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冥夜伸手拭去悬在她腮旁的泪珠儿,徒然笑道:“愈发爱哭了,天还塌不下来呢。”
垂下头,不愿看祁冥夜温柔的眼神,“听说你将水湘月关进了冷宫,不论她曾做过什么,都对她好点儿,毕竟她还怀着你的骨血。”
祁冥夜一声轻叹,起身离开榻沿,且行且道:“自你走后,我便无兴涉足后宫。那日离开你处回宫路过风府,见风宇哲为妃卿之事劳神饮酒。我却因你的回心转意感到高兴,伤心是喝,高兴也是喝,不知不觉便贪杯醉了。回宫时虽已晚,然口中偏念着‘十一’不停,主事姑姑闻声就将我送去了春华殿。一夜下来,错事已成,虽然对不起你,却奈何无力回天。”
“也就是在那时,你让水湘月偷去了圣灵石?”她从不相信水湘月所说的暖昧之言,祁冥夜游离在是非君子边沿,他却坦荡。
倏地转身,“你见到圣灵石了?”
微儿颌首,“她向我炫耀,说圣灵石是你亲赠于她的。”
“哼,荒唐,我岂会将圣灵石赠于她?”
祁冥夜蹙眉冷笑,眼中闪过的一丝杀意让微儿不禁对此次之事疑窦丛生。她起身来到祁冥夜面前,澈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合理的理由入宫,没想到我的狂妄险些真害了你的性命。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想你不要因着此事而冷落我。”
她就知道其中有诈。祁冥夜那般清楚水湘月的假身份,岂会放任春华殿不管不问?只怕殷龙的行踪他也是一清二楚,因着有他的主意才会放任水湘月实施步步奸计。
‘冷落’二字用在谁身上都可以,用上祁冥夜身上最不得体。他能说出这样的软话,微儿的心岂硬得起来?“既然已经回宫,我还是住回春华殿去吧,住在这里只怕久了遭惹非议。”
“还是另选宫所住吧,水湘月曾在春华殿……。”
“不必了。”打断祁冥夜的话,微儿斜身走向窗前,“我们是双生姐妹,太幼小时不知如何亲近,懂事了无法亲近。我们有同一个母亲,住一个屋子也算是理所当然。所以我不介意,何况我也曾在那里住过。”
站到她身旁,随着她看向窗外的视线,静静作陪。
有一件事,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想去见见水湘月。”她想从她身上知道些事情,非却见她不可。
祁冥夜皱眉,“那种不吉利的地方去做什么,会冲撞了你。”
“我几番大难都不死,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微儿轻笑,笑里携着苦涩和自嘲。
“那我陪你去。”
“不必了,姐妹之间说些悄悄话你也要打扰么?”
祁冥夜笑了,“我可没看出来你们之间如此亲密。”
王宫微儿只隐约记得御书房在哪儿,前往春华殿的连廊周围散满了夕阳的余光。满眼娇红的艳色,泛着波光粼粼的赤光。
碧心前一步引路,越是靠近春华殿,微儿脚下的步子越是虚浮。
脑子一片清静,却是混浊的苍白。
朝着春华殿三个烫金大字而去,又让碧心搀着迈进高高的门槛,几株木芙蓉树首先映入眼帘。
转步欲进寝殿,见一宫婢红肿着脸颊与一干宫婢跪地相迎。
微儿正疑惑,碧心率先惊叫出声,“朱砂,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谁打的你?”
朱砂轻轻抬头,看了微儿一眼后又怯怯的垂下眼去,“没什么,都是奴婢犯错,该受罚。”
她就是朱砂么?看这模样没少受水湘月加害。叹息着进殿,吩咐碧心,“让人都起来吧,把朱砂带下去上药,休养两日再来侍候。”
姑娘发慈悲了?朱砂难以置信的僵在原地,臆想她不会又是在想什么法子折磨自己吧。随即惊恐的爬到微儿脚前,“姑娘恕罪,奴婢贱命受不得姑娘恩典,奴婢没事,就让奴婢侍候姑娘吧。”
碧心很想告诉朱砂,这不是她之前侍候的那位。拉着她的肩膀起来,“姑娘既是这样安排你就听话就是,走吧,给你上了药我还得回来呢。”
朱砂被碧心不由分说给拽了出去。
微儿觉着有些累了,可她的目光却放在床榻脚上,想看看那里有没有栓住她的铁链子。铁链子是没找见,可铁链子系在床榻脚上摩擦的痕迹还在。微儿一片心寒,瘫坐在软凳上无法动惮。
且就在这张床上,自己的亲妹妹和祁冥夜曾……。
无力的看着眼前的宫婢,毫无情绪的出声,“让人把这张榻拆去烧了。”
一众宫婢听得莫名其妙,虽不知姑娘是何用意,但她们只得照办,迅速有人下去传话。
第220章 夜访冷宫
很快便有人进来开始拆毁……。
的拆毁期间,一直跟在祁冥夜身边的柳玫柳姑姑来人。她带来了祁冥夜的话,“王说有事不能陪姑娘用晚膳,但晚上会过来就寝。”
这算什么?她开始了侍姬生活?
微儿不说话,柳玫识趣的退了下去,她听到碧心响在门口的声音:“姑姑好走。”
碧心一进寝殿,便见殿中忙碌一片。她来到微儿身边,“姑娘,您不是要去见一个人么?奴婢早点儿陪您去吧,咱们早去早回。”省得晦气。
是了,她还要去见水湘月,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可她实在没有心力再走路了,只一张床榻就让她颓伤至此,真是可笑得很。
可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她避不开。“再晚些时候去吧。”若是前去途中遇见人,她招架不来。
本就觉着那地方晦气不干净才让姑娘早些前去,没料到姑娘竟如此回答。碧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下,“是。”
祁冥夜是真没来陪微儿用晚膳,在用晚膳之前旧的床榻已让人拆毁并装换好新的,速度之快令人讶异。
今夜星光晦暗,一如微儿此刻的心情。
碧心拎着一宫灯在前方引路,隐约得见五指的宫道有了一抹昏黄的颜色。黑暗中一只鸦雀窜出宫顶,无故的惊了微儿一跳。
碧心也跟着惊了,忙轻声问,“姑娘,您没事吧。这鬼地主常年阴森,大热天都没人敢来,奴婢可真不乐意挑这个时候来,真是渗得慌。”
微儿捂着胸口,“自己吓自己,这世间真有鬼出入不成?”
“姑娘可别在这种地方说不吉利的话,忌讳着呢。”
碧心在宫里呆得久了,知道的自然比她多,“还有多久能到?”
碧心拎了拎宫灯,指着前方说:“前面就到了。”
微儿抬眼,见一长门高庭晨风入眼帘。若非与别处不同寻常的死气阴冷,真看不出这会是冷宫。
门口并无人看守,碧心推开门便与主子迈了进去。
乔东站在一廊柱边,也拎着灯笼走了过来,“姑娘,这边走。”
微儿颌着,随即跟着乔东移步。边走边环顾四周,夜色真是个好东西,能掩饰住一切的破落与残败。
推开一扇陈旧的殿门,一盏油灯正在桌台上跳动。寝殿与外殿中央有一排木栅栏,根根如碗粗壮。它隔着水湘月与微儿,就如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姑娘,你别靠得太近。”碧心担忧的提醒。
微儿的视线与水湘月的视线重叠着,她说:“你和乔东都出去,我要单独和她说话。”
“不行,太危险了。”碧心不答应。
微儿说:“你们就守着门口,别走远就是。”
碧心这样不安的离去。
“能这么快再见姐姐可真是意外,姐姐是来探望妹妹的么?”水湘月依靠着床栏,看到微儿时双眼立即来了精神并伴以恶毒的微笑。
见过自己若成鬼会是什么样么?此时想起有瞬间好奇,也在看到水湘月时就有了答案。淡淡的黄光映在她脸上,不固定的摇晃,入眼甚为恐怖。“你觉得我会好心来探望你吗?”
不会,水湘月露出肯定的冷笑,“姐姐真无情,哄哄妹妹开心都不成吗?是了,从小到大你都没哄过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妹妹的存在。”
微儿无法接下与水湘月这样的谈话,而她也不是专程前来与她闲话的,“我是来告诉你殷龙的尸身火化了,骨灰我收了起来。”
说到殷龙,水湘月的表情明显一滞,接着又恢复如初,“那个没用的东西,死了让狗撕了才好。你既是烧了也该让风把灰都吹散了,你还收起来做什么?”
微儿总觉得水湘月与殷龙之间有种不协调感,可不协调在什么地方她又实在说不上来。“他死了你真的不伤心么?明明当时哭过那么难过。”
“住口。”水湘月显然不喜欢谈论这个问题,“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事找我么?姐姐,我认识你可不是一天两天,有话就直说,何必东拉西扯的。”
既是如此,那她就直言相问了,“我听说你曾在安楼小镇见过宫瑾轩。”
好好的怎么说起宫瑾轩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来了,“是又如何?”
“我想知道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稍稍警惕疑惑的水湘月加大了唇畔的弧度,起身走向微儿,“难道他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
果真是说了什么,“告诉我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事已至此告诉你也妨,那个情种将我认作了你,反正当时我也假冒着你的身份,许是我的演技太好,他居然都不曾拆穿。”她得意狂妄的笑着近前,“不止向我诉忠肠,还妄想着将我从东昭王身边抢走。那时我又不知跟东昭王回东昭的后续会如何,索性就楚楚可怜的惹他心疼,表现出一副需要英雄救美的样子以便给自己留条后路。然后他就生气了,以为东昭王有多对不起我,开始保证他总有一日会把我救出去的。”
听完水湘月的话,微儿终是忍不住对她露出一丝厌恶,“你怎么能这样胡说八道,可知这样做会导致如何不能挽回的后果么?”
水湘月却激动的看着她,笑道:“怎么,宫瑾轩来救你了吗?我知道他当上了楚都王,他是不是要攻打东昭来救人了?哈哈哈……。”
微儿被气得无言以对,水湘月又说:“可惜你只怕等不到宫瑾轩来救你了。”
这话微儿就不懂了,疑惑的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水湘月捂着就要隆起的小腹,“这肚子里怀着龙种可是整个东昭朝野都知道的事,若是你的肚子一直毫无动静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届时就若东昭王再心疼你也架不住那帮朝臣用三纲五常与宫规的罗嗦,我杀不死你,东昭王会亲手杀了你。”
是啊,这是个很严种的问题,为什么祁冥夜还会愿意她住在宫里?想不通就直接去问好了,“你偷走了圣灵石,要如何才能还我?”
第221章 死过一次
“圣灵石现如今是我唯一的护身符,还你?姐姐难道还不清楚妹妹的处境么?开什么玩笑。”
水湘月说得一点儿不假,但她觉得这话好像不对劲。为什么是‘唯一’,她不是还有孩子么?难道是因为怕孩子产下之后祁冥夜下毒手才这么说的?
此行她有两个目的,虽然其中一个目的祁冥夜已有解释,但她想听水湘月亲口说。她没想到自己真会成楚都王宫瑾轩的情愫对象,更没想到会让他有那么大的动力夺得王位还要与赫连联手对付东昭。再有一个目的就是圣灵石,她没指望能从水湘月手中要回来,眼下这种结局也算不上失望。
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到水湘月提声问,“你还会来的是不是?”
“应该不会了。”微儿轻声应着这句话,更多的是不知怎么回答。
“东昭王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提声改为喊吼。
微儿提步离去,她不是祁冥夜,不知道会关她多久。
“微儿,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我恨你……。”
耳边响着水湘月的诅咒声,微儿跄踉着步子跑了出来。站在中庭,一股冷飕飕的夜风袭身,冷得微儿打了个寒颤。再仔细看时,这庭中居然有个不少的水塘。
碧心站到她身旁解释说:“传说冷宫本来不是冷宫,曾住着太祖陛下的一位宠妃。宠妃要什么太祖陛下就给她什么,宠妃说要在这中庭圈一个荷花池,太祖陛下就真的为她圈了个荷花池。很来不知怎么的宠妃疯了,最后还淹死在这荷花池里。都说宠妃是给人害死的,阴魂不散才会让这儿成年阴森森的。再住进来的妃嫔都会莫名其妙的死掉,且多数都死在这荷花池里。渐渐地,这里没落了,成了人见着都绕着走的冷宫。”
“别说这些了,碧心,快带姑娘离开这儿。”乔东催促。
碧心点点头,带着微儿离开。
出了冷宫门,在回春华殿的路上微儿抬头,看向没有几颗星星的天际,一边想着水湘月对她的诅咒。
一时间她有种感觉,有种自己曾死过一次的感觉。
看着春华殿门口,看着祁冥夜从里面箭步迈出,在看到自己的身影是似松了口气般迎上来,“怎么才回来,害我以为出什么事了。”
“有乔东看着会出什么事?”微儿浅笑,想到适才水湘月问她的一个问题。
挥手示意碧心退下,他亲自挽着微儿迈进春华殿的门槛。如此体贴,让跟来的柳玫意外万分。
“都说了什么?能谈这么久?”
他本是随意问着,谈了什么他并不在意,岂料十一这样问他,“她说我犯了欺君之罪,她杀不了我王你会亲手杀了我。”
“欺君之罪?这从何说起?”一并入到寝殿,祁冥夜浅笑着发问。
微儿站在桌台前,拉过祁冥夜的手碰触自己的小腹,“我也想知道你为何还敢将我留在宫里?莫不是真乐意事发后听那般朝臣罗嗦将我致死?”
祁冥夜并未立即作答,倒是柳玫端上来一碗褐色的带着药色气息的水汁,“已经温了,就姑娘服下。”
白天已经喝过一碗了,碧心说可能以为自己昨日受了惊吓,王吩咐人煎的安神的药汤。
微儿端过来服下后,说:“明日不再饮了,我不是没见过风浪,此事不算打击。”
“不,十一,这不是安神的药。”
祁冥夜居然否了,这不是安神的药是什么?微儿不安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这么快就要毒死我?”
“哈哈哈……。”祁冥夜徒然笑了,“你可真是傻得很,若是毒药还能让你一日两碗?”
“那这是到底是什么?”微儿急切的看着祁冥夜。
祁冥夜将手轻轻搁在微儿的肩上,他很想知道她在得知自己有孕后的反应。这一刻终于来了,而他亦如所料中那般忐忑,“听我说十一,这是——安胎药。”
微儿根本不信祁冥夜的话,她以为这是一种给人看的假象,“这安胎药你该给别人端去,怎么让我喝?”
祁冥夜挥手示意所有人都离去,随后沉静严肃的看着微儿,“十一,是真的,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微儿心下油升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来不及为孩子之事做出或喜或