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法华经》交于玉岷,他赶紧打开,翻到第六十页,找到了急切等待的情报。得知敌人要有大行动!
这件事情触动了香茗的好奇心,她问:“玉书记,我入党了有纪律,不该问的不能问……”玉岷打断道:“那就别问。”香茗忍不住,眨巴着大眼问:“这位心如居士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玉岷笑笑,不置可否地说:“自古以来,都说佛法好,讲因果,有灵验,你信这是真的吧?”香茗点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信。”玉岷浅笑说:“万善同归,你信,信便是了。”香茗继续琢磨道:“他们说出家人怨亲平等,无爱无恨!你说要是和尚被逼得让他杀人,他会杀人吗?”玉岷道:“那我三两句话说不清,不过,我们共产党是讲正义和非正义的,是理性地看待战争和生死。你没想到和尚、居士都会抗日,对不对?”
香茗满腹狐疑地说:“是,我当初也没想到您这位老师是共产党。”玉岷大笑:“信不信共产党不写在脸上。”香茗也笑,感叹:“哦。这一年我真学了太多东西。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就是不比志豪能亲手打鬼子。”玉岷鼓励香茗:“你进步得很快。地下工作,孤胆英雄,比志豪贡献不小。”香茗立刻兴奋地想到,下次见志豪,自己也有说的了。
志豪心里憋不住事儿,便去找大伦谈。二人谈着谈着又起争执,大伦道:“我检讨都说了:说一千道一万,关键时刻行动看!今后,把最困难最危险的任务交给我。”志豪哼了一声,说:“你个闷葫芦,我还敢吗?敢再信你拍胸脯的话吗?!大伦,你有啥想法来当面跟我吵架,打架都行,男人别来这鸡零狗碎小动作。”大伦静静地看着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志豪说:“我可听说,是不是你地下传了很多闲话?”大伦道:“闲话和我没关,我不知道。”志豪不屑道:“不知道?闲话之一:志豪和大伦是情敌,都死追过柏香茗。对,对,这个我承认,事实是我志豪乃光明正大的胜利者!”大伦绷着脸不说话。
志豪接着说:“闲话之二:有人说,坟地行动失误责任不在大伦,错不是你犯的,而是香茗?言外之意我袒护了香茗?这闲话哪来的?”大伦慢条斯理地:“闲话怎么是事实?”志豪问:“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吧?”大伦沉默不语。志豪又说:“这个行动,我有错。我错在过度信任你。我是按照你的判断和计划来组织行动的。要不是你拍胸脯说一个半时辰挖出来,打保票,我何至于这样部署?何至于这么晚才组织队伍上去?如果我知道得干到天蒙蒙亮,我得多带着人给你掩护,何至于把心提到嗓子眼儿?幸亏敌人不聪明,没人敢出来包抄我们的后路,假如再拖二十分钟,敌人的增援一到,我们就全完了!”
大伦静静地听着,终于忍不住说:“我已经解释过了。志豪,当时的地形地貌完全不同了,土地全荡平了,还挖了战壕。坟包子也是平地,跟阵地又很近,老树全砍了,如果不是剩下老树根——”志豪不耐烦打断:“我知道,不是老树根连地貌记号根本找不到!这还不是人家香茗的功劳?”大伦只得点头。志豪道:“香茗的勘查不是很明白吗?”大伦只能说:“香茗是冒死去阵地前面勘查,对于一个刚参加革命的女孩来说,真是很不简单,她很有勇气,还有埋大洋的时候,心也比咱们俩细。”志豪质问他:“香茗心细,你副队长组织的呢?”大伦说:“我想得不细。当时跟敌人太近,晚上不敢有亮,大家的手都磨出了血,铁锹也断了。谁能想到,当初埋的时候唯恐不严实,上面压了石板。现在挖的时候,要费多大的劲!我是把事情想简单了。过了一年多,当时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虽说正常,我还是有一点大意。”
志豪蔑视地指着他鼻子说大伦,“你还一点大意?归根到底,是你的自负。对现场勘查判断有一点大意都不行,太稀松,太不准确。计划得糊涂,谁跟你协作就倒霉!咱参军后,打了不少仗,我没这么丢人过。”
大伦实在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丢你的人?亏你个五尺男儿,遇到一点事,上头批评你有多重,你就责备下面多重,没担待的男人!”志豪一听,回身嚷道:“什么我没担待?责任我全担了。你是警告,我是处分。反正你大伦,我可记住了!”大伦问:“什么意思?”志豪说:“千难万险,凡事你拍胸脯,我这要打个问号!”大伦不客气回敬道:“哼,看来你的肩膀担不了几斤几两!”志豪问:“如何解释?”大伦说:“如果你事事处处诿过于人,可能你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
志豪立刻发怒了:“你?我诿过于人?你呢?人有了错误嘴上承认,背后干吗把屎盆子往人家头上扣,还是女的!”
大伦也终于愤怒了:“混蛋!苑志豪,你越来越盛气凌人!是的,和你的才华相比,我大伦不才,可我信奉是侠义交友,纯心做人!”二人正吵着,夏天庚匆匆跑来报告:县委情报已到,指示他们在吕家营伏击日本人,这是一只运送弹药的队伍,武器很厉害!夏天庚话音未落,志豪就没好气地说:“把厉害的武器夺来!咱就厉害了!”大伦推说自己去集合队伍,便离开了。
志豪和夏天庚边跑边说话。老夏问:“你俩吵吵啥呢?”志豪说:“没事,老同学之间就这样。”话题转到任务上,说,这一仗一定弄个像你一样的好望远镜!”夏天庚接口道:“弄一台小钢炮!”志豪取笑说:“钢炮算啥,你不懂,好望远镜,精密仪器都是德国造!”夏天庚恼火地说:“德国也是法西斯,有他妈啥好东西?!”
志豪看着他,说:“我给你弄一个小钢炮,把你的这台望远镜换给我?”夏天庚一拍胸脯说:“行!”
志豪用计谋绕到敌人后方,终于在枪林弹雨中缴获了一台小钢炮。按照约定,夏天庚也倒爽快地拿出了自己的两个望远镜。问志豪要哪个,志豪说:“你说我挑哪个?我要镜口发蓝光的!”夏天庚自信地说:“知道你要口儿大的呗,口小我自个儿带着方便。”志豪笑眯眯地接过来,如获至宝。夏天庚忽然多了心眼,不撒手问他:“唉唉,你干吗不要口小的?小的多小巧,手枪不是都是小的高级?”
志豪得意地卖弄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傻瓜。这口大的是德国货!你看看人家这技术,棱镜好,光学玻璃好,除色差。”夏天庚更好奇了,连连追问究竟好在哪里。志豪指着远处的树和山让他自己比比看。夏天庚举起了望远镜。志豪问道:“视野哪个开阔?还有,你举着不动,眼球随便转,上下左右,是不是这个更清楚?这叫全视野,你看的东西,中心和边缘,全清楚不?”夏天庚举着两个看:“是,是,这个更清楚。”志豪又说:“你再看远处小钢炮,你看见炮身上的刻字没?你看那有‘昭和七年造’(1933年)。”
夏天庚看出了差异,咂嘴道:“妈妈呀,真是的,小字儿真真的,这德国鬼子就是比小日本厉害!”志豪笑道:“厉害得多去了。德意志民族……行了,我说,上课就先讲这几条,给我吧。”夏天庚还在认真地比较:“没想到,学问不小。打仗打了几年,望远镜天天背着,光知道使唤,不知还有这么多鬼道道。”志豪伸手说:“鬼道道?这是科学技术,拿来。”
夏天庚一看即刻要失去一个好望远镜,不愿给,“唉唉唉,我没说给你这一台呀。”志豪道:“你答应让我随便挑的,你怎么耍赖?”夏天庚便给他日本货,“谁耍赖,我是故意考考你。”
志豪不高兴了:“耍赖,这说好我赢了换你的,我们可是差点丢了命的。”夏天庚也梗着脖子说:“不给!这台望远镜,也是我老夏用命换的!”
志豪急赤白脸地说:“好,你老夏,下回我非把你赢回来不可!”
突然,老夏转移视线,指着前面大叫:“哎呀,各路神仙都来了。你妹和你爹来了!”
7
这次行动后,亲人们都有了短暂的聚会。
心如看着志豪,转眼父子分别已有两年,不通消息。心如叹道:“水萍云鸟,聚散无端,别时容易见时难……”志豪开心地说:“父亲,看见你和妹妹都好,我真高兴。”听儿子这话心如点头道:“是啊。一家人都活着,聚在一起,真是不容易的事。假如你母亲还活着,该多高兴哪,总觉着像是梦,像是一台戏。”“的确,这一次,在人生舞台上算是又演过一幕!离别后,你我的经历太像戏了。”志豪对父亲说。
心如柔情地说:“就差一出戏剧高潮:有情人历经磨难,洞房花烛。”志豪明白老爹的态度了,心如回头,望着正与苑菁窃窃私语的香茗。对儿子说:“是个好姑娘,你一定好好疼她,疼一辈子。”
志豪拨弄着火堆:“知道了。我记得那天我匆忙参军,你在我身后喊了一声。你说,虎豹生来自不群!好好混……”
心如又告诫儿子:“还有一句:你要像大伦学,杀杀你的傲气!”志豪哼了一声:“你总护着大伦,我志豪是虎是豹,您就往后看吧。”正说着,苑菁拉着香茗跑了过来。苑菁对父亲撒娇道:“爹,您来……还是让我哥和香茗多说说话,时间宝贵呀,不然马上又分开了,我哥成天拉琴,要得相思病的。这可影响打鬼子的大事呀!”心如笑,“哦,那我去拾点柴。”
香茗一听这话,撕扯着苑菁说:“死丫头!你,撕破你的嘴。”苑菁一边躲一边笑:“哎呀哎呀,会骂人啦,还抓我抓得好疼,这革命就是锻炼人呀,你太有劲了。这大小姐也变成了猛张飞了?”香茗弄个大红脸,志豪脸上也阵阵泛红。苑菁调皮地说:“哥,天亮我们可就飞走了啊!”边说边就把香茗推到了志豪的怀里。
志豪深情地望着香茗:“香茗啊,入党了。都说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是铁中做钢,肉中做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香茗打断他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知道了。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志豪一时无语,只能抚摩着她那双有些粗糙的手。香茗赶快拿出两双鞋子:志豪疑惑地问:“怎么两双?”香茗说还有大伦一双。苑菁在一旁酸溜溜地说:“唉,我给大伦做鞋啦!香茗。”女孩还是粗中有细的。
玉岷乐呵呵地过来对志豪说:“你一家人可是大团圆喽!”志豪笑道:“我都没想到。”玉岷自豪地说,没想到的事太多了。他指远处邹氏父子说:“你看,既是两对父子,又都是志同道合的战友。这是革命大家庭。”而后,他又交代,今后,斗争形势更加残酷,务必提高警惕,为了进一步发动群众,开辟新区,并指示苑菁有了新的任务。苑菁激动而又有些失落地问:“又要分开了?”玉岷说:“分不开!从今往后,你配合她工作。”香茗和苑菁欣喜地搂在一起。志豪羡慕地看着妹妹,酸溜溜地说:“美得你!”
香茗想不到这个新任务让她经历了心灵的挣扎。
初一这一天,寺庙外的小路上,心如居士正在举着白布,拄着拐杖,进行慈善募捐。香茗扮成一个香客走到他身边,将手放进化缘的口袋里,放进钱取出情报。心如一如既往道:“阿弥陀佛。”香茗转身,看见了上次遇到的那位猎人,他背着山鸡,擦肩而过。
寂静的小村,偶尔有几声狗叫。酒馆里亮着灯,敞开门。一位大师傅端着一碗面条,边吃边慈爱地喂狗,他用手摩挲着宠物。突然,耳畔一阵风。砰的一声,大师傅僵持着微笑看着前面。狗不住狂吠。房里传来女人的喊叫:“妈呀,是白莲红霞来了!”接着,四下里狗叫震天响。那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血流在肉丝面条上……
心如居士在闭目打坐。忽而远处传来了狗叫声、打更声和隐约的枪声。心如看看星星,知道这个时辰,白莲和红霞的任务完成了,便回房安睡。
白莲,便是香茗的代号,红霞则是她的搭档苑菁。她俩的任务便是威慑敌人,暗中除奸!接二连三,白莲在夜晚执行这特殊的使命。
次日,庙中,心如居士意外看见白莲来此祈祷,她轻声道:“心如先生,白莲有困惑特来讨教。”心如安然道:“说来听听。”白莲幽幽地说:“我一个女子,自幼受的是孔孟之道和慈悲至善的教育……我才19岁,现在却在手刃生命,天天面对死去的幽灵。将来,我要结婚,生孩子,好好过日子。你说,苍天在上,我是不是太残忍,太冷血?”心如仿佛看透了女孩的心事,闭目答道:“你是在替天行道,难道你还有什么疑惑?”白莲愁眉不展地垂着头。
心如沉吟,推窗问:“香茗姑娘,你放眼如何看这个世界?你看到了什么?”白莲含泪道:“凄风苦雨。”心如叹道:“是。你看到了,枯藤老树昏鸦。肃杀一片,百姓水深火热,需要有人去拯救;汉奸丧尽天良,需要有人为民除害。我们这些人,总要干点什么吧?你是在为天下人做事,佛家是讲究不杀生,但上苍要惩戒恶人,对罪大恶极者可开杀戒,这就是报应!”
白莲长吁了一口气:“我懂了。”
就这样,白莲红霞这对姑嫂搭档,让敌人闻风丧胆,让十里八乡的百姓奔走相告。在老百姓的口中,他们是一对夫妻,他们是趁着夜幕,骑着黑马,来无踪去无影的一对神仙。敌人甚至不惜重金悬赏,要二人的人头。那一匹黑骏马,载着这对“夫妻”奔跑在崇山峻岭,活跃在抗日救国的秘密战线上。
8
这边,志豪和大伦也处于心灵煎熬中。为挖大洋的失误,刘队长揪住不放,训他们训得厉害:“艰苦斗争中,太轻敌!把问题想得太简单,把困难太低估了,一切都是想当然、小知识分子的毛病。”志豪低声道:“是。责任我承担。”刘队长接着训道:“哦,大伦说一个半时辰,你就信了?你就没考虑一下一个半时辰够不够?不留一点富余?不多带人、带机枪,多考虑一点困难?你还抱怨他?这说明你很轻敌,你也别往底下推!所以我说处分的就该是你!”志豪低头不语,刘队长见状接着说,“你俩都是学生出身,平时,听你说啥事都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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