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叶牧看着钟奕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她之于钟奕和顾唯颂之于她何其相似。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真是荒谬。叶牧冷笑起来，笑的是自己。
她强硬地松开了俞烨宣揽着她的手，转头看他：“你喜欢我？早几年说该多好。在我遇到顾唯颂之前说多好。可是现在，”叶牧笑起来，“太迟了。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会是你。”
俞烨宣看着她的笑皱眉：“不要这样笑。”
chapter 30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自作主张地离开自作主张地出现，高兴了就说‘我喜欢你’，不高兴了拍屁股走人。那我呢？我算什么？”叶牧说着想起了什么，仰头深吸一口气，“……我跟你们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在伤害别人的方面。”
俞烨宣看着她自嘲的表情，心里像是堵住了什么，有一股冲动想要发泄，却被她那样的表情死死地抑制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俞烨宣从睁开眼就一直勉强着自己，刚才从床上下来揽过叶牧几乎用了他全部的力气，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摇晃摇晃，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以叶牧为中心旋转着。终于在倒地的前一刻，还是紧紧抱住了那个女生。
再也不想管了，再也不管她怎么想怎么看，再也不管她是否愿意，他只想牢牢地把她护在怀里一辈子，守她岁月静好，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就这样，一直自私下去吧，哪怕最后她不懂，她恨他。
叶牧被俞烨宣牢牢抱在怀里，然后是一阵失重的晕眩，身下一声闷响，自己重重地摔在了他身上。失措占据了心房，掩掉之前的烦躁和自我厌弃。
俞烨宣虽然昏了过去，搂着叶牧的手却箍得那样紧，仿佛在害怕，害怕失掉怀里的东西。以至于叶牧想挣脱将他扶到床上时，完全无能为力，只好心一横把医生叫了过来。
医生进门看到这一幕时，挑了挑眉，一脸暧昧：“我是不是打扰到了什么？”
叶牧无奈地看着他：“别说了，快把他的手松开吧！地上那么凉，别病上加病了。”
叶牧从医务室离开去上课时后，再次见到俞烨宣已经是两天后在火车站了。在那之前，她见到了林静湾。
那天中午叶牧上完实验课，一个人吃食堂。因为碰过那些标本有阴影，觉得手上还有福尔马林的味道，以至于看着眼前的盐水鸡只觉得反胃提不起一点食欲，于是一边和唐岑有一句没一句地控诉实验课的遭遇，一边扒着白饭。林静湾在她对面坐下的时候，叶牧的所有心理和身理情况就是这样。哦不，还有一点，那天叶牧同学来大姨妈，情绪不太稳定。
叶牧学校的食堂饭菜闻名遐迩，经常可以看到其他学校的学生到这边来打牙祭的，只是林静湾的出现显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打牙祭。叶牧看到林静湾后，咽下嘴里的一口饭：“小岑啊，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叶牧刚按下挂断键，一碗汤水就冲着她泼了过来。那一刻，叶牧没什么想法，只想感谢食堂提供免费汤水的大叔秉持着为国家节约水电的理念绝对不把汤水烧沸的做法。汤水顺着从叶牧的头发上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流下来，前一天和俞烨宣发生那些事的时候对这个女生的怀有的那么一点愧疚，很好，拜这碗汤所赐，全部没有了。
于是叶牧也笑着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汤，挑眉朝林静湾泼去：“别担心，这汤的盐分完全是生理盐水的浓度，不会伤眼睛。”
食堂里人来人往，这张桌上两个女人互相给对方泼水汤的做法已经惊到了不少人。叶牧绝对有理由相信，以这件事情为主题发的帖子很快就会在学校论坛上大热——S大食堂惊现两女子互相泼汤取乐！
叶牧从包里取出纸巾，顺便也递了张给林静湾：“别做这种事了，很傻很狗血。”
“你知道什么！”林静湾攥着纸巾，神情激动，“只是因为自己是被爱的那个，到底凭什么有恃无恐！”
叶牧慢悠悠地擦掉脸上的汤水：“你不知道吗？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说着抬眼看她，“你又是凭什么在这里对我做这些事？他不爱你，所以把错都归结到别人头上吗？不觉得幼稚吗？该被这碗汤水泼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头脑不清醒？”
林静湾看着前面目光凌厉的女生说不出话来，她好像跟那天在小排档里完全不一样了。良久，林静湾站起身，白色衬衣的前胸被沾湿大片，隐隐透出里面的粉红色，叶牧看着皱了皱眉，然后她开口了：“为什么你那么得天独厚？为什么你才是被偏爱的那个？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他却全部看不到？每次，每次都是因为你，他抛下我一个人……”
林静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眼中泛起泪光，说话也带了哭腔。
叶牧皱眉拉过林静湾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你干嘛？”
“跟我回宿舍换衣服！丢脸死了！”
林静湾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大步流星的女生，好像有点懂了，为什么她是被偏爱的那个。因为此刻，就连自己也对她生不出半点嫉妒之心了。
叶牧一边解着自己的纽扣，一边从衣柜里翻了件毛衣出来扔到林静湾身上：“快点换上！别感冒了！”
林静湾看着自己手里的衣服，声音很低：“阿宣，很喜欢你……”
叶牧衣服套了一半，动作顿住，抬眼看着这个女生：“我真的不懂诶，你不是来找茬的吗？现在是怎样？又变成说媒的了？”
林静湾抬头看她，眼中泪光闪烁：“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幸福。”
“你觉得我能够让他幸福？”叶牧穿上衣服，扯了扯下摆，笑道：“别跟我说幸福了，我现在连幸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也不晓得。别废话了，快点去换衣服！”
林静湾却固执地看着她：“既然你不能，让我来好吗？请你彻底地离开他好吗？”
叶牧看着她的目光楞了神，彻底地离开？
“林静湾，你不觉得这个请求很荒谬么？为什么你们的爱情竟需要我这个不相关的人来成全？好吧，如果阿宣喜欢我，那么难道你确定你该做的是在这里质问我，是在这里恳求我，而不是整日黏在他身边让他成了习惯？”小时候，她就是这么干的。
女生不是该矜持吗？这是林静湾想问的话。然而看着叶牧的神色，还是忍住了没有问，若是问了的话，对话大概会向着更奇怪的方向发展吧。最终由情敌间的掐架变成了闺蜜间关于如何留住男人的探讨……
于是林静湾在叶牧目光的胁迫下走进卫生间换衣服。毛衣从她头上套下的那一刻，溢满她鼻子的，都是她熟悉的俞烨宣的味道。
林静湾一阵心悸。
习惯吗？若是他早已养成了无法戒掉的习惯，怎么办？
chapter 31
叶牧在车站隔着重重叠叠的人流，看到俞烨宣在远处挥手示意，笑容温暖，温暖得让叶牧有了错觉，仿佛那里是归宿，是可以依靠的地方。曾经，一直到几天前为止，她都是这么认为的。脑海里无端浮现那日林静湾离开前对她说的话：“对他来说，只要有你就是幸福。”
脑仁一阵疼痛，最近事情真是太多了！叶牧使劲甩了甩头，拉着行李向俞烨宣走去，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叶牧从小就明白的道理，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也还是装作不知道比较好。
俞烨宣看着叶牧走近，接过她的行李，看着她脸上的笑又皱起了眉：“我说过，不要这样笑了。”
叶牧更加嬉皮笑脸：“那你告诉我要怎样笑。”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这样笑的时候我都会想抱你，想吻你。所以，真的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话，不要这样笑了。”
被他一句话拆穿了自己用了十几年的小伎俩，叶牧略微尴尬。其实早就知道了的，以前只是不忍心而已，那么现在呢？是忍心了还是更不忍心了？
俞烨宣满意地看着叶牧像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笑说：“走吧！”
叶牧面无表情地跟在俞烨宣身后，心想是你自己拆穿的，待会儿受不了我脾气可别怪我！
国庆节，车站里挤满了人，基本上都是乘小长假回家的学生党，俞烨宣挤在前面开路的时候总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叶牧有没有被人流挤散，每次总是对上叶牧不痛不痒的漠然脸色。原来那就是她尴尬时的表情么？
俞烨宣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虽然那是他想要看到的，可是真正看到叶牧对自己摆出这幅表情时，那股心酸是怎么回事？！于是将行李都腾到一只手上，俞烨宣将叶牧插在口袋里的手拉出来紧紧地抓在自己手里：“握紧点！别被挤散了。”说着别扭地别过脸去不看叶牧的表情。
叶牧看着俞烨宣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直露在外面的手背有点凉，然而手心里却起了汗。终于，他也主动握了自己的手么？童年的那段白痴恋情像是得了慰藉，终于不再是她拉着他满世界跑，而是他带着她穿过重重叠叠的人流向前走了么？叶牧定义不来此刻心里的那种感觉，大概是欣慰吧，不怎么纯洁的欣慰。
艰难地挤了一路，两人终于在火车上坐了下来，南下的路有十几个小时，叶牧眯眼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生，以及在他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情下仍然不曾放开的手。叶牧把手抬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喂，可以放开了！”
谁知他竟挑眉回看：“你说放开就放开？不放。”
当时车子已经开出站了，叶牧靠窗，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俞烨宣的脸上，叶牧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脸上无赖的表情挺生动的，只那么一瞬，叶牧很快收起不禁变得有些明快的心情，神情严肃：“俞烨宣，不要这样。”
结果他竟噗地笑出来，松开手后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地说：“好好好，不这样。”
叶牧愣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状况？为毛俞烨宣脸上会有这种表情？！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缓缓爬上了叶牧的后背，眼皮果然也开始一跳一跳的。
叶牧撇撇嘴，转过头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身后那道渐渐黯然的目光。
因为是秋天，窗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延绵的荒凉。枯黄的衰草，黑色的裸地，还有天边孤零零的电线杆，低飞的麻雀，叶牧静静地看着这些意象，心情渐渐冷得如同一潭死水。最终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闭眼睡了过去。飞速发展的铁路设施将叶牧睡觉时受到的震动降到最低，然而她还是会不舒服的梦呓几声。
俞烨宣看着倒在一边的叶牧，无奈而又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扳过来靠在自己肩膀。藏在口袋里的手死死地攥着那枚圆环状的物什，皱眉想了一会儿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将叶牧的左手抬起来，缓慢地将东西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俞烨宣目光温柔地抚着那枚戒指：“你没有拒绝，就是同意了的意思……”虽然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但是俞烨宣的眼神悲伤却又坚决：“大概会自欺欺人到连自己也疯掉吧……疯掉了，就感觉不到失去她的那种痛苦了……”
叶牧半夜醒过来一次，意识到自己竟舒舒服服地靠在俞烨宣肩头暗自咒骂了自己一句——立场太不坚定了啊叶牧！然后果断地趴在前面的桌子上。结果第二天被俞烨宣喊醒说到站了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又在他肩头流着口水，于是赶忙起身：“不好意思！”
俞烨宣没理她，站起身来揉了揉肩膀：“整理下东西下车吧。”转身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叶牧在车站里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个大大的怀抱拥住，嗅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后，险些落下泪来：“妈。”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啊！”
因为高三那年的事情，叶牧考出去后每年只有过年才回来一趟。逢节逢假的都推脱说学校里有事不能回来，叶妈也不勉强她，但是心里肯定是牵挂的。
母女俩贫了几句嘴后，叶妈怕俞烨宣看到他们两个这样不好受便对他说：“俞姐今天有事走不开，我来了也一样的！都是一家人！”
俞烨宣只是笑意吟吟的“恩”了声。
三人正闲扯着家常往外走，迎面却来了一个人。
叶牧看到她，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柔顺黑亮的长发及腰，花色细碎的长裙及地，来到他们面前像是携了一个夏季的海风，风情万种神秘迷人。
三对一站定，何斯宁先开了口。
“小牧，欢迎回来。”
chapter 32
叶牧终于看到她了，面对面看到了她，看到她就那样若无其事地跟她问好，用的还是那个亲昵的称呼：“小牧，欢迎回来。”
早就没有怨恨了，要有的话也该是对顾唯颂，而他，那晚就了断了。可是就算内心平静，终于面对这个女人时，叶牧也还是难以微笑相迎，她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她，叶牧从来都是只用一种方式打招呼的，那便是紧紧地拥抱，把头埋在她发间闻那些遥远而美好的味道。但现在显然做不来，那些隔阂终究无可避免地横亘在了她们之间。
叶牧平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何斯宁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眸子，笑起来，正想开口打破尴尬，叶牧身旁的男生却悄悄将叶牧正握成一团的拳头包覆起来。叶牧感到那片温暖的时候心神一乱，俞烨宣却笑着开口了：“何姨？我也可以跟着小牧一起叫你何姨吧！”
当时谁也没有听出来俞烨宣话里的暗示，那么明显的暗示——我也可以跟着小牧一起叫你何姨吧。
何斯宁笑开：“当然可以啊！也不是没见过面。”虽然只有寥寥数次。
“你来接小牧的么？”
“是啊，特地跑来的呢！这死孩子居然还不理我！”
俞烨宣握着叶牧的手紧了紧，叶牧抬头就看到了俞烨宣的笑和其中显而易见的疏离，他继续说：“那谢谢何姨了！”
“我也有开车来啊！”叶妈在一边不满地嚷嚷。
叶牧噗嗤笑出来，摊开拳头回握住了俞烨宣的手，眼神明亮地看向何斯宁：“不好意思了何姨，我妈说她也有开车来欸！百善孝为先咯！”
何斯宁看着叶牧突然的变化怔了一怔，但还是及时作出了反应。她垮下脸色，看起来很沮丧的样子：“那我不是白来一趟啊……”
“不会，小牧坐叶阿姨的车，我坐何姨的车就好了。”俞烨宣浅浅笑着，察觉到叶牧的目光后偏过头来，示意她放心。
何斯宁重新开颜：“好啊！”她也想看看，俞烨宣到底如何。
俞烨宣帮叶牧放好行李，看她上了车后，正欲转身离开，叶牧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阿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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