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被杜午新摔在地上,落花般散开,只留茶叶余香。
“午新,可别气着呢!这朝廷里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安平的,你为这气着,可不值得!”萧雁零迈着小步走到杜午新面前,用手拍了拍他气鼓鼓的胸膛。
这冬日已过了几月,还是冰寒冬天,呼出来的气息漂浮不定,杜午新深知自己的官帽可是戴不了长久,就他这个性子,不知被多少人算计,被多少人牵着鼻子走,以前还有老夫人和新泽大人的照顾,他们撒手一离开,他才明白,自己以前所得的一切都是母亲替他安排妥当。想到这出,他目光幽了会,嘘叹口气,“自知自的本事,岂不知哪一天就落得个臭名的下场!”
佣人们一概远远地站着,听见这话,不禁面面相觑,悄然地退了下去。
正堂内,只留她与他,她站在他身边,凉凉的寒意扑面打来,“夫君如此说辞,雁零不甚心酸。”她边说着,边取下襟下的粉红帕子,轻拭着眼角的泪花,“既是你已心中明了,也要及早做打算之好!无论怎样,雁零定当永伴你左右,不离不弃。”
这番话说得杜午新肚中千肠万曲,热燥早被暖情而替代,他一把拽住她那双透凉的双手,紧紧地,再紧紧地,“雁零,有你,我还有何所求?”她抿嘴一笑,嫣然如梅花盛开,冰寒天地中一点紫红。
又是春末,几辆马车奔波走南下的路上,已走了好些日子,算算还有些天就该到江南。京城早不在眼前,那皇朝根底下的臣民自是骄傲的,随着路走得越远,杜午新越发沉默下去,他辞官离去,竟也无一人挽留,举家南迁,也无一人相送,多多少少给他带来了影响,他自小是生长在被人庇护,宠爱的环境中,突然失去了这些,心里不免落凄凄地,还好,少奶奶在一旁嘘寒问暖,加上女儿已一天比一天大,在他面前讨了他的欢心,他才勉强而过。
这杜家祖上本就是江南一带的人,父亲在世时,也留有大量家产,闲置在那方,派了人专门打理,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们会迁徙到此处,算是最稳定的居所,至于京城一边是托了人,宅子能卖掉则卖掉,尽快出手,他虽留恋,也不得不担忧起,哪天,那房子被朝廷没收,反正这世道,谁都说得没个准!
杜依霏才刚可站立着,一步一步地走,摇摇摆摆,萧雁翎只在一旁牵着,生怕她摔下,这马车虽是停得安好,可总比不得陆地。杜依霏却胆子大得很,卯着劲就要往父亲那边奔去,萧雁翎一不留神,眼见女儿就掉入杜午新的怀里,弄得他不亦乐乎,逗得女儿咯咯笑个不停。
“就你宠着她,你看,她才一岁,就这般胆大妄为,长大了后还不知是个什么胆!”杜午新抱住女儿,亲上一口,“霏儿满月时,虽说那些太太夫人都是奉承之词,可有一句却说对了,我们的霏儿长大后,必有一番作为!”
萧雁翎挽了挽垂下的发髻,面露桃色,“你又可知道未来?”
“我当然可知,霏儿是我的女儿,再说世间有几人可生得她这模样,必定出色,必定出色!”杜午新抱着依霏,逗着玩,弄得她手舞足蹈,眉喜言开。
“霏儿要尿尿呢!”杜依霏鼓着眼睛看着杜午新,萧雁翎看去,知道她可能要尿尿了,连忙伸手要去抱。
“我去,你在这歇着吧!”杜午新好不容易偷着闲,心血来潮地抱住女儿从马车上慢慢下来,“宝贝,等等啊,等等!”一路狂奔到树林的一角。
一片响彻天地的马蹄声纵横而来,那片树林中都即刻杀气腾腾,杜午新弄妥女儿后,抱在手中,一眼望去,顿然呆愣住,惊愕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那一方来客是戎马军官,穿得都是笔挺的东洋样式军服,后面还跟着一整排排列整齐的卫戎,后面的千军万马就更加望不到边,那马声嘶力竭,靴子的脚步声齐齐有序,不过,终在那一声喝令之下全部停歇下来。
从中走出了一个冷峻的军官,他穿得亦是东洋军服,上面挂满勋章,头戴高顶帽,很显然,他的着装与其他马匹上的人不一样,他得更甚军威。
他并未说话,只待他旁的一名军官,手持黑色鞭子,指住杜午新一行人严厉喝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此挡了习大帅的道路!”
杜府一众人吓得哆哆嗦嗦,全都把眼瞟在杜午新的身上,他本已紧张得全身冒着冷汗,瞄住那说话的军官脸上那令人害怕的杀气,更是不敢多言一句,只抱着怀里的如昔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快说,谁是你们当家人!快给老子出来说句话!”那军官骑着马匹逼近,那手中的鞭子哗得放出一声,直落到草皮上,把草皮都掀起盖来,翻腾出一边。
这一声把杜午新逼上了前,抖索地看着那军官,说,“我们……是……过……路……”
“算了,老三,让他们出一条道就罢了!”那冷峻的军官在其后开了口,“我们还有军务在身。”那甩鞭的军官恶气不爽似的,猛得一抬鞭眼见就要甩到杜午新身上,却听见一个婉转清幽的声音从一辆马车上传来。
萧雁零也顾不得其他,毫不犹豫得从马车上跳下,不慌不乱地奔到杜午新前面,双手撒开挡住了后面的父女俩,“各位军官,手下留情,别伤了我的孩子!”
她身穿藕粉色长袍,外罩一件黄丝绸马甲,头发挽起一个小发髻,由于奔跑得过于快速,头上的那枚银钗下的吊坠晃得十分厉害,青色的小脸,透着不同年龄的精力和勇气。
“你是何人?”那军官厉声道,手中的鞭子还悬在半空中。
“我们只不过是行路的平常人家,挡了官家的去路,不是本意,但念在孩子还幼小的份上,还请习大帅高抬贵手!我们让了道便是!”她不卑不亢地仍然保护着身后的父女,毅然的神色更显她的坚强,她也不知道哪位是习大帅,只当是眼前这冷眉怒煞的军官就是头儿,连声哀求道。
“呵!你这妇人,好大的胆呵……”那军官正想落下那一鞭子,她眼睛一闭,在微风中纹丝不动,以为那定是逃不过这一鞭,可没想到,一声大喝顿住了眼前的军官,只见后面来了一匹黑色骏马,那位冷峻的军官深有意味地逼视着她,她屏住呼吸,看着那悄然推下去的军官,而换上了这位更似掌权的军官,这一来一退,她也不知道到底习大帅是谁呢?
“好你个不怕死的妇人!”习大帅不动声色地开了口,一双鹰勾似的眼睛盯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她也吓得脚下发软,强装着尽力秉持住,心中猜想,这必定是习大帅了,看他这样子,比起刚刚那人温和得多,只脱口而出,“您就是习大帅吧,这是一点意思,请您收下,放我们走,如何?”
她从身子里取出一叠钱票,她就赌这位英武的习大帅会收下,即刻离去。习大帅双手握着马栓,瞳孔更深层次得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浮起了让人察觉不到的笑容,一言不发。
杜午新在后面本想抽身而出,取出更多的钱票,可听见她说了一声,哀求道“嫌少吗?大帅,我夫君这还有,都给您,您就大发慈悲,行个方便,好……吗?”说着,她立刻从杜午新手里取来另一叠钱票,与刚刚那一些摆在一起,手掌上全是大官钱票,双手奉上。
风儿吹起她零落的一束发丝,她一步上前,走到高大良驹旁边,恭恭敬敬站在他身下,卑微地低着头,把它们递上去。
突然,砰得一声巨大枪响,那些钱票尽落一地,散落一地的钱票,楞是没人敢捡,一切都是始料不及地,她淬不及防地一抬头,便是被他吸进眼眶,再也不可能出来。
仅这一迟疑,她才猛然一惊醒,已坐上了他的良驹,滚烫地炙烧着她的全身,她的紫玉堂银钗掉落而下,铿锵有力,她散乱的发髻,飞舞在半空之中,迷乱着他的气息,他血光刀影的脸上露出得意张狂的笑。她本能地回头,却根本看不清那对父女的样貌。
金戈铁马,迅速地消失在这片的树林之中,很快,灰尘仆仆,它恢复了往日的幽静。只是那群将领们迎风而去的狂笑声回荡在树林中,久久离散不开,就如余音缭绕,不停回旋在这密林绿叶之中,落入杜午新的耳中,鸣鸣作响,其他声音他亦听不见。
锁心
风驰电逝,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西北关中地区日夜兼程赶路。这初夏俨然已来了,各路卫戎都热得汗流浃背,即使是坐在马匹之上,这样没日没夜地赶,也是快把人给脱虚掉。后方有将领来报,请求习大帅在这荒郊扎营一宿,明日再赶路,将士们实在是太过疲惫,已然没有气力。
习大帅看着微伏在在马背上喘气的萧雁零,脖子上尽是汗水,脸上疲惫不堪,再没了刚刚上了马之后的闹腾。她哪里还有有气力可闹腾,这几日的赶路,别说是她这女流不可承受的,就是后面那些铮铮男子都几近虚脱。
“扎营此地,明早再起赶路!”那后方将领得了允许,如获大赦,冲着后面的士兵就狂呼一声。
夜幕悄悄降临,这荒地里倒也热闹起来,各部忙着起帐篷,整理物品,煮饭的炊事员也忙得不可开交,一切都是井然有序,显然,这个部队经过了精密的训练,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以往再平常不过的事务。
有几个卫戎闲了下来,在一旁,碎碎而念,冲着刚刚把习大帅的帐篷整理好的一名卫戎叫了一声,那卫戎便跑了过来。
“我说,佟嘎,这大帅的寝卧你可安排好了?那妇人怎么样了,还在和大帅闹腾吗?”
“安排好了,那妇人可没这般力气了,你们先前又不是没看着她在马背上怎么对付我们大帅的,那气势啊,大帅也真可以忍?”
哈哈哈……一阵低低的笑声而过,另一个卫戎又说,“我们大帅也真够痞地,不由分说,把人抢了就走,那妇人的夫君现在不知找哪地在那哭呢!”
“那个男人算什么男人,没种!还要女人出来为他保全。我看大帅也就是被她那不怕死的精力吸引,才……”
“啧啧啧……你别看那女人生了孩子,保养得可是好了,生就是美人胚子,别说大帅了,就是其他男人看了,也不会不动心。”
啪……一声剧烈的地裂声音响彻他们几人的耳边,几人抬眼看了面前的老三,正怒目相视,便齐齐跪下,哆哆嗦嗦地不敢再言一句。
老三拿起鞭子指着他们,“再让我听见你们几个背后乱嚼舌根,我就拿我手中的鞭子抽死你们!听见没!”
“听……听……见……了!”
“还不快滚!”老三微微抖动一下鞭子,那几个卫戎就仓惶而逃,一会就离得不见踪影。老三回过头来,看了习允天的帐房一眼,眼神忽明忽暗地,一路走了过去。
昏昏的帐篷之内,一声瓦响清脆明亮,习允天站在那床褥旁,眼色敛了几分怒气,听着萧雁零有气无力地对他嚷道,“拿开你的东西,我萧雁零绝不可能伺二夫,如今,你掠了我来,我更是没颜面再见我夫君,饿死了倒也清白!”
习允天收起了眼中的颜色,嘴上不知觉中笑了,“萧雁零,好一个萧雁零。我终是得了你的名字。”
“你……世间怎会有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强盗!”萧雁零当头一棒,眼眸中突发血丝,使劲咬着嘴唇,半天,才冒出最后两字。
习允天听闻后,抿着笑意,不急不慢地脱掉身上戎装,那健硕的桐色肌肤之上有几处十分明显疤痕,让萧雁零看了骤然一滞,不得不低了头去,喝斥道,“你……要干什么?流氓,你如过来,我便咬舌自尽!”
“你说我是强盗,我便是强盗!你说我是流氓,我便是流氓!”习允天笑意更浓地从腰间缓缓地扯出了那牛皮的硬质皮带,往被褥一旁的架子上猛烈一扔。
萧雁零闻言后,大惊失色,本已虚弱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两行泪水轻易地就从那眼眶中顺流而下,她见他越逼越近,满盈双目一闭,深呼吸一口,正准备在口里就咬下去,只听他凉凉地说道,“你若敢咬舌自尽,我必定会要你们全家陪葬!”
她毫无思考地睁开了那双名目,泪水抑制不停,愤然道,“你……敢!”
“我不敢?这世间岂有我习允天不敢成的事!你听着,萧雁零,你若敢伤害自己半毫,我会找到你的夫君,你的孩子,还有与你一切有关联的人,让他们躺在我的枪口之下!”习允天阴冷地说着,明刀暗箭藏在那漠然的眼睛之中,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她身边,强迫攘她入怀。“不要不信,我本就是草寇出身,没有什么干不出的事!”
她奋力推开他的胸膛,却感到那铮铮的男子气热烈地传递而来,“习允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只要你不死!我定当奉陪!”说完,他重力地一吻,盖上那因愤怒,虚弱而脱了血色的嘴唇,这一秒钟的窒息让她喘不过气来,当她重新找回那丝游离的气息来,发现他已吻得如痴如醉。
她悲愤交加,唇齿间,用力一咬,他猛然一睁眼,仅一秒的停顿,两方而视,更触动了他内心的暴敛,更加添了气力吻下去,他唇上的血液也混合进她的嘴唇,她只觉一股腥气,却想再次逼他放手,谁知,他不停进攻,她根本无力抵抗。
“大哥……”帐篷外忽地出现老三柳祝明的声音,是迟疑了许久才放出的声音,终是打断了他们你我争斗的局面,他立刻松开了她,看见她絮发乱成一边,嘴唇上留有一滴红色,大气喘喘地敌视着他。
他伸手去擦那滴血,她遂一巴掌扇在脸上,即刻便是火辣辣地五指印在他的面上,他摸了摸那张被她扇过脸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只听见重力的军靴声。
老三一眼瞟见习允天右脸上的红印,不禁嘲笑了一番,两人并肩走在这野地上,一旁不停有卫戎欢快地大吃大喝,闲下来的时间总是让人舒坦的。
“这次剿了蛮山的土匪,还真是有惊无险,大哥,我真怕,那天你有去无回。”老三说得是逢了朝廷的钦命去剿匪寇,那蛮山匪类真是相当之猖狂,放下狠话,要划地组国,公然与朝廷对抗,这才给了习允天这个机会,带足了兵马,一路直杀过去。谁知那荒野之地,水与粮食都极度匮乏,他们被土匪引入一地,进退不得,差点就丧命于此。
说来,也是天助习军,习允天在当地的一个小镇上结识了一名商户,攀谈间,竟发现是老乡,两人皆欢喜不过,把酒齐乐。这位商户也是从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