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多拉再一次拍打着龙翼飞上天空,巨大翅膀扇起来狂风将数十个离它最近的人卷飞了出去。
也许是自家魔物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安静地立于碎裂大地之上的那个人的注意力,黑发的少年侧过头来,细碎的发丝掠过他白皙的耳廓。
他侧过头来,俯视了众人一眼。
是的,俯视,所有人都如此认为——哪怕此刻彼此处于同一地平线上,甚至于因为地面碎裂的缘故而让黑发少年那一侧稍低一些——但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的那一眼是俯视。
毫无理由。
无需多言,只需一眼。
那一眼,就让所有无论是心存疑惑或是踌躇不定的人们纷纷低下头、膝落地,跪伏向黑发少年的方向。
那是根植于人类骨血之中对于神灵的敬畏。
“大祭司阁下……”
白发苍苍的老人按在黄沙之上的手指颤抖得厉害,这个曾在不久前参与了将那所谓的‘冒充的罪人’投入奴隶场的审判者之一此刻在喃喃自语。
真的是……
这个甚至可以用稚嫩来形容的少年竟然真的就是大祭司阁下。
可是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大祭司阁下的时候却完全感觉不到此刻这种铺天盖地仿佛能震慑住天地万物的威压感?
难道……
“大祭司阁下,您是在考验我们的忠诚吗?”
老人的唇颤抖着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
就在刚才,他看着那个和他犯下一样的不敬罪行的中年男子被魔龙践踏成了肉泥。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残留着飞溅而来的血迹,那让他原本看起来颇为和蔼的脸色显出了几分可怖之色。
悬浮于半空之中的白发盗贼王皱了皱眉,他落下地,向黑发少年的方向走去。
血红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方,灰白色乱发张扬地散开,有着疤痕的深褐色的脸上,流露出明显警惕的神色。
他看见黑发少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痕迹。
然后,他看见仍旧拄着黑色魔杖站在原地的邪神安静地闭上了眼。
迪亚邦多一怔,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让他仰望不及的庞大力量如退潮一般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刚才还镇压着这一方天地的威压感也散去无踪。
血红的瞳孔微微缩了一缩,他急步上前数步,伸手抓住对方的握着魔杖的手。
黑发的少年再次睁开了眼,黑夜一般的瞳孔,透亮的色调。
“……迪亚?”
【别说话。】
握紧了游戏的手,迪亚邦多以魔物特有的沟通方式将自己想说的直接丢进对方思维之中。
【那群家伙可都在看着。】
游戏抿紧了唇没有再发出声音,他已经看见对面那黑压压的一片向着他的方向跪伏在地的人们。
嵌着红玉的巨大黑色魔龙,还安静地悬停地天空之中,投落下来的阴影覆盖这一片大地。
【就这样保持沉默,跟着我回去。】
白发的盗贼王如此传达过去。
他转过身,放开游戏握着魔杖的手,换成握住抬起另一只手,以扶持的姿态牵着他的邪神大祭司向前走去。
他们所到之处,跪地之人纷纷向后退去。
【抬头,挺胸——】
【姿势再拽一点!】
【你就不能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来么——】
【啧,你这种小个子根本弄不出威风感来啊。】
一路走来,尊贵的邪神大祭司被前方的盗贼王如此训斥嘲讽着。
然后,如盗贼王所愿,在他连接不断地刺激之下,游戏渐渐眯起的黑色瞳孔中闪出了危险的光芒。
“迪亚你越来越像我妈了。”
【……】
盗贼王VS邪神大祭司
盗贼王完败不解释。
***
才刚刚开始的邪神的祭祀仪式因为突发事件以及大祭司的意愿而暂时中止,这一次,所有人都无条件地服从了大祭司的指示。
地下大殿深处最为豪华的住所里,白发的盗贼王高高翘起一只腿仍旧是一副毫无威严姿态的坐着,他斜着眼瞅着扑腾着小翅膀在他眼前飞来飞的小家伙,伸出一根深褐色的手指,对准那个小东西就是狠狠一戳——
扑腾着小翅膀飞得正欢乐的小东西毫无防备之下被戳得一个倒仰,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才停下来。
刚一停下,盗贼王的手指跟了过来,对准它光滑的小黑脑门一戳二戳再戳,戳戳戳——
于是被戳得不停地在空中翻跟头的小东西彻底怒了。
嵌在它黑玉一般的身体里的红色宝石全部发出光来,红光闪烁。
然后,张开小嘴,我喷——
迪亚邦多抬起右手,轻轻松松地就将那一束从小家伙口中喷出来的血红光束拦下来。
握在手里,稍一用力,手心的那团红光就被捏成细碎的红色荧光,散落开来。
然后,抬起手,再度对准小家伙的头,狠狠一戳——
“迪亚……”
白发盗贼王以大欺小的行为终于让站在一边的保护者看不过眼了。
刚刚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的游戏一转头,就看到了如此让他哭笑不得的场景。
迪亚啧了一声,收了手。
而被欺负得眼泪汪汪的小刚多拉睁大了一双红玉似的眼,扑腾着小翅膀飞过来。
此刻只有巴掌大小的身躯看起来圆滚滚胖嘟嘟的,游戏安慰地摸了摸它的头。变小的刚多拉身上已经没了原状时那些狰狞的利刺,整个身子就像是一块晶莹的黑玉一般,摸起来光滑清凉。
那数十个嵌在它黑玉似的身体上的红宝石将它点缀得如同一尊雕琢的玉制品一般好看。
此刻,小刚多拉从喉咙深处发出小小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向游戏告状。游戏伸出食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红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似乎很满足这样的亲近。
当游戏的手指离开它的小脑袋时,小刚多拉的翅膀扑腾了一下,稍微飞起来一点,小爪子伸出来抱住了游戏的手指,蹭了一蹭。
“迪亚你啊,欺负这么小的刚多拉有意思吗?”
刚多拉变小之后,力量也随之小了很多,完全不是迪亚的对手。
看不下去迪亚欺负弱者的游戏开口对迪亚趁人之危的举动表示不赞同。
“刚才这家伙可是差点干掉你。”
迪亚邦多没好气地斜了游戏一眼,双手放在脑后懒洋洋地往后面一靠。
他问:“你把法老王送回去了?”
“嗯,我让沉默剑士和魔法师……”
话说到一半游戏突然停下来,他向迪亚邦多走去,露出深思的神色,“迪亚,当初赛特他们告诉过我,说只能在王城里召唤魔物,只有栗子球是特例。”
游戏困惑地看了看迪亚和刚多拉。
“这里离王城很远啊,如果迪亚你是特例暂且不说,那么为什么王兄能唤出刚多拉,而我也可以召唤出沉默剑士他们?”
“大爷我才不是什么特例。”
白发的盗贼王瞥过脸回答,“用你那迟钝的脑子好好想想,魔物只能在王都召唤,答案很简单,因为只有王都之中存在着神的力量。”
他突然坐直起身子,血红色的眼注视着身前的游戏。
唇角扯开的冷笑牵动了颊上的疤痕,迪亚伸出的手指,突兀地指向游戏的胸口。
“这里,可就有一个神在啊。”
【邪神,也是神。】
看着那正正指着自己胸口的手指,游戏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咽。
或许在这一刻,他才真实体会到自己身体之中有一个伟大的神灵存在的事实。
那是仅仅只是立于此地就足以打破一切限制和规则的强大得让人难以想象的存在。
他的喉咙再一次动了一动,明明刚刚才喝下了一杯水,不知为何还是有些口干舌燥。
“迪亚,对于邪神你知道多少?”
“不多,和邪神接触的不是我,是巴库拉。”
迪亚邦多毫不留情地对游戏的问题给予了否定。
游戏皱了皱眉,又问道:“我很奇怪……我看过当初邪神依附在巴库拉身上的形态,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看到的……”
他一直认为自己很清楚邪神那种真正的可怖形态。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即使邪神以灵魂的状态和他相见,仍旧是以和他极为相似的面貌。
灵魂的形态是无法伪造的,而这一点正是让游戏最为忐忑和想不明白的地方。
难道他真的和那个邪神有什么关系才被选为宿主的?
“迪亚,为什么邪神会和我长得一摸一样?”
白发的盗贼王看着向自己发问的埃及王弟眼底紧张不安的神色,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开口就打算狠狠将那个自己吓自己的蠢货嘲讽一顿。
可是一眼瞥到游戏身侧攥得紧紧的拳头,迪亚眼底露出无奈的神色,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像是想要按破一般使劲地揉了揉游戏的头。
“少瞎想乱想的。”
他懒懒地挥了挥手说,“邪神是没有固定的形态的,他的形态取决于他所依附的人类的邪念。”
“邪念越大,邪神依托在邪念之上而呈现出现的面貌形态便会越为庞大而可怖。”
“当初邪神依附在我……不,巴库拉身上的形态,就是巴库拉邪念的呈现。”
说到这里,迪亚一指头将扑腾着小翅膀在游戏身边飞来飞去的小刚多拉弹飞了出去。
他回过头来,再一次揉了揉游戏的头。
“邪神选你做宿主的原因你也知道,但是因为你心底没有邪念,邪神无法依托邪念呈现出自身形态……大概是因为如此,邪神最终选择以宿主的相貌呈现自我形态。”
长时间的安静之中,只有小刚多拉噗叭噗叭地努力飞回来的声音。
它扑在游戏的肩上,抓着一缕黑发不肯放手。
游戏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迪亚邦多。
“我一直认为邪神是很恐怖的存在。”他说,“可是,现在我所知道的邪神却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恐怖。”
游戏一脸犹豫不决地说,“我想,是不是可以……”
“蠢材!”
盗贼王阴冷的声音打断了游戏的话。
迪亚血红的瞳孔带着满满的冷嘲神色地盯着眼前这个轻易就能让人看透心思的家伙,眼底的温度越发冷上了几分。
这个蠢材的想法他清楚的很。
不就是想用当初对付他的办法去对付邪神吗。
果然仍旧是那种蠢到无药可救的性格啊——
白发盗贼王伸出的深褐色的手,强硬地钳住年少王弟的下巴抬起。
他俯视着那张还带着一点稚嫩的少年的面容,目光生冷。
“游戏,我已经受够你的自以为是了。”
他看着那双睁大了错愕中又带着些不安看着他的黑色瞳孔,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你别忘了,我至少还有一半是人类。”
而邪神,是纯粹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只我一个人瞎狗眼!
王弟你妹啊王弟!
你真要画冒牌王弟我没意见,但是你也给个年轻美貌的少年出来溜达溜达行不!这张明显更年期综合征的脸到底哪里看起来像是王弟了我擦!曼菲士你看着这个明显大你十几岁更适合做你王叔的家伙却要喊人家王弟,你真的就一点都不纠结么么么么么么么么—————
240、第二百二十四章 。。。
心的房间里,柔和的白光均匀地落下来,这里没有阳光,整个房间却被浅浅的白光充盈着,像是春日暖风掠过的柔软。
零零碎碎的玩具撒了一地,书桌上无数卡片散开。
白色的床靠着白色墙壁待在房间的一角,而后,躺在上面沉睡的少年慢慢地睁开眼睛。
紫罗兰色的瞳孔环视了这个熟悉的房间一周,然后定定地看向房间半掩的那扇木门。
从他这里看去,虚掩的门的缝隙之中所能看到的尽是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游戏站起身来,从一侧的穿衣镜上他看见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金色的额发,紫色的眼,仍旧是他以前的模样。
看来就算身体已经变了样,最起码他的灵魂还能保持着以前的模样。
他看着镜子中熟悉的自己有些发怔。
如果有一天,连灵魂都改变了,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游戏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打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一阵渗透灵魂的阴冷的风忽的灌进来,让他背脊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反而让他越发冷静了几分。
他抬起头来,外面是长长的走廊。
以往,这隐入看不见的地方的走廊还有几分光明,此刻,这里已经被彻底黑色的影子笼罩。他只能勉强看见那一点隐没影子里的轮廓。
他的心的房间的对面,有着荷鲁斯之眼的巨大符文透出神秘却又沉重气息的青铜门已经变了模样。
巨大的黑色石门如一座巍峨高山矗立在游戏面前,即使抬起头向上看去,也因为石门太过巨大而看不到那隐约没入黑暗之中的门顶。
游戏站在那扇如一座房子那般巨大的黑色石门之前,看起来越发显得渺小。
幽幽的黑色雾气一缕一缕缠绕在门上,或是在门前飘荡,即使游戏站在门前,也只觉得那黑色石门若隐若现的,怎么都看不清楚门上那巨大的神秘符纹的线条。
丝丝阴冷的气息从石门的缝隙中透出来,浸透人骨子里的寒意让游戏的手心的温度又低了几分。
如果是以前,只要自己走到那扇有着荷鲁斯之眼的青铜门之前,门就会自己打开。
抬起头,就可以看见迷宫一般的房间里,站在黑暗之中的那个人对自己露出微笑。
…………
游戏伸出手,试图推开眼前石门。
在手即将接触到石门前的一瞬,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危机感突如其来让他的心脏狠狠一缩。
那种无理由的恐惧感让游戏闪电般地缩回了手,并非是自己缩回手,而是突然整个恶寒起来的身体自我下意识的反应。
他的手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不愿意去碰触那座石门。
他的身体本能地感觉到前方有无可挽回的危险等待着自己。
埃及年少的王弟怔怔地看着石门发了半天呆,他的手悬在半空,进不得退不得,挣扎得厉害。
邪神就在这座巨大石门后面沉睡,他不知道邪神什么时候能再一次醒来,他没有时间再等下去——那么,要和邪神对话就只能进入这个房间。
……这里毕竟是属于他的灵魂深处的心的房间,就算有危险也不至于太……
踌躇了半晌,游戏一咬牙,不顾从门缝中穿透过来的刺骨的阴冷的风迎面而来,猛地伸出双手按在石门之上想将大门推开——
***
苍穹王宫,辉煌大殿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来,看不到尽头。
它似乎笼罩在黑暗之中,但是大殿之中却分明被奇妙的黑色光芒照亮,唯独两根巨大得如一座高山的柱子仿佛贯穿天地矗立,撑起这座巍峨大殿。
大殿的正中央,以奇异的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