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唇角一勾,便不再看她,抱着双臂倚上棵树,一副闲人看热闹的架势。
乐昌冷冷地看了闵珏一眼,不再犹豫,厉声喝道:“剥去衣衫,丢到井底!”
一直在她身后垂首听令的心腹女官,一溜小跑着奔向闵珏。
正埋头思量对策的闵珏闻言,心里大惊,那女官已经冲上来扯她的裙子,她拼命地扭动着身子反抗,两人厮打起来。
对方身高马大,力气又足,娇小的闵珏原本不是对手。奈何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连踢带抓,像只炸毛了的小豹子般,怎么也制她不住。没一会,那女官略一失神,被闵珏啊呜一口咬在手腕上,疼得浑身一抽。
闵珏骨碌一声爬起来就跑,跑了没几步,小腿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膝盖一软,摔在了草地上。而她身后,一片柳叶正飘飘坠下。
女官几步便追上了她,将她再度按倒在地。
闵珏脑门上全是汗,被愤怒充满的亮晶晶的眼睛,挣扎后红扑扑的小脸,一扭头,箭一般的眼神直冲那个黑衣男子而去。
她知道,是他。【“畜生,禽兽,王八蛋!”】他手里还把玩着长长的一条垂柳。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记得什么笑不露齿端庄娴雅,恨不得将对方的祖宗八代骂个十八遍。所有市井的粗话俗话,再加上自个的演绎和想象……没声音不要紧,配合手语和眼神,加上气势……
那人玩味地盯着她默默不休的小嘴巴。
他懂唇语,所以一句也不拉地全听懂了。没想到,世家闺秀中,竟然有这样的异类存在,有趣,有趣。
那女官已经扯掉了闵珏的外袄和衫裙,闵珏羞愤地闭上了眼睛……
“乐儿,”男子摇了摇头,骤然出了声,“你还是这般没情调~~”
乐昌顿了一下,示意那女官先停手,“花公子有何高见?”
“你们大颢人总说强扭的瓜不甜,就知道这等事情,只有郎情妾意才够销魂。”
男子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拣出一簇碎香,一弹指直直射进乐昌手里,“点燃了投进去,不消半刻钟,包卿满意,呵呵呵……”
闵珏没有闲着,她抓住了最后一点时间,胡乱套上方才被人扯掉的袄裙。
在那一公一母两只大禽兽刺耳的笑声里,她狠狠地咬着唇瓣,谁也没有留意到,她偷偷地扯下了一颗耳坠,死死握在手里,浑不管那尖锐的头已经在手心里刺出了点点血滴。
下一刻,身体直直坠落。
时间很短,还没等眼睛适应昏暗,她已经跌在了一个温软的物体上。那东西被她的突如其来,砸得重重咳了两下。
“是谁?”幽闭的井中,响起一个带着痛苦的清冷男声。
不、不是吧?
【“啊啊啊……”】闵珏痛苦地哀号,果然是天要亡她么?
一缕淡而妖的香气,渐渐地弥漫开来……
闵珏四肢绵软,小腹一热,一股酥麻而陌生的感觉骤然窜遍了全身,昏沉沉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充斥着想要与人搂抱交缠的渴望。
糟了,那变态男的鬼香……
她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稍微冲淡了那股子令人脸红心跳的异香,转着脑袋左右一阵乱看。
【“让开让开!”】,闵珏干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实在气恼,不由重重地推了还躺着发懵的季真一把,果然在他身后,发现了闪闪烁烁的一星火光。
闵珏跪着爬了一步过去,想也不想,抓起身边的一只手掌就按了上去。
才从被人劈晕的昏迷中醒来,又被某无良女抓去肉掌灭香,季真疼得倒抽一口气,彻底清醒了。
接着,抓着他手的人忽然颤抖了一下,两只温软的手臂忽地缠住了他的脖子。噌地一个激灵后,季真觉得浑身血液都在肆无忌惮地倒流,到四肢百骸,到千万毛细孔,到……
闵珏的头埋在他怀里,季真的下巴就抵在她头顶,未及消散的催情香气,混合着她发丝里的淡香,清新中带着点撩人的妖娆。
昏暗的环境中,季真并未看清这是谁,自然而然地当做了那不知廉耻的公主殿下,想到这一关节,他顿时面红耳赤,更加令他羞愤的是,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季真未及细思,狠狠甩出一掌,结果失了准头,一巴掌抽在闵珏天灵盖上,拍得她游在外离的三魂七魄都瞬时归了位。
先前的绮思春念都变化了羞恼,闵珏七手八脚地一阵乱扑腾,只想赶紧从那人身上下来。
纠缠间,大腿若有似无地擦到了某个硬而热的物事,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女孩子的直觉还是让闵珏感觉到了强大的威胁,背脊瞬间绷直,魂飞魄散之余,连蹬带踹。
季真忽然惨叫了一声,手肘一拐,结结实实地顶在了闵珏的几根肋条骨上。
痛痛痛痛痛……
季真捂着伤处挣扎扭动,闵珏则是一口血差点呛出来,两人狼狈地各自占了半边地方,冷处理降温,被那股异香熏得有些迷糊的头脑,也清醒了些许。
倚着冰凉的井壁,闵珏抬头望了望。天是小小的一个青黑色的碗倒扣下来,只有一颗寂寥的星星,像是黏在碗沿的一颗馊了的米粒。
她将手伸到背后慢慢地摸着。这是一口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的枯井,井壁上生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湿哒哒的,凉而黏的触感,闵珏捻了一些在手上,拿到鼻子边嗅了嗅,有点腥。
她强忍着恶心,抠下一些胡乱地抹在了脸上。
感觉到蜷在一旁闷哼的季真慢慢地直起了身子,闵珏下意识地叫出声来,“你、你别靠过来!”
季真蓦地瞪大了眼,“蓝兄弟?”
闵珏一仰头,后脑勺砰地磕在井壁上,眼前一片小星星,“没搞错吧,这样你都能认出来?咦,我的嗓子,可以说话了……”想是刚才两人纠葛之中,误打误撞下解开了封闭的穴道。啊,脸上的恶心东西白抹了!
季真,“……”你以为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黑暗,借着零星漏下的月光,季真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那张被抹得青青绿绿乱七八糟的小花脸,真真是鬼见了也愁。
下一瞬间,又被她头上的钗环闪到了眼睛,“你、你是女子……”他倚着井壁,心神一乱,猛地又强烈而持久地咳嗽起来。
“是是是,蓝四就是一介女流,如假包换……”时间宝贵,闵珏哪里等得他做好心理建设,“你身边有石头没有?”
“什么?”
闵珏感觉到身体深处那股才压抑住的热气,渐渐地又升腾上来,“摸一下你周围,有石头拿给我……”
季真摸了一圈,手上沾满了前些日子下雨留下的烂污泥,“没有。”
闵珏慢慢地凑过去一点,“那你张开嘴。”
她的声音里透出不正常的低哑,并不像是在说话,反而像是在像低喘。
季真的心突突直跳,整个人像是被火灼烧着,脸上,身上,哪里都被点着了,他往后退,却退无可退,却又一只软软的小手摸到他脸上来。
季真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要阻止,“蓝……”
口才披靡的季公子突然卡壳了,叫什么,再叫兄弟,不合适,叫姑娘吧,眼下的这一团混乱,要如何处置?
“别动!”
闵珏咬牙低吼了一句,这声吼叫比小猫撒娇的唤声好不到哪里去,她就要支持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季真忽然想到那天早晨在巷子里,他,不,应该是她了,气势汹汹地踹上来的那一脚。
还有,第一次见面,他把她压在身下……
季真混沌地恍然,蓦地又满腔歉意,他竟然轻薄了一位姑娘,怪不得后来,她要那么苦心积虑地恶整他……
她的手摸在了他的眼睛上,又到了鼻子,再是嘴巴,她的手指正在掰着他的惯于紧闭的唇。
砰,砰砰……
季真并不知道自己中了鸳鸯香,他只是全凭一股意志力在与人性的兽*欲本能抗衡,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落下。
那厢,闵珏终于撬开了那张闭合的比河蚌还紧的嘴巴,将一直捏在手里的物事塞了进去,“咬开。”
正在天人交战中苦不堪言的季真,下意识地依言便咬了下去,咔吧一声,东西在嘴里碎掉了,一股又苦又腥又臭的味道顷刻布满了嘴巴。
闵珏松了一口气,就像她平时对完成了任务的小炸那样,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唔,牙口还可以。”
“……”季真眉头紧皱,哭笑不得,神智却是清明多了,下*身的痛苦也稍稍减轻。
闵珏又慢慢地退了回去,嘴唇已经被她折磨得没了痛感,她抬起一只手臂,毫不吝惜地张嘴咬了下去,让视线一直跟着她移动的季真一阵心惊肉跳。
到了此刻,怕是他再也没法将眼前这个冷静且果断的少女,和那个乖巧地跟在他身后笑眯眯的少年,重合到一处了。
再度倚回井壁,曲起双腿团在胸前,闵珏想了想,伸手从头上拔下珠钗,“喂,你杀过人么?”
季真被问得一愣,可感觉到她问得极其认真,只好摇摇头。
闵珏点头,“那你会不会杀女人?”
季真无奈地又摇着头,“不会。”
闵珏闭上了眼睛。
一刻钟,那个人说一刻钟,她还剩下多久……她的身体轻轻地颤着,嗓音已经抖成了一团,“你会不会杀小孩?”
季真终于被问出了一点火气,“不会!”
莫说是人,就算是活鸡活鱼,甚至是一只蚂蚁,一颗小草,他都没有杀过。万物皆有灵,随随便便判定他人生死的做法,是要不得的。
“我相信你。”幸好,闵珏也知道适可而止,“我也没杀过人,也不知道怎么杀人。季、季大哥,如果等会……”
这熟稔的称呼让季真没来由的心中一跳,闵珏握着钗子,在娇嫩的颈部轻轻比划了一下。
她还没开口,季真却已经猜到。
这位蓝姑娘,真是个可敬的好女子!
他绝对不容许那种事情发生,如果真是到了那种时刻……季真坚定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井壁上,暗暗地抱定了决心。
“如果等会我下不去手……”闵珏那张脏污的小脸上,隐隐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你、你就自决了吧!”
季真只觉得一口甜腥涌上喉头,半晌才平复了心情,伸手去接,哪知还没等他碰到,闵珏又迅速地将手抽了回去,喃喃自语道:“不行,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妥当些……”
片刻后,闭目定火的季真,身躯猛地一震,一条灵活软滑的舌头舔上了他的唇瓣……
第九章
片刻后,闭目定火的季真,身躯猛地一震,一条灵活软滑的舌头在舔他的唇……
睁开眼,怵然望见昏暗中两只墨绿发亮的眼珠,幽幽地和他对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头顶突然一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上头,软软的身躯还懒洋洋地蠕动着,似在寻找着舒适的姿势,季真只觉得浑身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耳边伴随着“嘶儿!嘶儿!”的诡异声响,那根舌头,确切说来应该是红红的长蛇信子,又凉又黏,一下一下地,努力地想探到格格打着战的两排牙齿里去。
梆梆梆,头顶有人敲了三下井壁,那蛇兴奋起来,扭头朝着光亮的井口,“嘶儿!嘶儿!”地尖叫起来,才盘好的尾巴一甩,甩了季真一头一脸的青苔。
季真身中迷香,不若平时冷静,闷闷地便起了股无名火,伸手将其一把扯了下来,奈何那蛇身滑不溜手没抓结实,一下又被挣脱了。
那蛇叫了几声,窜上井壁,再度跌落在季真头顶,慢吞吞地盘好后又去舔舐他迷人——啊不,迷蛇——的嘴巴,红红的信子伸伸缩缩,极其灵活,舔到高兴时,不仅吸咂有声,尾巴还顺势缠上了季真的脖子。
“如果……我是你……就不……不会乱动。”闵珏勉强回了兴伯的暗号,分出一丝心神还算厚道地提醒着,憋闷的笑意混合着隐忍的痛苦,搅得肠子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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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两人一蛇终于重见天日。
守在井口处等着去报讯的女官倒在一边。月光下,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东倒西歪地支持不住,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才将他们提出井口的兴伯,瞧见了两人的情状,不由大吃一惊,黑沉了脸,掏出个小瓷瓶,倒了一颗小药丸子,塞到闵珏嘴里。
闵珏迷迷瞪瞪地咽了下去,只觉得一股清凉直冲脑门,先前的难受痛楚顷刻去了大半。
回过神时,兴伯正用两道充满杀意的目光,直直盯着季真。
季真并没有留意到,他此时犹如置身在熊熊火焰中,浑身都难受得快要爆炸了,而那条不肯消停的小青蛇,还牢牢地缠着他的脖子,锲而不舍地从他嘴里找食吃。
闵珏用哀求的神情可怜巴巴地瞧了兴伯半晌,对方才重重跺了下脚,又倒出了一颗药丸给她。
小蛇终于摇头晃脑地滑下了草地,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回到了主人的袖中。闵珏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塞到季真嘴里。
想让兴伯带着这人一起逃出生天,却是不可能了。
远远地,有道黑影闪过,接着噌地一声,那人在的地方,一枚烟花弹窜上天空,砰地炸开来,四下里便有人惊叫起来,“有刺客!”
兴伯一把提起闵珏的衣领,还没掠过草地,那个放信号的便已欺身上来。
兴伯左手不得闲,单手迎上,电光石火间两人交了数招,那人被兴伯一掌打在左肩,往后退了几步,两人都是一愣。
幽深眼底讶异闪动,黑衣人木着一张路人脸,面无表情地问:“是宫里哪位长老大人?为何要救这大颢贱民?”
兴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闵珏心下暗暗呸了一口,不要脸的禽兽变态男,恨不得兴伯当即发作,一掌将他劈死才好。
兴伯却并未再动手,那人也没有再追上来,不消片刻功夫,兴伯就带着她跃上了西北的高墙。
闵珏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夜幕中的公主府如同一只蹲踞的凶兽,灯笼摇出一晃晃猩红的光,像极了一根根染血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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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公主府的正院之中,招待男宾的宴厅里,仍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不时有人离席敬酒,恭贺公主芳龄永继。隔了一面薄薄的纱帘,乐昌带着醉意的目光,在一张张走马灯般变幻的青年男子脸孔上,肆无忌惮地逡巡流连。
隔桌的三皇子,频频向她投来提醒的眼神,她全然没有留意。
而上首特地为帝后虚留的座椅上,赫然坐着一个人,俊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眼神却是一点点凉了起来。
就在此时,有刺客的警报声骤然响彻全府。
不知从何处,一下窜出许多黑衣人,将上首之人、三皇子和乐昌公主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