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宇妥靠著门,美眸对著他。
陶垚农皱眉,若有所思地说:“睡这么久,是正常现象吗?”
“她只是累了。”宇妥轻声道:“廉兮说,你对她很严格——”她停住语气,凝视著他。
陶垚农沉默不语,移身走到小厅,点亮小壁炉前的立灯。灯光烁烁,他的姿态有点孤独。
宇妥开口。“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陶垚农转身,看见她依然站在妹妹的房门边,美眸闪著光芒。他想回到她身旁,她却先走向他。
他闻到她端在手上的桃子派香味,发出嗓音说:“到我房里——”
“好。”她应道。
他的卧房有一张写字柜,上了锁,一片信纸角夹在细缝,露了出来。宇妥摸摸那珍贵的桃花心木,从落地窗边走到床畔坐下。
“我可以坐这儿吗?”
陶垚农手执烛台,从起居室走过来。“抱歉,卧房的吊灯坏了,一直没换。”他把烛台放在床与窗之间的木桌上,烛焰辉映著窗边月华。“会不会太暗?”
宇妥摇摇头,也将手上的桃子派放上桌。“你在跟谁通信吗?”她问他。
陶垚农不明白地望著她。
“那里——”宇妥指著他的写字柜。“有一张信纸露出来了。”
陶垚农走到写字柜前,看著那一角信纸,站在月光中沉吟许久。“这是子墨写给我爸妈的信。”他从写字柜隐密的后方取出钥匙,打开柜门。
他那几不可闻的叹息,有种沉痛的怅然,揪紧了宇妥的心。“你的爸妈……”她嗓音发抖。
陶垚农面对著窗外,沉声低语:“你知道南美洲实验农场被大洪水冲毁的事吧——”
宇妥点头。那几年,祭氏在南美落后山区开挖矿脉,老太爷基于互惠互利原则,与当地居民作了一项协议,答应在矿山下建造一座农场,移转农牧技术,改善当地生活……他的父母接下了这项任务,从此没再回来——
“那年,子墨三岁不到,她昏迷醒来后,笑著对我说‘哥哥,是爸爸妈妈让子墨坐船回来找哥哥玩的’。她不知道爸妈已经死了,以为他们还在那儿教人种田牧羊……她那么小,我真的没办法告诉她,再也见不到爸妈……”他边说,一手往写字柜上成叠的信纸抓紧。
宇妥站起身,走向写字柜,握住他青筋债然的拳头。陶垚农沉沉呼了口气,缓缓松开手。宇妥从他掌下,取了信件,就著月光和烛火阅读。信的内容大同小异,说的是小女孩在菜园湾的生活种种,然而,每一封的最后:
爸爸妈妈,子墨奋乖乖听哥哥的话,请你们安心工作,赶快做完,就可以回来看子墨——子墨真的好想你们!
这应该是让他最痛的。
“我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回信了……”陶垚农抹著脸,嗓音很疲惫。
宇妥放下信纸,靠近他的背,轻轻地将脸贴上去,双手环抱他的腰。“那就别回了,至少今晚好好休息……”她将他往自己怀里收紧。
背部传来明显的湿热感,陶垚农转过身,看见的是,她爽朗而深情的美颜,即使那对眸子带著泪光,他依旧觉得她笑得很美,让他的心得到宽慰。
“你要吃派吗?”她拉著他的手,坐到床畔,素手拿起放在木桌的小瓷盘里的桃子派,送到他唇畔。
他盯著她,咬下第一口,大掌抚去流过她芙颊的泪水。
她笑著,也咬下一口桃子派。“我们一起吃,以后我们都一起吃——”
“嗯。”他吃完她手里的派,舔吻著她的每一根纤指。
宇妥揽住他的肩颈,亲吻他的唇,身子徐缓躺上床。
陶垚农脸贴著她的胸口,长指轻轻撩开她的上衣,大掌抚摸她柔细的肌肤,顺著她的曲线游走。
宇妥被他宽大的胸怀罩住,她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伽南香味,颤抖地闭上眼睛,脸庞红得发烫。
她是个医师,但这一刻,她不免也害羞起来。
陶垚农吻著她的唇,他们的口腔里有著相同的味道,他们的肌肤一寸不分地紧贴著,她感觉他的胸膛压在她的心口沉重起伏著。他的气息吹吐在她耳畔,一个东西溜进她身体里,毫无预警的疼痛抓住了她,让她睁大美眸,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他吮去她的泪,说这每一颗都是珍珠,他会好好收进心底,永远珍藏著。
她一直记得他的表相下,其实是个诗人灵魂,他深沉易感,坚毅又柔软,痛苦不欲人知。
宇妥紧紧抱著他,泪水止不住地涌流,眼帘对著天花板晃动的吊灯。
那吊灯,恐怕坏很久了,这个男人——这个将悲痛孤独往内心藏的男人,在夜深人静的黑暗中掉泪……
她看见二十一岁时的他,躺在卧房大床上,吊灯就是在那一刻坏掉的,他那静默流淌的泪水,在黑暗中如两把细长的刀刃,划痛了她的心,在她心上留下了一个洞。
他叹了口气,将她抱得密实,说只有她填得了他心里的空。他蛮悍地摇晃她的娇躯,她抓著他的肩背,感觉自己又一次喝了那柠檬甜酒,既痛苦又快乐,脑海响起了那首歌谣:
柠檬黄,
黄柠檬,
柠檬树上,柠檬黄,
柠檬树下,黄柠檬,
一二三四,有四颗,
柠檬树下,四颗黄柠檬,
柠檬树上,四颗柠檬黄,
八颗柠檬,八杯酒,
酒浓酒香酒好饮,
酒甜酒美,人更美……
她忘记她是何时听过这歌谣的,但她记得接下来是这样唱——
柠檬黄,
黄柠檬,
哥哥摘那柠檬
缘或黄?
她眯细眼眸,拥著陶垚农灼热沁汗的躯干,望著斑斓闪烁的银河缭绕在吊灯里,娇喘的嗓音细声轻吟:“……哥哥摘那柠檬,绿或黄——”
第六章
“黄柠檬,柠檬黄,柠檬树上,柠檬黄……”清晨鸟鸣中夹杂著小女孩唱歌谣柔柔绵绵的声音。
宇妥在睡梦中,不断听到那清脆悦耳的曲调,仿佛昨晚的甜蜜余韵将她层层卷裹。她睁开眼睛,床的另一侧已见不到陶垚农身影,木桌上的烛台还在,蜡油不规则地滴凝在盘座,雪白洁净中隐约出现一、两片鲜红花瓣。
“那定什么味道?”
“玫瑰白烛,我遇见你的那天,从高原剪了玫瑰回来,自制蜡烛,希望有一天为你点燃……”昨晚,他在她耳畔这么低喃时,她的身体感到无限的快乐。欢愉的逼近那么不饶人地将她席卷,他身上的香味浸染在她体内,直到天明,她的肌肤泛著红晕,指甲光灿,长发黑亮,唇红艳似樱,她将女人最完美的一面,毫不保留地给了他。
宇妥坐起身,丝绒被毯滑到她腰部,她的手触摸著自己赤裸的身体,感觉那么滑腻、滚烫,原始的欲望似乎还在她血液里奔腾。陶垚农留下的紫红吻痕,印在她玉雕似的双乳上。她下床,穿著男人的室内卷缝鞋,披上床尾凳那件大晨衣,打开落地窗门,走到露台。
几只鸟儿停在露台角落的大理石蓄水盆戏水,宇妥一接近,鸟儿拍打水花,仿佛在欢迎她。金碧辉煌的炮仗花,像一串珠帘从墙上吊篮垂下;阳光网住在花坛飞舞、觅食的蝴蝶。
宇妥将长发往一边拨,抓到胸前,纤指轻轻扒梳著,款步靠向岩墙围栏,美眸俯视楼下正门的大露台。
那对兄妹置身紫藤浓荫外,享受和煦的朝阳。
“黄柠檬,柠檬黄,哥哥摘那柠檬……绿或黄?”陶子墨精神飞扬,坐在庭园桌椅,摆著腿,哼歌吃早餐。
陶垚农站在妹妹背后,正帮她扎头发。
宇妥看著那幅“兄妹情深”的晨景,唇畔泛起一抹微笑。“陶垚——”她想叫他,又打住,保持著笑容,静静看著他们。
陶子墨用叉子叉了一个什么,举向哥哥面前。陶垚农摇摇头,对妹妹说了句话,似乎要她不可以挑食。陶子墨乖乖地端坐回身,动作僵硬、勉强地吃掉叉子上的食物。
宇妥笑容加深,眼睛盯著陶垚农宽大的背影。他虽然对陶子墨很严格,却也相当疼爱她、保护她,否则他不会独自背负那么沉重的痛苦——白天当好哥哥,夜晚还得苦思“父母回信”内容。这些年来,他除了管理庞大的菜园湾,更要细心照顾年幼的妹妹,他真的是辛苦了……
宇妥伸长双手,望著他的背影,柔缓摆动。她想,她可以,可以这么帮他抚去负担。她是个医师,她看得见他身上那些无形的压力,她知道他需要她,不仅仅是需要一个医师而已地需要她。也许是心有所感,陶垚农在这时回头,视线不偏不移地望住她。
宇妥一笑,朝他展开双臂。陶垚农也笑了,俊脸上的表情好温柔。宇妥美眸闪著水光,旋身进房,跑著行经起居室,开门出走廊,像一阵带著花香的春风般扬过楼梯口小厅。长长的阶级铺了色彩热情洋溢的地毯,楼梯间那只罗马陶瓮插满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她想起他说,他看见她如女神站在花海里……
“早安。”宇妥推开两扇门板,笑著往门外紧花簇拥、紫藤遮荫的大露台走。
陶子墨闻声转头,先是愣了一下,倏地抬眸望著陶垚农,发现他脸上带著笑容,她才对正走过来的宇妥说:“早安,宇妥姊姊。”
宇妥优雅地慢步徐行,接近桌边,站在陶垚农身旁,看著陶子墨。“你醒啦,小桃子。等会儿,宇妥姊姊帮你检查伤口,换个药嗯。”
陶垚农将手往宇妥腰侧揽,对她说:“麻烦你了。”
宇妥微笑。“你要出门了?”他身上穿著标准的农场工作服,粗布卡其衣、牛仔裤、长马靴,帽子挂在椅背柱头。
“有匹母马这几天会生产,得去看看。”陶垚农答道。
“这种事交给梁望月那个兽医做就行,你需要这么辛苦吗?”宇妥拉著他坐落橡木长椅,眼睛瞅著桌面的餐食。“你一定还没吃早餐,对不对?”
“我吃过了。清晨四、五点,远洋猎鱼船返航,我去点查,和码头那些家伙一起吃了。”陶垚农执起白瓷茶壶,拿著空杯,倒了一杯醒神早茶给她。
“你那么早起床嗯,我一点都不晓得……”宇妥接过茶杯,语气有些娇瞠。
“宇妥姊姊要吃面包吗?”陶子墨突然插话,将面包篮移到宇妥面前。“这是哥哥从米夏姊姊家的店带回来的面包,还热热的,很香喔——”
“谢谢你,小桃子。”宇妥摸摸她粉嫩的颊畔,一手挑了块裸麦面包,放进她的餐盘。“你多吃点,伤才会好得快。”
陶垚农接著交代:“子墨,哥哥要去工作了,你今天待在家里,乖乖听宇妥姊姊的话,不准乱跑,懂吗?”
“懂。”陶子墨点头应了声,低垂脸庞,小手拿起面包,闷闷地咬著。
陶垚农戴上帽子,站起身,俯首吻吻宇妥的额头。“我出门了。”
宇妥抬眸,离开座位,和他走到阶梯口。陶垚农往下走了一阶,回身望著凭栏美人儿。
宇妥挑眉。“嗯?”若有似无的笑靥,使她看起来美极了。
陶垚农环住她的腰,啄吻她的红唇。“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这么接近你,希望每天出门时,你会站在这露台上送我……”他嗓音低哑,唇舌轻触她上唇的小红痣,动作充满性感。
宇安神情恍了一下,眼睛盯著他俊朗的脸。“早点儿回来。”她回吻他,素手调整他的帽子。
陶垚农笑了,又吻她一记,才转身往下走。
宇妥摸著唇,纤指抚过上唇的小红痣,好像他的气息还停留在上面。他说他喜欢她这颗痣,小小的、红艳的,那色泽能挑动人心,令他疯狂的同时又能抚慰他。
她真是个神奇的女人呢!陶垚农这么形容宇妥。
宇妥笑著,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
“宇妥姊柹——”小女孩的叫声,清亮,有点儿杀风景。
宇妥定定神思,走回桌椅边,看著陶子墨。“有什么事吗?小桃子——”
陶子墨皱眉,盯著桌上的面包篮,想了很久才开口道:“宇妥姊姊为什么会穿哥哥的晨衣,还有哥哥的室内鞋……”她小手无意识地剥著面包,弄得餐盘边都是面包层。
宇妥抓起她的双手,用力地在她掌心打了两下。“小桃子,不可以这样糟蹋米夏姊姊家的美味面包。”
陶子墨愣住,像是吓到一般,呆呆看著自己泛红的掌心。
“你是在农场长大的,应该知道每一口食物背后,有著很多人的心血与汗水;下次再这么浪费食物,宇妥姊姊就罚你不准吃饭!”宇妥威严地昂起美丽的下颊,斜睨著陶子墨。
陶子墨抬眸对上宇妥的眼睛,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侧转身子,背向宇妥。
宇妥双手环胸,瞅著她。这个小丫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哥哥的辛苦,竟闹起别扭来!
宇妥绕到陶子墨面前,插著腰,弯低身子,晨衣襟口往下掉,让她的雪白胸脯几乎裸露。她挑起眉楷,纤指点在陶子墨秀巧的鼻头,压低嗓音说:“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尤其是换掉你哥哥房里那具坏掉的吊灯。”
陶子墨睁大眼,紧盯著宇妥若隐若现的酥胸。“你、你……”小女孩结结巴巴地发出嗓音。“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穿著哥哥的晨衣……里面没穿其他衣物!”她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宇妥直起腰身,唇角微扬。“等你长大,你也可以这么穿男人的衣服。”她冷笑,旋身走往屋门,开门前,停下脚步。“进来换药吧,小桃子——”说完,她开门走进屋。
陶子墨坐在原位不动。一只黑色猫咪从紫藤架下的花丛走出来,跳到陶子墨大腿上。
陶子墨摸摸猫咪。“你肚子饿了吗,永夜?”
黑猫永夜喵地叫了一声。
陶子墨拿起一块牛奶面包,剥给猫咪吃。“我才没有浪费食物呢……”她呢喃著。
“喵——”永夜磨蹭著陶子墨的膝盖。
“我长大才不要像她那样穿别人的衣服……”
“喵——喵——”
“我不想给她换药,我们一起去找望月哥哥;你以前受伤,望月哥哥就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他一定也会照顾我的,对不对?”
“喵——喵——喵——”
陶子墨抱著黑猫永夜站起身,完全把哥哥交代的话抛至脑后,跑下露台,离开主屋。
宇妥进屋,更衣盥洗后,一直等不到陶子墨进屋。她知道那小丫头一定还在闹脾气,干脆先去换陶垚农卧房的吊灯灯泡,让那小丫头独自闹个够。
陶子墨的心态,宇妥很清楚——
陶子墨从小几乎是让哥哥陶垚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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