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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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谋-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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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厢正在晃晃然的出神入境,那厢便有一个娃娃从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紧抿着唇,无甚表情,到我面前,我才发现他一双小手上泥污不堪,掌心被划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溢出些血丝,我十分心疼的搂着他到怀里,那娃娃脸上才有些发软,将头埋进我怀里,奶声奶气道:“娘亲。”
我笑笑吩咐园儿去打盆温水,拿些药来,园儿退下,这才仔仔细细的拿起那软软的小手来看。
瑢儿抬头看我一眼,蓦地从怀里跳下,兀自找了个座椅坐在我旁边,我叹口气。瑢儿面貌白白嫩嫩,十分像女娃,一双雏形桃眼更是令人注意,却偏偏不同一般孩童一样,整日抿着嘴唇,一双桃眼却是有不同寻常的清涧,看得我心惊胆颤,不由得让我想起阿梨。阿梨与瑢儿,可谓是大不相同,我到十分情愿瑢儿可以黏我,哪里想得到,除了夜间可以抱着他睡觉之外,那厮平日里却是十分自主,庄内上下,出了与我与园儿熟惗以外,对谁都无甚表情,更别说与阿梨一样见谁都笑。
托起瑢儿的手放在膝上,一边用步沾了点温水细细擦拭,饶是我再怎么小心,瑢儿毕竟只有四岁,皱了皱眉,依旧坚持抿唇不已,反倒叫我不晓得如何下手,甚为心疼。

第五十一章

瑢儿虽只有四岁,性子却是十分机警,若是与他不熟之人,可以让他说出个一言半语的机会便和那王八长了翅膀飞天差不多,瑢儿喜静,平日里也十分乖巧的坐在我身边不吵不闹,一坐就是一整天也未见得说上几句话,远远看去到像是个粉雕玉琢十分讨喜的女娃娃。不仅如此,瑢儿素来有些洁癖,容不得衣衫上有半点污浊,平日里让我抱抱那小脸上表情也十分不耐,向今日这般消失大半日还弄得一身狼狈回来,倒真是少见,是以我在替他上药之时,留了个心思多问了几句,瑢儿垂眼绞着手别开脸不作声,最后还是我用园儿的糕点才撬开他的嘴皮子,瑢儿两眼一扫见四下无人,这才吞吞吐吐与我说明前因后果,我才晓得,这孩子,却是耐不住庄里无人陪伴,有些寂寥了。
想到这里,我叹口气,却是看着他久久不语,瑢儿见状也不说话,十分乖巧的坐在我身侧,一边歪着脑袋看我,半晌,才软糯道:“娘亲,瑢儿不出去了,瑢儿在这里陪着娘亲。”
我笑笑捏了捏他的鼻子,站起身,转头吩咐园儿准备一套男装,园儿看我一眼,眼色十分奇怪,半晌才领命下去,我弯腰对上那双澄澈如玉的眼,道:“那瑢儿陪娘亲出去走走罢。”
话一说完,便看见那小脸上笑开,等我再要细细观赏,瑢儿却收了笑,俨然一个风轻云淡的样子。
也不晓得这不外露的性子是学了哪个的……
心里虽是嘟囔,却突然想到这些时日以来鲜少出庄,也不晓得外面成了什么样子,倒是十分乐雀,忙接过男装换上,将将踏出庄门,园儿便跟上来,吞吞吐吐道:“夫人,园儿跟你去罢。”
也不晓得是跟着还是监视,说起园儿,倒是除了这一点外,很是对我的胃口,想来心里也十分惋惜,隧道:“那你跟着罢。”
此话一出,那厮才十分惊喜的看我,恢复了往日的圆润。
这个不晓得什么名的山庄地处城外,三面环水,从庄外坐马车行了半个时辰,便可隐隐看见远处褐瓦翻飞的檐角,想必已是到了城门,遂动了动身子,叫醒了瑢儿,低头一看,那双桃花眼中犹有水汽,瑢儿止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露出一颗虎牙,问道:“娘亲?”
娘哟,这娃娃将将醒时睡眼朦胧的样子也不是一般人可见的,遂哄道:“到了,瑢儿下车罢。”
瑢儿应了一声,下车后又恢复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还未等我站定,便举起一双手指着远处与我道:“娘亲,为什么有那么多人?”
我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平日里畅流无阻的城门前,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排队进城。这种情况是我未曾见过的,遂一手牵着瑢儿过去,等轮到我三人之时,我才笑着与那守城士兵道:“不晓得这锦州城出了何事,要这么排查。”
那守城士兵十分心高气傲,甩都不甩我一眼,鼻子里直哼哼,最后不耐烦道:“妇道人家,管那么多作甚!”
我一个气急,却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波澜不惊道:“不许对我娘亲凶!”
这出声娃娃面貌极好,年纪虽小,一双桃花眼却有几分凛冽之气,再加上那声音很是突出,乍一出口,周围几丈之地硬是安静了下来。许是第一被一个半大不小的娃娃堵得无话可说,那守城士兵噎了一下,而后回神来才道:“什么人扰乱秩序!”说完便要上前,我退后一步,忙将瑢儿护在身后,手中不紧不慢掏出一张银票,顺势塞进那人手中,那人顿了顿,在看向我,眼中赞美之意甚多甚多……
那人朝我示意,我靠耳过去,那人才不禁不慢道:“摄政王近几日便要到锦州来,上头交代了不可懈怠,不然人头不保。”说完还十分紧张却很是喜感的在颈间做了个自刎的动作、
我的心突的一跳,不由的浑身发软,再回神,耳边只听得我的声音里竟是万般颤抖:“……摄政王?可是斐国丞相……?”
那守城士兵一听,不可置信道:“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你一个妇人可不要多嘴。”
四年前……
四年……
这四年来我特意对外界消息不闻不问,对斐国朝政之事更是充耳不闻。四年!未曾想到,四年之后再次听见那个名字,却还是止不住的心慌,鼻子蓦地一酸,周围熙攘之声却通通不能入耳,一阵秋风追来,才后知后觉脸上俱是湿意……
不!我不能见他!我还有瑢儿!
瑢儿……
我的瑢儿……
瑢儿?!我急急环顾四周,才发觉四周皆是一张张陌生的脸,瑢儿已不知去向,连园儿也……
周遭人流攒动,莫不是被带进了城?
瑢儿素来警觉,绝不会跟着陌生人到处乱跑,只愿现下他与园儿在一处……
我勉强定了定心神,然,直至深夜也未见的瑢儿的身影,我又心急雇车回了山庄,一问才知,园儿也深夜未归,夜深人静,烛火秉承愈亮,晃晃悠悠,我现在竟是连半点办法都没有,一夜无眠至天明,第二日一早又让全庄上下开始进城寻找,崔管事梗着脖子往庄外看,与我道:“夫人先歇会罢。”
我现在哪有那个心思?!
我忙摆手道:“不用。”
话音刚落,崔管事便伸手指了指我身后,道:“夫人……”
我一愣,回头一看,却是一辆马车,车里有人掀开车帘,施施然走下车,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又转身从车里抱出一个娃娃,桃眼,薄唇,静如润月,正睡在他的臂弯里,正是瑢儿!
我心下一喜,忙走过去,却是没有那个心思寻问为何易昭会突然出现,我低声唤醒瑢儿,这才看清瑢儿小脸上还有些未干的泪渍,见了我,忙挣着要从易昭怀里出来,道:“娘亲。”
我弯腰问他:“有没有伤着哪?”
瑢儿摇头,我十分心疼,又道:“有没有饿着?”
瑢儿又是摇头,易昭笑道:“多年未见,到不晓得你还会变得如此。”
我那厢却有些挫败,要是换了别家丢了孩子失而复得,那必定是惊天动地一般的哭上一哭,然后相看泪眼蒙蒙,而今瑢儿与我之间太过淡定,仿若不是失踪一夜一般,不管是与别家来比,还是与那戏里写的来比,顿觉档次高了一层。
待将瑢儿带回房哄着睡过午觉后,易昭正坐在外厅中,侧脸微颔,却是未变的模样,缎带锦袍,华贵逼人。他今日未穿蓝衫,却是挑了一件月白的袍子,席地而作,手指不停在桌上把玩茶具,我稍一愣神,却仿若见着一人身着月白锦衣,素手执卷,提笔朱砂,万般的毓秀温雅,一双桃花目偶尔朝我望来,眼尾一扫,便是一顾倾人魂的姿态……
若是以往,我定不会如此不知所措,而现下我却晓得了那人就要来,同处一片天地,心里便像被小刀划开了个口子,鲜血淋漓,我不禁呼吸一窒,却觉得有一双手正抚在我眉间,继而是双眼……慌忙退开,却见易昭不知何时起身来到我面前,见我如此,却是挽了挽唇,道:“夫人想他了。”
想?不想?
我张了张嘴,却未说一字,兀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捧了杯热茶轻啜一口,微冷道:“易公子有事?”
那厮一顿,继而收回手,坐在我对面,不可否置道:“莫不是夫人还未忘记那人?”
忘?
如何能忘?!
如何舍得?!
西裴宫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从一开始娶我便是步步为营,再来费尽心机,天衣无缝的算计……如何能忘得了?!
我心里突的一跳,顿觉心尖尖像被钝器一点点割开,刨开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痴舍,忘不了,也不舍得忘,原本下过无数次的决心,在这一瞬间却是如同砸了个窟窿的河堤,宣泄不止……
好在他千算万算,却不晓得我有一个瑢儿……
思及此,我心绪渐宁,却听的那人道:“夫人可知,摄政王执政四年,府中女眷全无,唯有一人是个例外。”
我灌了口茶,心里没由的一跳,却是不自觉的紧了紧,“那又如何?”
那厮没料到我如此反应,有些晃神,须臾,目光悠悠落到窗前的老杨柳树上,道:“我本想到若是你听到或许会有所反应,现在想来……论起狠心,倒是不如你……”
我打断他,不耐道:“你要作甚?!”
那厮慢条斯理,片刻后,缓缓眨眼,道:“你就不想知晓那唯一一个例外是谁?”
“不想!”我气急吼道,见到那厮反应,嗯,估计现在面上表情离狰狞所差不远。
那厮点头,一手撑着下巴,缓缓道:“我帮你逃过那人之眼,夫人现在可以报答了。”
我皱皱眉,十分不指望从那厮口里能蹦出个什么好话,遂道:“不报又如何?”

第五十二章

我皱皱眉,十分不指望从那厮口里能蹦出个什么好话,遂道:“不报又如何?”
那厮不急,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瑢儿这孩子乖巧懂事,却还是个孩子,今日他不见踪影,被我遇到,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也难保我有那般好心。”
这这这……这算个什么事?!
瑢儿不能有事!
我深吸口气,目光缓缓落他面上,平静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易昭侧脸,含笑的声音再次想起:“夫人与那人许久未见了,不若趁此机会,见一面如何?”
还能如何?
我叹口气,也不晓得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兜兜转转却仍然拜托不了那人,我扬起下颚,道:“好。”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罢。”那厮见我答应的爽快,又不紧不慢开口,我噎了一下,罢了罢了,心里默念几遍忍字诀,而后深吸口气,遂应下。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街边彩灯高挂,商家小贩还未收摊,整个街市喧闹如白昼一般,我定定站在行府后门,看了眼天边高挂的月头,又不经意间瞄见那月头之下频频摇晃的树影,再叹命运不公,顿觉十分饮恨,瑢儿牵着我的手晃了一晃,我弯下腰,便听得自家儿子软软糯糯道:“娘亲,瑢儿脚疼。”
我认命,张开手面向他,瑢儿笑笑,一颗小虎牙露出来,随即隐没,不声不响的抱住我的脖子,想来是有些乏了,呼吸渐渐平稳,想是睡了,一阵凉风吹来,我往四周望望,不禁咂咂嘴,心中暗暗叹息,不愧是摄政王行府,即使是个后门,稍不留神,咋一看还像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前门,只是与之不同的是,后门两侧站了几名守卫,纹丝不动,好似一具具冰雕一般,那架势十足,像极了贴在门面上的神仙。
我寻了个挡风的地方,将瑢儿往怀里拢了拢,又将脖子往后门瞅了瞅,十分饮恨。
本以为见一面便是见一面,哪里想得道却是要让我混进摄政王府,好在易昭那厮事先都有安排,寻了人只道我是年纪轻轻便丧夫的寡妇,要在摄政王府寻个差事。想到这里,我摸了摸面皮,易昭那厮易容术的确是出神入化,饶是我本人,恐怕若是现下给我面镜子让我看着自己,还以为是被人换了个脸面,手上也不晓得图了个什么东西,过了几个时辰虎口五指骨处变多了一层薄薄的茧,这才放心下来。至于瑢儿……自己儿子,却也是不想让园儿他们照料的,就算四年以来他们照料的再无微不至,却是易昭那边的人,就好比是横在脖子上的大刀,不晓得什么时候,稍不留神,便呜呼哀哉,这险……着实是冒不得。
眼下瑢儿正在我怀里睡得正熟,平日里都是园儿在照料,像现下一般抱着,饶是我有此心,却也无力,手臂渐渐酸麻,就在那门口守卫快要提着佩剑冲上来捉我问话之时,后门才“吱呀”一声晃开。须臾,从里面走进来一个人,面容亲善,举手投足毫不拖沓,出了府那些个守卫也不拦,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我心下了然,想必这便是摄政王府的总管,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随即主动上前,开口笑道:“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就劳烦林总管多多关照才好。”
那林总管楞了一下,旋即上下打量我,又看了我怀里的瑢儿一眼,目露赞赏,面上愈发柔和,爽快摆手道:“哪里哪里,便是你不先和我说,我还是会多关照的。”
我目光一滞,他又举步朝府里走,步步生风,倒不像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咋一看,不得了,果然有王府总管的架势!
不消片刻,夜色愈发浓郁,一路上他交代不少话,总归是“摄政王府不比寻常人家,要自恃守礼,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要擅离职守”云云,我早就累得头晕眼花,怀里还有个半大不点的娃娃,皆是一一应下,照他这样说,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碰见白棠那厮……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刻,他终于在一间院子前停下,指了指与我道:“我见你是个妇人,王府上下都是些男人,不免有不方便的,况且孩子也要休息,平日注意不要乱跑便好。”
我揉了揉眼睛,憋足了劲才将到口的哈欠憋下去,眼睛涩涩,面上笑着允道:“那自然那自然,嘿嘿。”
林总管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瞟了眼怀里的瑢儿,摸上下巴上蓄起的山羊胡子,笑道:“老夫的孙子也和这小娃娃差不多大,却是顽劣得很,也没有这娃娃长得讨喜。”
哎哟娘啊,我眉开眼笑,心里十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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