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采用的是传统的泥封法。封口一打开,陈年老酒的香气扑鼻而来。
谢怀安坐不住了,凑过来,厚着脸皮讨酒,“爷爷,我最近身上不太舒坦,这好东西,您分我一点儿呗!”他虽然是四十六岁的中年大叔了,但在爷爷面前一向表现得跟小孩子似的。而爷爷就喜欢他这个调调儿,所以他也愿意在爷爷面前讨巧卖乖,只为哄爷爷开心。
果然,谢国安嘴上骂着孙子妄想,脸上的笑却明晃晃的。
说说笑笑的,苏画在谢家吃的第一顿饭非常丰盛,十八个盘子。
谢宁跟苏画年龄相近,她悄悄告诉苏画,这是谢家待客的最高规格。她还开玩笑说,以后苏画就是她的金大腿,她会紧抱住不放,让苏画一定要罩着她。
大家都有工作,即便是在十一长假期间,也还是有值班安排的。所以,饭后大家都去忙工作了,别墅里只剩谢国安、做客的苏画和谢家的保姆阿姨。
谢国安把苏画带到了书房。两人面对面坐下,他也没拐弯抹角的套话,而是直奔主题,“元市是首都,聚集着许多有能量的人物,各种利益关系、矛盾关系错综复杂,稍不留意就会把人摔的粉身碎骨。不过相对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很多。师叔让你出师入世,不用说,一定是你的医术让师叔很满意。你医术有了,机会有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从旁推你一把。说说你的想法,是想留在元市发展,还是有其他安排?”
苏画没想到,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师兄会跟她说这样的一番话。
谢国安脸上的神情变化很微妙,羡慕、悔与怅然夹杂期间,“你跟你师傅不同,你师傅就是一位潇洒不羁的世外高人。他崇尚自由,崇尚随心所欲地行走游历。他眼里的世界无限大,不到倒下的那一刻,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苏画觉得师兄说的很对。虽然说不上特别了解师傅,但她跟着师傅十年,她从师傅眼中看到了无限大的世界,也知道师傅有一颗自由的心。整整十年,师傅带着她爬山涉水,走过穷山僻壤、看过大漠黄沙,一边挖草药一边教她辨识草药,一边行医一边向她传授医术。现如今,现代化的许多东西她摆弄不了、不懂,但古医书、古药方、传统医术方面的知识她学了不少。琴棋书画方面的东西,她也懂点皮毛。
她眼中的师傅,有时候很神秘,有时候很亲切,有时候又能把她气够呛。
说师傅神秘,是因为师傅年龄不详、生日不详。有时心血来潮,偶尔还会客串茅山道士,整日神神叨叨地念叨因果、天命、孽缘善缘……
说师傅亲切,是因为他自称是游医,医术高超,爱美酒,喜欢给普通人看病,喜欢跟寻常百姓说话聊天,喜欢跟村里的孩子玩耍。只有一个时候不亲切,就是教她医术时,还会拿戒尺打她手掌心。
师傅还有一个特别气人的爱好,那就是以捉弄她为乐。她每次即便气够呛,但一点都不想离开师傅。师傅的形象一直是个糟老头子的形象,十年来没有继续衰老的明显迹象,可她还是会担心,担心没有她在一旁盯着,不会照顾自己的师傅哪天会突然倒下。
想到这里,她突然好想丢下大学课业跑回去找师傅。
谢国安发现苏画走神了,于是叫道,“师妹,师妹……”
苏画回神,尴尬地看着谢国安,“对不起,我走神了,我们说到哪里了?”
谢国安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宋典跟我说,是你自己考上的医科大。说说,怎么突然想上大学了?”
“不是我想上,是师傅吩咐我上的,还让我自己考。”
“为什么?”他好奇不已。医科大的中医专业是五年制的。苏画都已经学成出徒了,还要念五年的大学,这不是很奇怪吗?
“师傅说行医需要行医证,不是师傅一个人认可就行的。他说考上大学,再读完大学拿上毕业证就有行医证了。”
谢国安惊愕地盯着苏画。以苏画是元一弟子的身份,元市的几位大人物如果知道了,肯定抢着给苏画办行医证。如果苏画不想走关系,想要行医证,报名参加考试就是了,哪里需要特意去读大学!师叔这是要做什么?
苏画觉得情况不太对,“有什么问题吗?毕业拿行医证很难吗?”
谢国安问的很艰难,“师叔怎么跟你说的?只有上大学才能拿行医证?”
又一次被师傅忽悠的苏画毫无所觉地点头。
谢国安觉得他的老心受不了了。师叔啊,您老人家到底要做什么?一个月前,突然打电话给他,原话是这样说的,“国安啊,我收了个弟子叫小画。这孩子呆不住,想去大城市闯一闯。我琢磨着,元市是大城市,你在元市混的还不错,能当小画的靠山。我决定了,就让小画去元市。你小子,给我照看好小画,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小磕小碰的没事,大磕大碰的我唯你试问。”师叔啊,您老真会折腾人。他还以为师叔要让小师妹在元市放开拳脚大干一场,于是着手开始为小师妹铺路。可目前这情况,他该怎么办?
谈话进行不下去,谢国安说他的午睡时间要过了,让苏画随意,然后把自己关到卧室去了。
☆、第13章有麻烦了
谢国安内心的愁和纠结,无人知。他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来回踱步,想找师叔问清楚,可师叔不仅没电话还居无定所,他哪里联系得上!他们一年半载的才能联系一次,而每次都是师叔联系他。
不明情况的苏画跟着保姆阿姨在小花园里呆了一会,觉得很无聊,可又不知道自己能干嘛!
保姆阿姨注意到了,想着年轻人都喜欢上网,玩儿电脑、玩儿手机。于是,取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给苏画。
七天假期苏画都要呆在谢家,第一天她就无聊成这样,不好。于是,她承了阿姨的情,抱着笔记本上网查资料。别人打键盘都是噼里啪啦地打字,她得用一指禅功一个键一个键地费劲敲字。她知道自己的短处,所以张涵每次夹枪带棒地说她是乡下土包子时,她都不反驳。
半个小时后,保姆阿姨经过客厅时看到了苏画满头大汗地用一根手指和键盘较劲的模样,立马惊呆了。原来现在还有玩不转电脑、手机的小年轻,好稀奇。如果司琴在这里,一定会告诉她,你太大惊小怪了。苏画能用一指禅功上网、打字,还是司琴培训的结果。
阿姨是个有轻微强迫症的人,看不得苏画笨手笨脚的样子,于是活计一丢,热情地上去帮忙。
有了阿姨这位助攻手,苏画松了口气。她想查什么,跟阿姨一说,阿姨就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搜出相关、相似的许多资料出来。很多网络名词苏画不懂,阿姨还负责解释。
谢国安纠结够了,躺下休息了二十来分钟出来时,就看到家里的阿姨和苏画亲密无间地盯着笔记本的一幕。他本来有话要对苏画说的,但看她们一副很忙的样子,所以没出声打扰,而是取了茶具出来准备煮茶喝。
听到动静,苏画抬头。见是谢国安,她皱着眉头说道,“我让师傅耍了,行医证或是医师证,我可以自己考的,不是非读大学不可。”她得感谢阿姨的帮忙。
谢国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应了一声,默默地往紫砂茶壶中放入茶叶。
阿姨见了,立马过去取来用于煮茶的水。
“中医学会很大吗?成员都是老中医吗?”苏画对各种学会、协会没什么概念,有点好奇。
谢国安想了想,说道,“宋典任中医学会理事,有空时让他给你好好讲讲这方面的事。对了,你能联系上师叔吗?”
“我也联系不上。师傅在一个地方呆不过两个月,再加上他这次太过分了,居然把我耍的团团转。所以,他只会不停地走,在一个地方停留不会超过五天。”她一脸不情愿地补了一句,“怕被我找到。”
谢国安,“……”以捉弄戏耍自己徒弟为乐的师傅,估计天底下只有师叔这么一号人物了。只是,事情有点不太寻常。就为了耍徒弟,就要把人骗去上大学吗?背后会有什么深意吗?
知道又被耍了,生气也就那么一会儿。苏画现在主要是担心,担心师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怕连累她,所以才故意把她从身边支开的。不过,目前的情况是,她如何忧心都没用,关键是不知道师傅跑去哪里了。
没抱太大的希望,但她还是拨通了某个山村的座机号码。电话还是村委书记霍大叔接的。信号时好时不好的座机今天不太长脸,在呲呲啦啦的噪音中,苏画问清楚了。师傅离开后再没有回去,在附近的村镇也没出现过。
第二天,苏画坐在别墅顶层建的玻璃花房中看医书。书是从谢国安书房拿的。
谢国安也在花房,手里拿了花锄,正在给精心培育的药材除草。是的,这里虽然称为花房,但里边种满了草药。
十点来钟时,阿姨上来敲花房的门,说有谢老的电话。
谢老放下花锄,洗了手才下楼。
大概五六分钟后,阿姨上来叫苏画下去。
苏画放好书签,合上书,这才下楼。
谢老一个人坐在客厅,神情肃穆地盯着苏画,“师叔的针灸术你学会了几成?”
苏画疑惑地看着他,“不太清楚,应该不太高。”她确实不太清楚,师傅偶尔会骂她笨,说她的针灸水平勉强看得过去。
谢老沉默片刻,问道,“你会鬼医神针?”
苏画怔了怔,“鬼医神针?没听说过。”
谢老这下心里没底了。
鬼医神针是他们师门传承近七百年的独门针灸术。据师门秘录记载,每个入门弟子都有机会学鬼医神针,但因资质与天赋不同,学成者极少,几率低的近乎千里出一。每代人中没人学会的可能性很大,每代人能有一人学会是幸运,每代人有两人学会简直堪称奇迹。
在他六七岁时,他刚拜入师门。那时,突然发生战乱,外族入侵师门。师门成年人全员战死,然后是十五岁以上全员战死,再然后是十岁以上的与残余敌人同归于尽。鲜血染红了药田、药房、师门的每一寸土地。年幼的他们藏在密室之中,第三天被游历归来的小师叔救出来,送回各自的父母身边。
三年后,小师叔一一找上他们考核。其他人全被除名,只有他的名字依然写在师门的名谱上。小师叔是当时的三代人中唯一摸到鬼医神针边缘的人,不仅传授他医术,还传授他鬼医神针。只可惜,他天资有限,学了三年连鬼医神针的入门针法都学不会。师叔遗憾的放弃,然后再次启程四处游历。
一年又一年,多年过去,他老了,然后听说师叔收了个小弟子。收到消息时他就想,师叔终于找到了,师门传承不绝。一个月前接到师叔的电话,他心里想的是,鬼医神针的传人终于出师入世,没落的师门终于到了复兴的时候。
只是,情况似乎和他想的有出入。师叔收苏画为徒,难道不是因为苏画有学习鬼医神针的天赋吗?
他心下黯然。很快,他收拾好失落的情绪。苏画即使不是鬼医神针的传承者,但师叔亲自教授她十年,她的天资与医术没什么可质疑的。目前情况有变,苏画不是来元市闯荡的,先前的安排应该取消。只是,那边有突发情况,苏画必须走这一趟。
“拿上你的医箱,跟着我出诊。多听、少看,尽量不要说话。”
苏画的第六感告诉他,她有麻烦了。她对此行很抗拒,一脸郑重地问,“师兄,我可以不去吗?”
☆、第14章我没证
黑色轿车。根据乘坐的舒适度,苏画觉得应该很高级。
西装革履的男青年两名。根据他们严肃冷硬的表情、帅气的行走姿势与动作,苏画觉得他们应该是正规部队出来的。
西装革履的中年司机。根据他沉稳寡言的表现和高水准的驾车技术,苏画觉得他应该是训练有素的“老司机”。
一路上,谢老闭目养神,苏画则默默地看着车窗外不停倒退的景物发呆。
车开了大概四十分钟左右,缓缓地停在了某封闭的小区门口的岗哨前。司机摇下车窗,递出证件给上前察看的两名士兵,并与士兵低声说了什么。很快,车子被放行。司机摇上车窗开车稳稳地驶入小区内,不到两分钟,就开进一处外观普通的三层别墅前院,停在停车位。
苏画跟着谢老下车。
一名长相周正的中年男人迎上来,视线在苏画身上停留不过一秒,十分客气地扶着谢老进了别墅。一进门就是装饰庄严大气的客厅。客厅内此时有十来人或坐或站地低声讨论着什么。一眼看过去,这些人之中看着最年轻的估计也不下四十岁,其中女性只有一位,年龄大概在五十六七左右。
谢老进门的那一刻,这些人集体收声。
其中,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一位老者率先迎上来,笑呵呵地说道,“哟,这不是大谢嘛!气色不错,一看就是天天猫在家里,偷偷用好东西养出来的。”
谢老乐呵呵地接道,“行了,行了,小谢,不要再挖苦我了。我都老胳膊老腿儿的人了,不猫在家里,难道还要天天往外跑,让大家跟着操心?”
被称为小谢的老头儿又说了几句逗乐的话,其他人一一上前和谢老打招呼。招呼打完,一群人这才神情凝重地围坐在一起。
苏画瑾记谢老的嘱咐,安静地站在谢老身后。
宋秘书,也就是谢老下车时第一时间出来迎接谢老的中年男人,一边留心听大夫们讨论治疗方案,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画。
二楼的扶手栏杆旁笔直地站着一个青年。青年三十左右岁的模样,国字脸,左脸颊上有一道淡红色的疤痕,正低头打量楼下的苏画。他站了一分来钟后走开,进了二楼的一个套间。
六十一岁的叶南风此刻就坐在套间的会客室。见到侄子叶璋进来,抬眼,“怎么样?”
青年即叶璋,在叶南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怎么样,讨论来讨论去,除了保守治疗,还是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
听了这话,叶南风的眉眼间染上忧色,“谢老带过来的人,怎么说?”
叶璋迟疑了那么一瞬,“太年轻了。”
叶南风疑惑,“嗯?”
“太年轻了,还是个年轻姑娘。不过,有意思的是,从进门开始她就有意无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直站在谢老身后,一声没出。”叶璋捏了捏眉心,“大伯,咱们真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年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