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不知哪里爬来了一只大虫子,我还没来得及大叫出声,就被他惨绝人寰的声音给震得魂游九天。我想,我本来胆子就小,再找一个比自己胆子更小的,别的不说,就怕以后子孙后代难以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我决定下周末再来一场相亲。
所以,当半路杀出一只妖孽,非得要求我周末陪他去给陈阿姨物色礼物时,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情愿。但是迫于他的淫威,我还是千般不愿万般无奈地取消了我的相亲场,在那个明媚的早上懒懒地蜷在沙发上翻着杂志,等着他来敲门。
九点半的时候,林溪来了。
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光芒万丈”,但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还是有一种被亮瞎眼了的感觉。都说“人靠衣装”,我却觉得是“衣靠人撑”。我敢肯定,那月白色的衬衫穿在别人身上定然穿不出他这种感觉,人长得妖孽,披个破布在身上也能把人迷得七荤八素的。说什么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老天要是真那么公平,干嘛不把我也变得像他那样好看?
我暗自感叹唏嘘的时候,自然不知道那只被我腹诽的妖孽正在打量着我,也自然不知道,他在打量我时那意味不明、瞬息千变的眼神。
“怎么?跟我出去就不需要打扮一下?”他双臂环绕在胸前,一双桃花眼里明暗不定,唇畔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又不是去相亲。”我瞅了一眼自己的背带裤和休闲鞋,耸耸肩膀,突然抬头看着他那张妖孽的脸,笑了,“再说了,我要是打扮了,怎么衬托你这支红花呢?”
话音刚落,我忍住笑意,趁他发作之前赶紧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林溪带我去的那条街,正是我们常去的那一条汉街,那里的商品古朴低调,正是阿姨喜欢的类型。
可是,往常极是好说话的林溪,这一天却出奇的挑剔。我挑的每一件东西,都会被他一番先扬后抑而后一锤定音判个死刑。我思索半天,总想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索性停下脚步来,作出“请”的姿势让他先走。
“怎么了?”他一动不动。
“你自己选吧,横竖我选的你也看不上,何必自找麻烦。”我摊摊手,一脸的无奈。
“生气了?”他问,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不出是在幸灾乐祸还是在良心悔过。
“没有。”我下意识摇头,待看到他那探究的眼神,只好继续说下去,“好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今天这么挑剔,可能是我们眼光都变了,已经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了。可是我之前说过让你跟小曼姐一起来的,是你自己不听的。你今天这样莫名其妙,我……”
话至此处,我却心思一转,突然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道,“林溪,不如这样,我去买两杯果汁等你,你自己去买礼物,买好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一一,我想……”
“嗯?”我盯着不远处的冷饮店,漫不经心道。
“我想,要不咱不买礼物了。”
“嗯,”我答应道,突然又觉得不对,立马将目光转回来放在他脸上,“不买礼物?那怎么行?!”
“这次咱们自己动手做个礼物送给妈妈,不比买来的要好?”他眼波流转,在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上略一逡巡,便落定在我的脸上,我听见他笑着问我,“你说是不是?”
给自己的亲人送礼物,总是胜在心意,我点点头,却也发愁,“可是做什么好呢?”
“什么都可以,绣一条帕子、烧一个陶瓶……怎么着都行,或者,我觉得做个小手包也挺不错的,在上边绣上一个我妈最喜欢的剑兰花,她肯定喜欢。”
“这个主意不错。”我笑道。
“那我下周周末去找你,我们一起做。”林溪神色稍松,眼角微微轻挑。
“为什么要一起做,你又帮不上忙。”我怪道。
他却一脸的理所应当,“你得再教我个别的啊,总不能让我到时候两手空空。”
“这……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的,学什么女孩子做手工啊?”我嗤笑道,心里想起上次他包的那些惨绝人寰的粽子,不禁暗自咋舌。
“你这是……”他眼睛十分危险地眯了眯,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些,气势迫人地问我,“性别歧视?”
“没有,”我忙矢口否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转口笑道,“以前也不知是谁,连包包子、包饺子这样的活都嫌不够爷们儿呢!”
“咳咳,”他把右拳置于口边,轻咳了两声,立马正色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了,我林溪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
可是我的相亲大业怎么能就此中断?我清了清嗓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有些躲闪,“可是,我下周末有事……”
“程二,不要忘了你今天是为什么跟我到这儿来的!”他眼角微微一斜,眼梢便带了些盛气凌人的气势。
于是我识相地将张开的嘴巴闭上,悻悻地转过身来,开始认命地思索教他做个什么才好。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绵软里透着些甜蜜,“明远,你看这个好不好?”
“好。”
“哎呀,你怎么什么都说好,我都不知道选哪一个了。”
“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真的都挺好的。”
“嘿嘿,咱俩眼光就是像!让我想想。”
我终于听不下去了,转身拉着林溪就要走。却在转身的瞬间,被认了出来。
“一一!”说话的是霍明远,我分明看到他喊住我时瞬间僵下去的脸色,他身旁正一脸明媚笑容的陈晓曦,闻言顿了顿,看向我时却俨然又是一脸明媚的样子。
“嗨!好巧。”我只好冲他们招了招手,“你们慢慢逛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晓曦的脸色微红,不知道是愧于见我,还是因为跟霍明远在一起的自带娇羞。她依旧嘴角噙笑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霍明远却急急地又喊了我一声,语中三分痛苦,二分纠结,余下的竟全是期待。
“嗯?”我看向他,这个带着些阴沉孤冷的男人,现在早已不再是当初阳光爽朗的模样。看着他略带着期待的眼神,我突然笑了,轻描淡写道,“左转拐角处有一家扇子店,以前我和苏晴常去看。她很喜欢那里的扇子,曾经仔仔细细挑了好几把,打算送给我们,后来却说,送扇子寓意不好,所以全自己收着了。”
我分明看到,陈晓曦那一贯明媚的笑,已变得十分惨淡。于是我继续笑道,“那里有一种小骨扇,苏晴说特别适合晓曦,既然你们来了,不妨过去看看,夏天天这么热,有把扇子还是挺不错的。”
说完,我再也不看他们的反应,扯扯林溪,径直向前走去。
“她,还好吗?”走到他们身旁时,他突然闷闷出声。
“你说呢?”我测过脸来,愈发笑得璀璨。苏晴告诉我,都是造化弄人,不是他们的错。我不知道这是苏晴心里的真实想法,还是只是说服自己原谅他们的借口。但无论如何,面对他们时,我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你能不能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他的声音低微,脸上的神色更是低到了泥土里。可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他,我的心底却突然生出了一种快意。
“你以为,”我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语调嘲讽,“你还有资格去打扰她的生活吗?”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状如死灰,于是再不言语,心满意足地带着林溪离开。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两年了,我们已经两年没有见了。毕业后我做了幼师,他俩双双读了研,我亲爱的苏晴早在三年前就去了云南的一座大山,再也没有回来。
我无时无刻都在盼着见到苏晴,苏晴走的那天送了我一盆仙人掌,如今已花开三季,可我与苏晴重逢的日子却仍遥遥无期。造化果真弄人,该回来的人迟迟不回,不该在这儿的却赖着不走。
联系方式……我不禁嗤笑,她到了那样一个地方,你还想怎样联系上她呢?我每月给她寄出一封信,大半年也收不到回信。明明是身在同一个国度,却仿佛处于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年代,那个陪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闯祸一起闹的苏晴,那个如山一样坚强、如风一般灵动的女子,就如风一般飘进了大山的怀抱,不知何时才能飘出来。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愁肠百结,无处发泄。
“你……还好吗?”林溪悠悠的声音飘在我耳畔,不禁把我吓了一跳。
“还好啊,”我顿了顿,环顾四周,只见路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小吃店里的各色饭香直勾肚子里的馋虫。“这个,汉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大小姐,我们早已经出了汉街了好不好。”林溪微微指了指一旁的路牌,“昭然路”三个字赫然醒目。
“不会吧,怎么走了这么远?”我瞪大眼睛,实在不能相信。
“走了二十多分钟了,能不远吗?”林溪笑着看我。
二十多分钟……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饿了吧?我们先吃点东西,嗯?”林溪摸摸我的头,声音分外轻柔。
“林溪!”
“嗯?”
“我想去看苏晴。”
“好。”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抬头看他,他的一双桃花眼里泛着层层柔光,像是冬日清晨湖面上暖暖的太阳。平日里邪肆惑人、风流倜傥的姿态早已不复存在,柔和的轮廓,安宁的面容,仿佛处事不惊,能安定人心。
不等他开口,我继续往前走,“走吧,我们回家。”
他却一把拉住了我,我皱眉看他,他笑了,“傻瓜,走错方向了。”
☆、第6章 聚散无常无关扇
“就是苏晴偷的,我亲眼看到她放到她书包里的。”
“你看都从她书包里找出来了,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说的。”
“臭一一,你给我站住,别以为我真抓不到你!”
“一一你别急,我来帮你。”
“一一,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早恋,可是怎么办,我那么喜欢他。”
“霍明远,苏晴脚扭了,你来背她好不好。”
“一一,真好,我们又可以在一个学校了。”
“热烈祝贺苏晴同学担任我们新一届学生会主席!”
“苏小晴,等你们俩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给我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霍明远,你个混蛋,你把苏晴弄哪里去了!”
“一一,你说,坚强是错吗?就因为我坚强,我就活该承受所有的伤吗?”
“一一,你看,不是每个人都有任性的资本的。有的人任性,是有恃无恐,有的人任性,却只会万劫不复。”
“一一,我没办法骗自己,我放不下,我真的放不下。”
“一一,也许这样也好,免得我们以后相互折磨、日日争吵。现在发现他不爱我,总比结了婚后才发现要好,不是有句话说,早死早超生么?”
“一一,我走了,这个城市里除了你,已经再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但是山里的那些小孩,他们需要我,他们,不会辜负我。”
“一一,这盆仙人掌送给你,等它开花的时候,你一定别把花摘了,不是所有的花都只有风干了才能永恒。一一,不要让它永恒。”
“一一,日后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么坚强粗糙的仙人掌,也是能开出无比柔软娇嫩的花的。”
“闭上眼缠绕袅袅炊烟上,红砖墙斑驳旧时光……”我睁开双眼,拿起手机,原来闹钟已响过两遍,而我竟毫无知觉。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苏晴,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如此漫长而真实的梦。往事一幕幕就如电影般在梦境里上演,而我不过是梦里的一个观众而已,看着戏里的人哭哭笑笑、分分合合,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跟苏晴的友好关系,是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建立起来的,至今未曾有过裂隙。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能被我视作如自己生命一般的存在,但苏晴便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个。可是,这个如风一般的女子,两年前,如风一般地飘出了我的生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在我们还没心没肺嬉笑打闹的时候,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这般天涯远隔的。那时候她精心挑选了扇子,先送了一把给我,我喜欢得不得了,当天就给扇子挂了个坠子,还盘算着让林溪帮忙用柳体在扇面上题了我的名字。
第二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夏日里的暴雨总是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豆大的雨滴不管不顾地从高空砸下来,噼噼啪啪地在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水涡。天色阴沉得厉害,窗外雾雾蒙蒙,整个世界都不再清晰真切,风雨飘摇,树杈摇曳,是个窝在床上寻求安全感的好时节。
我正在床上躺着把玩扇子上的坠子,那是我买来材料自己做的,虽算不得美绝人寰,到底也是好看。我向来对手工方面甚是上心,一想到苏晴手里还有几把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就不由自主地盘算着想帮他们都做好了坠子再送出去。只要搭配的好,肯定能够锦上添花。我凭着记忆在脑海里描摹着那几把扇子的款式颜色,把想到的所需要的材料认认真真地记在纸上,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雨停下来。
可是雨连绵不绝,越下越上瘾。
门铃响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我正窝在床上与踩着小碎步款款而来的周公招手问好。迷迷糊糊地趿拉着鞋子走出去将房门打开,万没料到,竟看到苏晴湿漉漉地站在面前。
我急忙伸手拉她进来,“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原来是想等雨停了再来,可是雨总不停下来。”苏晴冲我笑笑,脚上去没有任何动作,“你别碰我,身上湿得很,我也不进去了,我来找你是想要回一个东西,拿了就走。”
“什么东西?”
“我送你的扇子,我想要回来,可……”苏晴说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我再顾不得其他,伸手就将她拉进了屋子,“我给你拿个毛巾你先擦一擦,待会儿冲杯姜茶,可别感冒了。”
那个时候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苏晴是想要拿回她送给我的那把扇子,更没有想到,她收回扇子的原因,与她苏晴的风格完全不符合。
寓意……那个时候的我,丝毫不知道寓意这个东西,竟然那样重要。
她正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杯红糖姜茶,我兴高采烈地进去把扇子拿出来,就听她说,“一一,我当时没有想到,送扇子寓意实在太不好,待会儿我把扇子拿回去,再送给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