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罗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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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罗曼史-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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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流经的感觉也跟别的东西不一样。长江缓缓地流,深沉地流,我和英子都是它日夜不息的小恋人,我们的足迹遍及那里的江滩山脚杂树林。我们总是一有空就到江边山上去玩,以至于在一起的四年里,俩人没去什么外地旅游,后来也只去过一趟南京。长江边的山林已足以存放我俩的青春爱恋。就像一双父亲般有力的手臂,将我俩搂入他秘密的怀抱。我们还骑车去过江边游泳。住在村子里,简直就像是住在江边边上。
那时黄山的大湾小湾里还没有被开发(又是开发!)。大湾里,也就是最接近长江的一个古村落,朝江边一块种植了大片大片的桃树和梨树,还有杨梅树、桑树。但主要是桃、梨有名。老江阴城里的人都知道那里有上好的果园。我和英子都在树林里钻过。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我记得清清楚楚,站在树底下亲吻,说话,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江水涨潮的声音,风吹树桠子的声音。我们就像是为自己的童年找寻到了一条秘密通往的小径。树林里的蜘蛛网热腾腾落在身上,一团团的蠓虫还有那种树丛干裂的感觉,浑身是热汗,想找个干净点的江边边喝口水。布满卵石淤泥的江滩上摆放着几艘废弃了的小木船,船底朝天,我们还站上去拍过照。我们看着潮水一点一点漫上来。我们在打鱼人架设在长长江面上的简易窝棚里做爱。那稻草和芦席铺设的草棚棚临空构架在湍流的江面之上,从草棚子底下再放下去一张十几米宽的超大渔网。平时,渔网一直朝天悬空着;附近一带的打鱼人,村民们显然知道什么季节,一天中的什么时候该把这扇大网沉放下去,其余日子里他们就让网空置。草窝子搭造得就像一个原始的岗楼和碉堡。底下用粗大的木架子支撑,架子一直深埋进江滩。从岸边走到岗楼尽头的草窝子,有时长达半里路远,中间全部用一根根的毛竹树干连接起来,全用粗钢丝和结实的麻绳。这从头到尾的一个打渔网点本身就是一种来自乡间的手工艺品,只不过比我们平时注意到的集镇上的工艺品大了无数倍而已。岗楼先在离地面的一头搭起几层阶梯,人上了阶梯,就要往伸向远远的江面去的岗楼,也就是简易窝棚那边走,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的通道不过是三两根并排捆扎的毛竹。毛竹表面上滑溜溜的,本事再大的人我想也过不去的,更何况底下是长江水流,或者说打鱼人肩头掮了一大捆鱼网,扛着网到的活鱼。因此毛竹排边上还一字形排开,支撑起了一长条最简陋的扶手。也就是一根接一根榫头接口处坚固异常的粗毛竹。这种扶手只有一边有,很少有左右两侧同时装了扶手的,我的意思是,两边是扶手的也有,但是稀少。在经年累月在这一带打鱼,守望潮汐的渔民们看来,两边装扶手实在是太过奢侈和多余了。你若是添加上了这一项,你的同行也许会看不起你。整个毛竹杆子人一站上去就颤颤巍巍。所有的竹杆木头包括尽头处的岗楼窝棚,全跟着晃动,你感觉随时会倒下来,但说实在的,我从小到大,从末听说过江边的渔网倒下来过。人们就是用这种古老的手艺和耐心,自然也包括出海来的渔船在江阴这一带的江边上捕鱼,打捞每年春天的刀鱼、鲥鱼和更加名贵罕见的河豚鱼。长江一泻千里,横跨数十省份,所产的鱼类中,数江阴段水域上的刀鱼、鲥鱼、河豚最为鲜美肥嫩,鱼群也相对集中,因为此地是个大水湾,两岸的地理构造,远在几十万年前的过去,曾经是喇叭形的这段江流的入海口。江阴以东都是后来的长江冲积平原。从大海里溯江而上前来产卵的鱼类,全游到熟悉的老地方。可见鱼类也很怀旧,也喜欢往旧地方游,找寻过习惯了的,有安全感的落脚点。
江阴就是很多古时候鱼类的落脚点,远古的、现已濒临绝迹的河豚鱼,长得像罂粟一样漂亮,美丽异常,却含有剧毒。
一种尖刻的柔情。
第二部分爱的罗曼史(5)
英子胆很大。女孩子里面,人也算野的。爬高上树,她全不怕,反而也喜欢的。到了长江边,要爬那个岗楼,脚底下却也有点怯生生的了。试了两步,在头上的梯级上,整个木架子摇摇晃晃,她又哇啦啦喊着嚷着下来了,开心地扑在我怀里,说是掉到底下水里了,要寻你赔的。我说赔!赔把你,你只要敢爬过去,我就奖赏你一个大宝贝。她说什么大宝贝。我就朝她张大嘴,示意要吃了她。她就故作恐怖状,怕得朝我吐了吐舌头。那算什么稀奇,还宝贝呢!她朝我嘟哝着,一边皱起眉头,面孔白白的再往上爬。她爬上去了,上到高层的阶梯,沿毛竹排往前走,身子摇摇晃晃,一阵江风吹来,她两只手像鸟一样左右张开,挥舞,做飞的动作,然后停下来大笑,喊我快点上去。我自然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我小时候就来爬过,而且自恃水性很好,到了江边上天不怕地不怕。我看着她凌空慢慢地转身,那模样煞是骄憨可爱。胖鼓鼓的一个人,动作倒是纤细灵巧。她并直两只手抓着一根长的扶手,身体怎么转得过来?嘴巴半张着,吸气,眼睛已只顾看着底下,其认真劲看得我一时透不过气来。我叫她快抬头,目光平视,看远处,看长江的江面。那儿有什么好看的,坏胖胖?她抬起脸了,但一脸的困惑。我就打算爬上去帮她。我在呼呼响的江风中抓住了她紧张得僵冷的小手。我们就这样一只手牵一只手,脚并排前移,往前挪到了通道另一头。像一对断脚断手,爬行得很难看的螃蟹。我们越爬越高,远远地快要够到尽头处那个一排白浪似的窝棚了。我哈哈大笑起来,顿起了脚摇晃,故意吓唬她的胆量。她干脆把一半身子送过来,嘴里喊叫不要不要……救命……。她把柔软的身子倚在我肩上,大松了一口气。头发,很多头发丝撩过我的脸。
窝棚四面透风,虽然有芦席塑料布扎起来的墙,但怎能经得起哗啦啦的江风历年的吹折?窝棚底下的一层木板很厚,腾空用脚摇晃,沉沉的,像个大树桩。
这里还可以住人呢?
对呀,要是长江夜里头游来美人鱼,捉鱼的人肯定要守着过夜的。
这哪里会有美人鱼?
你不就是吧?这么大一条……
坏胖胖。我的好胖胖。
我是大胖鱼,被你网住了。
一条大鲨鱼——
不对,是江猪。
下次就喊你,喊你江猪。
敢喊?我咬你——
哎呀,吓死我了,
哪有江猪咬美人鱼的道理?
哈哈!你不打自招。
我们在这里做一回《打鱼杀家》……
我们在这里做一回渔民夫妻……
胖胖,这叫野合——
你倒敢说——
嗓音。我无法传达的是她男孩子式的嗓音。自然首先是在女性柔美的基础上。她说话(声音)往往朝低处走。笑的时候笑声短促,似乎有一半笑到自己身体里面去了。她不是个爱笑的人,她更爱平平静静看着你。看你的时候天真烂漫,没遮没拦,仿佛最自然清新的微风,是乡间竹林里的风,小树林里的风。她有一种顽皮的本性,这与她更多时候的严肃恰成对比。她笑着笑着,立即止住了,沉静下来大大方方地看你,那眼神就像她会一直这样长久地看你,用心把你盛在了她眼睛里。她有一种特殊的眼神,很认真和很安静,并不痴情,偶而显出迷恋和疯狂来,但大部分时间很安静,几乎可以说,目光显得优雅稚气,带一点点孩子气,又带一点略加思索着的女性的过早成熟。有时会很恍惚,心事重重,但这样的时候她就竭力避免抬头看我,所以我只是在回忆里,在多少年以后才惦量出来她这眼神的内含。总之,她会看人看得很优雅。她对人的第一索求是信赖。信赖和不信赖,就藏在她那份优雅后面,我后来认识的严红也有像她这样一双眼睛,更为忧伤罢了。在冯建英那里,没有忧伤,或者说,有一点点,很淡。这一层淡淡的忧伤被她当时二十岁的清纯稚气冲没了。也许我现在再碰见她,设想在大街上,人家家里碰到英子,她现在也是34岁左右了,当年眼神内部的很淡的忧伤也许最终发芽长大了,她也许会有一双跟严红一样忧伤的眼睛,因为饱受了人世的沧桑。但当时还没有,跟我在一起,这种沧桑还远远地被压在下面。
第二部分爱的罗曼史(6)
在女人眼睛的各种神采,风韵里,忧伤也是很好看的,女人有权拥有这样的眼睛,必须气质味道或长相比较出众,比较特别的。
到了1997年样子,江边捕鱼的这些网和渔民的窝棚就完全绝迹了。政府开始插手这一带偏僻的山麓,那里开发出了一个供游览的公园,还弄了些很努力的人工景点。你知道公园和长江的滩边边结合会生出什么样的畸婴。他们还在不远处山的那一边,弄出了一个高尔夫球场来了呢。几十几万年了,长江水从这曲曲长长的山脚下流过。古时候有一天还让潮水冲上来过一只观音娘娘的木雕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漂来的,是一种什么样奇妙的造化——江阴临江一带的渔村乡下都为之轰动,人们虔诚地把这只木雕从江水中捞起来,湿淋淋高举过头顶,所有在场看见的人都朝它顶礼膜拜,各乡各村的人打着火把连夜到江边上,翻山越岭,请神圣的观音菩萨上岸,以给当地百姓世世代代的护佑和福祉。他们化了三年时间在县城造成一座小庙,专门用于供奉这只上天漂流来的神像。他们给庙取名叫观音寺,旁边的里弄叫观音弄。我小的时候,这座源自传奇年代的小庙和旁边的弄堂还在,大庙早已经不在了。光留下来一则传奇故事,一个地名。据说木雕漂过来时观音娘娘的面朝天,面容佼好,双手合掌,保持一个完整的祈福模样,那些古时候的打鱼人认为,这是吉祥的预兆,说明这一带的老百姓种田积德,已经感化了天上的玉皇大帝,故派观音娘娘的一只化身下凡来慰劳他们,保佑他们生活平安,风调雨顺。不过这个随潮水漂来的观音的故事却着实很美丽,尤其相对于江阴这样一座偏远的江城。
实际上,我们住的那个村子——陆家埠到长江边已经很近。直线距离只有两三里路,中间隔开一长片沿江的山峦,和江阴林场。村庄就在林场旁边。那边有很多很美的风景和去处,隐藏在树林深处的林荫路,清澈的池塘周围筑了竹篱笆和女贞树墙,篱墙上缀满野生的蔷薇,一到每年的四月底和五月里,红的,白的,开满了芬芳扑鼻的鲜花。五月的鲜花,正是人们看花最好的节令。五月份,季节接近暮春。我们把脚踏车停在林场里面,两辆车锁在一起,手牵手跳过那些坡度并不高的种植茶树的山坡。空气热哄哄。蜜蜂采过几遍蜜了,留下晚春的余香,一切山路之外的世界寂静,惟有山里的风吹来树木乡村的馥郁。野蔷薇香气随风飘来,忽近忽远,一阵一阵的,英子的手被这种蔷薇的刺刺过,我也被刺过。至今还记得那枚青嫩的花枝上同样青嫩、带一点褐红色的尖剌剌上的剌。人采撷那些花,必须小心翼翼,化不少辰光躺坐在山坡,把那些花的剌一根根拨掉,只要用指肚子轻轻一按,剌就断掉了。但到了五月份花普遍要谢,花枝枝上的尖剌也长得很硬。不管怎么说,其坚硬难缠的程度无法跟荆棘条上那种硬的刺比。蔷薇的刺还是小巧、玲珑。有时蜜蜂会飞到拨下来的花上。那一带风景,山脚下蜒蜿起伏的茶园林场,真是我年轻时候的乐园!空气多么馥郁静谧。我感到我那几年生活,主要的养份就来源于这三样东西:诗歌、音乐,长江边这一片家乡的林场,没有实实在在的这片环境和地方,我想我不可能这样放肆野蛮,它就像是对我这样一类人的一种怂恿,说好听点,是召唤吧。它叫黄山林场,它真像歌德的诗:和平和满足。一种富足静谧之美。自然但天生有教养。你读过歌德那些晚年的诗吗?他的追求停留在一种阔大的静谧上。在人类的抒情诗行列中,歌德属于苦口婆心挽留一种爱恋的诗人。他的措词和声调那么委婉迫切,不动声色,把自己灿然地献出去。献给大自然这一永恒的爱人。我徘徊逗留黄山林场那会儿,并没想到歌德。但我经常带上自己的吉他。这一情景颇配这名德国诗人的胃口吧。我们经常倚靠在一棵茶树下,竹林底下,山坡下面弹吉他。英子依偎着我,我依偎着她。她有时看书看累了,坐累了,倚在我腿上睡一觉。暖热的山风熏得人又想睡觉,又想作爱。最后就在草丛中打个炖了事。在山坡上,我记得英子帮我掏耳朵,她帮我掏了三四年耳朵,每次掏得都很舒服,还往耳朵里吹气。她双膝跪在地上,用一根火柴棍,用地上拨的草。后来我也说要替她掏,试了几下,她说我笨手笨脚,不舒服,算了。我们像是一对守林人夫妻,长时间地看着那些山林,游逛了山里山外的各个角落。告诉你吧,山脚还有一片上世纪的刑场呢,专门集体枪毙反革命份子的场所,我带英子去看过。一片死寂,树林都长得阴森森,特别高大,一年到头从来没有人走进去。蔷薇花茂密得像是火烧的一样。那昔日的刑场,连里面的安静都显得残忍、不近人情,一种无声的残暴气息,足以使人望而却步。远远地我俩就屏住了呼吸。我反正胆子大,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英子吓得一个劲在林子外面喊:胖胖,胖胖,快出来吧。她的声音清脆地在山谷间回荡。真的,园林旅游局不是开发旅游吗?这倒是一个供游人换换呼吸的绝佳之地,可惜现在也没有了。你知道江阴有长江大桥。93、94年开始造的,英国人的设计。这一带的山谷、林场、小河、大湾小湾全没了,一夜之间,推土机炸药雷管进驻到了林中草地上有空的黄铜弹壳的地方。连蜜蜂的飞行路线也被炸没了,不要说我以前和英子谈情说爱,放一把吉他的地方了。推土机是我们时代古怪的邮戳,凡推土机进驻的地方,旧时的光阴就不复再有了。真的,像一纸家书,一封情书一样被丢进了街头肮脏的邮筒,被寄走了。
好吧,叶佩斯来了,这是全部古典曲目中最广为人知的:《爱的罗曼史》。至少在中国,它为吉他这种乐器的传播和深入人心起到了不可估量的神奇效用。八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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