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人!你利用了她,又把她甩了。”
“这使你感到失望吗”
“不,我不这么想,实际上,我倒为此而赞赏你。不过我确实为她难过。这使我比以往更加坚定了此生此世不蹈她的覆辙的决心。”
“赞赏我?”他的声音既茫然又吃惊。
“为什么不呢?现在,我在你身上寻求的并不是她寻求的那种东西,对吗?我喜欢你,你是我的朋友。她爱你,你是她的丈夫。”
“我想是的,好姑娘,”他有点儿凄然地说道。“我想,那些有雄心的男人对他们的女人都是不好的。”
“那是因为他们迷恋女人那种完全的低眉俯首,那种‘是,亲爱的,不,亲爱的,三个包都满了,亲爱的,你愿意把它们放在哪儿?’之类的人。我要说,这完全是倒了邪霉。要是我作你的妻子,我就会跟你说,滚到一边去吧。我打赌,她从来没这么说过,对吧?”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没有,可怜的安妮莱斯。她是那种能够献身的人,所以,她几乎没有这样直截了当的武器,也不能表达得这样妙。我真希望他们能拍一些澳大利亚的影片,那样我就能懂得你们的土语了。‘是,亲爱的’之类的话我还能说上几句,可是,‘倒邪霉’我却一点儿不知道。”
“虽然你有几分幸运,但是这个词是很无情的。”她那宽宽的脚趾就象有力的手指似的紧贴在水池壁的缝里,令人担忧地往后摇着,轻而易举地保持着身体的平稳。“哦,你最后对她是发了慈悲的。你把她摆脱了。没有你她会过得好得多,尽管她也许不这样想然而我却能把你保住,因为我决不会让你俘虏我的感情。”
“无情。你确实是这样的,朱丝婷。我的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问过戴恩。自然,作为戴恩,他只会给我这些赤裸裸的事实,但剩下的是我推断出来的。”
“由于你过去的那些丰富的经验,这是毋庸置疑的。你是个什么样的骗子啊!他们说,你是个极优秀的演员,但是我发现那令人难以置信。你怎么能模仿出你从未体验过的感情呢?作为一个人,你的感情反而和大多数15岁的人一样。”
她跳了下来,坐在围栏墙上,俯身穿上了鞋,沮丧地扭动着脚趾。“我的脚变大了,该死的。”听了他最后的那几句话,她并没有流露出恼怒和愤慨。好象当诽谤和批评对准她的时候,她只是简单地把内心的助听器一关了事。令人惊奇的是,她根本不恨戴恩。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她说道。“我一定得体验角色所要求的感情,不然就演不好,对吗?但是。这就象是……是在等待。我指的是我舞台之外的生活。我要保存我自己,我不能在舞台之外浪费它。我们只有这么多东西可以献出,对吗?而在舞台上,我就不是我了,或更正确地说,我是许多自我的延续。我们必须完全是许多自我的,深刻的混合体。你不这样认为吗?对我来说,演戏是第一位的,是最首要的智力活动,其后才是感情。一个人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并且使之更臻于完善。这比起简简单单的哭喊、尖叫,或发出一阵令人信服的大笑要丰富得多。你知道,这真是妙极了。想想吧,我成了另外一个自我,我可以变成其他人,周围的气氛环境也都十分协调。这是神秘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是却把角色溶合在我的身上,好象她就是我自己一样。于是,她就变成我了。”她心情十分激动,按捺不住地跳了起来。“想想吧,雷恩!有20年的时间,我就可以对我自己说,我曾经搞过谋杀,我曾经自杀过,我曾经发过疯,我曾经挽救过男人或毁掉过男人。啊!这些可能发生的事是无穷无尽的。”
“而她们又全部是你。”他站起来,又抓住了她的手。“是的,你说得对,朱丝婷。你不能在舞台下浪费它。要是对另一个人,我会说,你何必那么多事。但是对你,我就不那么肯定了。”
。
。
第19章
倘若依着德罗海达的人,他们会认为罗马和伦敦并不比悉尼远,而已经长大成人的戴恩和朱丝婷仍然是上寄宿学校的孩子。大家都承认,他们在短期假日之中是不能回家的,但是,一年至少可以回家1个月。他们通常在八月或九月回家,看上去和往常一样,非常年轻。15岁、16岁还是22岁、23岁,这有啥了不起的呢?要是早春的那个月份里,德罗海达的人是决不会颠来倒去的总在说,哦,只能一起过几个星期!或,仁慈的老天,他们走了还不到一个月呢!但是,在7月里,每个人的脚步都变得轻松活泼起来了,大家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从厨房到围场,到客厅,都在商量着如何款待他们,送他们什么礼品。
与此同时,还有信件的往来。这些信,大部分都能反映出写信人的个人生活,但有的时候它们是相互矛盾的。譬如说吧,人们会觉得戴恩是个细心的、规规矩矩的记者,而朱丝婷是个散散漫漫的记者,菲是从来不写信的。克利里家的男人一年写两封。而梅吉恨不得每天都要去邮局寄信,至少要给戴恩写信。史密斯太太、明妮和凯特每逢生日和圣诞节寄明信片去。安妮·穆勒常常给朱丝婷写信,但从来不给戴恩写。
戴恩的用心是好的,他也确实定期写信。唯一麻烦的是,他总是忘了把他努力写好的信寄出去;结果两三个月过去了,却未有片言,随后,德罗海达将在同一辆邮车上收到十来封信。善谈的朱丝婷,写的信又长又厚,那纯粹是思想意识的直接流露,粗率得足以叫人面红耳赤、惊慌得啧啧而叹,而又使人十分着迷。只有梅吉每两个星期给她的两个孩子写一封信。尽管朱丝婷从来没有接到过外祖母的信,但戴恩却常常收到。他也定期地收到他所有舅舅们的信,谈到土地、绵羊和德罗海达女人们的健康状况;他们似乎觉得向他保证家中确实一切如意平安是他们的责任。但是,他们没有向朱丝婷提及这些,反正她对此会几乎不知其所以然的。至于其他人,史密斯太太、明妮、凯特和安妮·穆勒,则正如预料的那样写信来。
读信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而写信则是负担。除了朱丝婷之外,大家都有此感。而朱丝婷却尝够了由于恼怒而引起的痛苦,因为没有一个人给她寄来她所希望的丰富内容——一大堆唠唠叨叨的话,一大堆直率的话。大部分有关戴恩的情况,德罗海达的人都是从朱丝婷的信中得知的,因为他的信从来不把他的读者们带到舞台的正中去。可是朱丝婷却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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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今天飞到伦敦来了(有一次她写道),他跟我说,他上个星
期在罗马见到了戴恩。哦,比起我来,他倒常常和戴恩见面,因
为罗马在他的旅行日程表上名列前茅,而伦敦是垫底的。因
此,我必须承认,每年回家之前我都要到罗马去和戴恩会齐,
是因为雷恩在那里。戴恩喜欢到伦敦来,只是我不让他来,如
果雷恩在罗马的话。他是我认识的少数几个能给我指出一条
花钱途径的人之一,我希望我们的见面更频繁一些。
在某些方面,雷恩比我要幸运。他开始见到戴恩的同学
了,我却见不到。我想,戴恩认为我会当场强奸了他们。或许他
认为他们会强奸了我。哈。只有当他们在看到我穿着查米恩①
的戏装时才会发生这种事的。这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亲人
们,真的。有几分象现代的西达·巴拉。暗褐色的乳头象是两个
圆形的小青铜盾,戴着许许多多的链子和一条我认为是贞洁
带的带子——不管怎么样,你得用一对开听刀才能进到带子
里去。戴着长长的黑色假发,身体涂成棕黄色,再戴上几块金
属片,我俨然象个造出来的妙人。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是的,上个星期雷恩在罗马
见到了戴恩和他的伙伴。他们一起出去花天酒地。雷恩执意要
会账,挽救了戴恩的窘境。那是某一天夜晚、一应俱全。当然,
除了没有女人。你们能想象出戴恩在某个下流的罗马酒吧里,
双膝跪在地下,对着一瓶黄水仙说:“美丽的黄水仙,我们急急
忙忙来看你,为芳华早谢而哭泣”是什么样子吗?他试图把这
种话有板有眼地说上十分钟,可是他没办到,随后,他便作罢
了,却把一枝黄水仙叼在牙缝里,跳了一个舞。你们能想象得
到戴恩做这种事吗?雷恩说,这无伤大雅,是必要的,只工作不
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等等。没有女人在场,接下去的最妙的
事就是灌一肚子黄汤。大概是雷恩坚持要这样。别以为常有这
种事,不是的。我猜想,每当这么干的时候,雷恩一准是祸首,
这样。他就能站在一边观察他们这伙天真的、毫无经验的大傻
瓜了。可是,我一想到戴恩叼着黄水仙跳吉普赛舞的时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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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那神圣的光环便不知去向了,总忍不住大笑。
①埃及皇后克莉奥佩特拉的侍女,见莎土比亚的《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与肖伯纳的《凯撒与克莉奥佩特拉》。——译注
戴恩在罗马度过了八个春秋,获得了教士的职位;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八年居然还有熬到头的那一天。然而,这八年过得比德罗海达任何一个人想象的都要快。他们除了设想他将返回澳大利亚之外,他们所想到的就是,在他得到圣职之后,他们不知道他将会做什么。只有梅吉和朱丝婷怀疑他将留在意大利;不过,当梅吉回忆起他一年回家一次的情景时,便会少一份疑心。他是澳大利亚人,他会希望返回乡井的。至于朱丝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谁也不会想象她将一劳永逸地回家来的。她是个演员;她的生涯在澳大利亚会走入穷途末路的。而戴恩无论在什么地方从事他的事业都一样。
因此,在这八年中,当孩子们返家消磨一年一度的假期时,对于他们将来怎么办是没有什么打算的;相反,德罗海达的人们却计划去罗马旅行一趟,看看戴恩被授予教士的圣职。
“我们终于失败了。”梅吉说道。
“你在说什么,亲爱的?”安妮问道。
她们正坐在外廊的一个暖洋洋的角落中读着书,可是梅吉的书却落在了膝盖上,被忘到一边去了。她心不在焉地望着草坪上两只黄(脊鸟)(令鸟)的滑稽动作。这是一个多雨的年头;到处都是蠕虫,人们从未见过鸟儿这样肥,这样快活。从黎明到迟暮。四周总是充满了鸟儿的啾啁。
“我说,我们终于失败了,”梅吉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一个受了潮的爆竹。这个指望全都落空了!当我们1927年到德罗海达的时候,谁能够猜想得到呢?”
“你的意思是什么?”
“总共有六个儿子,加上我。一年之后,又多了两个儿子。你会怎么想呢?会有十来个孩子,五十来个孙辈吗?现在看看我们吧。哈尔和斯图死了,活着的似乎没有一个打算结婚。而我,这个唯一没有资格延续姓氏的人,成了唯一给德罗海达生了继承者的人。即使这样,诸神还是不乐意,对吗?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你也许会想,至少会有一个孙辈孩子的。可是怎么样呢?我的儿子接受了教士的圣职,我的女儿是一个当职业妇女的老姑娘。是一个德罗海达的死胡同。”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奇怪的,”安妮说道。“你能从男人们那里指望到什么?腼腆得象袋鼠似地死钉在这个地方,从来不和他们有可能娶来的姑娘见面。至于詹斯和帕西,他们又打过仗。当詹斯和道帕西不能结婚的时候,你能看到他结婚吗?他们太相敬相爱了,不会结婚的。此外,这土地需要一种中性状态。它把他们所给予的都接收了,因为我并不认为他们有多少东西。我是说从一种体力的角度来看。梅吉,它不是也曾使你无力他顾吗?直截了当地说吧,你们的家庭并不是一个性感十分强烈的家庭。这也使戴恩和朱丝婷受了影响。我是说,有某些人就象雄猫似地非追求性生活不可,但你们这些人不是。尽管,朱丝婷兴许会结婚。世上还有雷纳这个德国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