什么?”他站定了,看着我。很是深邃的眼神,想要把我琢磨透。
“图什么?日子太无聊,玩玩罢了。”我继续笑。
“如果今天帝君没有来,我一定要杀你,你怎么办?”仇离皱眉。
“你杀不了我,就算你想,你也杀不了我。”我笑得更加剧烈,看他一脸不相信,便就更来了兴致。
我走过他身边,趁他手没有使力,一把抽出他的佩剑,冷然的看一眼剑身,然后猛地把它插进我的小腹。
贯穿。
“噗嗤——”
它穿透了我的后背,我的血液顺着明晃晃的剑滚落下来,在仇离眼前的地面上砸出一朵朵耀眼的花瓣。
“连锡你!”仇离眼睛里全是错愕,看着我。
“不要……不要紧……”我笑笑,把他的剑拔出来,丢给他。贯穿的洞口,呼啦啦的吐着鲜血。
但是,那血洞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在哗啦啦的愈合。不用半盏茶的时间,它已经愈合得看不出任何伤痕了。除了我痛得有些发白的脸,浑身上下就没有半点受过伤的样子了。
这个能力,还要拜第淼所赐。
仇离倒跌了一步。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抖着唇,说了一句:“连锡,你究竟……算什么怪物……”
对啊,你究竟算什么怪物啊。
而这瞬水和暮焰又算是什么啊。
本来,本来我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啊。
仇离走后,我看着那些淌到地上的我的鲜血,由耀眼的红色慢慢变成了惨淡的白色,最后变的透明如水色。
这是瞬水人特有的血液。血液如水,在阳光下颜色会逐渐淡薄,红色的血最终会变成白色的水。
而这快速愈合的能力,却是我的特有。身上血洞已经愈合得什么也看不出来。我的身体像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容纳着形形色色的伤口。多么残忍的伤口都会自己愈合。
我无所谓的抹掉了嘴边最后的血迹,转身踏进惜君殿里去。
我喘了口气,缓缓走回惜君殿。阳光正好,这里的阳光大大方方的撒下来,不像阴郁的瞬水,永远有一层谨慎的水汽阻隔着一切。
“昌炎,我回来了。”
“锡姐姐,我等了你很久了,快来看看我给你带来的东西。”昌炎笑着,对我招手。
最近对暮焰这个国度,总是充满的愧疚。虽然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锁,所有的人都只知道老炎帝是死于瞬水帝军第淼之手,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老炎帝是死在还没有长大的我的手里的。
那时,与水君能一同作战,是我天大的荣幸。而我也必将为那等荣幸,做出我不可估量的牺牲。
我回过神来,掀开帘子,看见昌炎坐在惜君殿的正殿上,满面微笑的招手让我过去。
我看见,他把我最喜欢的“荷香送梦”整整齐齐的拜了一桌子。而洛子欺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昌炎,你不可以常来这里的,会伤身子。”
“不碍事,我是暮焰的帝君,这点寒气怎么会受不了。”昌炎不在乎的笑着,伸手想要来握我的手,伸到一半,便又缩回去了。
“听洛子欺说,你们是旧交?”
“哦,是。以前在瞬水的时候,他是一品医官呢,专门给我看病,现在我来这里,他便也跟着来了。”
“锡姐姐,你也不早说,早说当时就一起接过来,省的洛大夫还要几番周折才能见到你。”
“小人,不敢僭越。”洛子欺在一旁,深深作揖。
我看着我眼前两个弟弟辈的人,礼数不断,有点头痛。一个坐在主座上,把那些不同盒子装着的荷香送梦当棋子一样来回倒腾。一个站在下面,想要给我使个眼色还得战战兢兢。
一时这大殿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闷。
“哦,子欺啊,既然你是锡姐姐的老朋友,那就不用拘束了,随便坐吧。”
洛子欺又是深深作揖,然后落座在客座上。
“锡姐姐,我还听子欺说他带了不少你的东西来,我也一并叫人带来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些。”昌炎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被退文什么的 最近负能量有点多 但还是要继续发 理想有了 剩下的就是要努力。
、韶光:见镯如君
昌炎招手,让几个下人抬上来一个大箱子。
箱子的繁复花饰和那把灵巧的锁,很明显是瞬水的东西。瞬水的花纹注重棱角,所有一切的都偏庄重,花纹虽然繁复,但是有觉得很有条理,像是一个极为冷静而理性的雕刻家的作品。
而暮焰的纹饰,和瞬水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那纹路就像昌炎脖颈里的盘纹一样,讲究的是让人眼花缭乱,以盛大妖娆取胜。
这个箱子,是洛子欺从瞬水带来的。从之前天清宫里的幻象里看来,这些东西跟着洛子欺一起来,似乎是第淼知道的。可是,他既然要赶我走,又让洛子欺带这些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一时也想不透。
我打开箱子,瞬水那些陈年往事,再度迎面而来。之前那用木头盒子保存好了的耳坠子,想必也是洛子欺从这箱子里拿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东西。
我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看到一只琉璃盒子,甚是精致。我心里明白,这里装的是一只陪我到最后的镯子,最得我的欢心的镯子。只是,十年之前,我就不曾带过了。放在这琉璃盒子里积灰。
倒不是因为不喜欢了,而是因为这是水君给我的东西。那时候的话说得甚是好听,好听得我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话要继续从那日,和赤焰兽一战说起。
那时的暮焰帝君和赤焰兽的确是我杀死的,但是,我也第一次伤得不轻。他和赤焰兽倒下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挣脱开肉体的束缚,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再醒来,我已经回到了天水圣殿,自然是水君把我带回去的。
然而我醒来后却发现,我并不在我自己的石屋里,却是在对面的水君的住处。晶莹明亮得有些刺眼,水君就坐在我身边,在我醒来的一瞬间,他斜了眼睛看我:“醒了?”
“嗯。”
我点完头就走,摔了门,就要走回去。他也不拦着我,只是似曾相识地握着一卷奏折,很是淡定的看着我。
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让我主攻,我揉着还是痛的骨头,越想越来气。这一气,三天就气过去了,半句话都没和他说。
不过好在他也没跟我计较什么,竟然一碗碗的给我端药来。
“喝。”他端着药碗,大步走进来,在我身边坐定。
我瞪了一会儿,终究气场不及他,伸手端过来,一口气喝了,把碗还给他。他接过,竟然有些开心,笑了笑。看我倒下去就把被子蒙在脸上,他便也不再说什么。我直到听到他脚步走远了,才把脸露出来,透透气。
要不是水君放了条狗,我这口气也不知道会堵到什么时候。
我原本走出来,扶着那终年光秃秃的大树,换口气。谁知道,一条狗竟然像发了疯一样扑了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我们从前线回来,水君的天水圣殿就没有什么结界了,宫人因为第淼的威力,还是不靠近。但是那些没有意识的鸟儿和蝴蝶,就会慢慢飞来。这常年没有人烟的天水圣殿就像是一座天空之城突然坠落到人间,忙不迭的接受各种飞禽走兽。
当然,也包括那条不知从何而来的疯狗。
人终于怎么跑也跑不过狗,特别还是条疯狗。于是乎,大病未愈,又被狗咬了口。
千算万算,没想到我和水君破冰后的第一句话,是一声惨叫。
“怎么了。”我几乎连摔都没摔到地上,水君就出现了,伸手一揽,稳稳落在他怀里。
“你……”
“你怎么又受伤了,别动。”他反手一挥,那疯狗瞬间就弹了出去,他低头看看我却并不意外,甚至还忍了笑。
“你!”
“说了别动,再乱指这只手就废了。”
我还记得那时我的鲜血淋漓的手被他攥在手里,疼得龇牙咧嘴。我看见,我手腕上的鲜血点点滴滴落在他一贯的墨色长衣上,鲜血在他的墨色长衣上很快就渗了进去,再无踪影。
再然后,我被拖回屋子。再再然后,万分有幸,瞬水帝君亲手给我缠了白纱。
“狗是不是你放的!”
“药要按时喝。”他把剩下来的白纱,一点点缠好。
“那只狗是不是你放的!你说实话我可以不怪你!”我鬼叫道。
“手上的白纱每天都要换一次。”他斜斜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水君!回答我啊!”我继续呲牙咧嘴。
“这个镯子有灵性,你带在身上,你有危险我都会及时知道。”我没有受伤的左手就被水君拉过去,硬生生套上了这只好看的镯子。
晶莹剔透,玲珑可人,泛出淡淡的珊瑚色,很是漂亮。
我歪着脑袋,冒出来个坏心思,下意识的一口咬上去,咬在镯子上。
在一边闭着眼睛的水君,轻轻笑道:“不喜欢就还给我,咬它作甚。”
“看看你能不能感应到啊。”我终于笑道。
“我说能感应到,就是能感应到。”他伸手过来捏我的脸,我扭了身子,挡他的手掌,却惨呼:“痛痛痛痛……”
拨开了他凑过来的脸,便就是忍也忍不住的笑。
那镯子上,如今已经积了十年的灰。
我拿过那琉璃盒子,打开来。那玉镯子还是和十年之前一样的晶莹通透,对着它笑了笑。他说的会护我周全,他说的都能感应到,如今真的什么都不算了。只要他想杀我,从前的那些就什么都不算了。
然而,更加令人绝望的事情是,他说那些话时,早就知道之后种种会发生了。
我拿出那镯子,丢给洛子欺,说道:“洛子欺,这镯子成色还不错,你看着送给你心仪的女孩子吧。”
我费力关上了那个大箱子。
砰地一声关上了那装着足以让我出一声冷汗的所有过去的箱子。
“其他的,烧了吧。”
昌炎一抬眼,很是吃惊:“可是,锡姐姐,你还没有看过……”
我摆手:“有什么可看的,不过就是一些身外之物。烧了吧。”
“锡姐姐,你……”昌炎叹了口气,无奈道:“锡姐姐,你若真的放下,又何必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呢。不如,我帮你收着,等你想要了再要回去也可以。”
昌炎并没有看我,眸子有一瞬间竟然空洞起来。
我轻声道:“昌炎。”
“锡姐姐,我哥哥和我父亲的死,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我的敌人只有第淼一个。“他的语气第一次在我面前变的僵硬和仇恨起来,让我觉得也有些陌生起来。
“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的敌人也是第淼。”我轻笑,“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昌炎你愿意救我于水火,我便就为你做个暮焰人。”
洛子欺的身影轻轻一颤。
昌炎点点头,问道:“那……锡姐姐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从前若是听到这话,我一定冷笑:我个瞬水体质的人,在暮焰不久是个死么。我思忖了片刻,依旧冷笑道:“如今我除了这里,还有哪里可去呢。”
昌炎笑,笑得有些得意。
“洛子欺也是瞬水来的,也是我的老朋友,不如让他也来惜君殿一起住吧。一来治我的病,方便。二来,也有个人说话。好不好?”
“锡姐姐说怎样就怎样。我一忙完了正事,就来看你。”
昌炎垂了垂眼睑,执了我的下巴,吻在额头上。
我笑着推开他,淡淡道:“你去忙吧,我就一直在这里。”
一转脸,看见洛子欺有些尴尬的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了阿迟君 签约那个键按了似乎没有反应 ……继续发 有看文的就留个评?
、阳谋:初见端倪
“连锡,还给你。”昌炎走后,洛子欺把那只晶莹剔透的镯子放在盒子里递给我。
“哎哟,洛医官不会是要告诉我,我就是你心仪的女孩吧。”我掂量着那琉璃盒子,很是轻佻地瞥了眼洛子欺。
他脸一红,低声道:“我……我我并没有心仪之人,给我也不合适,不如,还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