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那个在一开始做出过激反应的伙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眨巴了两下之后有些尴尬地呐呐地缩回手的样子,目光有些发狠。
而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的年少王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仰着头来,还残留着几分受惊痕迹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细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来一点,掠过的风的痕迹让它越发显得柔软了几分。
微微俯□来的紫瞳少年王神色安然,刚才被游戏甩开的手再一次平稳地放在了游戏的肩上,像是在安抚一般轻轻拍了一拍。
“怎么了?”
他问,神色温和,未见分毫异色。
“啊?……啊哈哈。”
正小心翼翼打量他的游戏嘿嘿笑了几声,像是刻意地想要驱散掉彼此间某种尴尬的意味。
“没什么,那个……只是没想到你突然就……我、我还以为是刺客……”
游戏不自在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皱着眉用眼角偷偷瞥着他的脸。
可是在彼此目光对上的一瞬,又仿佛受惊一般躲闪开来,头低得更厉害声音也更低。
下一秒又不自在地将肩缩了缩,像是突然不习惯了对方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的温度。
“这样就吓到了?”
少年王哑然失笑,“只是开个玩笑,本来还想着要给伙伴一个惊喜。”
他说,似乎对游戏奇怪的反应毫无所觉,一转身,极其自然地往游戏身边一坐。
偏过头来瞥着游戏,口气是一如既往的熟悉而亲密,此刻还带上了几分调侃。
“我记得伙伴的胆子以前可没这么小的,当初大半夜里还追着一个小偷到处跑,鞋都没穿。”
他指得自然是当初还在现代的时候,游戏睡觉的时候,有一个小偷大半夜里爬窗子进来把黄金盒和三幻神的卡偷走,当时游戏急得鞋都没穿就追了出去,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跑了半个城市的街道。
埃及的王弟同样也偏着头瞅着他,见到他毫无异样自然而然的神态便眨巴了几下眼睛,那微微绷紧的肩也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现在一提到过去的事,眼底的那点不自然的神色也跟着散了去,忍不住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那不是着急吗?”
少年白净稚嫩的脸终于再一次露出了干净的笑容。
那个时候他是想都没想过自己打不打得过那个小偷,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要是三幻神的卡丢了另一个他就再也找不到过去的记忆了。
“结果追了半天没追上,最后还是靠巴库拉帮忙才拿回来的。”
说到这里,游戏又忍不住挠了挠头。
“而且最后就连回家也是另一个我你出来了回去的。”
这么一回想,游戏更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是……被海马批评说是另一个他的附属品也不是没有理由啊。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海马现在怎么样了,自己拿着游戏王的头衔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想必一心想要夺回头衔的社长大人定是火大得厉害。
此刻身为埃及王弟的少年回忆自己过去做的糗事,露出一点窘迫之色,但是更多的还是缅怀。
想着想着游戏却是晃了神,脸色露出几分茫然,思绪也越飘越远,刚开始的尴尬气氛已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更是没有留意身边的另一个他眼底微微松了口气的神色。
果然还是刚才那件事吓到他了。
那家伙实在太操之过急了!
一团火气在胸口滚了一滚,却是烧得冥界的少年王火大之极,偏生此刻又得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哄着自己的半身而不能露出丝毫让人起疑的神色,更是憋气之极。
虽然脸上看起来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刚才伙伴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躲开他的时候他可是不爽得厉害。
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家伙伴放下防备终于能毫无芥蒂地亲近自己的少年王此刻已是恼火地暗地里记下了这一次,只想着以后定要找机会狠狠还回去才行。
他如此想着,目光却是在不经意中落到了游戏身上。
“伙伴,你这是……”
“啊!对了!另一个我,你看我这件睡衣,嘿嘿~~”
在这一声提醒之下回过神来的游戏一抬双臂,兴奋地向对方展示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埃及王弟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宽松柔软可是绝对不属于埃及风格的浅蓝色的衣服。
在埃及人看来这衣服的样式实在是稀奇古怪,可是对于曾经在三千年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冥界的少年王来说却并不陌生。
那是他的伙伴在现代的时候每晚必定要换上的……
游戏拽着自己衣袖的袖角上下摆动了几下,脸上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
“我前几天拜托缇娅帮我做的,刚刚才做好。”
他低着头摸了摸自己颈边浅蓝色的衣领,虽然样式比记忆中的比起来显得有些不对有些别扭,但是看得出来他依然很喜欢这件刚做好的睡衣。
“像不像?”
他仰着头看向另一个他问到,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像是宝石一般闪闪发光,昭示出他此刻又是兴奋又是开心的心情。
冥界的法老王微低头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那张和游戏有着同样白色肤色的俊美的颊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深紫色眼底柔软的笑意似乎淡了几许,越发让人看不透。
见对方久久不回答,游戏奇怪地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一看。
目光顿时落在自己的胸口,现代模样的睡衣上,那一颗颗打磨得光滑闪亮的宝石代替了原本的塑料纽扣一排竖在衣服上,休闲平凡款式的睡衣上被点缀得亮闪闪的,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他忍不住伸手将那看起来极为别扭的宝石拽了几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这也没办法,埃及不可能有塑料,更别说纽扣了。
缇娅说把这些小宝石钻孔做成纽扣已是极费工夫了。
身为埃及王弟的他现在怎么也算是特权阶级,想要什么,只要他一句话,总会有很多人想方设法把他想要的东西弄出来。
他一开始本是琢磨着能不能把以前穿的T恤衫西装裤什么的弄出来外出的时候穿,只是被缇娅以‘王弟不能那么没尊严没形象穿这么难看的衣服’为理由给毫不留情地反驳了。
最终双方彼此后退一步达成了最终协议——王弟在自己的卧室里可以穿着这种对埃及人来说毫无美感的奇怪睡衣——当然缇娅和其他侍女们都毫不掩饰地以目光表情对这个服装的样式表示出了极其嫌弃的态度。
这是代沟!代沟!
赤|裸裸的三千年的代沟!
被侍女们彻底鄙视了服装上的省美观的埃及王弟只能如此愤愤不平地在心底里腹诽。
“抱歉,伙伴……”
从身边传来的低低的声音打断了游戏心底的抱怨,顿时怔了一怔抬起头去看。
一只手已是伸了过来抚了抚他的鬓角,细长的白色手指带着热度的指尖轻轻地磨蹭着他的颊,隐约透出一点迟疑。
有着漂亮的深紫色宝石般瞳孔的法老王对他微笑,目光像是软化在月光荡开的水波中,却是少了几分亮光的黑暗。
“非常抱歉。”
他如此笑着低声说。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游戏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看到对方微微上扬的唇角那抹极为柔软却有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突然就有些不舒服。
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眼前这个人在走进那扇打开冥界大门之前,也是用像现在这样柔软的目光对他微笑。
伙伴,你已经强大到不需要我了。
这个人这样笑着说,然后转身离去。
他睁大了眼,在模糊的泪光中看着他从此在他的生命中消失。
不,或许从来不曾消失。
任由对方的手磨蹭着自己的颊,游戏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他突兀地抬起手,指尖重重地按在另一个他微微上扬的唇角上。
他按得很用力,指甲刺下去在那浅红的唇角留下了不浅的痕迹,却也是让对方错愕了一瞬。
“伙伴?”
而就在冥界的法老王微怔的一刹那,埃及的王弟已经一贴身就靠过来,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亚图姆的颈。
他的双臂搂得很紧,指尖紧紧地扣在亚图姆的肩上。
他闭着眼,额头紧贴在亚图姆温热的颈窝里,细长的睫毛近乎触及对方的肌肤。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带着热意的气息一阵阵地掠过贴在他鼻尖的锁骨上。
“你说冥神选中了你。”
游戏说,微微发酸的鼻尖,让他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里带上一点不稳的痕迹。
“所以你又要离开了吗……”
【无论伙伴做了什么,只要是伙伴,就不需要道歉,因为我什么都可以原谅。】
被他抱着的这个人对他总是温柔到让人无法拒绝。
当一切都已经深入骨髓成了习惯,却突如其来被硬生生地斩断。
【伙伴,你已经强大到不需要我了。】
偏偏就是那样极尽的温柔,才能造就出比什么都要残忍的语言。
“……没有。”
在刚才一瞬的错愕之后,在游戏那一句话之后反应了过来的冥界的法老王立刻开口回答。
双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搂住怀中的少年,他说。
“我没有要走。”
他的声音压得低沉了几分,在月光下越发明亮的金色发丝落下来,将那双神色意味不明的深紫色瞳孔掩住了大半,让人越发看不清他的神色。
“抱歉,伙伴,是我刚才没说清楚。”轻轻抚摩着怀中的人的肩,他再一次重复道,“我不会走的。”
迟疑了一瞬,他又开口道,“我刚才道歉,是因为觉得我连累到你了。”
“哈?”
在听到他说不会走的时候,那双紧紧搂着他近乎僵硬的手臂终于放松了下来。
游戏仰起头看着他,一脸迷惑不解。
冥界的少年王笑着轻轻抚摩了游戏还残留着一点发红痕迹的眼角,目光又再一次落在游戏身上那件衣服上。
“伙伴很想家吧?”
“啊,这个是……”
虽然的确是很想家,但是联想到另一个他刚才那抱歉的神色,游戏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突然明白了另一个他刚才道歉的意思了,一瞬间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我的缘故,才使得伙伴被强行从原来的世界带到这里来。”
“伙伴帮了我很多,却被我害得再也不能回去了。”
“在这里遇到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还差一点就三千年的我杀死,总是在不停地遇到危险。”
“现在就算一切都结束了,还是没办法再和家人见面,没办法再回原来的世界。”
“这都是因为我才……”
冥界的少年王安静地说着,一句又一句。
对于亲情和友情,游戏到底有珍视和眷念,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可是现在却因为他的缘故使得游戏不得不将这一切都抛弃掉。
他低低地说着,神色恬然,目光平静,可是搂着怀中伙伴的手却因为紧张而越缩越紧。
被少年王搂着的王弟只是仰着头,明亮的紫罗兰色调的瞳孔看着他,月光落进去,照得干干净净。
然后,待到亚图姆没在说下去的时候,一直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的游戏终于开了口。
“我的确是被三幻神的力量强行带到埃及来的,不是自愿。”
埃及的王弟说,第一句话便让少年王按在他后背的手指勒得紧了一分。
“我的确是非常的想念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从未想过我会有离开他们的一天。”
“就算是现在,我也很想回到他们身边。”
他安静地说,漆黑的睫毛半垂下来,在他白净的颊上落下淡淡的影子。
他跪坐在少年王的怀中,微微偏着头,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稚嫩脸侧过来瞅着少年王。
“可是,另一个我,如果当时三幻神告诉了我这件事让我选择的话,我也会选择过来找你。”
游戏偏着头,弯起的眼带着笑看着亚图姆。
“明明知道你遇到了危险,我怎么可能不管。”
“另一个我,我知道,以前你总是在保护我,我也是一样,我也想要保护你。”
“不管过了多久,不管你在哪里,就算时间长到你和我都变了样子,可是只要知道另一个我有事、有危险,我就一定会来帮你。”
“或许会失去什么,或许再也回不去,我会不高兴,会难过,但是不会后悔。”
“另一个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事的话,那才是最会让我懊恼的事情。”
他向前支起并倾着身体,抬起头。
游戏伸出的双手捧住了另一个他的头。
他把自己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亚图姆和自己相同肤色的额头上。
几乎相触的鼻尖,感受得到彼此气息的热度。
紫罗兰色调的眼弯弯地带着笑意,那笑意一点点渗透感染过来,还带着肌肤相触的暖意。
“只要另一个我需要我,我就会到你身边来。”
他说,一字一句,声音不大。
掷地有声,暖人心扉。
冥界的法老王没有回答,只是用深紫色的瞳孔深深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伙伴微笑的面容。
那目光中,几分意味不明的目光隐藏在眼底深处让人看不清楚。
然后,他闭上了眼,只是安静地感受着彼此额间的温热。
黑暗的夜色里,跳跃的火光在他的唇角落下一片阴影,遮蔽了那轻微上扬的一点弧度。
游戏会留在古埃及。
游戏在这里,所珍视的一切,只剩下他。
失去了家人和朋友,对现在的游戏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只有他一人。
……………………
很久很久以前,刚刚进入冥界不久的年轻的王高坐于王座之上。
冰冷的深紫色瞳孔俯视着下方,半闭的眼,目光却是锐利如出鞘的白刃。
冥界黑暗的火焰跳跃照亮了少年王那张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漠然的俊美的脸。
背靠宽大的王座,右腿交叠于左膝之上,细长的白色手指十指交叉放置于胸前,慵懒姿态,却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姿态。
冥神奥西里斯所认可的冥界年轻的王者以淡漠地目光注视着下方。
巨大的天枰之前,阿努比斯的仆奴们剖开了来到冥界的人类的胸口,取出一颗颗滚烫的心脏放入天枰的一侧。
垂得重的,便是重罪。
垂得轻的,便会轻罚。
这里是审判人间一切的冥界的审判之厅。
一切的罪孽在此处都无所遁形。
冰冷的黑暗中,罪人们的哀嚎悲泣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远离这个可怖阴冷的审判之厅的,冥界另一处本该安宁祥和的华美宫殿的花园之中,青年和少女的争吵已经进行了整整大半天了。
“我要去!”
“不准去。”
“我就要去就要去!”
粉红色的可爱少女使劲挥舞的双臂表达自己的愤慨和决心。
她的举动让身着深紫色长袍的男子头疼得厉害。
“随意穿越冥界和人间这种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