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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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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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领导怕大家鼓掌过于热烈,于是双手展开,往下做了一个压一压的动作,示意大家静下来,继续听他训话。
    大领导说:“牛德望同志是从毛泽东思想大学校刚刚毕业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人民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牛德望同志苦大仇深,是党员,又是刚刚从部队退伍,政治上可靠,让牛德望同志担任队长革委会放心,贫下中农放心。至于革命小将项茹梅同志,是工人阶级后代,来到广阔天地之后,就是跟那些城市小资产阶级的子女不一样,能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而且经常主动地给贫下中农唱革命样板戏,我们公社革委会就是信得过工人阶级的革命后代。伟大领袖毛主席说,‘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我们公社宣传队就是要依靠工人阶级的后代。”
第二章 要扎根就要结婚
    7
    项茹梅莫名其妙地当上副队长后,突然感觉与欧阳健和倪和平他们一下子远了起来,特别是顾大尉,有一次竟然当面说:“你们说话注意呀,要不然有人向大领导汇报了,了不得。”明显是把项茹梅当成了奸细。项茹梅很委屈,很想向他们解释,但是又不知道怎样解释,于是找到牛德望,向牛德望推荐欧阳健和倪和平,说欧阳健和倪和平以前在重庆就是宣传队的,而她自己以前根本就不懂什么文艺,是到了下山弯之后才跟着收音机自学一点。
    “那好啊,”牛德望说,“这说明你是我们广阔天地自己培养的文艺骨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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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越说越远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牛德望遇到业务上什么事情还是能主动向欧阳健讨教的。比如马上准备排练什么节目的问题,牛德望和项茹梅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只好把欧阳健倪和平还有公社学校负责文艺的一个老师叫到一起商量。商量的时候倪和平一句话都不说,而那个老师则提了很多建议,说要搞就搞大的,最好能编排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最后,牛德望拿眼睛看着欧阳健,项茹梅也看着他。看着看着,欧阳健顶不住了,欧阳健先是迅速地看了一眼倪和平,然后又把目光回到牛德望和项茹梅这边,最后定格在桌子中央,说:“说我同意许老师的意见,排样板戏,排《沙家浜》,可以先排其中的一场,等这一场排好了,先演着,再接着往下排。”
    牛德望与项茹梅对了一下眼,问:“先排哪一场?”
    牛德望问完之后,除了倪和平之外,几个人又把眼光直直地盯在欧阳健的脸上,仿佛欧阳健的脸会变成一个黑板,并且这块黑板上能自动生出一排字,上面写着该排哪一场。
    “排《坚持芦荡》吧,”欧阳健说,“这场戏我们在学校排过,而且我们这有这么多小伙子,正好全部都可以上场。”
    牛德望听了眼睛一亮,说好吧,这场戏好,突出主要英雄人物郭建光,歌颂人民子弟兵。
    “那么女同志怎么办?”许老师问。许老师自己就是女同志,但是她不好意思问“那么我们怎么办”,只好问女同志怎么办。
    “对呀,”牛德望说,“这场戏我在部队也看过,好像一个女同志都没有,全是男的。”
    这时候,几个人又盯着欧阳健,仿佛欧阳健既然已经出了一个主意,那么就有义务还要再出一个主意,并且后面的这个主意要能够对前面一个主意所带来的缺陷进行必要的弥补。
    欧阳健不敢看大家,还是那样把眼光定格在桌子的中央。
    “要不然再加一场,再加一场女同志多的。”许老师说。
    “加哪一场?”牛德望问。
    许老师想了半天,想不起来《沙家浜》当中哪一场能够一下子上十几个女同志。于是又把目光投到欧阳健的脸上,希望欧阳健的脸能够再次显示答案。
    许老师盯着欧阳健后,牛德望和项茹梅只好也跟着她的目光盯着欧阳健。欧阳健这时候像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正等待着组织上处分,所以忐忑不安,努力躲闪着什么。但是躲是躲不了的,于是只好侧过脸,看着倪和平,或者是向倪和平发出求救。
    欧阳健一瞪着倪和平,他们几个马上就齐刷刷一起瞪着倪和平。这样瞪了一会儿,或者说是等了一会儿,倪和平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小口气,然后说:“可以先排一场《坚持芦荡》,然后在配几个其他节目,比如一个舞蹈,《金达莱花献给毛主席》,女同志全上。”
    “对对对,”欧阳健说,“这个节目好,随便上多少女同志都行。”
    既然欧阳健都说好,那肯定就是好,因为牛德望和项茹梅根本就没有看过这个节目,而且许老师显然也没有看过,因为她听了以后没有说话,如果她看过,或者哪怕是听说过,她很可能都要说几句的。不过现在她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倪和平已经说了,“女同志全上”,反正欧阳健也说了,“随便上多少女同志都行”。
    “金达莱花?”牛德望问,“是不是朝鲜的?”
    “对呀,是朝鲜的,你看过?”欧阳健问。
    “没有没有,”牛德望说,“电影《奇袭》上面有。”
    这一天的收获很大,因为这一天拿出来节目单。
    拿出节目单之后,牛德望就要去跟大领导汇报,要是大领导没什么意见,就可以开排了。
    牛德望没有贪功,牛德望向大领导汇报的时候是带了项茹梅一起去的。项茹梅更没有贪功,项茹梅在得到大领导的口头表扬后告诉大领导,这些主意都是欧阳健和倪和平拿的。
    “他们两个情况我知道,”大领导说,“基本上都属于能够改造的子女,你们要多帮助他们,特别是项茹梅,听说你跟他们关系不错,一定要多注意帮助他们,影响他们,而不要被他们影响。”
    大领导的话在公社就相当于圣旨,他说了这番话不久,宣传队果然就搞起了“一帮一,一对红”活动,牛德望对口帮助倪和平,项茹梅对口帮助欧阳健。对这种组合,项茹梅虽然觉得别扭,但总体上是高兴的,因为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可以每天冠冕堂皇地跟欧阳健在一起,因此每天都沐浴在幸福之中。但是牛德望那一对好像闹得并不愉快,大约是牛德望感觉倪和平有点看不起他,不想跟他“一对红”,伤害了牛德望的自尊心,于是牛德望就找倪和平的茬,说倪和平追求资产阶级情调,谈恋爱,具体地说就是跟欧阳健谈恋爱。那时候谈恋爱是不允许的,那时候中国好像恰好没有法律,所谓“不允许”按照现在的标准基本上就属于“违法”的事情,所以领导上很重视,专门找欧阳健和倪和平谈话,倪和平态度比较好,承认他们拉过手,而且还抱过一次。欧阳健态度比较恶劣,不承认。
    “难道你没有拉过倪和平的手?”政工组的同志问。
    “拉过。”欧阳健说。
    “不谈恋爱你们拉手干什么?”
    “她害怕。”
    “什么她害怕?说清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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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们从下山弯回去,回去的比较晚,路上倪和平害怕,所以就拉住我的手。”
    “那么为什么要抱?!”
    政工组的同志已经从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当中学会了斗争策略,把最重要的问题放到最关键的时候突然提出,相当于古代兵器中的杀手锏,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吓的。”欧阳健说。
    “怎么吓的?说清楚一点。”
    “路上,遇到狗,狗突然窜上来,她吓得一叫,一把抱住我,我没动。”
    “真的没动?”
    “真的没动。”
    “真的没动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政工组的同志很负责,又找倪和平谈了几次,最后还专门向项茹梅核实过这件事,并且提醒项茹梅要坚持立场。项茹梅证明那天他们从下山弯回北弯的时间确实是比较晚,天都黑了才上路。
    大约是项茹梅证明的情况与欧阳健和倪和平他们说的基本上一致,而项茹梅又是公社的重点培养对象,所以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再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年哪月哪天起,公社好像又鼓励知识青年在农村扎根,对他们谈恋爱又不怎么管了。不但不怎么管,而且跟项茹梅他们一起下放来的女知青王思蜀去年嫁给农村青年谢守宪,不但没有挨批评,还被公社作为扎根农村的先进事迹进行了大张旗鼓地表扬,那意思仿佛又支持谈恋爱了。这时候,牛德望真的想跟倪和平“一对红”了,事实上,要不是倪和平的父亲突然又重新被结合进了重庆的革命委员会,紧接着倪和平就被部队文工团特招去了,没准她就真的跟牛德望对上了。
    倪和平走了之后,欧阳健仿佛就是项茹梅的人了。这时候他们年龄也大了,如果这时候他们俩公开谈恋爱,公社领导肯定也不会说什么,不但不会说什么,可能还会支持他们,因为这时候公社领导总的指导思想是鼓励知识青年在广阔天地扎根。扎根当然就要结婚,不结婚怎么扎根?但是欧阳健和项茹梅的关系始终都没有挑明,欧阳健本身就比较内向,再加上他心里对倪和平还没有完全放下,他当然不会主动挑明,项茹梅虽然积极主动,并且能够豁得出去,按说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几次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样开口。主要是她不知道该怎样挑明。那时候没有琼瑶的小说,项茹梅还没有学会怎样向对方开口挑明这种关系,而她所熟悉的革命样板戏中的女英雄基本上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有可供参考的榜样。好在这时候连续发生了三件事情,一下子将他们的关系摆的清清楚楚,根本就用不着谁先“挑明”了。
    第一件事是牛德望主动向项茹梅挑明,项茹梅当然不会答应,不答应的原因并不是她觉得牛德望有什么不好,而是她心里已经有了欧阳健,有了欧阳健就不可能再有牛德望,这大概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女人“心胸狭窄”吧。项茹梅虽然没有答应牛德望,但是却从牛德望对她的表白中学会了怎样对欧阳健表白,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项茹梅对牛德望还是心存感激的。
    倪和平被特招到部队文工团之后,牛德望自知没了希望,于是就有点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跟项茹梅“一对红”。牛德望这时候思想上也成熟许多,他发觉倪和平虽然比项茹梅漂亮比项茹梅高贵,但是并没有项茹梅实惠,特别是在农村,还是项茹梅这样泼辣的姑娘更实惠,再说太漂亮太高贵了自己也配不上,于是牛德望就赶紧找项茹梅谈话,要项茹梅积极向组织靠拢,并且明确表示自己愿意做项茹梅的入党介绍人。向组织靠拢当然是好事,其实项茹梅早就写了入党申请书,而且每三个月都要向党组织写思想汇报,但是组织上似乎一直在考验她,现在牛德望这样一说,项茹梅当然是高兴的。
    牛德望说:“现在关键是要从思想上入党,首先就要牢固树立扎根农村一辈子的思想。”
    项茹梅点点头,表示同意,或者说是表示决心。项茹梅这样点头不是在应付牛德望,更不是在应付组织,项茹梅那时候真的打算在广阔天地干一辈子革命,其实只要让她跟欧阳健在一起,扎根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牛德望见项茹梅已经点头同意,就进一步说:“你看王思蜀同志,嫁给了谢守宪,真正实现了扎根农村,组织上马上就吸收她了。”
    牛德望说的也是事实,王思蜀也是他们二中的,在南弯大队,以前项茹梅并不认识她,但是后来认识了,后来他们都是一个宣传队的,当然认识,再后来王思蜀嫁给了南弯大队书记的儿子谢守宪,一下子成了扎根农村的典型,并且还入党了,这些事情项茹梅都是知道的。既然都是知道的,那么牛德望这样说当然没有错,于是项茹梅又点点头。
    牛德望见项茹梅又点点头,就相信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于是说:“其实你也是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对象,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向组织上表明你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决心。”
    听到牛德望这样说,项茹梅没有再点头,没有再点头并不是因为她不同意牛德望讲的话,而是她正在对牛德望的话积极思考。项茹梅在思考怎样跟欧阳健挑明这件事情,等到挑明了,她就可以跟组织上汇报,汇报自己已经扎根了。
    牛德望见项茹梅在认真思考自己的讲话,心里就非高兴,说:“你用不着马上答复我,你可以先考虑两天,考虑两天再答复我。”
    考虑了两天,项茹梅对欧阳健说:“书记找我谈话了。”
    “是么,谈什么?”
    项茹梅停了一下,说:“谈我入党的事情。”
    “那是好事呀。”
    “他要我向王思蜀学习,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
    欧阳健嘴巴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要扎根就要结婚,要结婚我就跟你结婚。”项茹梅说。项茹梅是一口气说完的,她怕说慢了就说不完。
    说完之后,项茹梅尽可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而且也不看欧阳健,显得自己非常胸有成竹,比牛德望对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还要有把握。


    “我现在不想结婚。”
    “那就再等等,等到你想结婚的时候再结婚。”
    这一下项茹梅终于忍不住了,脸腾地一下红了,而且是那种非常彻底的红,连耳朵都感到发热。项茹梅不愿意让欧阳健看到她这个样子,所以赶快找个理由走了。
    项茹梅直接找到牛德望,向他汇报:“我已经跟欧阳健说了。”
    “说什么了?”牛德望问。
    “说跟他结婚扎根农村一辈子的事呀。”项茹梅说。项茹梅发现同样的话,她跟欧阳健说的时候耳朵都烫了,跟牛德望说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看来组织的力量是伟大,牛德望就是代表组织的。
    “你跟他说干什么呀?”牛德望问。牛德望问话的声音很大,显得非常紧张,非常吃惊。
    “我不跟他说跟谁呀?”项茹梅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光是我说还不行,还必须征得他的同意呀。”
    “他怎么说?”
    “他觉悟低,说现在还不想结婚。没办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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