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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委跟朱队长、李铁同志小声地商量半天,敢情是弄这一手哪?”郎小玉一面跑着,笑得直捶胸口。
他们一气跑了七八里路,才停下来慢点走,听听敌人的枪声也停了。
又走了一会儿,就听着枣园据点附近也响起一阵枪声,敌人的机枪像暴风一样咆哮起来。这是朱大江、萧金带去伏击敌人的一组人也打响了。
这时,许凤他们因为敌人日夜包围村庄,不愿意把才恢复起来的根据地村弄的太红了,就在孔村村西周围三十多里地的大洼里,不慌不忙地开着区级干部会议。这里满是一房深的高粱地、苎麻地,夹着有几块齐胸深的黑豆地。这一带因为是新淤地,庄稼特别茂盛,他们就在这密密层层的高粱地中间一块空地上开会。二十多个人,在地上坐了一片。许凤坐在前边,代表区委会做了报告,布置了整顿村支部、村政权和抗日团体,开展挖地道等工作。她把各村里的各种力量,哪是可以依靠的力量,哪是中间力量,哪是敌人,根据什么这样分析,不同的村用什么不同的方法,讲的十分清楚。
许凤说完了,又叫张俊臣专门谈一谈关于大力整顿发展民兵的工作。张俊臣这些日子自己兼了抗联的武装部长,全副精力放在发展民兵上边。他带上几个人,出入游击区、敌占区,几乎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把民兵搞的十分活跃。敌人对他恨之入骨,可是怎么也捉不住他。张俊臣未做正式报告之前,先针对一部分干部当中的思想问题开了火,他一字一板地用沉重的声音说:
“有的同志只把敢说敢闹的人作为发展民兵的对象,这不行,这缺乏阶级观点。同志们,民兵的根必须扎正!枪必须交给革命的贫雇农。有的同志埋怨贫雇农落后怕事,这种看法是糊涂,是反动!你只要叫贫雇农真正明白了党的主张,他就会成为农村中最革命的分子。”随后他谈了一下发展民兵的打算。最后他在空中挥着拳头,坚决而有力地说:“我认为,能不能开辟落后村,根本的问题,就是两个:第一个就是一定要扎正根子,建立党的组织;第二个就是发动基本群众,建立起忠实坚定的民兵队伍。这两条办好了,大权就被贫雇农拿过来了,一切事情全都好办了……”
同志们听着他的发言,出自内心满意地低声叫着:“对!
对!就是这样!……”
这时就听见高村附近、枣园附近咕咕的一阵机枪声。许凤知道是武小龙他们和敌人打上了,就笑道:“看吧!敌人已经大胆地按照我们的计划包围我们去了。”
大家听了,哄的一声笑了。许凤做了结论,让大家分组讨论各村的整顿计划。只听一片唧唧喳喳的人语声,不时传出轻轻的笑声。人们被中央的指示鼓舞得个个兴高采烈。抽烟的火光,在黑暗中此起彼落地闪耀着。过半夜结束了会,人们起来活动了一下,分组铺好干草,躺下睡了。只有流动哨,在远处走动着。李铁去查哨了。
许凤、江丽、秀芬和小曼躺在一起,把两件棉袍盖在身上。
姑娘们在一起睡觉总是特别热闹的,尤其是添上小曼,就更加活跃起来。她捅捅这个,摸摸那个,搔许凤一下胳肢窝,抓秀芬一下脚心,引的四个人都嗤嗤地笑个不住。
“女同志们,别吵了行不行啊?”曹福祥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躺着,咳嗽一声嘟囔着说。他过去是一个爱睡大觉的人,没事的时候光结记睡觉。
张俊臣躺在窝棚边也说:“小曼,听大伯的话快睡!”
“你睡吧,区长老大伯,你是不是属猪的?”小曼俏皮地回了曹福祥一句,鼻子一吭,引的秀芬、江丽更笑起来。
“小曼!”许凤叫着一指窝棚,只见曹福祥在小油灯下啪啪地打着蚊子,又读又写。小曼说:“老大伯快要成为学习模范啦!”
这时一轮巨大的明月才从高粱地东边迟迟地升起,一派清辉立刻驱散了黑暗,把幽静的景色带到了人间。人们面对着月光,不由地引起了奇妙的深思。人们仰着脸躺着,望着天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静了没有一刻,小曼又悄悄地说话了。她不住地叫着凤姐问:“天上的星星有数没有哇?人为什么活着啦?”最后还问:“为什么芬姐要搞恋爱啦?”弄得几个人都笑起来。传染的曹福祥他们也跟着笑了。
曹福祥郑重地提出抗议:“唉!女同志们,赶快睡觉,明天还要准备有敌情哩!”
“好吧,限制我们的自由。”小曼不服气地把棉袍蒙上脸,不言语了。一会儿三个姑娘都睡着了。许凤睡不着,她躺着仰脸看着寂静深远的天空,月明星稀,银河的星群,也疏朗起来。她出神地看着牛郎织女星。秋夜,空气越来越凉,雨后地湿露重,虽然铺着干草,躺下不一会,就凉的身子难受,摸摸衣服棉袍,也都被露水打湿了。秋虫唧令唧令的叫声,同志们的鼾声,引起许凤更多的感想。她悄悄地起来把棉袍给她们三个姑娘盖好。一看李铁也查了哨回来,蹲在旁边给人们盖棉袍。只见他随后立起来,向天空了望一下,又慢慢地向南头走去。许凤也立起来,向李铁身边走去。
“怎么,睡不着吧?”李铁见许凤来到身边,小声问她。
许凤说:“是啊!太叫人高兴了。越想就越睡不着。”
李铁小声说:“我想跟你谈谈。”
两个人并肩悄悄地走到井台边大柳树下,并肩坐在干草堆上。从月亮挂在东南天空,两人就低声细语,直到月亮移到西南天边,两人还在轻声谈着。从过去说到现在,又说到将来。谈到这些日子的变化,不禁同声感叹。当从革命的形势说到共产主义的未来时,又不约而同地眉飞色舞起来。两人越说越意气相投,越觉精神焕发。话语就像泉水涌流不断,真是有点欲罢不能了。说着话,许凤突然又想起了胡文玉,愤恨地哼一声说:“一个人在平常情况下看起来很革命,想不到一阵狂风就刮的露出了丑恶的原形!”
李铁也嗨了一声说:“我认为这还是他根子扎的不正。干革命就是要全心全意为了人民的事业嘛,可他把根扎在万恶的个人主义上面了。他不是无条件地把自己献给革命事业,反而想从里边捞一把。这样,革命越发展,他的个人欲望也越大,他和党的矛盾就越大。革命一受挫折,坐不稳钓鱼船了,他就害怕、动摇,于是左闪右躲,瞻前顾后,既怕得不到什么,又怕失掉什么。这种人,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为了寻求个人的出路,他就会反党反人民,走上最可耻的道路。”
许凤说:“我看一些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同志都该警惕。当时一股热情参加了革命,后来没有真正老老实实地按照党的要求改造自己的思想,尽管口头上说得呱呱叫,实际上没有看清帝国主义必败、人民必胜的前途,不懂得敌我反复斗争的道理。所以,总是左右摇摆,胜利了就轻敌,不做坏的准备,一遭到失败又被敌人吓昏了,对人民丧失了信心。这样怎么能不迷失方向堕落下去呢?”
说着话,放哨的队员来报告说,朱队长他们回来了。不一会就见从地南头来了一行人,渐渐看清是朱大江走在头里,武小龙、萧金和队员们跟在后边。许凤、李铁忙迎上去,朱大江和武小龙报告了战斗经过。大家跟着爬起来,围上来听着,兴奋地议论着。一片轻轻的笑语声,把人们闹得再也睡不下去了。
村里传来阵阵鸣啼。晓星隐去。天色迅速变化着,由鱼白色,变成暗蓝色,又变成明朗透蓝的颜色。太阳从树梢头斜射出温暖明亮的光。不多一时太阳升高了。于是灼热刺目的光线罩住了整个大地。蝈蝈爬上叶子晒着叫起来。人们冷了一夜,乍一晒从心里欢喜,满身痒痒的怪舒服。可是,不一会儿,凉风扫过,天空中却涌起了浓黑的阴云。
李铁、朱大江布置了战斗准备工作,正和许凤坐在草堆上看着情报站送来的情报。这时,侦察员还没有回来,也没听见哪里有枪声。
许凤看完了情报,暗想这里不能待下去。赵青他们都懂得游击队的活动规律,村里找不到一定会到这儿来合击。忙把李铁、朱大江、张俊臣和曹福祥叫在一起,正在商量分组转移的计划,萧金急忙走到许凤、李铁、朱大江眼前说道:
“快点转移,咱们上了敌人的圈套!”
许凤若有所悟地问道:“你说什么?”
萧金道:“根据夜里敌人的活动情况来看,目的决不是包围高村,而是武装侦察。因为第一,敌人出动之前就大嚷大叫,这是故意让我们知道,诱使我们上钩;第二,敌人好像对我们的伏击早有准备,队形三三五五非常稀疏。我们一打响,敌人还击一下之后,再也不打枪。我发现敌人只是在我们后边扭住不放。我和朱队长兜了个大圈子,好容易甩开敌人,可是武小龙他们是一直回到这里来的,敌人现在一定发现了我们在这里。”
许凤立刻说道:
“对!对!立刻准备战斗!分组疏散。”正说着,就见放哨的刘满仓持枪跑过来,一面跑着,一面扬手。李铁一捅朱大江说:
“快,准备好!”
朱大江立起来,一扬手,战士们都哗一声顶上了子弹,手榴弹勾出弦。干部们也都掏出手枪。刘满仓跑到跟前喘着气说:“北面路上二里远处发现一百多人向这里走来,足有四五挺机枪,都穿便衣,不知是我们的地区队还是敌人。”
“不会是我们的人。快,分组向西撤!”朱大江命令着。
一句话不落地,就听北面打了一枪,接着南面也打了一枪。寂静了片刻,北面闪出了人影,机枪向这里射过来,子弹打在窝棚上、玉米秸上,拍拍地乱响。吱吱吱,三颗炮弹迎头落下来,在高粱地边爆炸了。弹片夹着泥土、乱草、碎高粱秸飞溅起来。
小队和区干部们在高粱地里还击着敌人,分组撤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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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出击
从中午以后还没露太阳,天色一会比一会黑,枪声一会比一会远,张大娘倚着大门望着,听着,焦急地来回走着。张村村头场里地里,一些老年人也都呆呆地立着,听着。他们手里拿着铁锨、扫帚、镰刀,都怔住向响枪的方向看着,干不下活去了。谁也用不着问谁,心里都充满了悬念和焦急。张大娘仰头望着天空,祷念着:“老天爷快点黑天,快点下雨吧,游击队好冲出敌人的包围圈去。”她想着就好像看见李铁、许凤还有小曼、秀芬他们,挽着裤腿,提着枪,在大风雨里跑哩。忽然一声沉雷在头上滚过,一阵大风夹着大雨点,噼噼啪啪直打下来。电光连着闪了几下,一声震耳的霹雷从树顶上炸开,向四周滚去。雨越下越紧。枪声听不见了。大娘在风雨里高兴地说:“可好咧,可好咧!”自言自语地正要回到院里去,只见风雨中一个人匆匆地向大门口走过来,等来到近前一看,是老何背着个菜筐,浑身湿淋淋地闯进门洞里来,喘着气从身上掏出一个油纸裹着的小纸卷说:“怎么办,大嫂,情报站的人没影啦,小队也不知道撤到哪里去啦。我得立刻回去,这是紧急情报。”
“交给我吧。”大娘把情报接过来说,“我一定想法给他们送去。”
老何走了。大娘忙回到屋里披上条口袋,拄着一根棍子,走到门口仰首望着天空,想着:紧急情报,他们在哪里呢?她立着想了一会,想起了大洼里菜园子里那几个小屋子,她下定决心去试试。随手锁上大门。冒着大雨一步一滑地踏着泥水走出村来。夜色漆黑,简直对面看不见人。道路泥泞难行,她在风雨中摇摇摆摆地艰难地走着。好容易摸到庄稼地大路上来。正走着,听到前面噗嚓噗嚓的一阵紧急的脚步声,忙蹲在路边庄稼地里,听着是敌人叫骂着贴着地边急急忙忙地跑过去了。
雨水哗哗地流向河沟。洼地里白汪汪的一片雨水。庄稼泡在水里,好像淹没了半截。大娘立在水边,风绞雨,摔打着她的脸。她抹抹脸上的雨水,瞭望着这一片大水,怎么也绕不过去,只得蹚过去。她一咬牙走进水里,泥陷住她的脚,她拚命地跋涉着,跋涉着。鞋陷在泥里了,她光着脚走,脚疼的难受,一下子跌坐在水里。挣扎起来,浑身泥水,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滹沱河边菜园子里,几个独立的小茅屋,里面挤满了区干部和小队队员,在蜡绳燃烧的微光中,擦着枪,给伤员包扎着伤口。许凤、李铁从小屋门口向外张望着。闪电一亮一亮的,只见滂沱大雨在雾茫茫的野地里瓢泼似地倾倒下来。哗哗的风雨声越响越大。许凤回头问李铁、朱大江道:“这么大雨,情报送不来啦,派人去了吗?”
一阵风绞雨卷过,把雨星刮了许凤一脸。
“去啦。不过,等回来也就天亮了。”李铁叹口气。
“前几天有消息说,敌人可能在这两天从城里运弹药和物资来。如果今天夜间能了解到敌人军用汽车的确实出发时间,那我们就可以来个主动出击。这一仗打好,就把咱们小队的装备问题解决了。这对咱们以后的斗争有着很重大的作用……”
朱大江的烟头火光一亮,虽然只朦朦胧胧地一闪,但也可看到他眼梢口角露出的笑容。这些日子,他一听见打仗,就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这种感情,一天比一天强烈,光想立刻投入战斗。听许凤说着,他着急地插嘴说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必须立刻搞到情报。谁能想出什么办法?”他望着干部和队员们,使劲吸了一口烟。
许凤也说:“好!大家讨论一下吧!”
人们立刻交谈起来,小屋里一片唧唧喳喳的声音。办法提了好多,但最有把握最保险的办法,还是没有想出来。
一个队员说:“武队副要来了,准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