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二少,大驾光临,皇甫未去远迎,算是失礼啊!”皇甫敬是走惯政界,军界的老手,一开口便是一顺溜的官腔,也不管面前的是否敌人是也,“早听闻习大帅有个意气风发的儿子,今日相见,确是名不虚传啊!”
习暮飞随身带了一行八人,包括北建城的军长,师长等人,其余得就是几位身形高大的军官,他们都是受过极端军事训练的好手,敏捷锐利的目光同样震慑旁人,他们坚守在习暮飞的身便。
习暮飞迎上去,把军帽卸下,跟随其后的军长赶紧接过,当头棒喝,“皇甫敬,废话少说!快释放我父亲!”
在场的人无一被他突如其来的直截了当吓得栽了个跟头,尤其是皇甫敬,见过无数世面,这回是第一次当面被人戳中脊梁骨,好半晌都晃不神来,他身边的侍卫拔枪而对。自然,习暮飞这边也是同样回应,此刻,这间屋子笼罩住剑拔如张的恐怖气氛。
皇甫敬也是老政客,用迅速的速度恢复过面色,挥了挥手,那后面的枪便无声的放下,笑意奸得如同一只老狐狸,心里想着,你这个小兔崽子,敢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嘴里却好似商量的口气,“二少,真是心急,这还没谈呢,就这么咄咄逼人了。”
习暮飞眼睛放射似的一瞄,后面的人遂收起枪械,只见他戎装一身,挺拔如松,“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一向无交集,如今,是你挑衅在先,做出一副朋友的模样有何意义?”
“好!既然二少如此说了,我也不拐弯抹角。放你父亲没问题,可这北建城必须归我!”习暮飞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脸都绿了,心中不胜喜了一阵。
“好!”习暮飞毫无思索脱口而出,眼光沉入湖底,深邃得看不到边,他嘴角抹过一丝冷笑。
连皇甫敬都没想到这习暮飞竟然会如此爽快答应,这也未免来得过于快了,他狐疑地上下掂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冷酷地异常,从他脸上很难看出其他破绽,他太过镇定,一副深入敌营也可全身而退的豪气。
“爽快,二少,既然答应了,我也做个爽快之人。你父亲并不是我掳得,而是被东洋人挟持,我也是顺手捡了个大人情。你明日在此交权与我,签订协议,我立刻遣人送你父亲一行人安全到北建城。”
“不行!你今天把人送来,我明日交权。”习暮飞一口回绝,令全场气氛又一次陷入僵局。
“你既然是为东洋人做事,我怎敢轻信你的为人,”他又说,“告诉你,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东洋人,他们素来喜欢做这种卑鄙龌龊之事!”
皇甫敬酝酿着这一番话,笑容渐有深意,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颈链,光耀得刺眼,“好!那今晚你留在此处,自然会见到你父亲,直到明天我们签字,才方可离开!”
“你这是威胁我们二少,作人质!”军长在一旁不服气地插了话,本想对着习暮飞多说一句,却听见他悠悠地说了句,“一言为定!”
他们几人就这样被困于此,从白亮的昼日等到了黑幕降临,习暮飞在休息室里迷糊了一阵,醒来时站在窗口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四处暗动的潮流,眉头松了松,暗藏了笑容。
犬吠夜扰帅府
一眨眼而过,这烟雨江南之地月上朦胧夜,秋日索索风昔,夜到底是寒过盛夏,这一夜漫长无比,帅府内外,平静如常,四周卫戎巡逻来往,又添猎狗锁在小屋子里,充当警卫,刀枪不入的帅府里,自然是安全过城外的任何一家府邸。
习暮飞离守文远城的消息并未传出,也是故意被隐藏而下,他是习军在文远城第一掌权人,若传出悄然离开的消息,外方又会多加揣测,自是会引起一些不安分之人挑起是非,那些手段又是最阴险隐晦的,所以,当他匆匆而去之时,还是不忘嘱咐路羽樊,“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接近帅府!”
是夜,那一栋偏居帅府一角的房子里,灯光隐隐作现,绮罗窗纱围绕着二楼的一间南朝向的房,月光投射在落地窗影中,皎洁白透,但见圆润光环。
她躺在帷幔之下,莲花红色的被褥将她捂得更紧,只见她双手十指掐住被褥一方,头在洒有奇香的枕头之上,摇晃不已,汗渍落湿一片,口里不停喃喃唤着一人的名字,眼皮跳得无比厉害,脸色白如纸,她的胸口此刻似乎被人压住,眼睛总好像被黑布遮掩,想用尽全力,都未可让自己醒来,那如梦如实的画面,已将她迫至墙角处,已然无路可退,但,她还在声嘶力竭地为自己拼下全力,忽然一声狗吠声迅捷闪进耳洞,她不知是梦里听闻,还是醒来了,只听一句大声呼喊,“二少……快跑。”
狂犬乱吠之声,声声入耳,她忽然一眼睁开,柔和的床幔即在眼前,脑海中一闪而过方才那极度恐惧之事,竟让她把心搁在了别处,正此时,屋外训词之声响起,然后便是来来往往的脚步之声,贯穿于耳,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坐稳床头,朝门外唤了一声,“平儿!平儿!”
木门吱呀而开,平儿披着一件薄纱秋衣一手直打着哈欠慢步走到她的跟前,绕过床纱,揉了揉眼,才看清眼前那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平儿坐在床上,伸手用衣袖就去擦拭如昔那一额头汗珠,“小姐,这样多的汗,可是做了噩梦?”
她终于恍然过来,那不过是噩梦一场,真实的皮肤接触才让她更感觉到自己活在现实当中,而并非梦境,她抓住平儿的手,力度让平儿都想叫疼,她几近哀求道,“平儿,你快去请路副官过来,快去!”
“好,我这就去。”狗吠之声又起,平儿这才意识到今日这番夜里,帅府里外早已不宁静,也不知外面生了何种事端,嘀咕道,“今日,是搞什么鬼,猎犬叫个不停,扰人清梦,这夜梦中,突闻此声,想必是极度惊扰了小姐,怕是因此将小姐惊醒。”
“也不知为何,我心悸难停,我得问了路副官,才方可安心。”她一只手压迫在胸口,想借此以平复那无名心跳,想喝一口水,以解口渴,不想却错手打翻了一边的茶杯。
平儿见此,也不敢多言下去,踩着迅速的步子,匆忙下去,不见一会,平儿就领着人进了屋子。此刻,如昔还穿着白色丝绸睡衣,紧贴与身,路副官见此情景,不禁有些窘迫,驻步不前,只微微躬了躬身,毕恭毕敬,“夜犬惊扰小姐,在下万分抱歉。”
“无妨!”如昔情急之下都来不及更衣,平儿已识趣地将外披风从衣柜中取来,她从床上下来,路副官微身转过脸去,手足显得无措。
二少身陷囹囵
当平儿悄声退下,带上门离去,如昔已安坐在单人沙发之上,她一眼望去,路羽樊却是心里有一股气透不出来,他刚想开口说话,不料却被人先开了口,“路副官,狗犬之事我并不在意,今夜请你前来,只想问你……二少现下是否安好?”
“是否……安全?”她盯着他望,想要从中看个究竟出来,不禁加了一句,由心而来,到底是在意的,她不得不承认,此刻,任何矫情都比不上他的性命紧要,她可以不要她的骄傲与矜持,到这种关头,这些都是她不能控制的。
她见他矗在那犹豫不定,由于有过一段距离,更看不清他的面容,于是,她随手拨亮了树立在墙角一边的西式立灯,顿时,房间那明暗不实的灯光骤然消失,由明亮的暖光所代替。
这一亮,路羽樊脸色随之一闪,仿佛这光度带给他不少力量,“二少一切安好,杜小姐大可放心。”
“路副官……你当真没有瞒我?”她夺人气势的目光伴随着那诚意一片而来,尽洒在那两道迥然目光当中,成了一个娇小女子的依托。
“二少,虽拘禁我于此,可我的心里却并不是真的恨他如斯,就算是朋友,盼他平安,也不为过。”她句句恳切,言下由衷,不顾其他,“难道,路副官还不肯告诉我实情。”
前方切断任何信息来源,一切都是危险,一切都是诡异,生与死,他们已一起经历过数次,习暮飞天生就是一个将军,能人善战,且总有人庇佑,他就曾在一次战役中为他挡过一枪致命伤,他幸及腹部受弹。如若,他不扑上去,习暮飞大有可能就被射入心脏,性命岌岌可危。
但,这一次,北建城,单人匹马赴鸿门宴,究竟何以脱身,身边虽带有精兵,可能否挡住危险,谁又可知。他已是许多时辰来,惴惴不安,面前的弱女子,坦诚相问,他的面容此刻毅然坚强,只淡淡扫过她一眼,遂低下头去,也不就正面回应,“信我,杜小姐,二少,必定安然无恙。”
“好,我信你!”如昔答,已决定就此打住,也许,他的神情已是最好的答案,等待,也只有等待了。
又是一片黑幕笼罩,不明不实中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悄然发生,这个小地方却是极其平静的,他们在一起共用晚餐,刚准备撤桌布,一名军官脸色极其难看得快步走到皇甫敬的身边,贴在他耳朵边说话,习暮飞瞧着对面的人表情立刻变得僵硬无比,难看,他狐疑地眉头一皱,一双烈鹰的眼球咄咄逼人。
皇甫敬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惶恐,露出一个大笑脸,谁都看得出极为勉强,“习二少,令尊一行人就快到了,不如我们现在就把谦让协议签了,也好及早让你们归去!”
话一出,习暮飞这边的人都察出异常,军长连声回绝,“那怎么行!一定要见到人,我们才签!皇甫督军,是不是……出什么事?”
“没事!没……事!”皇甫敬连忙回答,几分牵强,他转眼望了望刚刚那个军官,那人领会其意,转身准备离开,迎面来了一人,是习军的一名军官,那人用极快的速度,跑到习暮飞跟前,轻声说了几句话,习暮飞的表情立刻全变。他哗一声,抽出腰间的配枪对准面前的皇甫敬,快速上了栓,“皇甫敬,你竟敢炸死我父亲!”
只听见一片哗哗上栓的声音,浓烈的呛人火药味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只待两方的头目开口一句。
置之死地而后生
“别,别,别,习二少,我不也是刚收到消息。你想想,我都答应了与你签协议,又怎会去害你父亲,这是东洋人尚自做主,绝不关我事,我发誓!”他伸出手想挡枪,“再说,也没找到令尊他们任何一人的尸体,肯定活着,肯定!”皇甫敬紧张得汗珠爬满脑门,这种结果并不是他所预料的,中间出了差池,现在究竟是何事,也不得而知,唯一让他明白得便是东洋人果真是心狠手辣,对那些不听他们主意的人,只会杀之而后快。
“二少,别听他的!他就是只老狐狸!”军长在一旁愤愤地,等待习暮飞得一声令下。
习暮飞虽不知行动是否顺利,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父亲他们确实无一人尸体被人发现,心中细想着这皇甫敬也不可能愚蠢到此地步,把自己的后路都退了。
他一声不发,一直保持着握枪的动作,逼得面前之人再次把话说道点上,“二少,我皇甫敬做过的事定当全力承担,可没做过的事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承认。”
“二少,少跟他废话……”军长的枪眼见就要冒出火花,皇甫敬身边的人,忙上前阻挡,只听皇甫敬冷冷说道,“二少你定要取我性命也不是不可,但你先想想,是否可冲出我的控制范围之内,两败俱伤,这是何必呢!”
“二少!”几乎全部的军官齐声询问而来,那缄默已久的人瞳孔一缩,竟,慢慢把枪放回腰间,“皇甫敬,我这次暂且信你一回。以后,我们河水不犯井水,只是作为同一国家之人,有一句不得不劝你,外敌如狼似虎,保不定哪一天,他们就会吞了你去。”说完,他一人当先,全然不顾周围的众多枪支,踏着雪亮的皮靴,嗒嗒嗒地从楼梯稳健走下去,身后跟着随身而来的众列军官。
他们坐上车,驶出一段距离,军长提起手来擦了擦额前涌出的冷汗,寒意涔涔,对后座坐着一言不发得习暮飞说了句,“二少,险啊!真怕就此再出不来了!”
“我已置生死于度外,皇甫敬却是持命如千金,生与死,他与我只能选择一样。这……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习暮飞闭目养息,从口中说出话来,竟如此镇静。
晨日,外间风云四起,看来这一日不是个艳阳天,灰灰的漫天雾气,卷带着乌云在天空中翻来覆去,总像要塌下天来一般,闹腾得要紧。如昔睡不安好,自然也是早早起床,梳妆后,倚在镂花铁栏杆上俯视花园,不想却听见路羽樊的训斥声传来,乍听之下,竟有点骇人,和平时判若两人。
他说,“无用之极,还没抓住昨晚夜探之人?昨日,如不是猎犬警觉,你们这些人都是白白练就了这些年的功夫,一个大帅府,都没能守住,当真让人闯了进来。你们快去彻查,这帅府里一丁点风声都不准漏出,尤其是二少的行踪,知道麽,如若抓住,不服者,当场毙命……”
后面的,如昔也没听清楚,因为那声音渐远,不大一会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去,她怔忡间,一只手托着下巴,手肘就抵在围栏上,直发愣,想起,夜里这禁卫森严的帅府里竟来了不明行踪的人,毛骨憟然,再见天空无故天灰地暗,不禁打了个冷颤。
平儿带了个消息而来,那半参忧半参喜的态度,甚是扰了她一头的纷杂心绪,平儿告诉她杜老爷来了,说是要见她,可路副官硬是回应将小姐迁至另处,连一丁点进来的机会都不让杜老爷抓住,平儿还絮絮叨叨说她在一旁偷偷瞅了瞅杜老爷,身边还带着丁舅老爷呢。
且,平儿故意被丁舅老爷看到,一闪而过,平儿说着还自沾自喜,以为自己的小聪明总算是起了用处。
也不知何故,自听了平儿这一番说话,如昔顿时不安妥极了,说不出来由,背靠在栏杆,眉头微锁,见平儿笑,她却半分笑容都挤不出,平儿见此,不由惊讶,“小姐,老爷想要接你回家,自然是在意您为多,您应当万分高兴才是,奈何这副模样?”
如昔默然摇了摇头,露出质疑,“我也不知为何,你一说起这事,我心生不安。”
“有何不安?我想小姐定是昨夜被惊吓住,才任事都往坏处想。”身后的絮发丝吹乱而起,拂过她的面,遮住了如昔的黯淡,“平儿,或许,路副官是对的,这个关口,我是谁都不见得好。”
平儿抬起那双稚嫩的双眸,露出不解疑惑,但,她会听小姐的,因为,从来就知道小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