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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天晚上客栈里那个男人!
蓝珏神色一紧,对于这位共享过同一张脸的奇怪男,没来由地生出一些畏惧。
不过,她沉吟了片刻,权衡了被季真追到和可能遭遇的风险后,毅然决然地上了船。
劫色?
蓝珏的真面目那个人不是没见过,实在是连凡善可陈都算不上。再说,紧紧跟着那男人身后的四个人,皆是异常美貌的少女。蓝珏自忖,哪怕是蝶蛊解除后,她也未必有那般出色的容貌呢。毕竟,她不像自己的阿娘,有张足以倾国的脸。
若说那人的目标是白蘅,恐怕可信度还高些。
真到了关键时刻,她是不介意把美少年交出去付船资的。
至于劫财?
日阳照耀,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泊着一条美奂美轮的画舫。一看就是重金打造,造价不菲。
有这种手笔的人,恐怕也看不上她这点小身家吧?
再说,蓝珏又不傻。他们只是搭一程而已,到了下一个码头便下船,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转去泗州,和红茗她们会合。
说一千道一万,最大的一颗定心丸,还是白蘅在她耳边的耳语,“此人虽武功颇高,但不足惧。”——言外之意,他能制得住!
所以,有什么可犹豫的?
雄纠纠气昂昂,上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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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白蘅这个平地上的小霸王,在水上直接变成软脚虾。他晕船晕得彻底,吐得七晕八素,只能在船舱里老老实实地躺着,动一下就觉得眼前所有的星星都向他砸下来。
蓝珏也有些晕船,但比他好点,可以站在船板上,吹吹凉风。
上了船后,蓝珏才发现,那个变脸男可真是艳福不浅。甚至连船上原有的人,都是如花似玉的少女。莺莺燕燕约有十数个。她们个个身姿娉婷,都穿着一式的衫裙,仅能从颜色、腰带上分出品阶。
蓝珏的不远处,就有两个身穿湖蓝衫裙的少女,两只黄鹂般地,嘁嘁喳喳地聊个不停。
她们聊了一会子,忽地把话题转到了蓝珏身上。
“喂,那个戴斗笠的,你的脸怎么了?”
蓝珏听她们语气娇憨,并不是有心机之人,她的头因为晕眩而昏昏沉沉的,又不能不应付,只得胡乱掰个借口,“在下儿时曾被滚油烫伤,面目极之可怖,不想吓到旁人。”
有一个就说,“呀,好可怜。”
“是呀!”另一个点头附和,瞧他瘦骨嶙峋的样子,偏又带着个无比滑稽的大斗笠,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建议道:“我家主人菩萨心肠,不如你求他一求,或许能帮到你呢!”
蓝珏赶紧诚惶诚恐地表示感谢。
两女见蓝珏实在是个无趣的闷葫芦,又一副唯唯诺诺的窝囊样子,也不再搭理她。
过得片刻,船舱里步出一人。
“燕咛、莺歌参见少主!”两个少女留意到了来人,婷婷地福了一福,互相看一眼,你追我赶,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蓝珏见她们在船上如履平地的模样,不由得嫉妒不已。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那人往着船尾的方向而去,略略放心。又满满地吸了几口清凉饱含水汽的空气,晕船的症状已经比开始的时候轻许多了。
这时,船身忽然重重地晃了几晃。
刚开始的时候,蓝珏的手是死死抓住防护围栏的,因这一路船行得甚是平稳,她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猝不及防之下,一跤往后跌去。
她脑袋后仰,眼前飞快地闪过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猛地撞入一双狭长如刀锋的幽深眼睛。
“啊!”蓝珏叫起来,因动作幅度太大,姿势又太匪夷所思,不小心腰拧了。
然后,她被人像抓小鸡一样地提着领子抓在手里。几步带离了边缘区域,丢在中心处船板上,斗笠也掉在地上。
方才隔了面纱时那双幽若深潭的眼睛,在阳光下渐渐地变了色,是毒蝎尾尖的那种妖异的幽蓝光泽。
男人摇了摇头,“还真是个惹祸精!”他的嗓音低而沉,像是隐着某种特殊的律动般,让人不自主地脸红心跳。
这感觉,这语调,被提在手里恍若御风而行的一刹,带钩子的邪气眼睛……
蓝珏像是被千钧大石重锤了一记,眼眸倏地收紧,“是你!”
太过震惊之下心神失守,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说出口。
丢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一张面孔上,显出一丝讶色,“你认得我?”
蓝珏瞬间就变了一个人,被骇人红斑覆满的脸上,满是惊喜,“原来竟然是客栈里的恩公大人?今天又得你援手,一次,啊不,两次,这真是……”她紧张地搓着手,丝丝入扣,“某不知要如何感激是好!”
蓝珏表面上唱作俱佳,心里却是懊悔不已,踏破铁鞋无觅处,茫茫人海,竟然被她寻到当年公主府内的大仇人!那个变态男!
怪不得上次的时候,她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偏偏怎么都想不通关节。
“演技不错,”男人颇为赞叹地微笑着,寒冷的眼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可惜,女人,你在说谎!”
他不是傻子,刚才在码头,她可没有表现的这般吃惊。
蓝珏一愣。
男人的神情很是不屑。他知道她是女人,第一次见到时就知道,他的易容之术已臻化境,蓝珏这点小手脚,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这等程度的雕虫小技,也敢在爷面前献丑?”
男人在脑海中快速地搜寻……两个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上遇见的?
关键是,是何种身份时遇见的?
任凭他搜肠刮肚,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忽然眨了眨眼睛,“说,你何时见过我……”
男人的声音渐渐地柔了,像是有和风吹过脸庞,整个视野里只剩下一双幽蓝的眼睛,随着那双妖异的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蓝珏只觉得一阵突如其来的困倦,她的眼睛也跟着慢慢地闭了起来,好想睡觉……
蓝珏终于闭上了眼,“大概是三年前……”
她一字一顿,木然而不带任何感情,平平地叙述着。男人那张平板无奇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意。
“老人家,可是前面那艘船?”一个清若金石的男声,隐隐带着焦急。
江水激湍,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舟,势如离弦之箭,乘风破浪而来。
一七章
蓝珏终于闭上了眼,“大概是三年前……”
她一字一顿,木然而不带任何感情,平平地叙述着,男人那张平板无奇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意
下一刻,一双骤然大张的眼睛猛地瞪著他,接着是一声震天吼:“咚锵锵!”
男人只觉得耳内嗡嗡作响,哇地一口,呛出一口血。
真恶心!闵珏用袖子重重地抹了抹脸,撇了撇嘴,月牙眸里清明一片,哪有半分被迷惑的样子,“这种不入流的微末之技,也敢来献丑!”
这一手自创的迷惑术,是套取情报的好手段,男人不知用了多少次,对于半点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从未失败过。
如果对方懂武功,他自然又另有法子,偏生几次探查都一清二楚,这女人浑身上下连半点内力都没有。
只怪他今日遇见的,是蓝珏。
蓝珏自小听惯了蓝凤生的琴音,那才是最高深莫测的音惑之术。
只是一直被她当做催眠曲而已。一开始,自然这边刚一入耳,那边就呼呼大睡,耐不住十几年如一日地浸淫,从一小句,带一小段旋律,最后竟能坚持着听完大半支曲子……
这些东西,蓝珏原本是不懂的。
可蓝凤生留给她解惑的小册子里,音惑这篇是重点圈出,特特强调要好好研习,说是日后用处极大。
而这人的音惑,低级得很,连个最基础的调子都没有,就好像和尚敲钟的“当当”声。
施术不成,反遭反噬。
男人舌尖微挑,将唇边几滴殷红的血滴扫进嘴里,狭长幽蓝的眼眸里蓄满杀意,“好!好!好!我倒是小瞧你了!”
他忽然一手捞起蓝珏,往前几步,提着她的衣领,将其活生生吊在船舷边,恶狠狠地咬着牙根,“不说?”
蓝珏单薄的小身板,就像被挂在空中的一根细柴火棒。底下是滔滔无尽的江水。
船仍在行驶之中,拍打着水面,在船身周围形成一层雾濛濛的水汽罩。几乎是顷刻的功夫,蓝珏便衣衫尽湿,脸上也水淋淋的。
此地虽处在大颢南方地界,然而此时已是仲秋时节,江水生寒,浸肌透理,蓝珏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的脸孔却是一阵阵地发烫!
蓝珏原不是那等秉承士可杀不可辱信念的死板人士(咳,特别指代某人),从爹娘那里承继来的立身处世之道,核心就是圆融变通,尽可能地用曲线而非直线解决问题。
蓝珏很早就从公主府的某个退役女官那里得知,当年阴她一道的人是孙瑾,却一直蛰伏不动。等她嫁了人,研究了所有可能的报复方法,制定了详细的应对之道,一点点设计、布局,还让白蘅时刻盯紧进展,循序渐进,终于把对方收进一张无法逃脱的大网里。
此时,蓝珏明知该服个软,痛哭求饶更好,先麻痹了对方,再想其他法子,寻找机会报仇。
可是,她就是咽不下一口气。
有个巨大的执念死死地纠缠着她。如果当年,不是她名声尽毁,阿娘也不会日夜忧心,染上顽疾,撒手人寰。阿娘若不故去,阿爹也不会心智大变,冷心冷情,赶她出门。
这几年,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有家归不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一切的一切,季木头乐昌和这个变态男,三三四开,哪个都跑不了!
思及此,蓝不由气沉丹田,吼出了全身力气,“你这个%¥&(&%*@……”她从小到大听过的,知道的所有市井骂人的话,白的黑的,翻着花样,比脚下奔腾的江水还要滔滔不绝。
男人也有些气急败坏,“再多说一句,把你丢进江里喂鱼!”
居然敢威胁她?这世上,敢威胁她的人哪个都没有好下场!蓝珏只觉得心里更形激荡——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叔可以忍,你大爷也不能忍!
白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船舱,锵地一声丢了一面令牌在地下,“花不测,你狗胆包天,竟敢伤及我家小宫主……”
只是他吐得奄奄一息,俊秀的脸上苍白一片,没有半分气势。
那是……白蘅?
他叫得出这个人的名字,他们居然认识?
蓝珏听得隐隐约约,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脚在空中胡乱踢蹬了一下,又连着踢蹬了几下……
花不测所受的刺激显然不比她轻到哪里去,如堕云中的表情,令那张平板的路人脸不再那么过目即忘。
他不置信地看了看脚下的令牌,然后,用力往上一拽……
只听得刺啦一声——
花不测浑如五雷轰顶般盯着自己的手。
很美的手,浑身上下他自己最满意的一部分。色如润玉,指节修长,灵巧无比,可以制最美的脸孔,最烈的剧毒,最媚的欢药,如今空荡荡的。
江水咆哮中,居然无比清晰地传来一声满满的怒吼,“你——大——爷——的!!
蓝珏的身体就像是断线的风筝,直直地下坠,她的手在头上抓了几下,却什么都抓不住。
噗!
她一直以为掉进水里应该是咚地一声,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轻微地噗地一下子,连个屁的动静都比不上。
整个身体拍击水面那种巨大的疼痛,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震碎了,周遭从亮变暗,她的头顶渐渐地被淹没了,而身体还在下坠。
“咕嘟咕嘟……”早上她光顾着耍小心机诳走那个人,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蓝珏大口大口地喝水,争取下去之后做个饱鬼。
模模糊糊地,她仿佛,看到一个黑魆魆的东西,慢慢地靠近。,这样的人生也太悲剧了,居然死了还要被水鬼缠上……
远远地,传来是谁的呼叫,“公子!”
无情的江流激荡,将那焦急的呼唤一声声残忍地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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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珏醒来的时候,只看见头顶灰扑扑的墙,墙角吊着一个小小的蛛网。只有南面的墙有面方方正正的小窗,用半透明的油毡纸糊着,屋里十分昏暗。
屋里有种长期不见阳光的霉败味儿。蓝珏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味儿,只觉得不舒服,多吸了几口,才发现是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的味道,不免重重地咳嗽起来。
咳了几声,她痛苦地捂住胸口,觉得肺在一丝一丝地抽痛。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是自己的,灰蓝色的粗布料子,是女人的款式。
一个矮瘦的身影走进屋里,蓝珏心里一惊,这才发现,屋里居然连面遮挡的帘子都没有。
只是个约摸十来岁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乱蓬蓬的小圆髻,圆脸,皮肤颜色略深,眼睛倒是很黑,亮晶晶的,很有神。
蓝珏忍着周身的疼痛和不适,自己慢慢地坐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是你救了我么?”
小姑娘咕哩咕噜地说了一串话,说的蓝珏大张两眼,一抹黑。她不懂方言,她不懂官话,简直鸡同鸭讲。
蓝珏在屋里扫了一圈,除了她身下硬梆梆的土炕,只还有一张木桌靠墙摆着,她眼神挺好使,一眼看见那木桌的一根腿下面,垫着一角木板。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蓝珏想了想,比出一个喝水的手势来。
小姑娘两只圆眼睛笑得弯弯的,点点头往外走。蓝珏这才注意到,她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没多久,她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磕了瓷的大茶碗。
蓝珏接过来喝了一口,又苦又涩,满嘴的茶叶沫子,她反射般地吐了出来。
小姑娘满脸惊讶地看着她,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句子,表情很是焦急,这让蓝珏心里有种负疚感,她一仰脖子,将剩下的茶水全都灌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舌苔上。
实在没地方可坐,蓝珏还是坐回了土炕上。
两根人连说带比划了半天,什么有用的讯息都没有得到,只知道这个小女孩名字的发音有点像“小圆”。
这时小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拽着蓝珏的手,死活要将她从炕上拖起来。蓝珏被领着穿过堂屋,来到东边的屋子里,小圆指着屋里让她看,嘴里念念有次,手也配合地比划着,像是在描述一件什么事情……
蓝珏什么都没听见,她只死死盯着床上的人一会子,啊地一声扑了过去!
在这种鬼地方,竟然能见到一张熟悉的脸,让人觉得如此的亲切。
哪怕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发髻乱糟糟的,像只蓬头鬼。他的额角上有个很大的鼓包,上面覆着厚厚一层茶叶沫子。
蓝珏仍觉得他俊美浑如二郎神,威武恰似关二哥般。
她急切地抓着他的手,轻轻地摇动几下。
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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